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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借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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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共二十张扶正祛邪符,一气呵成,没有太大的声势,也没有多少令人惊叹的神妙异象,朱砂墨点,一点一字,行走大道运转之后留下的纹络,气韵自发相连,终成符箓。

    秦九州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毛笔,再将二十张扶正祛邪符尽数收起。桌上朱砂犹有剩余,数量不算很多,都是那位芝兰室的正人君子亲自研磨而成,内中混有略显稀薄的浩然正气,算不得极品,却也绝对不差,就此丢掉略显可惜,但若留在身上,又大可不必。

    形同鸡肋。

    秦九州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谢安儿至今也还是一副心情低落的模样,毕竟情之一字,自古以来就害人不浅,哪怕山上修士,也无法免俗,但总有一天可以抗得过去,到时候,或许她就会对符箓一道产生一定的兴趣,这些朱砂虽然品秩不算很高,但用来教导谢安儿书写符箓,恰好好处,毕竟这些朱砂当中混有那位芝兰室正人君子的浩然正气,尽管略显稀薄,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符箓复文书写顺畅,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气韵,帮助符箓的更易成型。

    毕竟景博文的态度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甚至那位景大公子当日前来之时,还曾亲口说过,希望他们能够尽早离开北城中域,尤其谢安儿,所以那《御雷真诀》,就还是尽早放弃的好,以免日后会给景博文与谢安儿两人惹来更多麻烦。

    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接受命里的残缺与被爱,然后心平气和,因为,这就是人生。

    生而不易,为人更难。

    秦九州来到窗前站定,望着下方街道上人来人往。

    一个个光鲜亮丽,背后又有怎样的苦楚,外人谁知?

    就像他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圣人修士,好像整座天下哪里都能去得,好像只凭本事就能得到一切所欲所求,但实际上呢?

    不过如此

    秦家太上走入客栈,目光扫过周遭,没能见到那位少女的具体去想,又不敢随随便便展开神识。虽然同为圣人修士,但这位秦家太上的本事,其实要比秦九州稍差一筹,可即便不差,随随便便就以神识窥探他人,也会被秦九州瞬间察觉,敌暗我明,之后再要找到秦九州,就必然难如登天。

    但那南城北域曾经给他递饭的少女,真与自家少爷有关?

    秦家太上愁眉不展,叫了客栈伙计,安排了一桌酒菜,在十分靠近客栈大门的位置落座,又要了两壶这间客栈独有的特色柿子酒,酸甜可口,味道不差,确实相对其他酒水而言,别有一番独到滋味儿。

    很快,菜品上齐。

    秦家太上就坐在那里,下筷动作十分缓慢,玲琅满目一整桌各色菜品,整整两个时辰,也还没有下去一半。

    老人这边的举止特殊,很快就引来了客栈伙计与掌柜的注意,两人神情古怪,最开始还以为是菜品不合老人胃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习惯,众口难调,但眼瞧着老人一次次下筷,几乎一刻不停,却偏偏动作缓慢,一口鱼肉塞进嘴里,甚至能够咀嚼好一阵子,就知道并非不合老人胃口,而是某种独特癖好。

    确定了这件事后,掌柜与伙计便不再多问,深知有些山上修士因为需要常年闭关修炼,忍受孤苦枯燥的缘故,便不知如何就会养成一些令人不能理解的奇怪癖好,像是老人这种吃菜缓慢,一口鱼肉就能咀嚼好一阵子的,已经不算太怪,更加见多识广一些的客栈掌柜,甚至还曾听说有人愿意拿着一把剑放在火上烤,等剑身烤的满是黑灰之后,便不顾剑身滚烫,直接伸出舌头舔舐上面的黑灰,用以下酒,甚至后来还曾专门为此编撰了一本食谱出来,什么木头烧的火,散的灰,是什么味道口感,更适合什么酒,写得有模有样,不厌其详,所以相较而言,老人这番举动,已经不算很怪。

