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浪高过1浪的阴谋
自古以来,废立太子,就是一件收获巨大,风险也极高的大事。
当时隋朝的太子是杨坚的大儿子杨勇,但他的储位并非完全不可动摇。
杨坚的二儿子,晋王杨广才是真正得到杨坚和独孤皇后欢心的人,阴谋家们第一次在隋朝引发了太子废立之事的讨论。
他们两面双刀,押宝到皇太子杨勇的身上,又向杨广表达忠心。
这是一种挑起竞争,搅浑池水,分散投资的策略。
只要他们挑起事端,这种微妙而敏感的话题,一定会让朝卧,甚至皇帝本人,也会被带入某种节奏,情势越混乱,就越能获利。
他们播下的这一颗罪恶的种子,要到十多年之后,才真正生根,开花结果,并成为隋朝极盛而衰的转折点。
本质而言,这种首鼠二端的骑墙行为,不过是政治投机,为自己谋私利而已。
但他们这个小集团中,却出现了几个身份微妙的人物。
刘昉等人,不过是以无赖近臣身份得幸于北周天元皇帝,在朝野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根基。
但参与谋乱的另外几个人,却都是出自于关陇贵族集团,其中李询是太师李穆的亲侄子,而元谐是北魏的累世贵胄,又是杨坚少时的同学,更是最早一批向杨坚表示忠心的的元老级人物。
当年杨坚阴有篡立之志,元谐便曾推心置腹地对杨坚说过:“公无党援,譬如水间一堵墙,大危矣。公其勉之。”
这当然是大逆不道的话,但于杨坚而言,却足以收获一份忠诚和自信。
杨坚禅让之后,曾经不无得意地对元谐笑着说:“水间墙竟何如也”
他们二人有足够的级别和身份,他们虽然并不想推翻杨坚的统治,但他们足以代表了旧时贵族的某种不满和抵触情绪。
传统贵族们,怀念北周武帝时代那种共创大业,共享大权的黄金时代。
现在,他们对于要集权,要集中,要集约的体制,要独尊杨坚一姓的制度和风气,心生抵触。
他们的反对和反击是有限和充满试探性的,他们并没有直接反对杨坚本身,转而反对实施这种制度的新的领导核心高颎,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是关陇集团和杨坚第一次的较量。
太子之争,表明了朝野的关陇集团具备搅乱局势,浑水摸鱼的能力,但那是一种长期的隐性压力,他们跨出攻击的第一步,是尖锐而急切的。
杨坚敏锐地嗅到了这种危机,高颎也立即感受到了关陇贵族集团的直接压力,他立即递上了一纸辞呈,请求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苏威。
苏威虽然没有尺寸之功,但他是关陇集团中根正苗红的一员。
杨坚对于刘昉等人的谋乱采取了怀柔的政策。
他知道,他的真正对手不是明面上的刘昉,而是其背后影影绰绰的关陇贵族武将集团。
杨坚在查清楚这个小集团的活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表现出少有的宽宏大量。
“以龙潜之旧,不忍加诛”,安抚了所有参与人员。
他甚至没有杀戮一个人,哪怕是找出一个替罪羊。
相反,他为了安抚李穆,并消除他的戒意,特地下了一道圣旨,大加褒赞李穆的不世功勋和为国为民之高风亮节,然后才谈及他真实的目的。
“自今以后,虽有罪愆,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
这实际上是对关陇旧贵族的妥协,这也是明面上的态度,以安抚李穆,还有和他同一心思的武将们。
为了进一步笼络关陇贵族,在高颎的辞呈递上来后,对于这个自己的家臣,还有自己亲自选定的代言人的辞职,他立即给予批准,这更是一种明显的示弱。
当然,高颎的位置不能让苏威兼领。
一是苏威本身已身兼五职,更重要的是,杨坚需要找到一个更加中立的人物,一个更为关陇贵族集团和皇权所认可的传统人物,来接替高颎的位置。
杨坚深深地知道,虽然他自己本身也属于这个集团,但和关陇贵族中武将集团的摊牌,还远未到时候。
杨坚需要忍,也需要时间。
他选择了赵芬接替高颎的位置。
赵芬跟随北周太祖宇文泰起家,北周末年已挤入东都洛阳的核心权力层,他在杨坚平定尉迟迥等三方之乱时,向杨坚效忠,所以是一个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过渡型人物。
这一回合,以杨坚暂时避开关陇集团的攻击锋芒,示弱安抚而结束。
关陇集团虽然看似取得成功,但并未取得实际性的战果,相反,他们让杨坚产生了戒意和防备。
随着时局的发展,当杨坚的力量越来越强时,形势会发生逆转。
杨坚在等待一个反攻的机会。
他知道,这个机会一定会到来,但他想不到,他的反击差一点引发一场非常严重的颠覆性的灾难。
杨坚刚登上皇位,他就已经着手安排关陇贵族和武将元老们。
他将历史上最尊贵而有实权的三师和三公位置,剥去实际的权力后,用来安置那些功高不赏,又掌握着可怕实际力量的元老勋贵。
比如李穆任太师,于翼任太尉,王谊任司徒。
这些官僚顶层的官职,随着他们三个人的自然老去和死去,也再没有有人继任,可谓有其位而无其人。
这本来也是杨坚一种权宜之计,外示尊崇,实夺其权的安置之法而已。
这些虚名,对于长期和北周统治者分享权力和利益的关陇贵族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他们可以看得出来,杨坚想抢他们碗里的肉。
刘昉的五人同盟不过是风雨欲来之前的一道小菜,关陇集团和杨坚都只是试探性地出手,并小心翼翼地留意对方的反应。
杨坚处理刘昉的五人同盟,留下了大量的空白的余地,给予关陇集团无限想象的空间。
他们征战于沙场,夺利于虎口,他们一直还保持着尚武奋进的风格。
于是关陇集团决定来一场硬仗。
这一次参与的都是实权型和久经战阵的核心人物,他们的目标直指杨坚。
他们脱下了温情脉脉的外衣,直接想颠覆新生的隋朝政权,进而取而代之。
宇文忻直接说出“帝王岂有常乎?相扶便是。”
这是典型的北周军政一体化下的军政斗争理念。
参与的人员,全部是原北周的军政核心比如宇文忻,梁士彦,而其中牵线搭桥的自然便是心怀不满,造反成性的刘昉。
刘昉经过五人同盟事件之后,知道自己暂时虽然没有被清算,但他太熟悉杨坚,秋后算帐是必然的,自己不管如何做,悲惨命运都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那不如干票大的,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此心一起,他便混迹于各军政大臣之间,以便察风观气,寻找机会。
要找到同样心怀怨恨的实权人物并不难。
杨坚虽然建立新朝,但其上位不过是适得其会,并非自己艰苦奋斗而来。
因而,在他昔日同僚之中,颇有种取之不武,难以让人口服心服之感。
关于这一点,杨坚本人也有清醒的认识,他曾在诏书中说:“(杨坚)起自布衣,入升皇极,公卿之内,非亲则友,位虽差等,情皆旧人。”
他并没有压服同僚的武功和智慧,一朝荣登九五,和往日同僚便如云山隔海。
往日同僚,今成君臣,双方的心态和认知如何去同步调整,这当然是一个大问题。
既然杨坚本人都持有这种心态,那朝廷之中持有同样心态的文臣武将,自然为数不少。
刘昉深知其理,他知道自己迟早可以得遂所愿。
他通过一个女人,终于牵线搭上了这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