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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老山古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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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如今的这座天下,这个世道,已经很少再有心思纯粹的行善之人了,除非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否则就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哪怕只是抬手之劳罢了,也仍会选择袖手旁观,甚至还会幸灾乐祸,当成一个热闹去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席秋阳被许穗安气得不轻。

    而也正是因此,这位曾经号称同辈之中天下第二的席秋阳,才终于第一次意识到,当两个人的想法理念忽然出现背道而驰的情况时,站在弱势一方的那个人,心中又究竟会有着怎样的感受。

    忽然就理解了顾绯衣早先时候对他冷眼相向的理由。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再想要挽回,就是极难极难。

    许穗安咧嘴笑着又一次拍了拍席秋阳肩膀,跟着便不声不响就离开了这座山,再佯装出一脸狼狈,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从山间前不久才刚刚开辟出来的小路返回空地所在之处,然后就找到了还在练拳练剑的云泽,领着他继续往侧面走了一段路,最终来到脚下山脉的侧面山麓边缘,伸手遥遥指着西南方向,与此间隔了一座低矮山岭之后的另一座大山。

    顺着许穗安指到的方向,云泽眯起眼睛,极目远眺,隐隐约约见到了一座宅邸正坐落在那座山上,只是因为已经日落西山,便看得并不真切,不知是真有人居住在这荒山野岭之间,还是一处早被遗弃的宅邸,在经年风吹日晒之后,徒留一片残骸废墟。

    “小仙人,您可瞧见了?”

    许穗安一脸的谄媚之相。

    “有些话啊,小人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上一说的,您老也就听一听,觉得对呢,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觉得不对,您老也别动怒,只当小人放了个响屁。”

    一边说着,许穗安一边陪着笑脸,见着云泽轻抬下巴示意了一番,方才终于开口道:

    “小人是想说啊,若只是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呢,那也就罢了,睡在哪里都是睡,皮糙肉厚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那两位细皮嫩肉的仙子姑娘,却是需要多多照顾一番的。所以啊,到了明日咱们再启程之后呢,就多抓点儿紧,多赶一些路,争取在天黑之前就能上到那座山,若是当真有人居住在此,咱们也能借宿一宿,免得继续风餐露宿。而倘若只是一座残骸废墟,虽然较之有人居住的情况会稍差一些,但也能挡一挡夜里的寒风,总要好过睡在外面不是?”

    末了,许是觉得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了一些,那一脸谄媚模样的许穗安,便连忙弯着腰一脸正色开口补充道:

    “小人说这番话,可不是因为觉得最近两日赶路辛苦,就想要找个地方好生休息一番,而是真的在考虑那两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子姑娘,担心她们会受不住这天寒地冻风餐露宿。若非如此,小人就断然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地要您老几位,陪着小人一起多多赶路,毕竟山路实在难行”

    “够了。”

    云泽实在没心情继续听许穗安唠唠叨叨,翻了个白眼挥一挥手,便打断了许穗安没完没了的说辞,言简意赅盖棺定论道:

    “明天抓紧赶路。”

    说完之后,便转身回去空地,以还要在睡觉之前继续练拳练剑为由,将还在没完没了唠唠叨叨不断解释着,真不是自己觉得走山路太累的许穗安随意指使到了别的地方,只图一个耳根子清静。

    以至于就连那座远远见到的府邸,究竟如何会忽然出现在这样一片荒山野岭之处,都没有心情再细想下去,只是觉得由此改向西南方向,其实并没有偏离原本定下的路线太远,就暂且顺从许穗安的意思也并无不可。毕竟许穗安的修为境界虽然同在命桥境,但根基实在是太过薄弱,走不出三五十里山路就要停下歇息一番,而这样的情况,也在随着赶路越多,就变得越发频繁,尤其是到了今日下午,方才走出十几里不到二十里山路,许穗安就已经体力不支,隆冬腊月也满身大汗,实在是太过不堪。

    好生休息一番过后,或许还能让那根基薄弱的许穗安可以坚持多走一些山路,反而是对后面的行程有好处。

    云泽想得很简单,一方面是因为已经走到了此间,就距离走出这广阔秦川八百里,没有多少距离,会忽然见到在某座山上有人烟出现,无论是寻常人家还是某座势力,就都不值得太过意外。而另一方面,则是纯粹因为一旦想起那口水乱喷,最喜欢喋喋不休的许穗安,就会觉得一阵头疼,实在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尤其是在见到许穗安回去旁边那处空地之后,就对着众人一顿滔滔不绝,先是手舞足蹈兴奋不已地说着自己发现了一座可能有人居住的府邸,再后来,便重复说起了前不久才刚跟自己说过的一套说辞,云泽就越发觉得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将此人也一并带上。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云泽阴沉着脸,走得更远了一些,直至终于听不到许穗安喋喋不休的唠唠叨叨之后,才终于在一片茂密及腰的枯草之间重新稳定心神,接着明亮月色继续练拳练剑。

