第505章 新年气象有新旧
年关刚过,就有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早上,才堪堪停下,但天气依然不是特别好,一片灰蒙蒙,或许是老天爷下雪下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还会再下一场。
柳瀅一如既往早早起床,推开房门,迎着瞬间涌入弟子房中的寒雾吐出一口热气,白雾一束,搅动着肉眼可见的寒雾流转,涌成一团,整座北中学府,都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恰好这间弟子房的房门前,栽有一棵胡杨树,树干笔直,枝杈繁复,织密如同蛛网一般,条条道道积雪压枝头,好似银锭。
小丫头早就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红棉袄,领口袖口,都有白色绒毛。
四周看了看,天还不算太亮,但北中学府的中央主峰却已经热闹起来,周遭有着许多北中学府的弟子学员,已经早早起床,或是在空地上练拳练剑,热火朝天,或是缓步而行,呼吸吐纳,鲜少会有惫懒之人,因为一场大雪就赖床不起,怠慢了修行。
鹿鸣便是其中之一。
柳瀅哈了两口热气在手上搓了几下,出门之后,乖乖关好了房门,就跑去隔壁那间弟子房,开始砰砰敲门。
“师姐,师姐,出来练拳啦!”
砰!
房门一晃,听着像是鹿鸣将枕头给丢了过来。
紧随其后,阮瓶儿就一只手拎着枕头,将房门打开,然后又将鹿鸣的枕头丢了回去,满脸无奈。
“鹿鸣,快点儿起床,柳瀅年纪比你还小,都知道刻苦修炼,你这个做师姐的可不能丢了面子,被师妹给比了下去。”
床榻上,鹿鸣翻了个身,将厚实棉被抱在怀里,脑袋已经睡成了鸡窝模样,对于阮瓶儿的言语无动于衷,还顺便撅起屁股,放了个余音悠扬的臭屁。
房门大开,冷风入室,鹿鸣忽然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又将被子盖在身上。
阮瓶儿叹了口气。
“行吧,你想睡那就接着睡,反正再过一会儿你师父就该过来叫你起床了,我看你能赖到什么时候。”
鹿鸣在被子下面抓了抓屁股,充耳不闻。
看得阮瓶儿直翻白眼。
柳瀅也满脸无奈,只得转身离开,自己回去弟子房门前的空地上独自练拳。《武道正经》的那部拳法,统共六式六步,看起来相当简单,实际上却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尤其六步走桩之间的气势攀升,每一步迈出途中,体内血气所走路径、血气运行路径之时的快慢分别,以及呼吸吐纳之数与快慢,容不得半点儿疏忽,所以每一步落下之后,自身气势的提升也有不同,属于先缓后快,蓄势而起的路数,也便最后一步,尤为艰难,几乎等同于拔地而起,上冲霄汉。
时至今日,柳瀅也依然没能在认真出拳之时,走出最后一步,递出最后一拳。
甚至就连第四拳都格外艰难。
也便是说,倘若需要与人厮杀,如今的柳瀅,也就只有三拳而已。可即便如此,数量也绝不算少,毕竟《武道正经》不止记载了拳法,还有剑法、刀法、棍法之类的许多武学,总体而言,颇有些一法通则万法通的意思在,大同小异,但这仅限于柳瀅这位先天武道胚子,可以举一反三,所以如今的柳瀅虽然只能顺利走桩三步,递出三拳,可《武道正经》统共记有一十八部武功技法,一旦全部加起来,手段数量,就极为可观。
在最近一次的年级榜之争上,靠着《武道正经》记载的一十八部武功技法,柳瀅的实力相当不弱,只可惜修为境界比之他人还是太低了一些,更何况年级榜之争,本就不是什么江湖厮杀,没必要为了只是牵扯到修炼资源的排名,就相互之间打生打死,但凡北中学府的学院弟子,都会有所保留,也便最终的柳瀅,就只能拍在“中下游”。
不是倒数第一,但也没差多少。
云泽最近几次的年级榜之争,都在八九徘徊,甚至更早之前的几次,没能进入前十之内,实在是这一届的北中学府能人太多,且不说姜北、钟乞游、陈子南、胡狄、叶知秋这些来头极大的凤毛麟角,单单只是鸦儿姑娘、南山君、吴麟子这些人,就不比云泽差半点儿。
八九之争,便是云泽与鸦儿姑娘,关键在于云泽能不能接住鸦儿姑娘转瞬即逝的拔剑术,接得住,位列第八,接不住,位列第九,至于更高一些的排名,若是不计代价的手段尽出,或许可以尝试再往前进一两名,但前五之列,却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最让人感到意外的,还是卢取与姜星宇两人。
