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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旧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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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王朝,旧城址,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阴冷的罡风还在呼嚎怒啸,席卷过这片苍莽土地,吹来无尽的悲哀与苍凉,吹走了历史的尘埃与痕迹,最终留下的,只有这些就连残垣断壁都算不上的“土鸡瓦狗”,一触即碎。

    “陈也”肩上扛着那杆钢枪,一路走过,脚下踏着这座旧王朝的历史,缓缓而来。都说酒是越陈越香,但历史越是越陈越淡。所以时至今日,还能知道这座旧王朝曾经存在过的,便是放眼整座天下,恐也并无一人。但这所谓的陈淡历史,却于“陈也”而言,无论最初的兴盛,后来的繁华,还是最终的陨落,至今也依然还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所以他一身杀气,几乎凝为实质,将黑龙翻墨法袍鼓荡起来,猎猎有声,以其所在之处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虚空扭曲,粘稠无比,一道道细微裂缝悄然生出,随后悄然湮灭,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之中缓缓进行,哪怕迎面而来的罡风,一旦吹入这百丈方圆之内,也会立刻化为无形。

    所以他背影悲凉,独自走在这座旧王朝的遗址上,形单影只,左右无依靠,像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又像烈烈风中的一根残烛,曾经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今却是摇曳残喘几欲熄灭。

    “陈也”一路走过,一边看向岁月长河的那一边,一边看向岁月长河的这一边,最终走到一座最高不过十丈左右的矮山上,方才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脚下的这座矮山,曾是内王城的城墙,如今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座光秃秃的矮山,不毛之地,寸草不生。而在矮山那一边,百丈开外处,则是灵雾迷蒙,罡风散乱的景象,呼嚎之声犹如鬼哭一般,萦绕在一座“至今犹在”的学堂周遭。它像一座坚韧不拔的顽石,扎根在岁月长河中,任凭河水滚滚而过,也始终留在那里,尽管早已灰飞烟灭。

    “陈也”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是学堂中那位两鬓斑白的先生。

    他从历史长河的上游走来,出现在最下游,来到这里,一如往常般唇角带笑,给人以春风拂面的儒雅随和之感,笑望学堂中那位方才读了没有几页书,就再也没有耐心可以继续读下去的稚子学童,望着他重新趴在案几上,找来一张干净的宣纸,继续挥毫洒墨,执笔的动作十分难看,只以稚嫩小手握住笔杆,很快便就完成了一副粗陋难看的“大作”,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同一根线条却是粗浅不一,甚至断断续续,所以整副“大作”看起来奇奇怪怪。只是即便如此,那稚子学童也依然笑得格外开心,然后伸手在鼻孔里掏了些鼻涕出来,抹在宣纸背面,假装想要请教问题,伸手拍了拍前桌的学生,顺便将那宣纸也贴在了人家背上。

    这两鬓斑白的先生,看到这里,嘴角笑意便就更浓了许多。

    而其身旁的“陈也”,却是早已死死咬紧了牙关,方才勉强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两鬓斑白的先生,忽然转身看向“陈也”,想要伸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只是这位先生的手,却在触碰到“陈也”的时候,就立刻化作无数流萤一般的灰尘,随风飘散出去。先生眼神微微黯然,却也早便知晓会是这个后果,便无奈只能重新收回手掌,也恢复原样。

    “以前的时候,学堂里许多学生当中,就只你最为顽劣,仗着出身极好,天资极高,经常欺负其他同学,也被我以戒尺打了最多次手心,却你每次都是咬着牙关忍了下来,怎么都不肯认错,也不肯哭,我问你的时候,你还总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哪怕脑袋掉了,也觉不会轻易服软,更不会掉泪。怎么如今长大了,反而将曾经说过的那些也忘了?”

    “陈也”扯了扯嘴角,自己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我原本还以为今日再见,已经不能听到你的声音了。没曾想果然,先生还是先生。”

    两鬓斑白的先生轻轻摇头。

    “当日的我,却是已经灵魄溃散,如今也就仅剩一缕残魂罢了,只是因为知晓你未死,所以还想再见你一面,还想与你说些话,才能维持残魂不散。如今心愿已了,就也该尘归尘,土归土。”

    “陈也”抽了抽鼻子,又一次抬手抹去了眼角溢出的眼泪,转身看向这位先生,神情凝重,开口问道: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要灭我武朝。这件事,我于最初之时,就已经问过朝中众官,却无一人知晓,只左相言说,倘若世上当真有人知晓他们的来历,他们的目的,就必然会是先生。可若先生也不知,那便举世之间,再无一人能够知晓其中真相。”

    闻言之后,那两鬓斑白的先生忽然低头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方才轻声言道:

    “有关这些生灵的具体来历,我也并不知晓,只大致曾在一座古代遗迹之中见到过一段十分有限的记载,依其所言,这些生灵自称主人,而将我等妖族与人族视如外来之敌,并且每一个时代的兴起,与每一个时代的终结,总会与他们,或是它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像是时代的号角,一旦吹响,便会新旧更迭,自有历史记载以来,总是如此,无出其外。”

    先生话音一顿,胸膛深深起伏,眉关紧蹙。

    “他们,或是它们,不计代价,以命相搏,迫使一个又一个时代灭亡,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必然是要将人族与妖族这些所谓的外来者全部屠杀殆尽,使之彻底灭亡。然而人族妖族毕竟势大,虽然每逢此际便会伤亡惨重,但这些所谓的主人,也不会十分好过,所以这些波及整座天下的大战,往往是以两败俱伤而终,谁也不能轻易便将对方完全剿灭。尤其这些所谓的主人,每每见到事不可为,就会暂且退去,躲藏起来休养生息,直至实力恢复,才会再一次现身,重新掀起一场波及整座天下的大战,也正因此,这世上才会有这一次又一次的时代更迭,才会有这一次又一次的祸乱之年。”

    “陈也”张了张嘴,有些不服,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忽然想到武朝之灭,便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两鬓斑白的先生当然看出这位曾经的武神,心有不服,并且极为不甘,却原本举世之间最为鼎盛的武朝也已经落到了如今的这般田地,便哪怕名头再响,心气再高,又能如何?