    如今已经不太能够看得出,不久之前的云泽,还是十分的怕黑怕鬼,便如此间景象,虽然月色清亮,但终归是有不及之处,会在茂密之间留下许多阴影,导致明暗交错,尤其在靠近地面的一尺之内,最是昏暗,倘若再有寒风一吹,就更加可怕。

    若在往常,云泽是断然不敢如此轻易就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练拳练剑的,却在如今,虽然同样会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但却相较于往常而言,已经要强出太多太多,而这则是完全得益于那位不知因何缘由,为他留下了一尺雪光与整部《雷法》的绝世大妖。

    至于那位绝世大妖究竟为何如此,云泽已经不再考虑,甚至相当看得开。

    毕竟整个天下都是因我生而生,因我死而死,便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机缘造化,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砸中了自己,又能如何?

    理所应当罢了。

    但在同时,云泽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理所应当,只是因为暂且想不通其中关节缘由,以此作为安慰罢了,以免作茧自缚,导致自己身陷囹圄,就反而不妙。

    可以春风得意,但不能得意忘形。

    云泽始终暗自警醒。

    而在北边那座山上的席秋阳,则是有些拿捏不定许穗安究竟想要做什么,毕竟西南方向那座山上的老旧古宅,并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只是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回事罢了。毕竟是以席秋阳的眼力与瞳术秘法,轻易就能见到那座老旧古宅的上空飘荡着相当浓重的阴森鬼气,尽管在席秋阳看来着实有些不成气候,古宅主人也并不是什么厉害的鬼物,可一旦换做云泽一行几人,就着实有些难以对付。

    尤其在那座大山的更东边,隔不了几座山的距离,就是放眼天下之间,于一流道统之中执牛耳者的道一观。便哪怕此间虽然已经十分临近秦川南部边界,但却因为东不在道一观统辖地界之内,西南不在开阳圣地统辖地界之内的关系,就鲜少有人会涉足此间,可如此距离之内,那自诩为名门正道的道一观中的许多道士,就不该毫无察觉才对,也更不该对此视而不见。

    有些古怪。

    席秋阳眼眸微微眯起,收回望向远处那座古宅的视线,继而看向因为时间太晚,就与其他几人同样躺在空地上,却因为无需休息就只能假寐的许穗安。而后者则是略有察觉,略微睁开一直眼睛对上了席秋阳远远望来的视线,神秘兮兮笑了笑,并不理会,重新闭上眼睛哼哼唧唧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假寐。

    还是那个最爱戏耍人间的许穗安。

    或许就只是因为觉得有趣罢了,但也很有可能不无恶意。

    席秋阳暗自警惕,有意想要先行一步,前往那座古宅一探究竟,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席秋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想要出声示警,亦是不能。

    还在假寐的许穗安,像是忽然梦见了谁家胸脯挺拔的姑娘,忍不住咧开嘴巴贼兮兮地笑了起来,让方才结束了练拳练剑,返回此间准备休息的云泽,一阵恶寒。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如此悲惨,会被这样一个粗野莽夫惦记上。

    云泽沉默不语,暗自找了一个远离许穗安的地方,随手整了整草垛,就直接躺下休息。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

    因为昨夜已经说过的缘故,今日一早在简单吃过了早膳之后,便依然是由许穗安负责拿着他的那把朴刀在前方开路,而众人则是跟随其后,改变了原有的路线,向着西南方向的另一座大山缓慢行进。

    脚步只比原本说好的,略微快了些许而已。

    寒风阵阵,吹拂山间。

    从大清早的时候开始,天气就并不如何晴朗,虽然不曾阴云密布,但也显得阴阴沉沉。尤其寒风凛冽,许是因为已经到了人间纪年法的冬至的缘故,便较之往日还要更甚许多,吹在脸上的时候,饶是肤色黝黑,略显粗糙的负剑少年,也会觉得脸皮生疼。

    而这样的情况,也在随着几人逐渐翻过了中间低矮的山岭,逐渐靠近了那座大山,就变得越发厉害了许多。

    直至开始登山时,一场稀稀拉拉的小雨,说下就下。

    可哪怕换做是凡人,也只需头戴斗笠,就可以轻而易举撑过去,更不要说此间几人都是已经成功开辟了气府的修士。尽管气机外放会导致体力损耗更快,但这些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体力损耗,对于翻山越岭也是轻而易举的云泽几人而言,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苦了需要佯装出根基并不扎实的许穗安,还得装出一副哆哆嗦嗦的凄凉模样,直到云泽终于看不下去,由自气府之中掏出了一身斗笠蓑衣丢给了许穗安,后者才终于可以不必辛辛苦苦装模作样,只是还需要在表面上一阵感恩戴德。

    但这对于从来都是没脸没皮的许穗安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而若能以八九不如意换来二三快活,就算值了!