前者排名从来没有跌出前十,但这并不意味着卢取的实力就只在前十,这人的手段比较古怪,一身本事没多少,全靠某种叫做“天下大同”的异象,与儒家所讲的天下大同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近似于某种划地为王的手段,可以强行拘禁一方小天地,却并非化为己用,而是一旦进入其中,无论修为境界,还是体魄坚韧的程度,都会被强行拉扯到两人相仿的程度,换句话说,就是跟谁都能争一下,虽然胜负难说,可哪怕比起一直都在前五上下浮动的姜北几人,也是半点儿不弱。
再者便是姜星宇,年纪虽小,可手段极多,实力更是强得发指,进不去前五,却也从未跌出前十五,并且自从入学以来,修为境界的进展势头也是极为凶猛,前后方才一年有余,就再次突破一个大境界,已经成功筑灵台,只待灵台稳固,神光发芽,就可以着手准备炼精化炁。
这一届的弟子学员,无论是最顶尖的一小撮,还是紧随其后的一些人,数量全都远比往届多出许多。
前十五的排名之争,尤为激烈。
但说是前十五,也就只是取个整数罢了,实际上最为激烈的,就只有最前面的十二三人,再往下,手段实力就立刻出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滑坡,上下差距明显,有如天蜇,任凭看似只有一名只差的那位弟子学员如何努力,也始终不能进入更前面的排名之争。
可说到底也就只是年级榜的名次罢了,不会打生打死,也没必要打生打死,所以当不得真,倘若真要换做没有规矩可言的江湖厮杀,先不说别人,就只是陈子南,排名必然不会上下浮动,更有一次甚至不慎跌出前五,被大多时候都在跟青雨棠争夺排名六七的项威取代,而是始终排名第一,无人可争。
毕竟擂台上的规矩,对于陈子南这种最擅杀人的修士而言,约束实在太大了一些。
有关这件事,无论学府中的四位府主,还是名列前茅的那些弟子学员,全都心知肚明。
而四位府主真正关注的也不会是这些人,毕竟这些名列前茅的凤毛麟角,无论是谁,都有一定的出身来历,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项威好像没有跟脚靠山,再就是出身鸦族的鸦儿姑娘,鸦族虽然不弱,可终归只在一流之列,两个人都可以尝试争取一下,使之进入其中一家的谱牒担任客卿身份,但希望却不是很大。前者是与云泽走得太近,尤其自从鹿鸣与阮瓶儿来了中央主峰之后,两人甚至直接住在同一间弟子房中,难保身后没有杨丘夕的暗中支持,而后者则是有着一定的跟脚来历,鸦族虽然不比四大世家,但也是一流行列当中名列前茅的几个势力之一,鸦儿姑娘又是鸦族的麟女,可未必看得上一座世家的客卿身份。
所以四位府主的目光,更多还是落在了后面的那些人身上。
但具体哪位府主暗中接触了哪些人物,就不是外人可以暗中窥探,也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劳心伤神。
除了那位别有目的的钟氏麟女钟婉游。
自从来到北中学府,钟婉游就一直都在忙前忙后,很少会有休息的机会,暗中接触一个又一个北中学府的弟子学员,与四位府主较劲,争夺其中一些天之骄子的最终归属。
云泽上一次见到钟婉游,就在昨夜,一行人在仙宴阁相聚,开怀畅饮,钟婉游因为一些琐事缠身,来得晚了一些,已经酒过三巡这才终于现身,甚至破天荒地略施粉黛,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遮掩神情之间的疲累,显然是为了争夺那些天之骄子的归属,耗费了不少精气神,以至于就连笑容都显得格外牵强。
这些庞然大物之间的明争暗斗,小辈之间常常都是修为境界的高低之争,非常简单,而另外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就往往属于那些老辈人物。钟婉游虽然是被他人暗中称作“游龙”的女子,智谋过人,可终归还是太多年轻,论起经验,远远不比四位府主这些老人,所以插手这件事后,竟会劳心劳力到这般地步,以至于席间饮酒之时,数次昏昏欲睡,并不会让人感觉特别意外。
