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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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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下山,道路难行。

    云泽手里拎着已经遍体焦黑生机全无的许穗安,而少年项威则是已经将真真假假两把大剑全部收入气府之中,以便能够背起那位已经昏死过去的海外姑娘。

    小狐狸与顾绯衣闷不吭声,安静走在一旁。

    一条蜿蜒山路,很快便走到尽头。

    只是相较于先前上山的时候,随同山路蜿蜒,每三丈距离便左右一个高高悬挂在树枝上的大红灯笼,在几人终于来到山脚下时,就已经彻底熄灭。而再要回首望去,大山依然是那座大山,可却因为丢失了一方山水气运,就导致会在冥冥之中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再加上雨夜深沉,大红灯笼都全部熄灭,就显得更加慑人,以至于会在望见这座大山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压在心头,让人呼吸困难。

    丢失了一方山水气运的山,饶是小狐狸,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不比被恶气侵蚀的死山,会因为恶气萦绕的缘故,另外生出一种十分险恶的山水气运,就进而导致原本一座普普通通十分寻常的大山,会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逐渐衍生成某种险恶地势。诸如古代妖城所在之处的霸王卸甲地势,又或云泽老家后山的恶鬼横陈。虽然这两处险地恶土未必是因恶气萦绕,才会导致最终成为这般模样,但恶气与恶土,其实在某些方面而言,是完全可以直接套用阴阳相生理论的,简而言之便是恶土衍生恶气,又用以反哺自身,就会形成一个内部相连的阴阳相生之势,最终导致恶土更恶,恶气更浓。

    这也是许多险地恶土不畏岁月流逝,能够长存久在而不会顺应沧海桑田之变的根本原因之一。

    而如身后这座已经诞生的一方山水气运的大山,则是大抵比之险地恶土十分相仿,能够凭借自身根基,衍生出更加浓厚的山水气运,再用以反哺自身,便只需时间足够,就又会是一处难得的洞天福地。只是这一类诞生了山水气运的大山,因为对于修士修行有着极大裨益,就总会遭受外力干预,还未形成足够的气候就已经被天下修士趋之若鹜,进而占为己用。便如这天下之间许多野修散修,但凡有些实力的,就大多都会选择已经一些诞生了山水气运的山脉水流,作为自身洞府之处,且无论气运多寡,毕竟聊胜于无。

    只是修士修行,摄取山水气运,吸纳灵气,在大多情况下都是要比一方山水衍生山水气运的速度更快许多,也就会出现过度剥削的情况,却又不会反哺山水,便在最终导致方才诞生了一方山水气运,却还没能形成足够气候的山脉水流,被迫损耗严重,乃甚于还会丢了自身根基,生机全无的死山,再被修士弃之不用,重新选择另外一处山水气运丰隆之地,继续剥削。

    若非如此,在这一整个天下之间,也就不会只有那么几处足够庞大的洞天福地。

    修士如蛀虫,说的可是一点儿没差。

    而诸如此类的死山,则是大多都会随同岁月流逝,逐渐被夷为平地,只有极少数才能重新衍生出足够稳固的根基,进而变作寻常山脉。但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山脉,却大多就只能是寻常山脉罢了,很难还能继续诞生山水气运。

    除非是有坐镇之物。

    可以是阴鬼邪祟,可以是灵株宝药,可以是灵族生灵,可以是天材地宝

    而也正是因此,云泽也在早先时候才能断定,这座死山虽然如今已经丢了原有的山水气运,但也依然会在多年以后,重新衍生出新的山水气运,毕竟是有那位身为阴鬼邪祟的嫁衣新娘坐镇山巅,就可以让这座原本得天眷顾的大山,得意免除会被岁月流逝彻底抹去的凄凉下场。