    许穗安咧嘴而笑,一阵感恩戴德之后,便重新继续开辟山路。

    直至月初东方,临近山顶的时候,几人才终于发现,其实这座大山并非没有山路,只是山路却在另一边罢了,一层层阶梯虽然老旧破落,但也总要好过几人选择的登山之处。

    辛辛苦苦了一路的许穗安,气得嘴角抽搐,脸膛黝黑,险些就要直接开口骂娘。

    但毕竟都已经临近山顶了,饶是许穗安,也只得暂且收敛下来,以免古宅之中那位坐镇此间山水气运的女鬼,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嘴快,就将目标最先放在自己的身上。尽管这种事对于许穗安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的麻烦,只需要装死假死也就罢了,可终归是会因为少了他在其中掺和,就少了很多乐子可以看。

    一口浊气缓缓吐出之后,许穗安脸膛黝黑,领着众人走上阶梯山路。

    道路两旁树叶落尽的古树上,每隔三丈距离,就会悬挂一盏十分喜庆的红灯笼,一前一后两面书写大大的“囍”字,似乎是古宅主人家中,方才经历了一场大大的喜事一般,还没有来得及拆下这些红灯笼,便由自山顶古宅门前而至山脚下,整条山路都是这般布置,每两盏红灯笼之间的距离,都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三丈距离,每盏灯笼的两面囍字,也都是恰到好处的一前一后,不偏不倚。

    大红颜色的灯笼布满了整条山路,若在远处望去,便可以清晰见到一条火红的长龙。

    只是灯笼之中映出的光芒,实在是红得有些瘆人。

    再加上草木枯而不败,寒风凛冽吹动枝桠,便在摇摇晃晃光影交错之间,就让云泽多多少少有些心头发怵。而在身旁,顾绯衣则是已经眯起一双凤眸,眼神之中精光闪烁盯紧了不出百级阶梯之外的那座古宅,似乎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苗头,连同小狐狸、负剑少年与那位海外姑娘,都是暗自警惕了起来。

    只有佯装不知的许穗安,一只手扶住了头顶的斗笠,一边念念叨叨:

    “怪事儿,怪事儿!这雨虽然下得不算很大,但这些灯笼怎么就能不灭呢?”

    一边说着,许穗安一边回头看向山下方向,看着这条一路绵延到山脚下的火红长龙,目光同时不留痕迹扫过身后几人,然后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放慢了脚步,凑到云泽与顾绯衣中间的位置,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小仙人,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尤其这些红灯笼,你瞧瞧,全都是隔了三丈距离,一点儿没差,尤其这些灯笼上面那不偏不倚两个囍字,全都规规矩矩一前一后,一个冲着咱们,一个冲着后面,而且这光实在是红得有些瘆人啊!”

    许穗安打了个寒颤,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阵左瞧右看,最终哭丧着脸躲到了云泽身后半步距离,继续小声问道:

    “小仙人啊,您说,咱们是不是碰见鬼了?可东边隔不了几座山就是道一观啊,虽然这地方不在道一观的统辖地界之内,但也不该有鬼啊?!”

    本就略微有些云泽的云泽,脚步忽然一顿。

    倒不是因为听见许穗安的说法就心生惧怕,而是这场原本缠绵悱恻的小雨,毫无征兆就变成了一场滂沱大雨,吹过此间的寒风也变得更加凛冽了几分,让那许多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一阵摇摇晃晃,树叶落尽的干枯枝桠,也跟着颤颤巍巍。

    许穗安咧了咧嘴角,还得伸手扶住头顶的斗笠才行,暗暗告诫自己,时候是自己选的,地方是自己挑的,已经安排了这么多,可不能在紧要关头露出马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是,否则如此多的劳神费心付之东流,就实在可惜。

    顾绯衣重槊在手,用另一只手摘下呆在头顶的斗篷大帽,抬头望向更高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古宅。

    “此间虽然不在道一观统辖地界之内,平日里也鲜少会有人烟,但道一观毕竟自诩为名门正派,所修之法,也大多偏向于一口清气,与阴鬼邪祟之流,从来都是不共戴天。可如此距离之内,却有鬼物横行着实古怪。”

    略作停顿,顾绯衣侧目看向云泽,似乎是顾虑到云泽有些怕黑怕鬼,便难得没有擅自做主,我行我素,而是在以眼神询问云泽的意见,是要上前一探究竟,还是就此下山离开。

    却不待云泽考虑得当,那位一直以来都只是走在最后方的海外姑娘,就忽然迈步上前,一脸的阴沉模样。

    云泽与顾绯衣愕然,下意识扭头看向负剑少年项威。

    而后者则是在略作沉默之后,忽然深深一叹。

    “先跟上去吧,具体怎么回事,这段路,足够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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