所幸因为中间还有个云泽的关系,所以钟氏妖城与南域姜家,虽然有些勾心斗角,但在不包括姜星宇的几个小辈之间,至少还能算得上是相当和睦。
天色大亮。
云泽这才姗姗来迟,敲响了阮瓶儿与鹿鸣那间弟子房的房门,来叫鹿鸣起床。
听到云泽的声音之后,原本还在酣睡的鹿鸣,立刻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匆匆忙忙穿上衣裳,穿鞋穿袜,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就已经全部收拾妥当,然后就顶着一头鸡窝模样的脑袋跑去开门,见到门外双手插袖的云泽,立刻咧嘴一笑,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高举双手,额头砰的一下砸在门槛上,将昨天夜里就已经想好的吉祥话脱口而出。
“师父新年好,万事吉祥,武运必昌!”
然后迅速抬起头来,脑门儿通红,眼眶里面泪珠子打滚,还死死咬着牙关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刚才那一脑门儿磕在门槛上的时候,动静是真不小。
云泽被鹿鸣的模样气笑了。
又过一年,又长一岁,结果这才大年初一,就先没轻没重地给自己赏了个“红包”?
云泽笑着摇头,将手从衣袖里面抽了出来,用红布缝好的钱袋子,里面装了几块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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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云泽也想过是不是可以出手阔绰一些,毕竟自己现在还算有钱,只是想了想日后两个小丫头还要大把大把的花钱,就只能无奈放弃,提前准备好的两个红包,也都没装多少钱,是个意思就行了。
鹿鸣抬手用力抹了抹眼睛,然后接过红包,低头瞧了一眼,没嫌少,立刻咧嘴一笑,揣入怀中,忙不迭地爬了起来。
云泽伸手揉了揉少女鸡窝一样的脑袋。
“去把头发搭理一下,再好好洗把脸,过会儿我就带你们下山去找师爷他们,别人给你压岁钱,你可以拿,但不能自己开口要,记得多说些好话,让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不许乱跑。”
鹿鸣眨眨眼睛,立刻停止了腰板,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师父放心,您就瞧好儿吧,徒弟我肯定会把师爷他们哄得开开心心的!”
云泽哑然失笑,又抬头看向阮瓶儿,开口问道:
“你去不去?”
阮瓶儿连连摇头。
“不去不去,我知道那座府邸里面有好些个厉害的前辈,万一其中一个是我师父以前得罪过的,我这趟过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不去,说什么都不去,有那些时间,还不如留在山上多做几张人皮、面具,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哩!”
云泽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阮瓶儿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已经转身回去桌子那边,重新拾起桌上的刻刀,继续制作那些自从上山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用到的人皮、面具。
时至今日,已经做了不知多少张新的人皮、面具出来。
云泽拍了拍鹿鸣的肩膀,示意她先去梳洗打扮,然后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
“有时间给我弄张人皮、面具出来,过段时间,或者最近几天,我就要出一趟远门,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总得回去看一看。”
阮瓶儿有些狐疑,但也没有多说其他,点点头就开口问道:
“要什么样的?”
