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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臭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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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山城一隅,有两条相互交错的街道,一为花街,一为柳陌,在临山城中盛名已久,一方面是这两条街道上青楼勾栏数量极多,另一方面则是两条街道左右相邻,再往左右,隔不多远便是书香斋与芝兰室所在之处。

    于书香之地,勾栏听曲,青楼做客。

    所谓“花街柳陌,众多妖艳名姬;楚馆秦楼,无限风流歌妓”,或也正是因此,两条街道,便各自取名花街柳陌,一座顶大的青楼,一座顶大的勾栏,又各自取名楚棺秦楼。

    但在前一段时间开始,青楼所在的柳陌街上,就忽然多了一家青楼出来,取代了原本最是客来客往的秦楼,规模之大,难以想象,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众多妖艳名姬,无限风流歌姬,尽管只是方才真正开业没有多久,就已经揽下了花街柳陌两条街道上的三成花客,每天人来人往,几乎踏破了门槛,真真是万千佳人体似酥,流金淌银销魂窟。

    楚馆秦楼,便再也鲜少有人光顾。

    无他,腰缠万贯并且舍得花钱的酒客,终于还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囊中羞涩却又不甘寂寞的酒客,从来去不起那等销金之所,这才导致楚馆秦楼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境地。

    两位老板早就已经愁得白了头,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那座最近开业的青楼,“红香”二字就那么板板整整印在大门上方的牌匾之上,在这一整座天下而言,都是久负盛名。

    无论技艺也或财力,寻常青楼勾栏,又哪里比得上人家?

    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忽有传言,红香阁的这一代麟女,不消多日,便要在此问红尘,算得上是一场天大的盛事。其实自从世间有了红香阁以来,每一代的麟女问红尘,也便出阁一事,都会引来八方风起,十方云动,一方面是红香阁本身便就牵扯众多,另一方面,则是红香阁的每一代麟女全都仙姿无双,往往都是一问红尘,便会被人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引来无数麟子传人趋之若鹜,甚至是在古老传言当中,其中一代红香阁麟女问红尘时,实在是仙资动人,古今无双,也便使得一位恰好途径那位红香阁麟女问红尘处的先天佛子弃佛而去,从此留恋人间,泯于凡尘。

    有关红香阁的种种传闻,当属这一则最富盛名,在此之外,便是秦家麟子秦九州曾为孟萱然寻死觅活,紧随其后,但世间传言从来都是难免夸大,秦九州倾心孟萱然是真,寻死觅活倒也不必,因而传言之中先天佛子曾为红香阁麟女弃佛而去一事,究竟是真是假,便有待查证,暂且不知,可红香阁麟女往往仙资动人,确也属实,若非如此,那秦九州也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便与秦家闹出那些惹人发笑的蠢事出来。

    但秦九州此人毕竟是个麟子中的异类存在,诸如此类的其他人物,绝大多数都是心坚如铁,会为这场盛事亲临,未必动心,更大的可能还是只为风月而已。

    当然也有红香阁本身牵扯众多的关系存在。

    而在这则传言之下,开在临山城的这座红香楼,自然也就大名鼎盛,或也是红香阁有意为之,这一代麟女究竟何时才会问红尘,始终没有确切消息,哪怕圣地世家也无人可知,便在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红香楼来往花客,越发络绎不绝,以至于许多他乡之人,不惜万里迢迢,只为这一代红香阁麟女的问红尘而来。

    因而楚馆秦楼没落至此,确也是无可奈何。

    景家族主景天明,便暂且下榻此间。

    一为风流,二为风月。

    其实没差,只是说出去显得好听一些,当然这句话也并非出自景天明之口,毕竟是个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秦九州可没有半点儿冤枉,想要为自己此番下榻红香楼找个借口,却又不曾读过太多书,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就只能找了那位随他而来的心腹之人,深谙自家族主是个什么德行的景家太上,摇头晃脑了许久,方才说了“一为风流,二为风月”,并且言之此风流非彼风流,而是风度,犹遗风,流风馀韵,随后美其名曰:“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

    景天明没太听懂,但也大概能够明白这个“风流”并非贬义,就觉得自己这位心腹之人说得确实不错。

    然后一夜风流。

    今儿个又是起了个大早,丢下怀中美人去了隔壁,黑着脸将那还在搂着美人睡觉的心腹之人一脚踹下床去。

    身为一家之主的景天明,尽管是个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却也深明大义,自知不能沉沦其中,尤其此番丢下家中诸多琐事赶来临山城,也是有事要做,如今事情还未妥善解决,又怎能过分贪恋温柔乡?