    只是不知,那位坐镇一方山水气运的嫁衣新娘,在几人终于离开这座大山的时候,就已经自绝命脉,彻底的魂飞魄散。

    下山之后,云泽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用来安慰许穗安的“风水宝地”,说是虽然没有脚踏长河,但也可以头枕高山,总要比不沾山,不碰水的地方好许多。如此说过之后,云泽便抬手在地面上打出一个土坑,将许穗安的“尸体”丢了进去,再草草埋葬,就算是入土为安。

    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尽管许穗安并不招人待见,但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却因为那年轻道人一时气急,或是因为年轻道人的实力不济,惨被殃及池鱼,就无奈变成了杀鸡儆猴中所说的鸡。

    命途多舛,多多少少也算值得可怜。

    云泽从不随身带香,便折了三根树枝随手以雷法点燃,插在坟头上,如此就算是已经上过香,也能让许穗安在去往黄泉的路上,能够安心一些。

    “穗安穗安,岁岁平安,穗穗平安,寓意还是极好的。”

    云泽上过香后,口中啧的一声,连连摇头。

    “只可惜不合命理,所以这辈子惨了点儿,下辈子就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云泽嘀嘀咕咕,却不知被埋在土里的许穗安心里一阵骂娘。

    岁岁平安,穗穗平安,怎么就不合命理了?!

    许穗安心里一阵嘀咕,堂而皇之睁开眼睛,原本还想就此罢休,可如今却是有些不甘如此,便在不会触动土壤的情况下,浑身一抖,便就抖掉了全身焦黑,重新恢复到原本模样,再伸出双手在脸上一阵用力揉搓。不消片刻,就从一个粗野莽汉的模样,变成了一个秀气内敛的柔弱书生。也似是觉得这幅模样不太合适,编造不出来什么太好的出身故事,许穗安眉头紧皱,忽的咧嘴一笑,再次揉搓脸膛,又特意抓住平坦胸部卯足了力气用力抓紧,便很快就从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变成了一位实在风姿绰约的美艳妇人。

    所谓灵族,乃是灵株宝药也或天材地宝蕴生了灵智而成的另一种生命,虽然会在样貌的方面呈现出男女不同的模样,但在本质而言,其实并无男女之分。而也正是因此,饶是许穗安原本模样乃是一位孩童少年,变成这般模样,也并无任何压力不适,反而觉得十分有趣,更在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之后,满意点头,然后伸手掏进了裤子里

    做戏做全套!

    而就在许穗安还在继续捣鼓自己身体的时候,云泽几人已经转身离开,只是方才走出不远距离,就忽然在路边遇上了一位鹤发鸡皮,白须及膝的年老道人。

    云泽与顾绯衣、小狐狸,以及那位还在昏迷之中的海外姑娘,都曾见过这位来自道一观的年老道人,正是早先时候在大墓之外,诵念“无量天尊”,以一口清气抹杀了不计其数阴兵邪祟的道一观圣人。而观其模样,似乎是有意等候在此一般,更在云泽几人走到近前时,非但没有仗着自身身为长辈,就端着圣人架子,反而率先抱手鞠礼。

    “无量天尊。贫道玄清子,见过几位小友。”

    年老道人神情温和,直起腰杆之后,目光扫过身前面有警惕之色的几人,微微笑道:

    “贫道在此等候几位小友,只因有事要说,而并无分毫恶意。几位小友大可不必如此警惕,贫道也只说完就走,不会耽搁几位去往开阳的行程。”

    闻言之后,云泽几人面面相觑。

    终究还是云泽上前一步,毕竟顾绯衣如今的模样实在不好抛头露面,哪怕云泽也同样如此,可终归要比顾绯衣更容易面对,这位出身自长久以来是以名门正派自居的道一观的道家圣人。

    只是云泽实在不太相信这位道一观的道家圣人并无分毫恶意,毕竟那身为阴鬼邪祟的嫁衣新娘,之所以会在这样的修为境界就能够坐镇一方山水气运,又是距离道一观如此之近,便在台前幕后,终归是少不了道一观的身影存在,以至于那身为阴鬼邪祟的嫁衣新娘,很有可能不只是先前那位年轻道人的夫人,更有可能还是道一观中某位虚仁假义的道家修士,所豢养的鬼仆。而也正是因此,云泽才不能收下那位嫁衣新娘,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确实不需要鬼仆相伴,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嫁衣新娘很有可能牵扯极大,以至于其所坐镇的一方山水气运,都是道一观的囊中之物。