云泽微微摇头。
“这件事你拿主意就行了,不过最好还是简单一些,毕竟这次我还真不一定能够回得去,得看姜家府主是不是可以帮我说服其他三位府主,给我批假。总之,先做一张,可能这次用不到,但之后终归也能用得到。毕竟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虽然瑶光已经算是彻底废了,可还有火氏妖城和姚家。”
阮瓶儿了然,低头看了看桌面上那张还没刻完整五官的“人皮”,想了想,拿了一根卷尺出来。
“先给你量一下吧,你的人皮、面具我还没做过,这些该有的数据都要精准测量,这样以后你自己用的时候,直接贴在脸上就行了。”
阮瓶儿笑了笑,将卷尺展开,顶端对准了云泽的下巴,最先量了整张脸的长短。
之后又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主要是我现在混迹江湖的时间还短,手里的东西不是很多,做不出什么灵兵法宝品秩的人皮、面具,若是材料足够的话,倒是可以做出一张品秩高些的面具,能够主动契合五官脸盘的那种。还有就是师父留给我的一些其他手段,同样需要用到一些比较珍稀的天材地宝,甚至可以做出能够遮掩自身修为气机的面具。”
闻言之后,云泽心中一动,这才记起自己的气府当中依然留有一张人皮、面具,还是上次远行东海之前,席秋阳专程送给他的,灵兵品秩,不仅可以忽略五官距离与脸盘长宽,直接贴在脸上,并且正如阮瓶儿所言,可以遮掩自身修为气机。
云泽阖起双眼,在气府当中寻找片刻,这才拿出了丢在角落当中“吃灰已久”的那张人皮、面具,搁在桌面上。
“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皮、面具。”
阮瓶儿愣了一愣,将那人皮、面具拿了起来,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面上逐渐露出一抹惊色。
“你,你从哪儿弄的?”
云泽道:
“上次出门远行前,师父给我的。”
阮瓶儿吞了口唾沫,干笑两声。
“我就说,我肯定不能跟你一起去那边拜年”
云泽深深看她一眼。
“这是你师父做出来的?”
阮瓶儿神情怯怯,轻轻点头。
“虽然我没见过这张人皮、面具,但确实是我师父做的,她有个习惯,做出来的人皮、面具,眼角的地方基本上都会有个不太明显的豁口,戴在脸上之后,可以让眼睛看起来显得大一些”
一边说着,阮瓶儿伸手指了指那张人皮、面具的眼角处,确有一个豁口存在,并不明显,若不凑近了细看,基本看不出来。
不过云泽对于这些倒也不是非常在意,略作沉吟之后,便开口问道:
“这张人皮、面具我之前已经戴过一次,有人可以认得出来,所以肯定不能再用了。你能不能把这张面具炼化之后重新做一张?或者干脆就在这张面具上改动一下,尽可能的变化大一些。”
阮瓶儿面露为难之色,捧着那张人皮、面具左看右看,这才迟疑不定道:
“可以试着改动,不过成功的希望不是很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面具弄坏。”
说着,她小心翼翼看了云泽一眼。
“如果你非得要试的话,我只能尽力”
云泽略作沉吟,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尽力试一下,然后另外再准备一张面具出来,毕竟也是保命的东西,不嫌多。”
阮瓶儿松了口气,将那人皮、面具暂且搁在一旁,重新拿了卷尺开始测量云泽的五官脸盘,相当复杂,需要用到的数据数量很多,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在此期间,鹿鸣已经梳洗完毕,跑来云泽这边看了片刻,就转身出门,将正在练拳的柳瀅叫了过来。
前后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阮瓶儿面前的那张宣纸上,已经满是写写画画的痕迹,左上角有个云泽的正脸,额头、脸颊、下巴、五官,几乎各个位置都有数据标注,右上角则是左边侧脸,甚至标注了颧骨最高处到鬓角某个位置的高度差别,除此之外,还有左边斜视方向的画像、右侧脸画像,以及右边斜视方向的画像,需要用到的数据之繁复,饶是云泽,也看得一阵头大。
倒也难怪上一代的千面郎君,竟然能够做出那些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关键还是在于人皮、面具的巧夺天工。
阮瓶儿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云泽就在旁边抬手搓了搓脸颊。
“给我做张面具就需要测量这些东西,你之前假扮景博文的时候,从哪儿弄到的这些?”
