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叙话和排位

    陈航跟着皇上，二人此时正在养心殿中。今儿不仅是乾清宫热闹非凡，连养心殿都是。不管是殿内，还是外面的空地上，早有一些宗室和大臣在外等候。陈航进东暖阁时还在外面看了一出好戏，本以为是毅亲王盛气凌人，以尊卑压人，却不想居然是公认的好脾气的大学士戚正周先同亲王动了肝火。

    皇上接过陈航送来的茶，正瞥到他嘴角收起的最后一丝笑意。“你打外面又见了什么新鲜事？方才就觉得外面热闹。”皇上最先拿来的那杯热茶，却放到了姜珅的面前。他点了点茶盏的托，示意给这位致仕了的老大人。然后对着姜珅道，“你许久没入宫了，不过他们那些热闹，你怕是也看不上的。”

    陈航嘿嘿笑了一声，“什么也瞒不过您，方才在外面，大学士戚正周同毅亲王争执了一回。奴才打从外面过的时候，还以为是亲王盛气凌人。难得，大学士头回在人前红脸。听旁边的人劝和，似乎是亲王不大认同贱籍的事情，又提了一嘴兆祥所的事。您也知道，亲王总是认为主子您对汉人优待太过。”

    外面那种热闹，在这位曾经文华殿大学士面前，自是引不起什么兴趣。有什么场面，是这位三朝元老没见过的。姜珅接了皇上的茶，可是他的倒是意外比皇上更多。“戚大学士？老臣记得他，才学上不比老臣差。为人处世，也多以和字为贵。他急赤白脸于人前，若是为了汉人的事情，也少见。”

    皇上之前废除贱籍的事，反对的声音也不比赞同者少。这其中原委，纵然底下人没有多说什么，皇上也知道有些人有利益牵涉其中。可在这种中秋的好日子里，一个亲王拿这种事情说嘴，有些失了体统。这会儿，他再看看姜珅，再想想外面的那些人，心里自然而然就不大乐意了。似是有失了面子。

    姜珅见皇上不语，反而微微一笑。“老臣前几日去书局寻书，路过一个卖糕点的铺子时见了一桩事。买主拿着坏了的糕点来找伙计，二人僵持不下。后来，伙计被拽得不耐烦了，便冷笑买主。说这东西的铺主做的，有什么能耐，只管去和老板说话。他一个伙计，做不了主。若想找老板，第二天请早。”

    “那老板真不在铺子里？”皇上失笑，“商人逐利，难免失了良心。可一个伙计也敢这么横着对主顾，倒是也足见铺子老板的作风了。那买主被不客气了一句，倒也忍得？”他心思很快就转动了，姜珅才不会平白拿外面的事情来同自己说话。一时，也就认真再把这位老臣讲的事情在心里回味起来。

    姜珅却不急着回应皇上，不紧不慢继续着后话。“主顾自是不干的。二人闹得不休，却是有好管闲事的街坊四邻说了一句话，才叫买主歇了心思。这热闹也就结束了。”他迎上皇上的目光，才道了后话。“说来也巧，给铺子老板供货的店铺，那店铺背后之人，您却是认识，是希林大学士府上的人。”

    “老臣从书局到家中，一路上无事，便思索那伙计的话。糕点好坏且如何做，不是一个做伙计的可以置喙的。可外面的人，向来是只冲着站在门面前的人理论。门面前的人，若解决不好，就会引得老板亲自出面。不过，事情本身，有时候在这解决过程中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就叫人容易忽视细节。”

    皇上顺着姜珅的话想，又望了望明窗外面的那些臣子。每回毅亲王惹点什么事情，不管有没有希林的事，都能看到他的人影。这不，同亲王在外面说话的不是他又是谁。再说的话，语气就重了起来，“那供货的铺子也有问题？柴米油酱醋茶，各类粉面，这些都是百姓入口之物，他们也敢以次充好？”

    “您方才也说了，商人逐利，就会容易失了良心。”今儿不算姜珅有意来宫里说是非的。谁也没成想，这事情就撞在眼前了。他本想后面寻个恰当时机，同庆亲王把这事说了。可事情就这么不凑巧，这也就怪不得他了。倒是也借着这桩事，让皇上好好想想，毅亲王今儿在外面出言不善是为了什么。

    皇上还没继续深想，而看着姜珅是五味杂陈。“你这一致仕，朕是又念又气。你在时，朕还不觉得。你一走，却对比出来。往日顺手的事情，也都有些小问题。可朕又想，你不在，他们就这样给朕当差，那你在时，怎么就没给朕彻底理顺了呢。朕就免不了一个人在养心殿生闷气，然后惹得皇后笑。”

    “皇后劝朕的话，朕也不大记得原话了。大致就是说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子上，有不同的麻烦。皇后叫朕要看开，什么事情都有解决之道。不管是直着走，还是绕路走，不能失了平和之心。”皇上叹着气，这话他除了同姜珅说，倒是没有和其他人提过。对着老臣，真是应了那句，是叫他又爱又恨。

