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童破口大骂
月底这天,北临城南域学院忽然来了一位插班生,补足了犬肆身死之后空出来的六班席位。
说是插班生,却也只在当天现身过一回,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那女子的第二面,显得颇为神秘。对于此般,学院导师也是不管不问,该上课就上课,该教书就教书,一切如常。而如怀有俊这般的万事通,包打听,也只听说那位新来的插班生是个样貌极美的冰山美人,尤其身段玲珑凹凸有致,就让许多同班学员心生爱慕之情。
只可惜,外班之人无法见其真容。
而对此般,云泽倒是未曾在意,一如既往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修炼与淬体。
囚困一身血肉精华于一处的邪门手段,已经被席秋阳严令要求不许再用,是用了足足半月时间,云泽终于伤势恢复,仔细检查过后,才终于发现如此手段损耗的不只有肉身寿命,还有气府中的生机底蕴。也正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云泽在每日早起练拳过后,还要一早一晚两次淬体,尽可能地挽救肉身缺陷,但气府中损耗的生机底蕴却并非如此就能重新补全。
也好在这种邪门手段的使用次数并不多,云泽气府中的生机底蕴虽然有所损耗,却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不会影响其他。
按照俗世纪年法,今日便是十一月的第一天。
月底深秋,凉飙微逗。
晨起的一场大雾要比前几日来得更加浓郁一些,尚且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只能勉强瞧见丈许方圆。
天色还未亮,云泽便就已经起床,带上那把寒光映月刀,独自出门前往空间更大,而且更加安静的卷云台,等待练过几遍拳法刀法之后,再回去浸泡淬体液。
按照席秋阳的估算,今日早起的这次淬体,便是最后一次,也只需从此往后都不再使用那种邪门手段,浸泡淬体液时近乎火烧虫咬般无孔不入的剧烈痛楚,也就同样只是最后一次。
卷云台上同样布满寒霜。
云泽哈出一口气,白雾清晰可见,却又很快便就散入大雾之中,不见影踪。
再有几日就是立冬,尽管今年的寒气来得要比往年时候更早一些,但季节更替,也差不多已经是时候。
云泽仍是内衬单衣,外罩院服。
修行之人一旦开辟气府,有生机底蕴喷薄而出,就能走遍四肢百骸,如同干涸天地被河流灌溉,可以起到强健体魄的作用,便较之凡人对于寒热之变感受分明,修士一旦鱼跃龙门迈入气府境,也就不会十分畏惧严寒酷暑。而在往年,这种时候的这种天气,云泽就总要添上一些厚衣裳,最差最差也得多加一身毛衣外套,但今年却是已经不必,一身血气如同火炉旺盛,就对于霜降之后的寒冷天气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几遍拳法练过之后,云泽甚至已经额头见汗。
大雾也随着天色渐亮,慢慢散了一些。
关于武功技法推演至极,可以演变作为搏杀术的体悟感受,云泽也曾问过席秋阳,得到了十分中肯的认可,只是在席秋阳口中说来,世间万物都是自有其中的深刻学问,哪怕只是武功技法,在各种手段之中最为垫底的存在,其本身也有着难以度量的学问存在。而要想将一套武功技法推演到极限,甚至是推演成为搏杀术,其中所需要耗费的心血气力和时间,就绝非寻常。但如此付出,也并非没有好处,就如同老人口中经常说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虽然这话说来不太全面,毕竟很多时候都得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才行,但在这些方面,这种说法并无过错,只是还得另外补充一句,便是“大器晚成”四个字。
自己体悟自己推演而出的搏杀术,本就是与自身最为契合。
至少是在自己手中,如此推演而出的搏杀术,就如同“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一般,其中的学问究竟如何,也只有自己最能明白,有些只能意会不可言说的意味在其中。
也便因此,无论这种搏杀术一旦到了别人手中,又会呈现出怎样的威力与威势,是否能够登堂入室,就都显得无关紧要。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便是席秋阳给予云泽最大的认可。
又是几遍刀法练过。
自从上次院内月比过后,忽然就变得格外平静。
而自从入学以来,就在整整一月之内琐事繁多的云泽,也忽然变得格外空闲。
每日早起练拳练刀过后,就回去浸泡淬体液,再之后便是前往刑罚堂继续读书。日复一日,虽然空闲却也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只是毫无波澜罢了,最多最多也就去趟仙宴阁,看一看独守空房的青竹姑娘又如何,却迄今为止,满打满算之后,云泽也就只是去过三趟而已,又都不曾留宿仙宴阁,只带上青竹姑娘在外随意闲逛,顺便在那些黑心商贩的摊位上涨一涨见识,瞧一瞧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稀奇玩意儿,但其中真正适用的,适合买下来的,却并无多少。也正因此,三趟闲逛下来,青竹姑娘身上就只多了一只香荷包随身携带,与最早时候买下的那只银镯一般,被她十分稀罕。
