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面子与扮相

    长公主今日进宫并没有先去慈宁宫，而是绕去了坤宁宫先与皇后问安。等她从坤宁宫去往慈宁宫时，也就要隆宗门处而过。跟在柔恪身边的宫中奴才，一路上都是把头微微垂着。可越近隆宗门，小太监就心里发憷，生怕长公主与希林遇到。不过这人越怕什么，也就会越撞见什么，是躲都躲不掉的。

    柔恪离着军机处外站着的希林且也要走个一二十步才能到他面前。前一刻发现希林站在军机处外，柔恪便蹙起眉心。很快她就把眉头给松了，只当视若无睹。在柔恪就要与希林擦肩而过时，跟着柔恪的小太监，则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怕闹出失仪。长公主与希林的仇，宫里头也是一清二楚的。

    希林目送柔恪去往西边，久久没动。毅亲王这时候却是从内阁折返了军机处，“在瞧什么？”此时的珩英还不知道柔恪入宫，更不知她为何入宫来。他今日在内阁也是头疼得很，宜里恒仗着皇命在身，在内阁里也是十分不客气的。有这一脑门的晦气，他也就根本没闲心听眼线们与他说些今日的闲话。

    希林闻言，忙回身拱手道，“王爷。”待拱手礼一放下，也就朝着隆宗门那边扬了扬头。“慈宁宫。”也许是怕毅亲王没听懂他的话，又紧接着补了一句，“长公主刚从隆宗门而过。除了慈宁宫，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说罢却又摇头，“也不尽然，大皇子眼下还在寿康宫住着。看他也是有可能。”

    听到是柔恪刚刚过去，毅亲王也是一愣。“倒是都不闭门了。”太后和柔恪，二人闭门不见客的事情，宫里宫外且有不少人都知道。珩英又转身去瞧了瞧军机处另一头的内右门，却皱起眉峰。珩英自是不蠢，听到柔恪过隆宗门，他就猜到了长公主应该是从坤宁宫而来。想到皇后与长公主，沉默了。

    珩英能想到的，希林也能想到。大学士平静道，“给了赏赐，这情谊就不同了。人情世故，倒是套用在了所有人身上。”从前柔恪和皇后的交情可没有这么热络的，希林自然就往赏赐一事上去想。“皇后既然能在今儿见长公主，大约也是腾出工夫来。宗亲们若是想求见，这回也没有可拒见的借口。”

    珩英还没接起希林的话，倒是有膳房的奴才走到二人身旁。“还是长公主有面子。”一般大臣是用不到宫中膳房给送膳的，可军机处里的人，总是能得些便宜。有些人为国尽忠又为君效力，德章帝也不是吝啬之人。自然，膳房那边就十分有眼色了，每日给军机处里的大臣们送膳，也都是格外殷勤。

    毅亲王瞥向那太监，笑着问道，“这面子从何而谈？本王记着今儿不该是你当差吧？你昨儿同本王说今儿个该是你歇假，怎么今儿没回景山那边？”瞧一瞧那奴才身后，自是也有一些小太监跟着的。小太监们都是各自提着食盒，不过这些小太监也进不去军机处，得由在军机处里头当差的奴才接膳盒。

    送膳奴才喜笑颜开，“王爷还能记着奴才的话，奴才可真是有脸面。”他接过珩英扔给他的赏钱，更是笑道，“做奴才的，也有三灾两痛，若是不顶上来，差事就办砸了。不过，得亏奴才今儿没去景山。不然怎么能知道这种热闹。”他朝着慈宁宫那边指了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徽音左门。”

    珩英笑了笑，又问起来，“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去得便是徽音左门？本王还以为她与皇后关系缓和，要去寿康宫瞧延璟的。”毅亲王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落向西边的目光都是聚在慈宁宫处。“她是由太后抚育大的，能进得去慈宁宫也不算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旁的热闹，不如痛快与本王说了。”

    送膳奴才又接下了毅亲王丢给他的一份赏钱，在一旁“嘿嘿”作笑。“王爷大方。”目光穿过隆宗门，只啧啧道，“今儿并非是长公主自己要入宫的，是慈宁宫的旨意。要说这事儿嘛，嘿嘿，同庆亲王也有几分原故。庆亲王福晋和长公主去裕亲王福晋处散心，谁知被庆亲王给搅合了，也没尽了兴。”

    送膳奴才没留意到珩英的神色，只在一旁自顾自道，“长公主把垂钓的一桶新鲜鱼就送去了慈宁宫，孝顺给了太后。太后喜欢全鱼宴，您是知道的。故而才下旨意叫长公主进宫来陪着用膳。太后不见外人，后宫里的小主们就没有长公主的这种福气和面子了。翊坤宫那位，如今也都见不到太后娘娘呢。”

    被小太监嚼了舌头，又被珩英起疑了的庆亲王，这会儿则是在福晋娘家府邸外。他厚着脸皮不走，庆亲王府的马车也被他打发的远远的。不过万祜是聪明人，他惯会装腔作势。他来府邸外堵福晋，却不是就自己傻站着。在这府外的空地上，被他叫人搭了一个小凉棚，棚子里就放了一桌一椅和一榻。

