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逼迫
易彻行看到桓芦时，稍微表现出了点诧异。他神色常年如不化冰山，高贵威严，现在倒是生动了些。
“师兄，你代理掌门事务本就辛苦，怎么还抽空到我这里来了？”
顿了顿，他又道，“若要交还掌门权限，恐怕还得再等几日。”
就是放鸽子，鸽着鸽着他就无了。
反正副掌门管事能力很强，把天云宗托付过去他非常放心。
桓芦气质温文尔雅，做事周到体贴。听到易彻行推辞的话，他没说什么，毕竟修为在木戈界才是最重要的，易彻行要闭关，那就不能让杂务拖累易彻行。
但……
该做的事还是得抓紧时间做完。
他轻轻一笑，提醒道，“师弟，你不是准备收新弟子吗？我这次过来，是来当你们缔结师徒契的仪式见证人的。”
易彻行闻言，眉峰稍动。
缔结师徒关系不失为让南柯留在天云宗的好方式，但他现在体内存不住灵气，因此任何仪式都只会让他衰败得更快。
要是没有见证人，他随便糊弄就行。但桓芦还积极地要过来帮忙。
虽然是出于好心，但这份好意他根本吃不下。
拒绝的话，一定会被认为是不愿收南柯当弟子。到时候南柯要留在天云宗，就得另外费一番功夫。
“多谢师兄的考虑，但我还未对他做最终考验，收他为弟子的事用不着着急。”
先把意思表示得含糊一点，到时候也方便有转圜余地。
等桓芦离开，他就拟一份遗书，说对南柯的考验已经完成，欲收其进入天云宗。
这个方法很好，除了对桓芦稍微有些不厚道。
“原来是这样，”桓芦笑了笑，“我看那孩子性格不错，和桑雪弥也相处得很是融洽。若是四弟决心收他，记得让我来做见证。”
“多谢师兄。”易彻行回答的时候神色略微有些茫然。
这种情绪并不符合易彻行无畏果决的性格。桓芦不禁眯了下眼睛，这一个恍惚，易彻行又变回了原来的神态，桓芦便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走至易彻行门前时，桑雪弥的面颊开始渲染上微妙的红，他转头看向南柯，强行掩饰的兴奋还是略微泄露了出来，话尾有点儿发飘，“南师弟，我们到了。”
南柯并没立即抬头，他又喊了几声，南柯才慢吞吞地看过来。
“南师弟，你今天……”饶是桑雪弥沉浸在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中，也发现了南柯的不对劲，他紧紧盯着南柯的眼睛，“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南柯因为意识跳来跳去，要适应不同的身体，所以有点儿晕。
他微微敛目，避免那一瞬间的迟钝被桑雪弥看见，随便答道，“在外待了太久，回来难免觉得激动，所以和平时不一样。”
桑雪弥体贴地看着他，面上一反常态露出温柔和煦的笑意，“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告诉我，我会照顾你的。”
与外表相反，他的内心却是阴森沉重的。他早就发现了南柯对易彻行的兴趣。南柯呆在天云宗的日子实在太少，绝不可能是因为回来激动，恐怕真正令他心神动荡的，是和易彻行见面吧？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今天过后，木戈界就会传出易彻行身殒的消息。
仙骨，南柯，都是他触手可及之物。
南柯探究地回看桑雪弥，“桑师兄，你今天看上去也不太和往常一样。”
就差把“得意”两个字刻在脑门上，而且眼神里的势在必得也过于明显了。
好徒弟。南柯心里冷笑一声。
“终于回宗，我也很激动。”桑雪弥道。
是啊，你终于要动手了，我也快领第一份便当了。南柯不以为意地转过身。
随后他一侧的手被桑雪弥紧紧握住，桑雪弥眼眶通红，“南柯，今天过后，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南柯：？
南柯难以置信，使劲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灵躯力气本来就大，带动桑雪弥往这边一倒，差点靠在了自己身上。
“桑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把桑雪弥扶着站稳，然后尴尬地问。
不会吧，都这个关头了，还要用这招来恐吓他。
“只要我们结成道侣，哪怕易彻行并不收你为徒，你也能够留在天云宗。”桑雪弥说。
南柯心里还有些震惊，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不收我？”
完了，内定的事暴露了。
说完话他就觉得一阵后悔。
要是被桓芦听到，桓芦不知道会联想到什么地方。
桑雪弥：“你们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南柯：“桑师兄，你说的我听不懂。”
他满脸茫然，眼神宛如懵懂的稚童。
