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戳太后心窝
那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窟窿也就堵不上了。太后在上面环视众人,哼了一声。目光一丝都不给皇上,只站在上面对着后妃们冷哼。“你们跪我做什么?又不是你们做错的事儿。若跪,跪给自己,想想你们为何就比不过一个再醮之妇。怎么?你们都不知道,是吗?陈航嘴严的能耐,果然厉害得很。”
太后和皇后从一开始就知道贵妃是再醮之人,紫禁城里的其他妃嫔确实不知此事。这地上跪着一片,有些人自是心里腹诽太后和皇帝,觉得自己今儿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些人则是恍然大悟,总算明白太后和皇后为何对咸福宫的人没个好脸。也有些人,心里不平,觉得太后今怼皇上是对的。
旁人心思各异时,陈航这好死不死的又被太后给点了名,自然他也是要跪的。可他跪是跪,却不敢说一个不字。大总管心道,当初那位吴灵阿氏入宫,还是皇上主动去找的太后和皇后交代的这事。当初三人约定好的,日后谁也不会拿这个事情说嘴。今儿就变了,怪谁?还不是因为主子先失了信的。
皇后眉心紧蹙,目光中有失望,也有狐疑之意。太后已经在人前同皇上闹开,她身为中宫,自然也有资格占在太后一边。可若这么办事,今儿就太难堪了。只能先压下心中的火,“皇额娘,万般错都是我们的错。您的身子才好,太医是叮嘱过的,不能动肝火。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兴许皇上无此意。”
这会儿,皇上是一句话没说。太后见他连个态度都不给,能不气?皇后也是好意,她当然不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这再落座后,却是咄咄逼人了。“若是今儿,在皇后位上的人不是你这个皇后,呵,皇上,你也未必能事事顺心如意。我今儿索性当着众人的面,也来问问你。今年的秋狝,你带谁去?”
莫说陈航了,底下跪着的人都懂太后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太后这是在撕皇上的颜面,暗指他在一些事情上能力不济,还是要靠着皇后和自己的国丈。这种话,便是容妃听了,也在蹙眉。但凡是心里明白的,都将额头压低,恨不得自己此刻没在慈宁宫里看到这出大戏。当然也有蠢的,比如韩答应。
皇帝这会儿心里想的是只有一件事。谁把这事透露给了慈宁宫?御前的人,频频出问题,每件都像是不怀好意,自然也就和陈航无关。这心里有事,回应起太后,也就是要慢几拍的。可是,太后句句都不给他颜面,更指出他是靠女人才有今日局面,他的神色就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他又望了一眼皇后。
皇后眼下也是同那些妃嫔一样,跪在慈宁宫里。皇上走到她身边,便伸手把人扶起。“朕从娶了她那天起就知道,不论是嫡福晋,还是太子妃,甚至是中宫之位,她都能坐得住,也会做得很好。所以朕从来没想过要把同朕生前可并肩而立、死后同椁的位置再易旁人。皇后做的,朕一直心里都清楚。”
皇上对皇后有多少真心,皇后明眼人,心里不会糊涂。往日德章帝同她表白心意,多是私下。如今,在这种气氛和场合下,却是少有的。她心里虽然有火,可还是信了皇上。被皇上握住的手,那股暖意倒是直达心底。可她这会儿不能说话,不然太后的台阶就更难找了。只有低下头,琢磨事情始末。
容妃,云嫔,淑嫔,诚嫔,这四人对皇上这时还要表心意的事情倒是没有吃味和不满,因为皇上说的也算是实情。她们四个,谁也没对后妃觊觎过。至于贵人、常在、答应们,有些人也就是只在心里想想,毕竟后位不同其他。而如今聆听皇帝一言,那点子想法也就是做梦了,只是眼下跪着很不舒服。
“今儿是我多管闲事了吗?”太后冷笑,她就看不惯皇后总被皇上轻易的一二句话给糊弄过去。想当初自己在后妃位上时,就没有那么不争气过。“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做的事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曾经信誓旦旦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最后守得住?皇上还是好好想想到底带谁去,她们都在这儿。”
皇上还真认真的把在场的每一位都瞧了一眼,“德章三年,朕把吴灵阿氏迎进宫。为了让皇额娘和皇后对她少些敌意,故此没有行册封大典。同年,朕依惯例巡幸木兰,本想带贵妃同行,也是皇额娘极力反对。朕为了宽慰皇额娘之心,又行承诺,说以后也不带她去。这些,你们有些人也都是清楚的。”
“朕自一开始,想许给她的就是皇贵妃之位。她再醮的身份,也是朕自开始时就同皇额娘和皇后说过的。为着宫里少些乱子,朕没有在人前把事散出。皇额娘,一直视她为眼中钉,一是因为她非大选进来的人,二便是再醮之妇。所以,在后面和您几次三番的恳谈中,朕就不得不退一步而海阔天空。”
“不然今时今日,本该是皇贵妃,而位同副后。”皇上一面说一面斟酌,话到此处时,目光见皇后平淡并无怒意,眼底才有了些缓和的笑。“即便如此,朕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有,中宫易主是不可能的。皇后信朕,的确是福气。可是皇额娘,木兰秋狝的事情,在您心里真的那么重要?”
