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个鼻烟壶

    今儿寅时才过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就睡不下了。他一起，自然皇后也没办法安睡。看着皇后睡眼惺忪的模样，他倒是笑了。“你再歇歇，朕先回养心殿看会儿折子。皇额娘那边，问安的时候，你多劝着。只是，你我二人之间，昨晚说的话就不必告诉她了。一切等最后都料理的差不多时，朕会去说。”

    皇上又拍了皇后的手，这才离开坤宁宫。陈航虽昨天领了三十板子，可今儿该上的差，是一会儿也没耽误。也是因打板子的人下手有轻重，纵然是赏板子，可也不是谁都真敢板板照实了打。好歹陈公公还是大总管，谁也犯不上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皇上也没有说重重的打，手下留情自然还是要的。

    “朕本想今天给你一天休沐，可是今儿是十五，朕离不开你。看你这会儿精神奕奕的，朕昨儿让小兴子去给你的药，想必是好用的。”皇上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三言两语，又是道了施恩，又是拉近了主仆关系。“明儿咱们要出宫去贺寿，然后就要启程去圆明园。等去了围场，朕再给你假。”

    小兴子被主子授意，带给他的药那是上好的御药。别说他，就是外面的那些将军和统领，也没得过几次皇上如此厚恩。陈航又是一番感激涕零，“主子，您说的倒是叫奴才不敢当了。只要您需要，奴才就不离开御前。”大总管小心直起腰，心里也还真是谢谢那两个打板子的公公，不然他也轻松不了。

    皇上也就笑了笑，没再说话。等他到了养心门时，却发现有人和他一样，起的是真早。眯着眼睛瞧了瞧，“陈航，你给朕瞅瞅，那儿站着的那个，是不是永和宫的西林觉罗氏？她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本想叫大总管过去问问，可说话间，西林觉罗氏倒是也发现了皇上和陈航，便朝着他们二人走来。

    陈航连迈步过去的功夫都省了，可还是做了样子，朝着西林觉罗氏的方向挪了几步。“问小主安。皇上才从坤宁宫回养心殿，眼下倒是无事。您若有什么要求的要问的，现在也是得空的。”大总管这话，也就是暗示了她，从坤宁宫来，心情自是不错的。这会儿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话，皇上都能斟酌办了。

    西林觉罗氏哪敢真受了陈航的问安，连道了声公公客气了。这才又是不紧不慢，走到皇上面前。行礼问安后方道，“皇上，妾是来给您送样东西的。这几日，您也是劳心劳神，今儿的日子也不能得歇。所以，就想着来给您送个鼻烟壶。若是今儿力有不逮时，那出来嗅嗅，也好让圣体舒坦些。陈公公。”

    陈航就见这位常在摊开了手心，一个小巧精致的鼻烟壶也就上放着。他忙接过来，递送到主子面前。“小主有心了。御前倒是什么也不缺，可奴才们就没有想的这样细致。小主也替奴才们省了寻找的功夫，该是奴才们和您说谢恩才是。奴才记得，这鼻烟壶的样式，该是端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下的？”

    “朕记得，当时番邦进了一批贡品。朕就让皇后看着分赏了。”皇上把那鼻烟壶拿在手上，这是贡品，自是不俗的。这样的好东西，按着份例来算，常在所得必然没有太多。可眼下，她倒是还把这个送到了自己手上。“把这个给了朕，你怎么办？”皇上心情自是愉悦，也难得着对西林觉罗氏笑了笑。

    “皇上若能事事顺遂，且圣体康健，妾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西林觉罗氏人虽在后宫中算不上多貌美，可难得的是气质。这会儿，唇角勾起的浅笑，也就好比如兰气韵。不然，当时入宫后，由答应到常在，且还能有个儿子，这些也就不会发生了。“皇上，想必您也是事忙的。妾就先不打扰您了。”

    皇上却拉住了要告退的她，“朕此刻倒是没什么大事，随朕进去。朕也许久没见你了，坐会儿说说话。”又扭脸对着陈航挥手，“把龙井茶给她上来。”说完，就拉着西林觉罗氏往养心殿里去。“朕记得，你初入皇宫时，什么茶都不喜欢，唯独龙井，让你爱不释手。”皇帝的心眼儿让人猝不及防。

    西林觉罗氏本是单纯为了给皇上送个鼻烟壶，却没想得了这么一遭待遇。整个人坐在东暖阁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只是面上不显，嘴边的浅笑依旧是恰到好处。直到陈航让人把龙井茶送到她手上，摸着茶盏的烫热感，方叫她知道眼前的事情都是真的。她半低下头，摸着茶盏也不喝，心里暗自感叹。

    皇上也是许久没去瞧她，觉得她腼腆了不少。径自把自己的热茶饮下，才找了话头说与她。“朕记得从前你可不是一言不语的，怎么了，同朕生分了？”目光一错落，又放到了那个鼻烟壶上。一时倒是觉得，明儿贺寿结束后，可以也带些这玩意儿去木兰。只怕在行围的时候，旁人也还是会用到的。