桑雪弥再度微笑，眼神幽幽，凭空显得有些阴戾，“南柯，你实在是太会装腔作势了。那我这样说一句，我要你做我的道侣。这下听明白了吗？”
南柯皱了皱眉，“桑雪弥，你不要欺人太甚。掌门还在里面等着我们，这样拖着有什么意义？”
这家伙怎么回事，看他接受不了道侣这事，所以专门挑这点和他杠上了是吧？
“做我的道侣，你还能留在有易彻行的地方。你不同意的话，我就把你对易彻行的心思在他面前揭露，到时你怕是连天云宗都无法踏进。”
“我确实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如果把他的思路画出来，那必然是乱七八糟的黑线团。
他是正常人，他搞不懂桑雪弥的脑回路，所以桑雪弥不是正常人。
南柯闭了下眼，来来回回他只听清了一件事，桑雪弥要和他结为道侣。
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搞不明白，但这样必然对桑雪弥有利。
至于他自己，他的目的是留在天云宗，做易彻行的弟子可以达成目的，同意桑雪弥的要求也能达成这一目的，全都要同样可以。
全都要……嘶，大可不必。
桑雪弥该不会真下定决心要搞他了吧？看来他得赶紧打个性向补丁。
“桑师兄，寂寞了大可另外找人，揪着我不放并没什么用。”
说完后，南柯冷着脸先一步进入院门。
“师尊，请用茶。”桑雪弥垂首，恭敬地双手捧上茶盏，易彻行顺手接过，浅浅饮了一口。
他基本只在面对弟子时神态有所舒缓，此时将桑雪弥夸奖一番，爽快地让桑雪弥先行离开，转而要南柯留下，说是有些事情嘱咐。
桑雪弥乖巧地答应，丝毫没有表现出被新人争去了长辈关注度的不愉快，“弟子改日再来拜见师尊。”
什么改日，易彻行永远不会有下一日了。
他这样想着，不由万分痛快。
在心中盘旋了百年有余的阴影，过了今日就会烟消云散，带着无尽遗憾散为灰烬。
而他则会得到仙骨，借其修为大进，日后更有可能突破神境，飞升上界。
此时，南柯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或许是发现了什么，那也正好，可以利用这来将南柯的注意力绑在他这里。
这样的念头使桑雪弥更加兴奋，雪白的面庞上绯红越发明显。
“雪弥，你脸色不对，可是有什么不适？”易彻行注意到了，关怀地问他。
“弟子无碍，谢师尊关心。”桑雪弥恭谨地回答。
他的内心活动与外在表现是彻头彻尾的相反：还是关心下自己吧，你要死了，易彻行。
在桑雪弥走后，南柯凑到易彻行近前，两人看着铺开的笔记本。
“性向女。”南柯说着，由易彻行执笔在上面添加。
令人惊讶的是，笔在上面写过，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易彻行微睁双眼，显得有点儿呆。
“我来。”南柯接过笔记本和笔，用最大力气在纸上写字。
无果。
他干脆把笔放一边，用自己的指甲在上面划。
依旧无果。
“它居然比我还坚实。”南柯抱怨了一句。
只有一点儿灵识控制的易彻行点头表示赞成。
这大概就是降维碾压吧，整个世界都只是笔记本里的设定，所以没办法作用于笔记本。
然而他身为笔记本的主人，本世界伟大的造物主，居然还得顺着大纲和自行演化的设定来。
“算了，至少这下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想搞我，真可怕。”南柯抽了口气。
易彻行另外拿纸写遗书，南柯低头翻动纸页重温大纲。
当前这个不对劲的走向，只有书里设定好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号红颜知己能安慰他的心灵。
浓度极高的灵气在室内溢散，形成可见的灵气雾。易彻行眼睫不自觉颤动，寒星般的眸子逐渐蒙上一层湿润的水汽。
“时间到了。”
南柯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易彻行，心里无比复杂，这些情绪一一显露出来，给他那年轻的面容添上愁色。
濒死体验，限定放送。但是他并不想要。
然而该照大纲来的还是得来，要不然时间就会倒流，直到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长痛不如短痛。
再睁开眼时，意识全部到了易彻行身体里。
易彻行看到软软瘫在椅子上的南柯，纁色衣袖轻轻一拂，南柯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猛烈窜起的痛苦险些令他伏倒在桌上。
这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戳了好几个洞的沙袋，每个破口都“呲呲”往外喷着沙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痛苦仿佛和他隔了一个世界。
这下该去魇境赶场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