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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露天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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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璋扬和林解放就在朱表姐家里住了下来。

    山沟沟里的白角坳村里的生活很平静,莫璋扬的内心却不平静,他和林解放不一样,林解放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裤腿子一卷,跑到哪里都是家。莫璋扬毕竟还有刘闻芳和三个孩子,刘闻芳还有间接性神经病,三个孩子还小,不能照顾自己,所以,莫璋扬在白角坳村待不了几天,就感到度日如年。

    自从提出“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的最高指示后,学校里英语课就很不受一些思想激进学生的待见,他们有的时候在课堂上还喊几句口号,批判刘闻芳老师这个学英语的洋奴,加上莫璋扬思想倾向于大抓生产的群众,他的一些对立面群众也借机整刘闻芳,内外煎熬之下,过了一段时间,可怜的刘老师就得了间歇性神经病,整夜整夜睡不着,白天无精打采。而这个刘老师当学生的时候成绩好的很,在学校做老师业务也很在行,但在家里干家务却是菜鸟,经常不是把饭烧焦了,就是菜烧得有时像在盐场里腌了几个月再上桌,吃到嘴里像火烧一样,有时烧的菜,又是像在白开水里滚了几番捞上来,寡淡无味,着实让人难以下咽。基于家里的这种情况,莫璋扬承包了所有的家务,如果他一天不在家,家里就可能就是一地鸡毛,几个孩子不知道靠什么填饱肚子。虽然,这几年孩子慢慢长大,大儿子莫立新十二三岁,女儿莫佳佳十来岁,二儿子莫星社也七八岁了,但毕竟没有大人的照拂,他们生活的自理能力还是不够的,而且,刘闻芳老师间歇性神经病的毛病日加严重,更需要莫璋扬的照顾。呆在白角坳村无所事事,莫璋扬更会想着家里的一切,而且越想越揪心,每当有山民从山下回来,他就会找上门问个不停,可山民怎么知道这些复杂情况呢,他们对莫璋扬的询问都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住了一个礼拜,莫璋扬的心再也无法忍受想家的煎熬,他找到了朱表姐。

    “姐,我想先回去了,我放不下家里。”

    “现在大队的喇叭里调子还是很高,整天要消灭这个消灭那个,你这个时候回去,你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吗?”朱表姐不清楚莫璋扬家里难念的苦经,说:

    “在这里虽然条件苦了一些,你总是安全的。而且,你和小林还这么客气,给了我们一些钱和粮票,你不在住段时间,我怎么好意思呢?”

    “我想悄悄地回去,躲在家里不露面,想必问题不大。而且我也是不是他们讲的首恶分子,即使被他们抓到,大不了给他们批斗几场,总会过去吧。”莫璋扬这么和表姐说,其实也是自己宽慰自己。

    “那你一定要灵活点,看看形势不对,就再跑到我们山里来,把家里的人都带过来也没事,山里住的地方不用担心。”

    “好的,谢谢姐。小林我叫他先留下来,你明天让阿英带他到大队部,代替你们参加队里派的活,给你们多挣几个工分,他心里会好过些,前几天,他和我说过这个想法。”

    莫璋扬走后的第二天,阿英就带林解放前往村上的大队部。他们相处了几天,彼此已经很熟悉了,阿英已不叫林解放叔叔,而是叫小林哥了,她说林解放是莫璋扬的学生,和她辈份相同,而且年龄相仿,叫叔叔两个人都别扭。

    白角坳的大队部是在两间石头垒起的老房子里,门洞上面有一个红五星,旁边的墙上还贴着“抓革命、促生产”,“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等一些标语。

    阿英和林解放进了门,只见石墙上的窗户很小,房间里面很昏暗,有几张上了年纪的办公桌,桌子上满是灰尘,有张桌腿还断了半截,是用砖头顶住,才勉强不会不会摇晃。坐在桌子后面的大队张书记是一个六十多岁,长得干干瘦瘦的老头,他见阿英他们进来,他慢慢站起来,抖抖从嘴里拔出的烟斗,呼了一口气,问:“阿英,啥事啊,这位后生是……”

    阿英说:“书记阿伯,这是我林表哥,城里来的,要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他要和我们一起出工,您看怎样啊?”