除此之外,云泽还曾花费大价钱,在学院经阁中买下了一部灵决古经,赠予青竹姑娘。
而之所以如此做法,则是因为云泽知道这位少女修士想的极多,担心极多。
有些事,云泽原本不知,是从景博文的口中听来,与仙宴阁那些只能独守空房,甚至最终忧思成疾的姑娘有关。而诸如此类的,从来都是数不胜数,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近乎人人皆知,毕竟仙宴阁的少女修士都是各自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某种所有物,与许多的家族之人增添妾房十分相仿,甚至可以在人情往来之中,当做礼物买卖赠送,不谈人权,更像是要较之其他稍显体面一些的下人丫鬟。便简而言之,就是想起时,温香软玉,不想时,弃如敝履,与云泽自幼蒙受的许多教诲大相径庭。
尽管其中关系稍有不同,却也多多少少有些接受不能。
若非如此,景博文也就不会多说,就是担心云泽日后知晓,会在心境方面留下缺憾。
也正因此,云泽才会不惜花光学分,买来一部尚且还算不差的灵决古经赠予青竹,就是因为青竹虽有气府修为,但其所修经法其实并无后续。也便是说,倘若没有云泽慷慨解囊买来的这部灵决古经,少女青竹此生修为,最多最多也就只有气府境,还是姜家仙宴阁的主事长老认为气府境修士才能勉强驻颜有术,哪怕短时间内没有主家,也并不妨碍日后卖出。
说得再要明白一些,就是简简单单无需耗费太大成本就能堆砌起来的命桥境,保质期要比寻常凡人更长一些。
做生意的,从来都是精于算计。
尤其大家族里那些负责经营的,更是将许多事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而如景博文口中所言,便是“做生意的本质就是买家卖家都能赚,卖家将货物卖出去,赚的是钱,买家将货物买回来,赚的是价,有买有卖都有赚,才是真正的做生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则是“买的不如卖的精”。
仙宴阁众多少女修士,标价昂贵,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买得起。但这些少女修士看似各个都有气府境,实则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首屈一指的床笫之术外,也就只有容貌秀美和性格温顺值得一提,而其他诸如杀人越货打架放火之类的,却是根本做不来。
空有一副花架子的银样蜡枪头,一触即断。
而在外界,对于这些少女修士,许多人都在暗地里将其称为“假鼎炉”,其中意味,恶意满满,只是不敢当面明说罢了,毕竟仙宴阁也是姜家所有,而诸如此类的少女修士,也是仙宴阁首开其门,就多多少少都得有些顾忌才行。
但在某些方面而言,这些恶意满满的侮辱称呼,其实并未说错。
也正因此,姜家与仙宴阁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予以任何理会,而只需这些人不要说得做得特别过分,就更不会加以管束。
对于此般,每到想起时,云泽都会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大抵是心底早已所剩不多的些许人性道德在作祟。
即便刀法练过,云泽缓慢收势,在平复一身的血气气韵的同时也在呼吸吐纳,口鼻之间隐现白龙之象。
满身大汗快速退散。
过片刻,云泽将口鼻之间的白龙之象一吸入腹,再缓缓吐出一口以体练气产生的浊气之后,今早的修炼就算暂且告一段落,而在回去的路上,天色也已经大亮,尽管周遭还残留着些许雾气迟迟不散,却也已经不太影响四望视线。
在回去弟子房前,云泽特意转身去了一趟布告堂。
前两日方才买下那部只能算是泛泛寻常的灵决古经赠予青竹姑娘,云泽本就为数不多的学分也就立刻告罄,而除了要再赚取一些学分在手之外,云泽还有打算继续购置两件搏杀术,一件留给自己,一件赠予青竹。
那青竹姑娘虽是仙宴阁培养出来的少女修士,可一旦按照明码标价卖了出去,也就与仙宴阁再无太多关联,几乎等同于彻底放手,只是为了给予买家更多便利,才会有所选择,可以继续将其留在仙宴阁,也可随时带回自己家中,全凭买家一人之愿。
而云泽尚且还是住在学院,也就只能将青竹暂且留在仙宴阁。
大清早的时候,布告堂还略显冷清,只有零零散散三五人,或是方才外出归来,或是正在布告栏前观望悬赏,对于云泽的到来,这些人也只是点点头就算打过照顾,毕竟云泽如今也算学院中的一号人物,哪怕这种声名多多少少有些仰仗席秋阳,但也是实打实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犬肆击毙,就怎么都不好置之不理。
对于这些,云泽并不在意,别人点一点头打了招呼,就同样点一点头回应过去,随后便就来到布告栏前,目光迅速扫过上面张贴的许多悬赏,准备挑选一些学分回报更高的接手下来。