    但也正是因此,山下这些市井坊间才会不知何时流传出一个需要所有凡人严格遵守的铁律,就是那些越是看着行为反常的怪人,就越是不能轻易得罪,无论年纪大小,因为那些看着年纪很小的,其实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返璞归真”的老怪物。

    所以无人理会之下,一桌酒菜,这位秦家太上就硬生生吃到了天黑。

    客栈伙计忙着点灯。

    客栈二楼。

    秦九州经过一整天的修生养息,这才终于走出房间,准备趁着今夜便将临山城中闹鬼之事彻底解决,一出门,就瞧见了正举着一只酒杯坐在那里喝酒的秦家太上,当即脸色一沉。

    后者隐有所觉,扭头看来。

    这位秦家太上放下酒杯,笑着站起身来,目光直视秦九州。

    “少爷,您也已经不是孩子了,别耍性子,咱们该回去了。”

    秦九州双眼虚眯片刻,忽然呵呵一笑,大落落背负双手沿着楼梯举步而下。

    正在忙着挂灯笼的客栈伙计暗道一声“娘咧”,心中庆幸,得亏是听了掌柜的话,没有贸然得罪那个怪老头儿,竟然是这山上修士老爷家里的人,看着年纪,听这语气,再不济也得是个抬手就能摸着天的老怪物吧?这要真是得罪了,不得一巴掌就将自己拍成肉泥?这位山上修士老爷也真是的,怎么就惹来了这么个人物,小店庙小,容不下两尊大神呐

    客栈伙计满脸苦相,远远瞧了一眼“全神贯注”在账本上的大掌柜,神情复杂,哀叹一声,只能尽可能动作小心一些,以免弄出了声响,惹了两位山上修士老爷不开心。

    客栈大堂,自从秦家太上说了那句话后,便落针可闻。

    因而秦九州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寻常凡人自然无法清晰察觉,只隐约觉得心头有些莫名压抑,同时也是秦九州的有意为之,一身气势,犹如大浪磅礴,只单独压向客栈大门附近的秦家长老一人而已,所以是在无形之中,两人之间有着肉眼不见的罡气对涌,碰撞出电闪雷鸣,而秦九州下楼过程中,每走一步,自身气势都要高涨几分,就导致最开始的势均力敌,逐渐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直到走下最后一级阶梯,秦九州脚下方才落地,那秦家太上就立刻脸色一白,跌跌撞撞倒退数步,撞翻了之前坐在屁股底下的条凳,咣咣铛铛一阵乱响。

    秦九州面上笑意更浓,收敛气势,看向那位秦家太上。

    “倘若我说不回去,你又如何?”

    众人当即心头一紧。

    但那秦家太上却是稳住脚步之后,没能第一时间开口回答,而是胸膛深深起伏数次,这才是让苍白脸色逐渐涌上些许红润,旋即呵呵一笑,拱手道:

    “老夫能有多少手段,多少斤两,老夫自己还是拎得清的,之前能在少爷手中占些便宜,那也是少爷精气神太过虚弱,是老夫趁人之危,如今少爷已经恢复无望,老夫自然不是对手。打是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既然少爷还是不肯回去,又能如何?”

    秦家太上长长一叹,放下双手苦笑道:

    “只望少爷能将那支狼毫小锥,还给老夫。”

    秦九州挑起眉头,手掌一翻,那只笔杆篆刻“下笔如有神”五个蝇头小字的狼毫小锥,便出现在他掌心当中。

    “你说这个?”

    秦家太上眼眸当中精光闪烁,略作沉默,毕恭毕敬道:

    “正是。”

    秦九州笑了笑,手掌一翻,便将那只狼毫小锥收了回去。

    “先借我用一段时间,等我用完了,自然就会还给你。”

    “这”

    秦家太上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借?