    同样心思玲珑,只是不爱与人计较这些的顾绯衣,同样能够猜得到。若非如此,顾绯衣也就不会如此轻易就能接受,那嫁衣新娘以一方山水气运作为筹码,用来换取自家夫君的一条性命。

    暗自警惕之间,云泽已经上前一步,坦然开口言道:

    “前辈所为之事,是方才山上那嫁衣女鬼?”

    “正是。”

    玄清子并无藏藏掖掖,微微点头。

    “那嫁衣女鬼,真名刘娇儿,生前其实乃是我道一观门下某一座山头的弟子女冠,只是因为出身平凡,天赋着实有限,便于机缘巧合之下拜入道一观后,修为进境实在缓慢,而直至寿终正寝之时,也依然受困于九品凡人境中。至于那与之青梅竹马同样出身,两人之间早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一弟子,则是名为宋宇寰,天赋要比刘娇儿更强一些,才能够寿元漫长,至今也是我道一观中,众多修道弟子之一。”

    简单说清了两人身份之后,玄清子道人深深一叹。

    “贫道此番前来,正如先前所言,并无分毫恶意,反而是要感谢诸位。”

    说着,玄清子道人摇头哂笑一声,见到云泽几人莫名其妙,便在略作斟酌之后,缓缓开口解释道:

    “事情大致经过,倘若详细说来,其实相当复杂,便简而言之,就是我道一观中,出了一位违逆祖训,不行堂堂正正,反而心怀叵测的孽障之辈。此人道号无为子,乃是老老观主所赐之号,皆因早就已经看出此人心思有不正之象,方才会特意赐下无为子之名,以望此人能够无性无为,潜心于修行之中。只是”

    玄清子道人话音一顿,继而深深一叹。

    “只不曾想,却是在老老观主逝去之后,竟会做出这般违逆祖训之事。”

    闻言之后,云泽与身后几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但无论云泽也或顾绯衣,都不曾开口打断,而自来就寡言少语,以及不爱在人前显露自身并非凡兽的小狐狸,就更不会多说。

    玄清子道人目光看向站在最前方的云泽,有些复杂。

    “刘娇儿与宋宇寰二人,实在是恩爱道侣,尽管两人天赋有别,修为境界有别,以至于最终因为寿元相差久远,只能生死相别。但修为境界更高一些的宋宇寰,也始终未曾抛弃刘娇儿,反而是在百年前刘娇儿寿终正寝之时,险些就要自绝命数,与刘娇儿做一对亡命鸳鸯。所幸是那身为宋宇寰授道恩师的无为子,及时发现,才不曾让宋宇寰丢了性命。但自始至终,这所有一切其实都在无为子的盘算之中,无论是宋宇寰只修雷法,只求修为进境,而最终导致雷性燥烈影响了自身心性心境也好,还是刘娇儿进境缓慢,受困于九品凡人境百年寿元,最终无奈于寿终正寝也罢,都是无为子的一手安排。”

    “而在更早之前,无为子就已经盗取了一块我道一观中,老老观主为后辈之人留下的一块老槐心,栽种于先前那座已经生出了山水气运的大山上,再将刘娇儿死而未散的魂魄以手段拘禁而来,假以老槐心,使之成为能够坐镇一方山水气运的阴鬼邪祟,更在暗中以宋宇寰的身家性命作为威胁,施展阴险手段收服刘娇儿为鬼仆,为他镇守一方山水气运。”

