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人心有不足

    全场人的目光，皆因太后此问而聚在了显秀身上。其中，宗亲与潘氏，一点也不避忌，在颜面上不是奚落便是嘲讽之意。而韩答应呢，则更是夸张，用了帕子遮掩在唇边，帕子虽然遮住了上翘的嘴唇，可眼底的笑，还有因为幸灾乐祸而微动的脸颊，这些却是怎么也盖不住的。她的心里，十分嫉妒她。

    秋佳氏见太后问起显秀话来，却没有如韩答应一般。她反而是蹙起了眉头，心里有些不安。在后宫中，她受太后喜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几年相处下来，一些人也许看不懂太后的神情背后都是什么意思，可她还是能明白一些的。她的目光，只是显秀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只垂首深思，不想冒出头了。

    显秀想起出静观斋之前杜落对自己的话，学诚嫔，这三个字她是记得牢牢的。她起身迈步上前，先与太后屈了膝，才温声答话。“回太后娘娘的话，诚嫔娘娘不愧是上三旗出身的名门闺秀。”说罢，再行望了眼公主，才与太后相视道，“皇上为公主定的抚育人选，妾是找不出第二个更为合适的人的。”

    太后并没有因为显秀如此说，便露出笑来。她的目光，只在诚嫔与显秀处来回打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才继续问话。“诚嫔今儿坐得，也就是一把普通的灯挂椅。你觉得，你能比她更坐得稳吗？皇后，说到这椅子，今年为延璟摆宴，倒是低调得很了。”话已问过了显秀，太后又把目光对上了皇后。

    显秀回太后话前，显示把头低了低，先看了看自己坐得椅子，才抬眼望向太后。她故作一叹，却摇了头。“妾再愚笨，也懂一个道理，该是谁的东西，或抢或偷的，到了自己手上也端不稳。甭管永和宫里还是永和宫外的，是哲姐姐的椅子，那就合该她才受得起。妾没有得陇望蜀的心思，眼下便好。”

    聆听显秀此话，皇后却露出一丝微笑来。太后问她的话，是藏着陷阱的。若是显秀回话坐得稳又或不稳，也就算暗示了自己有争位份的心思。那也就说明，旁人在太后面前扎针的事情属实，她在太后面前，自然也就讨不得什么好了。只有不得陇望蜀的人，太后才满意，当然，你就是装也得装出来。

    见显秀答过了话，皇后才出言笑道，“皇上心怀社稷，政事儿上，我在后宫帮不上皇上。自是要在旁的小事儿上多用心的。”侧目对着延璟微微一笑，才又道，“璟儿也是要行拜师礼的人，他能在圣意上体谅出皇上的艰辛和不易，也是多亏皇额娘这些年来对他的抚育。若是没有皇额娘，也难懂事。”

    皇后的话才一出口，大皇子便躬身对着太后行了揖礼。皇后出言对太后的恭维，太后端坐在一旁，也就只是笑笑，却不说话。她再次将目光对上显秀，却又指了指秋佳氏和潘氏。“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旁人总会误会你的心思。”又是一顿，才道，“宫里的嫔位，如今还欠三个。皇后，你以为呢？”

    显秀见太后不露喜怒，可是也不敢大意了。她只好仔细斟酌了太后的问话，才抬眼与太后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向往与贤者亲近。而公主又最是娇憨天真，很难不叫人喜欢。可太后，皇后，哪怕是得人欢喜的小公主，也就只能亲近少数者。难免吃味，便是妾，也会吃味您与秋佳贵人的。”

    想到自己与姑姑说的话，显秀又对太后道，“妾能想到的本不多，不过自己看了什么，且觉得像是什么，就会说成什么。虽然太后对后宫妃嫔皆是一视同仁，不过总归有人能更得您的意。只求太后多疼惜着大家一些，叫妾等都有让您欢喜的时候。各位姐妹，也自是求之不得的，谁不想讨您的好呢。”

    侍奉在皇后身旁的冯嬷嬷，为着显秀的话，垂首掩去自己唇边的笑容。全贵人这话，就差没有指着秋佳氏鼻子说，你是心脏，自然看什么都是错的。小贵人平时不争不损的，这会儿倒是不让人了。可心里再一想，偶尔在太后面前露一露自己的爪子，倒也是对的。泥人都尚且有三分脾气呢，不能总退。

    宫里宫外的，都算上，这会儿，大部分人的心思都还在太后问皇后的话上。太后主动提及了嫔位不满，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有可上位的机会？一些小主，倒是与其他小主相视上了。而宫外的宗亲或是臣子女眷，则有朝着自家人身上望的。总归，人人都想知道，下一个可晋升为嫔的人，到底都能有谁。

    旁人的那点儿心思，皇后能有什么不懂的。她偏偏不急着应太后的话，只是先顺着显秀的话道，“莫说是其他姐妹了，有时与皇额娘在一处，我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叫太后高兴的。我主理宫权，也难免不羡慕秋佳氏。全贵人心思纯善，吃味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皇后也是偏心的。