阮瓶儿头也不抬。
“这不一样,如果只是假扮别人的话,五官之间的距离,脸盘的大小宽窄,还有整体的胖瘦,肯定会有很多不同,所以除了面具之外,还要用到很多其他东西,比如你的颧骨要比我的高,就要在面具下面填充泥粉,或者我的颧骨更高一些,就要用到缩骨功来压低颧骨,不过比较精准的数据肯定拿不到,就只能目测。师父她老人家的目测本事,比我厉害得多,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装扮得半点儿不差。所以我那天假扮景博文,其实差别很大,问题很多,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说法,就是‘像’,但不是‘是’。”
阮瓶儿在宣纸上画了最后一笔,标出最后一个需要用到的数据,松了口气,然后满意笑道:
“像和是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过这件事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也不是这一行的人。总之,给你做的这张面具的模样,不是假扮别人,而是按照你的底子凭空构造,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就是你的脸,但也不是你的脸,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契合二字,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什么让人感觉违和的地方,也更容易瞒天过海。”
她抖了抖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一脸得意。
“这可是我师父的经验之谈,准没错儿!”
云泽左右转头看向鹿鸣与柳瀅,师徒三人,全都听得云里雾里。
任何一个行当,都有一些外行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旦落在内行人眼中,就会莫名其妙变成锱铢必较。寻常可见的,像是一些行脚商人,常常来往于两处较远之地,通过买卖两地特产来赚钱,并且每次购买活物的时候,数量相对而言都会比较庞大,那么一些两颗铜子儿的小事,看似差别不多,可买方卖方却会为了一两颗铜子儿的差别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就是因为看似极其细微的差别,一旦放在全部货物的庞大数量上,就会变得同样庞大。
这还是件比较人尽皆知的“小事”,除此之外,其他像是耕地、屠夫、牧牛、渔人之类的行当,同样有着各自的“小事”,以及各种不为外行所知的讲究。
甚至包括练气士、练体武夫、补天士、器家炼器师、丹家炼丹师之流,同样都是难以免俗。
柳瀅鹿鸣两个小家伙,还在皱着小脸纠结阮瓶儿所说的两者差别,云泽却已经抛之脑后,与阮瓶儿嘱咐了多说不必的小事,像是小心提防,以免被人瞧去了面具的模样之类,之后就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了北中学府。
大雪封山,山路难行。
来到通往大乘佛堂的悬空桥梁之后,云泽一手牵着柳瀅,一手牵着鹿鸣,纵身一跃,就直奔那座迄今为止也在半空中的府邸而去,稳稳当当落在府邸门前,而并非直接落入其中。
敲门之后,不多时,黑衣小童就快步跑来,一开门瞧见了门口三人,黑衣小童当即眼眸一亮,就要一揖到底,想要说些吉祥话,从云泽这里讨个压岁钱。却不想,黑衣小童方才抬起手来,鹿鸣想也没想就已经双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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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黑衣小童就眼睁睁看着这位洮儿镇少女将脑门儿磕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前辈吉祥,万事如意,武运必昌!”
黑衣小童瞠目结舌,跟捂着脑门儿惨兮兮抬起头来的鹿鸣大眼瞪小眼。
云泽一只手牵着柳瀅,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
最终还是黑衣小童最先回过神来,贱兮兮咧嘴一笑,踩在门槛上蹲了下来,伸出手去揉了揉鹿鸣的脑袋。
“呦呵,这么客气呀,可惜我这里没准备什么压岁钱呢,不过刚才这个头磕得是真响,一会儿进去见到师爷师奶奶什么的,再要磕头,可千万不能比刚才那个声音小昂,要不就是看不起他们,没有压岁钱嗷!”
鹿鸣猛地瞪起眼睛,一巴掌拍开黑衣小童的手,刚才破口大骂,又忽然一滞,连忙爬起身来就抱住了云泽的大腿,惨兮兮地抬着小脸,泪眼汪汪。
“师父,这小子欺负我,我不管,你得让他给我压岁钱,要不就得给我磕回来!”
云泽摇头失笑,没去理会作势欲哭的鹿鸣,跟黑衣小童问了席秋阳与乌瑶夫人几人的所在,就领着两人进了府邸。
路上,黑衣小童就走在鹿鸣身旁,满脸贱笑。
“小丫头,要不你再给我磕一个?这次我可以给你压岁钱嗷!”
鹿鸣狠狠瞪他一眼,吐舌头做鬼脸,一阵龇牙咧嘴,然后伸手拽了拽云泽的衣角,抬起头来,立刻变得泪眼汪汪。
“师父,这家伙欺负我!”