但大多都是普通悬赏,十分二十分已是极限,并不能让云泽觉得十分满意,毕竟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搏杀术,价格是较之那些同样还算看得过去的灵决古经,也是丝毫不差。
而云泽先前赠予青竹的那部灵决古经,则是价值四十学分,是先前完成了两份悬赏之后赚到的所有学分。
若要购置同等价位的两件搏杀术,就至少也得四份悬赏。
云泽忍不住皱起眉头,目光扫过那些以五分十分十五分居多的普通悬赏,越发觉得不满意。
全是琐碎。
学院后山,偏隅一角。
本体为叱雷魔猿可以掌御雷霆黑衣小童正呆在水潭旁边钓鱼,眼皮耷拉下来,恹恹无神,哪怕池潭里的鱼儿已经上钩,黑衣小童也最多就是抬一下眼皮,提一下鱼竿,钓上来之后就重新放生,然后挂上新的饵料,继续钓鱼。
自从他与乌瑶夫人来到此处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月时间,却自始至终都索然无事,又不能离开这片方寸之地,对于生来就性情乖张,不能安分的叱雷魔猿而言,实在是最大的折磨。尽管在最开始的时候,黑衣小童也曾极大限度地张开神识,看一看城中城的住民如何生活,再瞧一瞧那些修为极低,不能察觉他以神识窥探的夫妻道侣共赴巫山风雨,更在紧要时刻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笑声,将原本已经蓄势待发的男人吓到瘫软,将面有红潮的女人吓到失声尖叫,甚至往后余生都会因此留下浓重阴影,黑衣小童乐此不疲。
直到其中一次,黑衣小童正在肆意窥探时,忽然就被一道更加强横的神识直接打散,像是铁骑凿阵一般,被杀得片甲不留,甚至神识被彻底打散之后,黑衣小童还当即喷了一片血雾出来,萎靡了相当一段时间,才终于能够勉强坐起,却也仍是心有余悸。
那找不出来历的强横神识,并非来自乌瑶夫人,也并非来自老道人。
而整个城中城里,除却这两人之外,唯一一个能够如此轻易,根本就是势如破竹一般将他神识打散的,也就只剩最后一个。
姜家族主,此代姜王。
但终于察觉到姜王已经有些不满自己此番作为的黑衣小童,却并未就此善罢甘休,而是找到了乌瑶夫人,被拒之后,又以神识沟通了老道人,以求能够帮他站个场子,讲讲道理。毕竟在黑衣小童看来,无论乌瑶夫人还是老道人,如今都能算是他的背后靠山,而平日里以神识传音吓唬住民也只不过是小小闹剧,却偏偏引来了姜王出手,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必如此。
却也正是与老道人说过之后,黑衣小童才知道,在这占地极小的城中城里,不大的地方其实不止有着足足三位平日里欲见不能的圣人强者,还有一个虽非圣人,却也不惧圣人的席秋阳,便是当年的杨丘夕,而且还担任着学院里的刑罚堂长老,主管刑罚一事。
黑衣小童毕竟住在学院后山,就同样归属学院掌管,虽然规矩不多,可黑衣小童的所作所为却也已经算是触犯了学院中的些许条令,从来都是秉公无私的席秋阳一旦知晓,就必不可能轻饶于他。
也是从那之后,黑衣小童就多多少少有些认命,变得安分守己,最多最多也就只以神识瞧一瞧学院里的气象万千聊以慰藉,却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黑衣小童一阵伤心苦叹。
半年前还在五湖四海随意纵横的自己,如今却是落到了这般田地,只是稍微想想,就会觉得心里一阵莫大悲哀。
鱼儿再次咬钩。
黑衣小童抬了下眼皮,随手提起鱼竿,将鱼解下,重新丢进水潭了,转头望向旁侧的低矮瀑布出神片刻,又回头看向身后的茅庐。
乌瑶夫人自从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黑衣小童着实有些好奇心,不知道乌瑶夫人究竟为何能够如此耐得住寂寞,可以入定修行这么多天,足足将近一月时间,甚至就连门槛都不曾迈出一步。黑衣小童也曾试想过,若是换成天赋异禀、只在雷雨天气捕捉雷霆吞噬入腹就能迅速修行的自己,大抵不出两天时间,就会彻底疯掉。
但乌瑶夫人毕竟也是圣人境,如此境界,随随便便一次闭关就是成百上千年,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此般,黑衣小童并非不知,只是从来不靠入定闭关突破修行的叱雷魔猿,实在有些无法想像其中的枯燥寂寥。
夫人如此也就罢了,家里的哥儿也是如此。
那云温书的遗子独苗,每日除了练拳练刀,就是看书吃饭和睡觉,就让自从彻底老实下来之后,总会分出部分神识跟随云泽的黑衣小童有些愤懑不平。
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黑衣小童颇为熟稔地再次挂上饵料,重新将鱼钩甩进水潭。
传来咕咚一声轻响。
黑衣小童神情忽然一振,猛地转头看向学院布告堂的方向,睁大了眼睛直冒精光。
“嘿,这娘们儿,屁股胸脯个顶个的大,真真的盘儿靓条儿顺!极品啊!”
黑衣小童鼻翼开合,隔着老远就一阵猛嗅,却又忽然脸上一皱,嘴巴一咧,手里的鱼竿都给丢到水潭里去,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就将去年年底的年夜饭给吐出来,当即跳脚,破口大骂。
“干他娘,出门也不知道洗一洗,迎奸卖俏的烂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