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透露与敲打

    因为显秀身上有伤，自卯时起，杜落就寸步不离着她。用膳也好，饮茶也罢，就连更衣时稍稍抬着可以动的右臂时，姑姑都要亲自上手，反正是要紧紧盯着显秀的。这不，才给贵人换了衣裳，这就在一旁又指点起奴才们了。“太医交代过，小主养伤期间，不可食辛辣性的东西，这个千万要约束好。”

    杜落最后还瞄了瞄显秀，显秀自看到姑姑的目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常我用辣就用的少，姑姑您也不用特意嘱咐他们。您这一早上就没有停歇，看我看的都这样紧，那膳食若是摆上来，只怕他们也不敢偷偷用了辣而叫我来解馋。姑姑，他们也不是新人，怎么可能连这样一点小事儿也不知。”

    显秀这话一出口，就忍不住伸手想拿起床边的帕子用来拭汗。这只能在床上静养，闷得她有些气躁了。她才伸手去够，南余也正在一旁站着，已经是眼疾手快的人物，可南余的手都还没摸到那帕子，众人就见姑姑更是手快，抄起那帕子，也不管显秀说什么，反正横竖就是不要贵人自己动手就是了。

    杜落一边给显秀拭汗，一边只当瞧不见小主脸上的求饶神色，只是耐心着与她道，“这可不是玩的。您这手臂若是不好，万一有了损伤，那可就是大事了。哪个在御前伴驾的女子敢马虎这个？万一您治不好它，等万岁爷回京，一次二次还能眷顾您是善心，多了就难免不厌弃。自古君王都是重颜色。”

    姑姑说君王，屋里的奴才们都把头垂下去了。显秀瞅见奴才们的反应，倒是没再驳杜落的话。想想她在后宫的人缘儿，可真不算好，也就笑了一声道，“姑姑倒是提醒我了。若是皇上厌弃我，只怕翊坤宫和启祥宫里，少不得有人要高兴。我这一养伤，倒是得有些日子看不见她们。还真有些不适应。”

    本是垂首不语的太监周寿义，闻言显秀一语，却又微微抬起头来。只见他嘴上嘟囔着，“哪里还用先等万岁爷厌弃。”他这一嘟囔，他右边的公公钱禄礼就伸手拽了他。不过，周寿义并没有受这个影响，还是把话说了。“您这一伤，外头幸灾乐祸的人就不可能少。说不准，他们还敢登门来看笑话。”

    钱禄礼见自己没有拦住周寿义，忙抬眼与显秀笑道，“贵人别听他胡吣。您昨儿帮的可不只是大皇子，那是救了皇后娘娘的命。有皇后娘娘在后宫照拂您，谁敢来咱们静观斋笑话您？宫里头，难免有些人嫉妒旁人。管外头如何呢！您就只管您养好了身子，其余的事儿都不值当入您的耳，没得晦气。”

    杜落一大早就没离开显秀跟前，自然不知周寿义这牢骚是为何而来。可姑姑会琢磨，也就问了起来。“这会儿来景阳宫的，也没几个。无非是送水和送药的。小主这一伤，少不得要劳动太医院的人。可是嫌咱们辛苦钱给得少了？”说罢，就吩咐上南余，“开了小主的匣子，再算算，不成再加些吧。”

    显秀叫南余摆个引枕给自己，且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接了杜落的话，只见她对周寿义和钱禄礼道，“只当咱们在静观斋里说闲篇，有什么委屈了，当着我与姑姑的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太医院的人，在宫中近乎是能横着走的。若是嫌咱们事多又不肯给油水，好生说几句软话，给够了油水便是了。”

    钱禄礼这回连拦也不拦周寿义了，就见周公公连连摆手。“怎么会是太医院的人呢。他们今儿来时还特意说了，是卫公公亲自吩咐的，您这养伤期间，太医院是绝对不能有怠慢。奴才也不是没眼色的人，咱们备下的那辛苦钱，可都是如数给了的。来的公公，自接了赏钱，可是也说了不少好话出来。”

    钱禄礼见显秀瞅自己，这才顺着周寿义的话说了起来。“您这一伤，免不得要辛苦送水的公公多来了景阳宫两趟。难免就要同咱们说嘴几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您在宝蕴楼出了风头，有人心里不服罢了。那些人和说出口的话，何必听来脏了您的心境。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才是。”

    杜落闻言，却抢在了显秀前面说话。“皇后娘娘仁爱，倒是不会亏着咱们小主。送水的人，若是再有什么闲话说，你们几个在门上的，仔细记下就是了。没事儿倒是可以问问外头的情形。咱们虽然不出去，可也不能完全做个睁眼瞎和有耳聋。不可当话的话，你们就是听到，也不可自己先气着自己。”

    待殿内叫了散，钱禄礼与周寿义便去了前院门上。钱禄礼忍不住念叨了周寿义二句，“我就说嘛，这事儿还不同小主说的好。咱们自从跟了贵人后，有什么酸言酸语没听到的。主子身正就不怕影子斜。他们从前是嫉妒小主得了皇后的眼缘，如今就是嫉妒咱们贵人做了好事。小主心又不亏，怕什么呢。”