    这还没开始在木兰行围，皇上就已经琢磨了赏赐点随行的人员什么东西。西林觉罗氏倒是不知道皇上的心事，也就轻摇首，“正是好些时候没见您了，见到您，就想多看看您，或是安静陪着您坐坐。心里才觉得安定，不想搅扰气氛。”她这说的也不算假，她往日恩宠不多，只是比旁人好那么一点。

    “朕昨儿在慈宁宫说避暑山庄，皇后此次是去不得的。你有没有想过，一起随驾？”皇上不是试探她的用意，只是忽然事赶事，想到了行围。又想着昨儿在慈宁宫闹的那么一出，那他带谁去，他还真拿不定主意。皇后不去，主位上的那几个，只怕倒是谁也不好意思同他提了。虽然该带去的还是会带，那也还不如一并带些小的过去。

    西林觉罗氏一愣，摸着茶盏的手有些发紧。她想去吗？那肯定是想的。可是，她舍得离着儿子远远的吗？心思转了转，思忖后才道，“说真心话，妾想随您去。可是，妾舍不得儿子。纵然不能抚育他，可在宫内，离着近，也觉得心安。妾尚且如此，太后同您，也是一样的。您倒不如问问她的想法？”

    皇上没有因为她的话变了脸色，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西林觉罗氏一眼。也不正面回答她的话，“你也算说的是实话。若方才你痛快答了，朕免不了还要想你没心肝。也罢，这事儿终归是朕定夺的。随行的妃嫔里，朕就算上你了。至于小五，有皇后，有诚嫔，亏待不了他。怎么，欢喜的也忘了谢恩？”

    西林觉罗氏觉得自己被天上掉的福运砸晕了，由皇上笑着提醒她，她才赶忙离了座儿。可还没等她开口谢恩呢，皇上又笑着把她扶住了。跪是不用跪了，可话还是要说的。但偏偏不是为自己说的，“皇上，您不若多添几个人去。妾是不大会说话的人，若您总是对着妾，怕您厌妾沉闷，惹了您生气。”

    “朕昨儿在慈宁宫时，就已经有了章程。贵妃，云嫔，淑嫔，贵人图佳氏，你，蒋常在，你们皆在随行人员里。朕行围的时候，你们会在避暑山庄里待着。”德章帝倒没瞒着她，甚至把自己想带谁去，也都如实告知了。“怎么，觉得意外了？”皇上说着说着，又忽然觉得，是不是也该晋她做贵人。

    西林觉罗氏也是诚实，连连颔首，“妾没想到您会想带妾去，还把其他姐妹也都告诉妾了。”心里有甜也有酸，再抬眼看皇上时又道，“若是您执意要带贵妃去，就别同旁人说了。妾怕，后面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一太后再置气，您也要小心外面的人，言官总是要同您挑骨头的。妾什么都不知。”

    皇上见她捂起了耳朵，虽然说了贵妃和太后，可他却不由失笑。“今儿大宴的时候，也会有旨意下去。今儿叫朕遇到你，也是天意。你这鼻烟壶送的，倒是让朕拿捏不定了。本是要给你一个字，可你今儿让朕有些刮目相看。到底是给你一个字，还是升为贵人好，朕还真拿不定主意了。你想要哪个？”

    本是捂着耳朵垂下头，可皇上的话却让她吃了一惊。手也不知不觉放了下拉来，“妾。。。要字。妾不是个贪心的人，小五平安长大，妾就称心如意。在什么位份上，妾觉得没什么了不得。位份有许多个，可字是您挑的，有您的心意在上面。”此刻，她的那些恰到好处的笑意，才有了些真情实意。

    可这话说着说着，她又迟疑了片刻，却也还是据实相告。“皇上，您是不是因为妾给您送鼻烟壶，才觉得妾对您真心？可是，这想法却不是来自妾的。之前，妾见索绰罗氏妹妹有伤，便赠了些药给她。她也是知恩必报之人，昨儿就拿了她的鼻烟壶给妾和纳古斯氏妹妹。妾昨儿见了，就又想到了您。”

    聆听此言，皇上大感意外。“她？”看着西林觉罗氏点头的模样，他只盯着她看了一瞬。“就算是她起的意，却也是给你和纳古斯氏的。但是今儿，把东西送到御前的，是你。有什么福报，也是你应得的那份。不用谦让于谁了。”皇上语气又归于了平淡，自然他心里那点吃味，却是全朝着显秀去的。

    “朕心里自有主意。”意识到他不该冷脸对人，皇上也就温和与之。“你说的话，朕也全记下了。你先跪安吧，等到今儿行宴时，你就知道朕给了你什么。不过，朕同你之前说的，你若捂耳朵不曾闻，那便也不用再告诉第三人了。陈航，送她出养心殿。”德章帝又是一番笑模样，且好言好语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