黑衣小童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老子活了两千年了,见过变脸快的,还真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你那眼泪都不用酝酿一下的吗?真就是说哭就说?
云泽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鹿鸣的脑袋,领着几人去了后院,席秋阳与乌瑶夫人正在后院那座观景亭里喝茶赏雪,秦九州则是躺在凉亭上面小口喝酒,看似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主要还是修为境界到了这种程度,哪怕耽搁一段时间的修行,也无关紧要,平日里又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所以才会显得无所事事,可诸如此类的人物,一旦开始认真修行,动辄就会闭关十年百年的时间。
山中不知岁月长,奈何人间百年苍。
说的就是这些圣道修士。
因而无论过年还是正月十五,这些市井坊间极为看重的节日,圣道修士经历多了,见得多了,也就不再注重,找不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只有一些小辈修士才会喜欢过年过节。
席秋阳与乌瑶夫人,还有秦九州,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知道云泽今儿个肯定带人来拜年,这才早早就在这里等候。
观景亭的石桌上,正摆着几只大红绣金的钱袋子。
过不多时,孟萱然也来了这边,笑意盈盈,同样准备了好几份的压岁钱,柳瀅鹿鸣,包括云泽与那黑衣小童,人手一份。
这边观景亭里正热热闹闹,青雨棠也赶来拜年,主要还是为了乌瑶夫人,可席秋阳与秦九州、孟萱然三人,仍是提前准备了这位青莲圣女的压岁钱,都不是很多,一只大红绣金的钱袋子里,就只寥寥几枚灵光玉钱,对于凡夫俗子而言,或许数量庞大,可对山上修士而言,想要买个什么相中的山上物件,就连领头都不够,但这毕竟只是压岁钱,为这些年轻小辈讨个好彩头罢了,实在没必要太过破费。
午膳的时候,云泽与青雨棠、柳瀅、鹿鸣几人,就干脆留在府邸这边,乌瑶夫人与孟萱然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秦九州也颇为大方的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
席间,云泽也跟席秋阳几人提起,过段时间,或者干脆最近几天,想要回去一趟,具体缘由还没来得及说,秦九州就已经主动问了是否与那云温裳有关。
云泽点了点头。
席秋阳略作沉吟之后,又与乌瑶夫人对视一眼,便率先开口答应下来,只让云泽出门之前先来一趟,提前打个招呼,到时候会有人暗中相随,护他安危。至于那段时间肯定会被留在学府里的柳瀅鹿鸣,就不必云泽操心。
一顿家宴过后,云泽就带着鹿鸣柳瀅离开府邸,回去了北中学府,但在临走之前,乌瑶夫人又找到了云泽,拿了几只大红绣金的钱袋子交在云泽手里,说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送给那只青丘狐的压岁钱,这次虽然没来,可毕竟是与云泽关系匪浅,由其提到了往常闲聊之时,秦九州曾经与她说起过,云泽在北城南域那间房子,就在床板下面,有着一只用来封藏阴鬼邪祟的罐子,里面装满了阴鬼邪祟身死之后的灰尘。
言至此间,乌瑶夫人就话锋一转,让云泽带话给那小狐狸,替她道谢。
可即便乌瑶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云泽也能大抵猜到,该是早年间死在那间房子里的人数太多,怨气太重,虽然早先还在俗世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但后来俗世回归人间,天地灵气灌入其中,杂糅了那些浓重怨气之后,就难免滋生阴鬼邪祟,却全部都被小狐狸处理干净。
至于为何留了那些阴鬼邪祟身死之后的灰尘,还藏入罐中,又埋在床板下方的地板之中,云泽就所知不多,但也大概能够猜到一些,应该是为了避免房间当中依然有着怨气残留,才会留下灰尘,通过某种手段使之可以吸纳怨气,避免继续滋生阴鬼邪祟,为祸一方。
云泽代为收下了那些大红绣金的钱袋子,其中一只,尤为鼓鼓囊囊,应该是出自乌瑶夫人之手,看得鹿鸣一阵眼馋,却又不敢开口讨要,暗自伤心。