    莫说是这府里的，便是街坊四邻，也都被这热闹给逗得哭笑不得。可纵然围观的人多，却没有人敢上前来指着一个万字辈的王爷来说是非的。庆亲王在凉棚里饮茶，宫里的马车却是出现了。慈宁宫里来给庆亲王福晋送膳的人，下马车后见到万祜，都是一副惊讶面孔，问了安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四周有瞧热闹的，其中更有贼眉鼠眼者，万祜就佯装几分模样，与慈宁宫的奴才交谈几句。“太后要请她进宫？”得奴才一个摇头，庆亲王才点了头，“也不知小夭如何了。”这语气甚是可惜，又是重重一叹，自然引起瞧热闹的人交头接耳。那些人互通消息后，大多数则是鄙夷地瞅着庆亲王。

    慈宁宫的小太监还是懂规矩的，不敢接这种话，又怕庆亲王再浑说些什么，若叫府内的人知道，出了乱子，可是要命的事。他只有垂首道，“主子在昨儿得了长公主的一桶鲜鱼，便叫膳房那边在今儿做了全鱼宴。娘娘又想着福晋与裕亲王福晋，这才打发了奴才们来给府上送一些。不想遇到王爷了。”

    他们二人说话时，府门已开。万祜福晋出府，见小太监与万祜说话，也还是只当瞧不见他那个人。“有劳公公。”这赏膳一接，自是要给一份赏钱的。可庆亲王到底更快一步，他在福晋出手之前就把赏钱丢给了小太监。福晋见状，平平静静扫一眼万祜，却还是把自己手中的银子也塞到了公公手中。

    小太监不敢接福晋的赏，可也不敢把万祜的银子退回去。只觉得这边是个是非地，小太监只能在道了一遍谢后又道了一回后匆匆离去。庆亲王只当瞧不见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太后还是那么仁善，什么好处都不忘想着你们。也就本王最惨了些，门进不去，膳也没得用。岳丈若在，定不会小气。”

    福晋一直没有理会万祜的心思，听他提起自己的阿玛，福晋才冷冷瞥了一眼。万祜见状，却又碍于那些府外还没散去的贼眉鼠眼们，唯有硬着头皮道，“宫里头瞧着，总要留几分余地。”他才高声了半句，又假装是碍于什么人，忍气吞声了后半句。他心中则是叫天叫地，希望嫡妻别和他一般见识。

    福晋再次进府，府内的姑母得知万祜还没有离开，又听到庆亲王这会儿还没用膳，便与身边的仆人暗示了一眼。万祜在凉棚里得见有人提着食盒与篮子出来，只假意不在乎。“福晋呢？也不说请本王进去。”这话，他也就只能小声嘀咕一二句，这府里的奴才都是眼神如刀，可见都是心疼着福晋的。

    凉棚内的桌上已经被摆满，仆人只把食盒留下，篮子提在手上。“这是老姑奶奶叫奴才们给王爷的。您若是用过膳，还是快些离开吧。”而后，就给庆亲王留了一个后脑勺瞧。万祜瞧着一桌子的膳食，心里不是滋味。这一桌膳，他瞧不上，唯一叫他瞧上的就是几个卷子与包子，这手艺是骗不了人。

    许久没尝过福晋手艺的他，拿起个包子就塞入口中。心里想媳妇是必然的，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瞥了瞥一桌子的好菜，重重一哼，却把余下的卷子和包子都给拿到手上。“真是耽误工夫。”这话，怨气却是冲着那些贼眉鼠眼的人的。被万祜目光扫过的几个家伙，大部分都是心虚着把头低了下去。

    府内的福晋很快就知道万祜离开了凉棚，禀话的奴才见福晋无话可说，便抬眼瞧向老姑奶奶。福晋只觉得自己下厨做的卷子与包子喂了他甚是可惜，委屈着瞧向姑母。心里默念自己不计较，才与奴才道，“你们去把棚子拆了，拆下的东西都齐齐整整的码在府外。往后若是他再搭，人若离开凉棚就拆。”

    老姑奶奶微微摆了摆手，示意禀事的仆人先下去。待人一走，才笑着摇了摇头。“你气啊恨啊的，本是应当。没心没肺的人不值得你上心。真若瞧不上他了，你阿玛自会为你做主。就算太后和皇上不点头，咱们府上的姑娘也不兴被一个玩意儿踩着上位。可我还是有些不信，王爷怎么就转了性子呢。”

    老妇人由福晋扶着自己，“自古就有这么一个道理，事有反常必有妖。并非我要为庆亲王说话，而是透着蹊跷。这玩意儿去了宫中，他缠不得皇后，也问不出人，为何就要来烦你。若是皇上和裕亲王斥责他，他就能听话，天底下的负心人各个就该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得是什么样的大亏叫他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