    过把瘾即可,须知温柔乡终归也是英雄冢。

    那景家太上光着屁股嘿嘿干笑,挥手喝退了床上不着寸缕的美人,穿戴整齐之后,便在房中自掏腰包摆了一桌再无他人的酒宴,与这位本为风月而来,却早早弃了风月的景家族主景天明说起昨日之事,断言自己已经猜出了秦九州此人先前那番言论的背后深意,乃是不安好心,想要耽搁他们的时间,以使景天明将那大大小小许多家事全部搁置下来,只待返回景家之后,就会焦头烂额。

    至于又该怎么应对,景家太上略作沉吟,也就随之给出了决策。

    说得难听一些,无外乎“低头”二字,也可美其名曰接纳那位正人君子的建议,退让一步,与之和解。

    景天明当即脸色一沉。

    那景家太上神情一紧,赶忙道出缘由。

    一则景家毕竟不如秦家,倘若事情闹得太僵,撕破了脸皮,对于景家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二则秦九州好歹是个读书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出必行,只需保证《御雷真诀》不会外传即可,那谢安儿毕竟也是秦九州有且仅有的一个徒弟,倘若真要废了她的修为,就哪怕秦九州已与秦家闹了许多不合,也依然还是秦家少爷,如此一来,便等同是一记响亮耳光落在秦家脸上,就与撕破脸皮也并无不同,可谓遗祸无穷。

    三则景家麟子景博文并非心志不坚之辈,而那木河镇少女谢安儿也并非何等美人,又是出身贫贱,天赋不高,尽管自家少爷会将《御雷真诀》赐予谢安儿着实令人感到意外,但想来其中也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方才导致自家少爷做出这般荒唐举动,却绝非动心,就任凭谢安儿穷追不舍,又能如何?

    至于谢安儿是否又会堕了景家的名声,损了景家的颜面,反而在其次。

    书中有言:两害相较取其轻。

    临到末了,这位景家太上又笑呵呵问道:

    “族主,可有绝对把握胜过秦九州?”

    闻言之后,景天明脸上当即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身为同辈中人,景天明与秦九州自然不会从未交手,虽然并非生死相向,却也算得上意气之争,胜负如何,景天明自然不会与之多说,可这景家太上也依然大概知晓,两人胜负之战,二八之间。

    也便十场意气之争,或因天时地利人和,景天明可胜两场,但另外八场,却全部都是棋差一招。

    至少在景天明口中言来,只是棋差一招。

    但具体差了几招,这景家太上心里也大概有数,才会如此反对两日后的那场城外之战,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景天明已经不再只是麟子身份,而是景家族主。圣人之战,又声势太大,难免惊动许多人,倘若景天明真要当众被人打得摸不着北,于景家声名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因而还是避战最好。

    景天明闻言之后,略作沉吟,终究还是无奈一叹,点头答应下来,饮罢了杯中余酒,便付过了两人过夜留宿的费用,与这位景家太上一道动身离开红香楼,厚着脸皮动身去往秦九州下榻的客栈,一路上都在唏嘘不已,颇为怀念以往只是麟子的日子,尽管做人做事同样需要考虑很多方面的问题,但至少不必琐事缠身,需要考虑到的方方面面,也不会如此之多。

    到了客栈,进门以后,景家太上主动上前,找到客栈掌柜问了秦九州的房间所在,景天明还在四下打量客栈布局,就见到自己这位心腹之人神情古怪回到身边,递了个眼神之后,就转身离开客栈。

    景天明满脸狐疑,跟了出去,这才知晓,原来秦九州自从昨日回来一趟带了一位姑娘离开之后,就至今为止也还没有回来过,究竟去了何处,为了什么,客栈掌柜当然一无所知,景天明也有些想不明白,倒是那位景家太上忽然闭口,而以心声传递之法言道,秦九州或是铁了心一定要拖延三日,再大战一场,因而才会一去不回,所以这人此间要么是在城外布阵,要么就是躲在某处不肯现身。

    景天明神情一滞,嘴角一抽。

    好你个姓秦的狗东西,这就开始臭不要脸了是吧?这就是你从书上读来的道理?

    屁的读书人,恁的无耻!

    那景家太上神情尴尬,装模作样干咳一声,压低了嗓音开口道:

    “要不,族主您先回去处理家中大小事务,留老夫自己在这儿,等到后日秦九州现身之时,再与他说明我等决意?”

    景天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这位心腹之人,眼神阴郁,神色难看。

    “本族主先回去,只留你在这儿?那岂不就是在说本族主怕了他这姓秦的,不敢一战?这厮恁的无耻,没脸没皮,倘若真要被他抓到这个把柄,天知道那个狗东西又会怎么大肆宣扬,堕了我景家的名声。如此一来,景家必回为人所耻笑,于这世上,再无立足之地,本族主又有何颜面回去见父亲,日后身埋黄土之中,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景家太上垂下头颅,却是暗地里满脸的苦涩无奈。

    这就扯到列祖列宗的身上了?

    景天明冷哼一声,一甩大袖,双手负后,神情傲然。

    “既然他想一战,那就一战便是,本族主这辈子就连云温书都不曾怕过,还能怕了他这没脸没皮的狗东西?!”

    言罢,景天明便抬脚而去,直奔红香楼。

    那景家太上落在后面,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

    不曾怕过云温书?

    您老人家如今虽然贵为族主,却也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究竟是个什么德行,老夫还能不知道?要是云温书还在世上,就在面前,你再说一个试试?