北中学府山下的那座临山城,今时已经不同往日,所以一眼看去,除了柏氏妖城的那位圣贤君子还算讲究,刻意更换了芝兰室的对联门神,又贴了许多福字春字之外,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年味儿,甚至就连号称杂货铺,什么都有的敬香楼,都没准备对联门神福字春字,甚至就连烟花炮仗也没有。
老辈修士,尤其这些有着正儿八经出身的老辈修士,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少还会在意这件事。
所以北中学府这边的这个年,实在是没什么滋味儿。
中央主峰上。
云泽刚从姜家府主那边回来,眉关紧蹙,舒展不开,主要是姜家府主让他对于此事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毕竟如今距离这一批的弟子学员前往补天阁,已经不剩多少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半年之久,可云泽此去东海,前前后后怎么也要一个多月,实在是太久了一些,以至于就连那位姜家府主,也在听说这件事后,就接连几次规劝云泽这段时间最好还是静心修炼,炼炁化神倒是不必奢求,毕竟到了这个境界,就绝非先前可比,最需要水磨工夫,花费在其上的时间精力极为庞大,但也需要力求修为实力的进一步提升,毕竟初入炼精化炁,与境界已经足够稳固的炼精化炁,或者更在其上的炼精化炁圆满之境,三者之间有着天壤云泥之别。尤其补天阁的入阁考核,并非只有云泽见到的这些,还要包括许多海外势力出身的年轻一辈。
也便是说,只以云泽如今炼精化炁的程度而言,能否顺利通过入阁考核,还是不太好说。
云泽突破至今,已经四个月有余,炼精化炁的过程进展缓慢,体内灵韵与血气的揉练成炁,也才只有冰山一角,九牛一毛,关键在于这个过程需要灵台神光的辅助,或者该说需要足够强横的神识,强迫体内灵韵与血气揉练相合,形成元炁,从而取代之前的血气气韵。
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则是需要进一步凝练血气,纯粹练气士与之相仿,但无论走了哪种路数,灵台神光的高大与否,都与修为境界的提升速度息息相关。
也正因此,无论在此之前的修为境界究竟如何进境迅猛,倘若灵台神光不够壮大,在突破炼精化炁境之后,修行速度都会急转直下,这也是炼精化炁境被称为气府境之后第二道修行鸿沟的原因,毕竟灵台神光的砥砺温养,本身就是滴水石穿的水磨工夫,偏偏炼精化炁又与灵台神光的强壮与否息息相关,才会导致世上许多修士,无论山上自称正统的谱牒修士,还是山脚处无根浮萍一般的野修散修,困死在炼精化炁境的人数最为庞大。
云泽曾在剑气小镇遇见的老人卫熵,就会是其中之一。
更早之前,曾在嵇阳遇到的矮汉史墨,以及美人章萝,倘若时至今日也还未死,这辈子同样无望攀登更高处。
尤其不仅炼精化炁需要灵台神光的从旁辅助,更在之后的炼炁化神、炼神反虚,以及炼虚合道,全部都与灵台神光的强壮与否息息相关,只是四者之间的难度差别,也是“步步登天”。
而如今的云泽,也才只是在这步步登天的道路上,刚刚迈出一步距离。
倒也难怪那位从来都是向着云泽的姜家府主,在听说了云泽想要请假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竟会再三劝阻,想要云泽静下心来好生修炼,先将补天阁的入阁考核过了之后,再说返回东海的事情。
但云温裳那边,云泽确也放心不下。
回去弟子房后,云泽独自枯坐了片刻,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无奈一叹,重新出门下山,去了府邸那边,再次找到秦九州,想让这位已经前后去过两次东海岸边的老熟人,再帮自己走一趟,与那撑船老人问一问云温裳的近况如何,倘若尚可,就在半年后过了入阁考核再说回去的事情,但若不好,就只能暂且放下修行一事,回去一趟。
闻言之后,秦九州抽了抽嘴角,气得眼皮直跳。
“混小子,没你这么使唤人的!我跟你说啊,不去,说什么都不去!给再多的好处都不去!”
无奈,云泽只得转身离开,找了孟萱然过来。
然后秦九州就如鸡啄米地连连点头。
“去去去,你说啥是啥,不就是走趟东海嘛,多大点儿事,给我五天时间,去去就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