    天底下哪有这么借东西的?这分明就是巧取豪夺才对。

    但秦家太上暗地里腹诽不已,明面上却是不敢说出口来,毕竟自家少爷如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精气神虚弱无比的少爷,就连最简单的横渡虚空都极难做到,从秦川西头的秦城,到北城南域,中间这不知十万八千里路,全靠一双腿从西往东,直到后来在北城南域追丢之后,这才给他机会恢复一些,横渡虚空来到北城中域,再到今日,就已经完全恢复。

    便如方才那番暗中相较,秦家太上自知已经是自家少爷手下留情,否则他就绝对不止气息紊乱,元炁翻腾的下场,最差最差,也得吐血才行。

    所以夺是夺不回来了。

    秦家太上满脸苦涩。

    不借?

    狼毫小锥又不在他手上,借与不借,难道还能是他说了算?

    秦九州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那位秦家太上的肩膀,开口笑道:

    “既然已经年纪大了,就不要再跟年轻人一样到处乱跑,瞧瞧外边这个天儿,眼看着又要下雪,万一受寒着凉了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跟那市井坊间的孤寡老人一般,冻饿而死?所以还是尽早回去,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那间庭院,应该铺设了好几条地龙,哪怕隆冬腊月,也能温暖如春,何必留在外面遭这种罪?”

    秦九州笑呵呵再拍一拍秦家太上的肩膀。

    今时不同往日,之前还被这老东西趁人之危,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从秦家秦城到北城南域,中间这何止十万八千里路,吃了多少苦头?

    简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今你在追一个试试?

    秦九州心怀大慰,将那秦家太上的肩膀拍了又拍。

    别说,这种感觉还真不错,难怪当年行走江湖,外出历练之时,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扮猪吃老虎,原来不单单只是为了掩藏底牌,更是为了吃虎之时的这种爽快感。

    但这秦家太上却是满脸哭丧,察觉到秦九州下手越来越重,逼不得已,只能闪身躲开。

    一掌拍空的秦九州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讪讪一笑,然后干咳一声,就当之前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老头子,早点儿回去吧,你的那支狼毫小锥放我手里丢不了,就先借个一千年,一千年后,我保证还你。”

    秦家太上脸色一沉。

    圣人修士寿长万年是不假,但他现在已经多大岁数了?一千年,说着倒是挺轻松,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简直大言不惭,等个一千年,他这把老骨头是否还能坚持得住都是两说,怕只怕等不到那天,就已经寿终正寝。

    山上修士,哪怕圣人,说是寿长万年,又有几个真正能活一万年的?年轻时候打打杀杀,难免受伤,虽然影响不大,但也捱不住次数太多,就难免有损寿元。

    这还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千年?提前算过的吧!

    秦家太上气得一阵吹胡子瞪眼。

    秦九州呵呵一笑。

    “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行了,还有一千年呢,你也没必要一直在这儿等着,早点儿回去吧,更何况我还有事要做呢,得给人把屁股擦干净了,免得继续殃及无辜。”

    言罢,秦九州便摆了摆手,径出门去。

    客栈大堂,仍是一片死寂。

    秦九州与秦家太上方才所言所欲,没有背人,也便客栈中的这些酒客食客,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老一小,具体是个什么来历,虽然并未提到,可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无论是谁,都不好轻易得罪,还是权当没有听到,该吃吃,该喝喝,至于随口闲聊,却是谁也不敢。

    就连那位正在小心翼翼悬挂灯笼的客栈伙计,也总是格外注意自己的动作,以免弄出声响,触了那老怪物的霉头。

    离开客栈之后,秦九州便不再收敛,凌虚蹈空,举步而去,至于那位秦家太上是走是留,心情好坏,秦九州才懒得过多理会,很快就来到那两座已经被人填平的深坑附近,出乎意料的,秦九州落定之时,意外见到了那位芝兰室的正人君子,正在附近缓步而行,手里依然不忘卷着一本书,一身浩然正气,待时而动,于夜间行走,凡夫俗子当然见不到,但在那些阴鬼邪祟的眼中看来,却好像“如日中天”一般,极为刺眼。