    武朝早已沦为岁月长河中的一粒尘埃,被滚滚河水冲刷殆尽,前人不知后世之事,理所应当,而又因为每一个时代的落幕,与每一个时代的兴起之间,往往有着那些自称主人的生灵存在,便往往后人不知前朝之名。所以,哪怕这位两鬓斑白的先生从未离开这座“迄今犹存”的学堂,也依然能够大致猜出,如今世人,恐早已不知这世上曾经有过一座以“武”之一字作为国号的王朝。

    这位两鬓斑白的先生看得极开,只是见到“陈也”依然有所不甘,便下意识想要伸手揉一揉他的头发,却到半空,又悻悻收回,随后轻声言道:

    “武天子这个名字,对你而言,我还是认为有些太大了,倘若能够改一改,或许对你而言,会有一定的好处。”

    “陈也”问道:

    “能让武朝重新回来?”

    先生轻轻摇头。

    “不能。”

    随后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又何必这般拘泥于过去死咬不放?你是武朝唯一的武神,担有护朝之任,这点不假,却也不必因此便将自己困死于武朝,既然还有机会再世为人,何不好好珍惜?倘若此间正值盛世,还能求个人间最风流!”

    “陈也”没再继续反驳,低着头,沉默不言。

    这位两鬓斑白的先生,说完之后,便就不再继续逗留,面带儒雅随和的微笑,继续迈步向前,像是迎着一阵狂风,大袖飘摇,并且每走一步,身形就会更加飘渺一分,所以这位两鬓斑白的先生身后,自然有着一条流萤沙尘的尾巴随风飘散,最初时方才只有丈许,而到后来,便只剩丈许,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连同百丈开外的那座学堂,也一并化作风中尘沙,不知何时便就没了踪影,好像从不存在。

    “陈也”的胸膛高高隆起,一口凉气吸入肺腑之中,憋了片刻,方才徐徐吐出,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云泽与穆红妆两人,略作沉默之后,忽然咧嘴一笑,原本扛在肩上的那杆钢枪忽然飞起,枪杆在其手腕绕过,挽了个冷光流溢的枪花,随后一手猛然拿住,枪头去势不止,剧烈摇晃,发出嗡的一声,直指云泽。

    真名武天子的“陈也”,高高在上,俯瞰两人。

    “看在这傻子借我躯体暂住的份儿上,今日我可暂且饶你二人性命,但方才所见所闻,你二人若是有谁胆敢对外泄露任何一个字,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必会一路追杀而去,决不轻饶!”

    云泽双眼虚眯,望见那杆钢枪枪头直指而来,虽然心中恼怒,却也知晓自己绝非此人之敌,毕竟那所谓的武神名头,并不仅仅只是响亮和唬人,尤其还是一座古代王朝中的武神,哪怕只是一缕残魂也罢,都绝非如他这般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够匹敌,便唯有强行忍耐下来,冷哼一声,扭头便要直接离开。

    至于陈也是死是活,云泽已经懒得继续理会。

    然而穆红妆却是依然逗留在原地,眼神阴沉,面露怒容,却不待其开口说话,那高高在上一般的武天子,就忽然神情一变,一个哆嗦便就丢开了手里的钢枪,任凭其落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沉闷重响,直接砸烂了坚硬地面,深深嵌入其中。

    方才正要离开的云泽闻声一愣,扭头看去,正见到陈也站在那里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迟疑许久才蹲下身来,想要将那钢枪重新捡起,却是努力了半天,那杆钢枪也依然嵌在地面之中,哪怕陈也已经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无法将其撼动分毫,又不甚手滑,直接仰面摔了一个仰面朝天,慌慌张张起身之后,就只能颇为尴尬地缩着脖子咧嘴一笑,冲着云泽两人投来求助的眼神。

    云泽眉头微皱,原是打算不去理会,然而穆红妆却只无奈摇一摇头,便就径直抬脚走上前去。

    无奈,云泽只得转身返回,同样来到这座矮山上,却也并无出手相助的打算,只抬眼眺望,看向眼前这片巨大骸骨零零散散落在各处的骨林。而其身旁,穆红妆已经重新拿起了那杆钢枪,只是同样需要卯足了力气才行,并不轻松,甚至扛在肩上时,还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否则稍有不妥,便会被这钢枪压得脚步踉跄。

    倘若只论自身气力,其实穆红妆还要更在云泽之上,但这看似除了冷光流溢之外便再无任何特殊之处的钢枪,却连穆红妆也耍不起来,就着实有些骇人听闻。

    云泽面露意外之色,看了一眼穆红妆,后者唯有满脸苦笑。

    “这枪,也不知具体多少斤,反正是,沉得要死。”

    云泽微微皱眉,却也没有伸手尝试一番的打算,只是觉得有些为难,倘若陈也不是武天子,又该如何才能将其妥善带走。

    只是一旁的陈也,却显然已经注意力不在这边,正用力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一座百丈骸骨,也不知具体是在看些什么,已经顾不得因为之前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是满身疼痛,伸长了脖子就像一只乌龟一样,许久方才终于看清,当即瞪大了眼睛,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因为武天子的事跟云泽穆红妆道歉,连忙提起黑龙翻墨法袍的下摆便就跑下山去。

    “十一姑娘!十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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