    话毕，皇后才故作沉吟，目光在后宫的妃嫔中探寻了一圈。“既然皇额娘问到嫔位，我倒有一言。”见一些被自己打量到的妃嫔目光不是躲闪便是炙热，皇后却只在心里道了一句“果然”。再次望向太后，才道，“可配嫔位的妹妹，莫说是宫里的，便是远在行宫那边，围场那头，可也是有不少的。”

    不少小主，与宫外的人都被皇后的话所怔住了。他们以为，皇后忽然提到行围，就免不得联想到是否皇上在行宫那边又收了什么人？有猜测是蒙古人的，也有猜测是番邦属国中来的人，更有忌惮汉家女的，怀疑是不是皇帝又抬举了什么汉人，从而纳了什么人。看似场面沉默，却是暗地里波涛汹涌。

    皇后抿了一口茶，见自己想要的目的达到了，又不慌不忙着与太后道，“与全贵人比，秋佳氏也宫中老人了。”皇后又收住了话头，只对着显秀笑道，“知分寸的人，怎么也都是能配得上一个嫔位的。”而后又与太后道，“哲妹妹却有些委屈。看出身看心性，却还不能与容妃妹妹平起平坐。您看？”

    太后不过是随口拿位份之事来试探后宫里的妇人们。皇后秉公而言，并不叫太后意外。一旁的苏束，观瞧主子脸色，却知道太后这是对秋佳氏有些失望了。可能，失望的也不仅仅是对秋佳氏。凡是在皇后提到行围时而变了颜色的，这会儿在太后心里都没有什么印象。嬷嬷也只是心里叹息，帮不上。

    皇后提到知分寸，却不说随口说的。太后瞧也不再瞧秋佳氏了，只是笑着应了皇后的话。“秋佳氏自是好的，只是被我娇惯的有些毛躁了。”太后没去看显秀，也没再有显秀说话，目光绕过了容妃与诚嫔，才颔首道，“皇上如今不看出身，只重心性。诚嫔，确实没有不妥的地方。是应该晋一晋的。”

    显秀还是在人前端着笑意，该说的话，她是说了的。太后一贯对秋佳氏不同，眼下肯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毛躁，自是不够分寸的。不知算不算自己阻了她一回为嫔的可能？暂且收了小心思，哪怕这会儿，显秀才觉得畅快。同秋佳氏比，故意也好成心也罢的，她使了那么多回绊子，自己这才回敬一回。

    同显秀比，有些人心里却没有那么高兴。太后明面儿上说的是诚嫔，可也是告诉他们，心性不成的，想升位份几乎不可能。不能仗着出身的优势在宫里得意，论心性，那论的还不是皇上说得算。不过，大多数人在意的，还是太后避而不谈的行宫。纷纷猜测，难道皇上真就又定什么新人选将要入宫？

    诚嫔得了太后的夸赞，却并不自傲。“妾谢谢太后抬举。与旁的有功的姐妹比起来，妾已是身居高位了。后宫并非没有规矩之地，妾未能在皇嗣上有功于社稷，妾是万万不敢想及妃位的。若是他日，妾有幸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的，妾才有颜面受您恩典。如今是受之有愧。再谈，妾就坐立难安了。”

    闻言诚嫔提起皇嗣，众人心思皆不相同。如韩答应，她只会觉得诚嫔这是蠢。而被太后说了毛躁的秋佳氏，却是冷静了下来。与给显秀扎个针相比，她更想要个嫔位。可怀不上皇嗣，嫔位也就只能是自己做梦。她争强好胜归争强好胜，却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斤两。没有儿女，嫔位如何也落不到她头上。

    这会儿的话，与显秀无关，可显秀也才仔细琢磨出了一些事儿。姑姑盼着她早日有个孩子，大约也是为位份计的。从前的孙嫔，能没有孩子得个嫔位，那看的还是她出身汉人的身份。诚嫔能无子得嫔，那也是她有着与皇上不同旁人的潜邸情分。自己呢，上三旗出身，在皇上面前可是最最不值钱的。

    在旁人说诚嫔与自己平起平坐时，到诚嫔被太后认可能晋得成妃时，容妃娘娘面上都没有挂相。甭管是高兴的，还是不悦的，容妃在人前只有平静二字。她这会儿在意的，既不是位份，也不是皇上到底在行围那边有没有新宠。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了女儿身上。靖穆这会儿偷偷打量的人，她是真的有些头疼。

    宗亲与潘氏，又一次失望了。瞧着旁人再次恭维太后好福气，这二人是很难服气的。宗亲比起潘氏，坏心眼则又多了一层。太后在大家面前提起晋妃的事情，却又不接皇后行宫之说，才是叫她替珩英紧张。一时也就无可奈何上了，她把求助的目光，也就转到了其他宗亲处。比如，本朝的一位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