    周寿义倒是也在一旁的廊下靠着，却摆手道，“我不觉得小主怕什么。就是见不惯有些人不说人话。叫小主知道了也好，那些是人是鬼的，万一以后害着了小主怎么办？宫里人，什么情面不情面的，今儿我承你的好，明儿我还可能登旁人的门。这不也是因为小主把郡主给得罪了嘛，咱们也没有数。”

    钱禄礼这才与周寿义点了头，“这话没错。”想起郡主，钱公公才压低声，只又道，“内务府和敬事房什么脾性，你和我都清楚。要真是贵人叫他们记恨上，那往后可难办了。想来也挺可笑的，不知道毅亲王会不会因为郡主的事儿，就真要暗地里同贵人使手段。可真是屈了这王爷身份，大材小用。”

    说来也巧，钱禄礼和周寿义在这边说的话，全叫苏束听到了。二人说话是不大声，且又隔了一道景阳门。可宫里少有人知道，太后跟前的苏束，有个旁人都没有的好处，那便是耳力好。要说几丈开外那种顺风耳就是玩笑了，若是隔着十步之距，你再小声说话，嬷嬷倒是还能听得真切，也听不出漏。

    苏束只当没有听到二人的话，还是在外叫了门。门上守着的奴才，见是苏束，更是不敢怠慢。随着开门声，便是说话声，“问苏嬷嬷安。”等直起身后，更是满脸笑意。“怎么还亲自劳您大驾，这特意跑一趟。您若有事，直接吩咐人叫奴才们去慈宁宫就是了。嬷嬷可是要见贵人？您当心脚下门槛。”

    说话之间，嬷嬷就被让到了里面。苏束就这么站在景阳门里，却不急着往里走。先是左右环顾了四周，才摆手道，“我就不进去了。叫你们杜落姑姑出来说话。你们小主运道好，昨儿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却做了好事儿。太后便叫我来看看。旁的事儿，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再嘱托贵人几句罢了。”

    周寿义却不敢这么应苏束的话，他忙躬身道，“嬷嬷您特意为着贵人的事情来了一遭，真若不将您请进去说话，这粗茶也没有一杯的，岂不是奴才们不会做人了。姑姑就在里面，您进去说话便是了。嘱托也好，指点也罢，好歹都是因为太后和您的情面，贵人哪有不敢听的道理。进去吃茶也是好的。”

    景阳宫的人知好歹，苏束这才应了周公公的请。显秀在殿内本是与杜落说着闲话，见苏束来了，这再省着力气，也还是在床上弯了弯腰身。“嬷嬷。”显秀是没有料到太后会叫苏束来瞧自己的，这问好后，她却不急着开口。还不知苏束来静观斋是图什么，她可不想说错了什么话而叫这个老嬷嬷记恨上。

    苏束本意是来敲打显秀的，可目光朝着她那带伤的手臂，这话就迟了半拍。嬷嬷颔首之余，笑意也很浅，“您昨儿救下了大皇子，太后已经知道了。”这便不像是谢人的语气，苏嬷嬷这架子端得也是恰到好处。甚至，余光还扫了扫杜落。“这机缘不管是怎么来的，至少也是您存了好心。好心，自有报。”

    苏束的话也算不上刺耳，可显秀听着却不大舒服。也不知是不是苏束嘲讽她什么？显秀神色上还是持着笑容的，“不敢。只是撞见了就不能当看不到。往日皇后娘娘和太后也没少抬举妾，不敢以此邀功。”心里咂摸出苏束的来意，也就又笑道，“趁着养伤的日子，妾也想静静心，远着些宫中是非。”

    苏束没见着自己本以为的倨傲之态，又打量了显秀几眼，才道，“贵人知分寸，那奴才也就不多言旁的了。若是您有什么所求之事，打发人去慈宁宫寻奴才便是。不过，太后也要养身，奴才要一直在主子跟前伺候。”说罢，嬷嬷瞥了一眼杜落，又与显秀道，“贵人也要想想，为何事情总找上您呢。”

    不等显秀答话，嬷嬷又道，“长公主与郡主的矛盾，不是您能帮着的。您是为了皇后也好，还是念着太后也罢，奴才也只能为主子同您道个谢。往后若是再遇见这样的事儿，奴才倚老卖老着说一句，还是绕着走为好。宫里头，许多事儿，并不是见到了就都能管上且管好的。没得因鲁莽连累了旁人。”

    苏束像是没说够，又抬高了头道，“许久没见出这样的岔子了。您是好心，也当心好心被利用。宫里头的事儿，说不准的，也许明儿就有人说得利最大的人反而也有嫌疑。那时候，您这清静就清静不了了。为了以肃宫规，不管是谁，该查的都要查。说禁足也算不上，只是关起门来也是为您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