皇上没直接回答太后的问题,反而是问了太后一句。他每道出的一句话,却也让其他妃嫔们明明白白,今儿太后的怒火,是确有其事。只是,一时间心里咂摸贵妃的事情,又是再醮,又是让步的,皇帝在道着他的委屈,众人也就顾不上什么秋狝带不带谁去避暑山庄的事情了。众人相视,唯有沉默。
“皇上这话问的有趣,一国之君,天子之言,做不到信守承诺,难道背信弃义倒是对的?”太后口中说着有趣,目光却是锐利无比。“如今是翅膀硬了,自然觉得我这个太后处处是妨碍了你。可一个再醮之人,有什么资格上玉蝶,又凭什么去见秋狝大典,是叫祖宗们知道子孙里再出一个不成器的?”
“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却还希望祖宗们能容下你,呵,果然是皇帝,没人能管得住。别用那种目光瞧我,我哪一句说的不对?”太后这才同德章帝对视上。“人若不知羞耻,也就似废话,只见满纸空言。皇上若是不知悔改,也就不要怪我这个太后不同你客气了。苏束,请皇上出去,日后不必来了。”
皇上这会儿却是无比平静,重重叹了一口气。“朕一直觉得自己委屈了贵妃。若是皇额娘能有容人之量,朕也就不会如此了。之前想借着中秋的日子,将贵妃升至皇贵妃,您便阻了。可您当时也算讲理的,朕便换了主意,给一个双字封号就是了。朕当时若知今日,倒还不如那天直接否了您的提议。”
不顾太后的神色与怒火,皇上还是把自己藏着的话说了出来。“皇额娘,您介意她去秋狝,到底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为着您心里的心结?当年您从嫔位到妃位后,皇考一直也想带您去避暑山庄,可碍于当时皇后的颜面,一直将此事作罢。因为皇考在位时,每年的秋狝都是只带发妻同行。后来直到您升成了宫中贵妃,皇考才又再将此事重提起来。”
“可是,皇玛嬷当时为了坤宁和乾清和睦,不给中宫开口的机会,她便做主拒绝了皇考的用意。即使您如今贵为太后,可皇考在时的确一次木兰也没去成。儿子知道,您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可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年,皇额娘还是放不下吗?朕这时候说出来,不是为了叫您难堪,下重药才得醒。”
陈航和苏束,此时脸上表情可用惊恐来说。这种事情,就算是有那么一两分真,也不能拿在后妃面前说。大总管是怕皇上真将太后气出个好歹,那言官那边就要炸窝的。而嬷嬷,则是提心吊胆,生怕今儿慈宁宫再出点什么差错,太后若倒了,那慈宁宫的奴才,也就是真的天塌了地陷了,不可转圜。
太后闻听着一席话,气的她又是腾地站起身,抖着手指向了德章帝。“你放肆!”从今天的盖子被掀,到方才,太后的语气虽然重,却还犯不上歇斯底里。这会儿,这一声怒意却明显。可这在跪着的人看来,却不知是太后被戳中了心窝而怒,还是太后被皇上胡搅蛮缠而怒。“皇上好一个红口白牙!”
“非经大选者,你要迎人入宫,若是一个身家清白的,我如何会介意?孙答应也不是大选上来的,我可有对她像对咸福宫那位?!”这会儿连贵妃二字也省下了,足见太后怒火滔天。“你拿一个再醮之妇,同你的亲额娘比,你可真是有心了!她还委屈,难不成她日后成了太后,你才觉得不委屈吗!”
“大满的双字贵妃,已经是稀罕的了。你千挑万选了一个可戳透了她们心窝子的封号,居然还能说出口,觉得她委屈!还真是宝贝得紧呀!你皇考在时,倒是还知道规矩和尊卑,没成想,却有了你这样的儿子!我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东西,我犯得上因为这点子破事,去嫉妒自己儿子看上的人?”
“皇帝!若是你执意如此,明儿个我这个太后也就不出席宫中的中秋宴了!免得给你碍眼!我看,也不用日后了,你请吧!往后,慈宁宫的门,你也不用登了。我这就让嬷嬷收拾,我去圆明园,去京郊,离着你远远的,免得叫我寒心,还被人当多管闲事!”太后和皇上,这就要闹成一个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