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模仿
桑雪弥并未如易彻行想的那样回了自己的地方,而是守在南柯的住处。
他敏锐地捕捉到室内短暂的动静,歪头听了一瞬后,目光微闪。
“南师弟,你回来了吗?我今日见你精神不大好,故而放不下心,过来看看。”
南柯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因为要濒死体验的原因,现在全部意识都在易彻行那儿,就连简单驱动躯壳的灵识也无法在灵躯里留那么一点。
没有得到回应,桑雪弥并未冒然采取行动,而是再一次询问:“南师弟,你在吗?”
足足问了五次,他作出一副紧张模样,口中道,“实在抱歉,南师弟,我也是出于关心。如有冒犯,请勿介怀。”
紧接着,他执剑挥出一道白芒,摧毁了南柯门前的结界。
室内陈设简单,一眼就能望见所有布置。因着南柯进宗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宗外,入目所见看不出个人风格。
走进书房,南柯侧头趴在书桌边,双眸紧闭,神色安详。他面部线条流畅,五官精美夺目,白皙肌肤在微暗的室内似散发着微微光芒。
桑雪弥又叫了一声“南师弟”,才缓步上前。
南柯的呼吸向来都很微弱,此刻更是弱不可闻,哪怕以修行之人的五感捕捉,亦极容易略过。
想来易彻行方才体内剧毒彻底发作,为了避免被看出端倪,直接将南柯意识蒙蔽,送他回到这里。
但易彻行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他叫了好几声,南柯居然一丁点反应都没给出。
桑雪弥心里真情实意地痛了一刻,过后并未忘记自己的目的,像第一天同处一室时那样,把盛了大剂量迷魂草的香袋凑近南柯。
他担心待会做事的时候南柯中途醒来。尽管易彻行已经下过一道手,也不够令人放心。
自信准备工作已经做足,南柯不会中途恢复意识后,桑雪弥倾身,一侧厚重的衣袖落在南柯颈间。
即使是在做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的事,他也没有任何犹豫,阵阵发红的眼珠,急促的呼吸,爬上醒目红晕的面颊泄露出他此刻的兴奋。
南柯紧闭双眼,声息极小,搂在怀里就像搂着个精致的泥偶。
桑雪弥目光掠过南柯沉静的面容,用手触了触对方的脖颈以及心口,发觉其上皆有温度,眼中幽幽的冷意逐渐褪去。
他胆量极大,把“富贵险中求”当做人生信条。对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易彻行,他能够不加犹豫地给对方下毒。如今面对真实身份未知的南柯,他也敢干脆利落地将其和自己绑在同一张船上。
嫉妒、贪婪。此两恶他无法摆脱,也无意放弃。若易彻行能得知一切,必然会痛悔当初大发善心将他带回天云宗的举措。
可惜易彻行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片刻过去,南柯被他安置于青蓝色调的榻上,桑雪弥低头,动作稳当地开始解南柯腰间系带。
之后他从南柯衣裳中取出一张纸,是易彻行的笔迹,还沾染着易彻行灵力的气息。
“……但我恐力有不逮,不得亲身教育,欲将南柯交于桓师兄……”
写遗书时易彻行也进行了考虑,觉得拜在桓芦门下比较安全,拜他自己的话免不得要和桑雪弥打交道,现在已经知道对方要搞他,他才不会傻兮兮把自己送入虎口。
而且拜自己师兄当师父算不上丢人,也能够留在天云宗。
桑雪弥手指在纸页上摩挲一阵,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南柯,转身把它带进书房。
易彻行书写的纸上有独特的灵力气息,然而桑雪弥做了他百年有余的徒弟,已经能够将他的笔迹和灵力模仿得几乎一致。
“易彻行,”桑雪弥抖了抖纸,语调流露出明显的讥讽,“你恐怕想不到,就连所谓的后手,也会成为我的助力吧?”
他拿起南柯砚台上的笔,仿照易彻行的笔迹另行书写。写完后,他给笔和砚台施展洗尘术,让它们恢复成他使用前的状态。
翌日。
桑雪弥等待南柯苏醒后对其软硬兼施,但南柯迟迟未醒,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证明生命尚存。
他自己的药物有多长时效自己最懂,当下便怀疑是易彻行下手太重,才害得南柯迟迟未醒。
现在他也不知道南柯究竟要多久之后才能苏醒。
不行,若是再等下去,所有人都只会关注易彻行陨落一事,那时要结成道侣,就得遵从普通人的服制,等上整整五年。
有些事是绝对等不得的。倒不如先把模仿的易彻行笔迹拿出来,骗那些主事的人将他与南柯的道侣仪式布置完毕。易彻行那般境界的要彻底陨落,耗费时间不少,等那时他已然和南柯结成道侣,谁也拆散不了他们。
……
易彻行经历着刻骨铭心的痛苦,生出一种连魂魄都即将散架的感受。
意识混混沌沌,他甚至分不清此刻是进了魇境还是在等死途中产生的幻觉。
周边有少年版的桑雪弥,还有其他许多人,而他自己全身好像只剩下眼睛,高高自空中俯视那些人。
所有人像是分享八卦一样聚在一起,个个兴高采烈。
“我听人说了,易彻行这几天要经过我们薏水洲。”
薏水洲远离大陆,由一串岛屿组成,但因为风俗特殊常常能引来观光客,故而也算得上繁华。
“要是我们薏水洲能出一位像易彻行那样的天才,那该有多光荣哇。”
“哎,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有谁知道易彻行来自什么地方?我翻过的所有书里,他的出生地从未得到过统一的定论。”
“哈哈,这样吗?那说不定他就是我们薏水洲的呢!”
桑雪弥冷漠地打断那些少年人的妄想,“关于易彻行出生地的讨论的确是五花八门,但没有任何论证说明他来自薏水洲。”
“啊……”
“桑雪弥,我们也是大胆假设,又没说是真的,你用不着摆出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吧?”
桑雪弥:“为什么你们都要那样崇拜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而不去期待把他取而代之呢?”
“取代?他的天赋又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比得上的。”
热闹的场景暂时安静片刻,桑雪弥忽然坚定道,“等他来的时候,我要向他挑战。只要打败他,我就是木戈界的顶级天才!”
“你疯啦。万一他生气,把你当场打死怎么办?”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加入劝说,都是这么个意思,认为桑雪弥的想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桑雪弥对这些关心毫不领情,“你们都在担心失败的后果,但却对成功后的光荣想都不敢想。我可和你们不一样。”
正如易彻行认为的,桑雪弥是个贪婪到极致的人,万事有一点可能,他就敢进行尝试。
若不是为了塑造主角伟光正的形象,桑雪弥早在发起挑战时,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发便当。
天色几度变幻,易彻行觉得自己伸手就能摸到日月,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
终于有实感后,他手中举着一把锋利的长剑,被剑尖指着的人低头俯视他,目中是分毫未化的冰川。
对面人神色冰寒,容貌艳丽至极,正是“易彻行”。
透过对方眼中的倒影,易彻行发现,现在他变成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桑雪弥。
可能是魇境,也可能是濒死的幻觉,他脑中混混沌沌,唯手中的剑令他稍有安心。
“易彻行”的声音冻得令人不禁想要打哆嗦,难以抗拒的压力令他恨不得伏倒在地,“废物,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