    秦九州微微一笑,远远点头,与那正人君子打过招呼,知道这里已经不必自己出手,便转而走向附近的一条小巷,去往那两个已经命在旦夕的少年家中。

    说明了来意之后,两家大人,虽然有些怀疑,但也没有拒绝,放任秦九州步入房间,简单看过两位少年的具体情况之后,便咬破指尖,凌空书写“六阳会首”复文四字,悬于半空,久久不落,随着秦九州开口轻轻吐气,那六阳会首四个血字,方才迎风见小,最终变作蝇头小字,落在其中一位少年的额头。

    另外一位少年的情况要更加严重一些,主要还是侵入体内的阴气太重,秦九州便故技重施,写了“阴惨阳舒”四个字,印在少年脐下三寸所在之处,之后便摆了摆手,拒绝了两家大人的谢意,身形一闪,消失在房间之中。

    芝兰室的正人君子,凌虚蹈空,立于百丈高处,目光望向身旁身形一闪而来的秦九州,点头微笑。

    后者神情平淡,目光扫过下方,随口问道:

    “如何?”

    芝兰室的正人君子将手中卷起的书本轻轻砸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发出砰的一声。

    如若平地起惊雷。

    下方两座早已被人填平的大坑附近,陡然传来一阵凄厉之声,随后便有十数纤细灰雾,悄然升腾而起,已经一个不留,全部灭杀。

    这位正人君子方才开口笑道:

    “并不费神。”

    随后轻轻一叹。

    “只是在下知晓此事之时,为时已晚,这才导致两位少年险些遇害,倘若不是秦兄在此,便是在下竭力出手,也回天乏术。”

    秦九州摇头一笑,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反而目光望向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一人。

    临山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秦川淮水以北的这片广袤土地上,四大世家,四大圣地,以及四座妖城,除了大乘圣地没有取代瑶光之外,就全部都在临山城中圈了一片土地化归己用,平日里都是尽量井水不犯河水。好巧不巧,这片范围正属瑶光,而如今远处走来的那人,便是一位瑶光长老。

    其实原本留在这里负责坐镇御法堂的,与其他几家相仿,也是一位瑶光太上,入圣修为,只可惜后来瑶光遭逢大变,无形之中就被摘了圣地之名,如今便被迫韬光养晦,就换了这位瑶光长老来此坐镇。

    倘若换做其他人,因为修为境界差距极大的缘故,未必愿意理会这个很明显是来找麻烦的瑶光长老,但不巧的是,秦九州身边这位正人君子,很显然不会如此做法。

    说也奇怪,这位柏姓读书人,好歹也是出身柏氏妖城,妖族自古以来便重武轻文,尤其对于儒家学问,嗤之以鼻,怎么就偏偏出了这么一个正人君子?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妖族对于学问道理尤其儒道的看法,真也算得上是可以在史书当中占据很长一段篇幅的厉害人物了。

    不过秦九州对于接下来的事,没有太大兴趣,更懒得理会那个显然来意不善的瑶光长老。

    “柏兄,真要跟他讲道理?”

    这是柏氏妖城的读书人不置可否。

    秦九州叹了口气。

    “行吧,既然你愿意跟他浪费口舌,那就你们聊,我对瑶光的这些人可没什么太大好感,尤其姚宇那个土匪头子,倘若不是没有机会,真想将他挫骨扬灰。”

    芝兰室的正人君子摇头苦笑,对于两人之间有关孟萱然的那些恩恩怨怨,也曾有所听闻。

    却不等他开口辩驳,秦九州就摆了摆手。

    “你在这儿继续等着吧,我先走了,真要继续留在这里,我可不敢保证是不是会直接出手,要了那家伙的狗命。”

    言罢,秦九州眼神冰冷看了那瑶光长老一眼,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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