    天知道你要继续留在临山城,究竟是因为死要面子,还是因为舍不得红香楼里那些不仅十分懂得熨帖人心,并且技艺过人的美人儿!

    呵

    武山上。

    云泽去而复返,手里除了一如既往拎着两袋大米饭与一袋腌黄瓜之外,又额外多了两只袋子,一袋是块拳头大小的熏肉,另一袋则是偶然瞧见之后,就顺手买来尝一尝味道的臭干。

    主要还是饭堂里忽然多了一个崭新的摊位,味道浓郁,又香又臭,真是端的古怪,靠近之后方才见到摊位旁边立着个牌子,言之臭干之名虽然俗气,却也是外陋内秀,外酥里嫩,平中见奇,不容小觑,一经品味,往往令人欲罢不能。

    口气极大。

    但实际上也就只是某种油炸豆腐而已,但豆腐本身却又经过了独特手法的发酵,沾了某种像是干炸粉的东西之后,再下锅大火油炸,等到豆腐表面金黄,整体鼓胀漂浮之后,便可捞起,之后就撒上孜然粉与辣椒粉两种调料,便可入口品尝,整个过程并不麻烦,云泽来时的路上也已经尝过了一块臭干,尽管味道闻起来略显古怪,但入口之后还算不错,确也算得上是外陋内秀,外酥里嫩,平中见奇,别有风味。

    虽然同样沾了一个臭字,却与寻常可见的臭豆腐截然不同。

    最关键的应该还是在于豆腐的发酵过程,或者那种看着像是干炸粉一样的东西。

    云泽对于吃食一事,略算精通,尽管已经许久不曾亲自动手,但也能够看出这道小吃的关键所在。

    倘若真有闲暇,倒是可以请教一下豆腐的具体应该如何发酵。

    毕竟味道不差,相当下饭。

    重新回到鹿鸣的那间弟子房前,云泽先是通过门缝瞧了瞧里面的情况,见到少女正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走神,就抬手敲了敲门,等到屋里传来声音,这才推门而入。

    云泽看了眼小心翼翼下床的鹿鸣,一边将打包带来的吃食搁在桌子上,一边想了想,而后说道:

    “先吃饭吧,之后我会帮你做一条拐杖,再要走路也能方便一些。”

    鹿鸣忽然脸颊泛红,声若蝇蚊地“嗯”了一声,之后就单脚蹦跳着来到桌子旁边,立刻就瞧见了那块熏肉,当即双眼一亮,却又不曾立刻将它抓到手中,只是转而看向云泽,满脸期许。

    云泽在对面坐下。

    “给你的,直接吃吧。”

    闻言之后,鹿鸣立刻欢呼一声,难得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谢谢师父”,就直接伸手抓来熏肉,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又忽然轻咦一声,瞧见云泽打开了一如既往的米饭与腌黄瓜之后,还有一只袋子,甫一摊开,就立刻涌出一股奇怪味道,香是挺香,就是里面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臭味?

    鹿鸣眨了眨眼睛,面露好奇之色。

    “师父,这是什么?”

    云泽道:

    “说是叫臭干。饭堂里忽然多出来的摊位上卖的东西,闻着味道有些奇怪,就随手买了一些尝尝味道,还算不错。”

    少女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看了眼正在吃饭的云泽,又看了看那些所谓的臭干,忽然嘿嘿一笑,缩着膀子小声问道:

    “那师父,我能尝一块吗?”

    云泽点了点头。

    少女立刻满心欢喜,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抓,忽然瞧见云泽抬眼看来,立刻讪讪收回那只前不久才刚刚摸过脚的脏爪子,拿了筷子夹起一块,塞入口中,浓郁豆香混杂着某种独特香臭味道,立刻充斥口腔,鼻孔呼气之时,尤为浓郁,当即双眼一亮,胡乱咀嚼两下就吞入腹中,再低头瞧一眼手里的熏肉,少女稍作迟疑,又偷偷看了一眼桌上的臭干,小心翼翼吞了口口水。

    味道奇怪,但也是真得很香

    云泽夹了一块腌黄瓜放在饭上。

    “想吃就自己夹,但是不能浪费,得把饭吃完。”

    少女立刻欢呼一声,再一次喊了一声“谢谢师父”,之后就将手里的熏肉搁在一旁,冲着那袋臭干下筷如飞,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不剩多少,再一次伸出筷子的时候,鹿鸣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偷偷看了一眼只吃大米饭跟腌黄瓜的云泽之后,略作挣扎,还是将筷子转向一旁,夹了一根腌黄瓜回来,再重新拾起那块熏肉,大口扒饭。

    云泽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东西,稍作收拾之后,瞥了一眼桌上剩下的臭干,就直接推到鹿鸣面前。

    后者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几粒米饭。

    “都吃了吧。”

    云泽语气平淡说了一声,之后便起身走到鹿鸣的床铺跟前,将那重新被压在枕头底下,实际上却在云泽进门之前就已经暴露的细长碎石拿了出来。

    刚刚才满心欢喜将一块臭干塞进嘴里的鹿鸣,立刻神情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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