    对于后宫中那位皇后齐佳氏，姜珅也是有耳闻的。皇上有此一位皇后，也算贤内助了。老大人呵呵一笑，“皇上这是只念了老臣的好，把以往争执都放下了。若是老臣此时还在朝上，您怕是又要气得同臣横眉怒目且怒气冲冲。如今，朝上有能人诸多，贤臣也不少。”说到这，姜珅倒很欣慰地笑了。

    “老臣打算挑个吉日，再收一位徒弟。老臣从那些少年儿郎的身上，倒是看到了江山万万年的希望。说起这徒弟的父亲，您也是不陌生。他正是侍讲学士严安士的长子。”姜珅这是第一次正式同旁人讲自己要收徒的事情。他当然不知，对于他收徒的事情，皇上却是早就知道了的，甚至也有人盯着。

    皇上想起，以往他和姜珅的确也有龃龉，也不由一笑。这再闻老臣同他说收徒，慈宁宫那茬也就想起来了。“那朕就先恭喜你，再得高徒。不过，朕之前还想着说让延璟也拜您为师，看来是没这个机缘了。倒是那个严学士，朕是要留着做日后太子之师的。到时，只看看是太子好，还是您的徒弟好。”

    东暖阁里皇上和老臣叙话时，外面那些小场面也就散去了。太后领着人去了乾清宫，自然也不知这边的热闹。今儿，上首东侧是太后桌，西侧是皇上和皇后桌。而乾清宫内，东侧，前面是妃嫔桌，后面是女眷桌。这东侧和西侧之间，除了留空过人之外，便是以数架屏风遮挡，此举也为不乱了礼数。

    而西侧，宗室和臣工，倒是如德章帝所吩咐的，只将其打散，和入宫的鸿儒与白丁共列。陈航当时吩咐下去时，便觉得主子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可谁叫皇上愿意呢，那就得委屈那些心里不乐意同汉人或庶民共坐的人了。西侧后方又另辟处一块地方，二桌的主座位置自然就是留给大皇子和大公主的。

    同皇子、公主各坐一桌的人，便是持了心意帖的人。也依旧是男女不同桌，甚至，中间也要有小屏风挡住。太后领着那些去慈宁宫的女眷进殿时，皇后早已率着妃嫔们入座。陈航为此也是算好的时辰，吩咐底下等妃嫔和女眷入座后，才会让那些宗室与权贵们进殿。哪的女眷，也不能叫外男冲撞了。

    皇后特意留意了太后的神色，觉得面色无碍，也算彻底松了口气。这会儿的她，身子也比之前要舒服许多。自然，也就更念了显秀一份好。她对身后的嬷嬷道，“一会上酒时，把我长饮的那种酒，给她也送去。”皇后饮的酒不同旁人，不烈且甘甜，不易上头，也不至于让脸颊上染了酒色，还养身。

    而被皇后惦记的显秀，此刻正坐在妃嫔的一号桌上。妃嫔桌共有两桌，今年有意思的是，也不是按照东六宫和西六宫排人的。比如眼下的一号桌，就坐了钟粹宫的容妃、禹尔氏贵人、舍颜氏答应，永和宫的诚嫔，延禧宫的淑嫔，储秀宫的纳古斯氏贵人，翊坤宫的秋佳氏贵人，启祥宫的姚佳氏贵人。

    而二号桌，则是永和宫的常在图尔敦氏和西林觉罗氏，延禧宫的答应彰锦氏和毕鲁氏，翊坤宫的云嫔和常在墨佳氏，启祥宫的贵人图佳氏、蒋常在和韩答应。不过，一号桌自然是以容妃和诚嫔及淑嫔为尊，二号桌便是云嫔领头了。皇上的封旨这会儿众人也还是不知道的，自然眼下有些人就尊不上。

    显秀倒是留心了自己这桌。容妃主位，主位的左手是淑嫔，右手是诚嫔。而淑嫔的左手依次是禹尔氏、秋佳氏、姚佳氏、舍颜氏，以及自己和纳古斯氏。不知是不是她多心，诚嫔出自正黄旗，所以这排位排的便是纳古斯氏姐姐挨着她。当然，算了自己，这么数下来，几个上三旗的人倒是都挨着的。

    趁着看屏风架的功夫，显秀也瞥了眼二号桌。那桌主位自是云嫔，不过主位的左手坐着的是贵人图佳氏，右手边却是那位蒋常在。显秀也不是真的心大到什么都不知。她觉得，今儿这妃嫔桌皆是有深意的。可具体是什么，她一时也参透不出。只好先放一边，等回头回了景阳宫，请教杜落姑姑便是。

    “皇上驾到！”陈航一嗓子，倒是让乾清宫彻底静下来。方才显秀留心桌位时，宗亲和权贵们也陆续入座。这会儿，皇上也就从养心殿赶到了乾清宫。德章帝进殿后，见了东侧的屏风，倒是还有些不习惯。目光再瞥到门口左侧时，又是小屏风，陈航小声说了句皇子公主，他才懂了，也就大步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