    “至于那座无名大山之所以生出山水气运,其实是与我道一观所在洞天福地之下所藏龙脉的龙气触及有关。在原定之中,本是要将道一观所属地域,进一步扩大一些,将那座无名大山纳入道一观洞天福地之中,以便龙气蕴养,为我道一观争取来更多的山水气运与达到偏颇,却不曾想,竟是会生出这般之事。但无为子毕竟是老老观主的亲传子嗣,便哪怕当今观主如何不喜,也要看在老老观主的面子上,叫他一声师兄,对其百般忍让。因此,饶是观主已经知晓这其中许多关节,也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娇儿身死之后,被迫无奈沦为一介凄凉鬼仆,不仅需要瞒着宋宇寰受到无为子的百般驱使奴役,更需要为他坐镇一方山水气运,以便在山水气运更加成熟浓郁之时,供于无为子吞纳使用。”

    言至此间,玄清子话音一顿,摇头深深一叹,有着说不出的怅然愁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加上那无为子出身显赫,乃是道一观老老观主亲传子嗣,饶是当今观主见到,也得毕恭毕敬叫上一声师兄才行,就哪怕无为子这般作为如何惹人不惜,玄清子与那当今观主,也只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有违祖训!

    玄清子心头苦涩,许久才终于回神,望向眉关紧蹙,已经大抵理会了其中深意的云泽,明言道:

    “贫道特意赶来,与几位小友说明此事,皆是因那无为子正在闭关潜修,便哪怕已经察觉到那座无名大山出了意外,也无法及时赶来。再加上受到无为子影响,宋宇寰只修雷法,只求修为进境,便在大多时候,都能够因为爱护刘巧儿,自行解决那许多找上门来的麻烦,无为子也就乐得坐享其成。只是如今山水气运已经丢失,无为子就必然察觉,很快便会破关而出,找寻事主。此人心性狭隘,睚眦必报,尤其手段阴狠毒辣,从来不会多讲情面。而其一旦知晓是几位小友夺走了那被他视如己有的山水气运,就必定心生歹念,饶是云小友身后有杨丘夕,顾小友身后有开阳圣地,无为子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便哪怕此间距离开阳圣地已经路程无多,也须得小心谨慎,再小心。”

    说着,玄清子目光越过云泽,看向顾绯衣。

    “早先时候在那座无名大山上发生的许多事,贫道全部看在眼里,知晓顾小友身染恶气,需要龙脉龙气与山水气运。恰好,贫道这里正有一枚龙丹,乃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偶有所得,便为了感谢几位小友帮助那苦命的刘娇儿脱离苦海,哪怕只是无意也好,贫道也想赠予顾小友,以望能够帮到顾小友些许,还望小友不要推辞。权当是,让贫道能够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玄清子手掌抹过气府之处,取出了一枚金色玉瓶,通体莹润通透,非是凡品,可以轻而易举见到其中一颗金光璀璨,缭绕龙气的浑圆金丹。

    玄清子伸手递出,苦笑间,忽然变得满面沧桑。

    “毕竟贫道分明知晓其中全部,却始终无所作为,实在是”

    云泽看了玄清子一眼,不曾犹豫,直接代替顾绯衣收下了那枚龙丹。

    顾绯衣欲言又止,见到云泽已经将玉瓶揣入怀中,便只得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而云泽则是洒然抱拳开口道:

    “如此,就多谢玄清子道长。只是如您老方才所言,我等几人还得尽快离开此间,以免被那无为子找到,就实在不好多做停留。告辞。”

    言罢,云泽便回头看向顾绯衣几人,稍稍示意,就立刻动身启程。

    只是方才走出没多远,顾绯衣就忽然停下,重新转过身来望向玄清子,开口问道:

    “先前道长所言,我等是无意之间帮助那刘娇儿脱离了苦海,不知”

    负手而立的玄清子,略微沉默,终究还是坦言相告:

    “魂飞魄散,未尝不是解脱。”

    “那宋宇寰”

    “贫道,自会保他无恙。”

    闻言之后,顾绯衣抿了抿唇瓣,深深看了一眼这位略显沧桑的年老道人,轻轻颔首,再一抱拳,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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