    “哦哟,你这个表哥看上去就是读书人,他看得起我们山里人真不容易,现在村里的活不多,就是晚稻收割,明天你让他跟着你们队里的小队长过来吧。”张书记眼里精光一闪,瞟了一眼林解放,嘴里咕哝了一句:

    “小伙子人还长得蛮精神嘛。”

    林解放第二天开始就和村里的男人们一道出工了,其实,这些农活小的时候他都干过,因此他很轻松的就适应了,如果真有什么让他感到不习惯的话,就是他发现总有几个大队社员干什么活都在磨洋工,嘴上插科打诨很勤快,手脚则是慢吞吞的,那些累活、重活也总是几个那么几个老实巴交的社员承包,而最后的工分,大家全都一样。林日新想,这难道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真正体现了人人平等吗,这不是鼓励了懒惰吗,林日新在脑子里对照自己学过的理论进行解析,却一时无法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过了几天,阿英突然对林解放说:“小林哥,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看,打日本人的。”

    “到哪里看啊,到山下晚上看了电影,我们回来这么远的山路,恐怕不行吧?”林解放最近在村里转了几圈,没发现哪里有什么电影院,不过,呆在村里这么久了,又没什么书好看,如果有一场好看的电影,他也是非常乐意去享受一下的。

    “哈哈,我们的文曲星不懂了吧,今天在村里的晒谷坦看电影,到时候,附近村里的人也都会过来,热闹着呢。”阿英头歪着说,一脸的得意相。

    林解放在阿英家呆了将近一个月,发现阿英是个蛮有个性的姑娘,他父亲是村里的老实人,母亲出身地主家庭,被解放后农村运动搞怕了,因此,村里有些心眼小的人总想欺负他们家里一下,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父亲去世后,更有人故意挤兑她母亲,每每碰到这些,她的母亲总是低下头苦笑,宁可自己吃了眼前亏,也不和别人论个长短。阿英就不同了,一碰到有人故意欺负她家,她就带上亚虎、赛豹上门和人论理,有时还会闹到小队里或者大队张书记那里。阿英家的水是从后山一处水脉接过来,这处水脉极旺,一年到头都不会干涸。可是,几天前,一户人家不打招呼就在阿英家接水的竹管上另外接了一条竹管,弄得阿英家水量大减。阿英就叫上村里的小队长和几户邻居,请大家到现场评理,结果,那户偷接阿英家水管的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凡事总要讲个道理,理亏的他们也只能向朱表姐当面赔礼道歉。林解放那天也在边上,也觉得阿英这姑娘外表虽然泼辣,但这泼辣也是被环境所迫,为了保护自己不得已采取的手段。

    晚上天还没黑下来,他们早早便吃过晚饭,阿英就让林解放扛着家里的一张长凳往晒谷坦里走。他们在路上也碰到三三两两的人,既有村里的,也有外村的,他们也是一起来享受一下农村不多的业余文化生活。今天是这一带村庄的节日,林解放觉得路上碰到的这些人脸上都充满着笑意,彷佛这一场电影会给他们带来好运,其实只能说,在物质文化都很贫乏的年代,大家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标准很低,偶尔有点阳光,他们就会笑得灿烂。

    林解放跟着阿英到了晒谷场,只见两根又粗又长的竹竿插在晒谷场西边的地上,两根竹竿上面再有一根竹竿连住,白白的银幕已被平整展开,四个角用尼龙绳固定在竹竿上,放映台离银幕10多米,是用村里小学的课桌搭建。电影虽然还没开始放映,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已把晒谷坛挤得满满当当,来的早的,就占据了靠近放映台的位置,这里看电影的视线远近刚好,而且,电影音响就在边上,电影对白可以听得更清楚。来的迟的,只能靠在外围找个地方坐下,甚至晒谷坛边缘的矮墙上也坐满了人。

    今天大家虽然到这里是来看电影,其实更重要的一场年轻人的社交活动。几群20来岁上下的小伙子,却不找位子坐下来,专门往年轻姑娘的群里串,而那些姑娘们也是洋溢着开心的笑,红着脸,害羞的应付这些不安分的小伙子们搭讪和挑逗。一个村里的晒谷场一年也没放几场电影,这些洋溢着青春荷尔蒙的姑娘小伙,自然不愿错过这为数不多的机会,他们希望能在这样的机会找到意中人,挥霍一下自己的青春激情。可能等一会天色一暗,有几对对上眼的姑娘小伙就会悄悄离开晒谷坛,到山里安静的角落畅抒他们的衷情。

    阿英和林解放找到晒谷坛边缘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今天到白角坳村里的人很多,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天色慢慢暗下来,在心急观众的催促下,电影开始放映了,今天的电影是《铁道游击队》,当电影放映到刘洪、鲁汉几个在火车车厢里痛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晒谷坛里笑声、口哨声一片。

    阿英坐在林解放边上,眼睛盯着银幕,内心却在想着心事。她是个敢作敢当的姑娘,虽然只读了村小,但一直向往大山外面的世界,这几年也有几户人家向她母亲提亲,但阿英知道,如果找个山里的小伙子生活,就是她母亲艰难生活的延续,年纪不大就要养一群孩子,每天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强吃饱饭,不到四十岁,就是年不老色已衰,整天佝偻着身子忙着一些琐碎的活。所以,对这些提亲的,她都说自己还小,将他们拒之门外。而林解放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大山外的世界的一些信息,也给她带来了情感的依托,她有太多的的事要问林解放。

    “小林哥,你们城里人也这样看电影吗?”阿英凑近林解放耳朵问。

    “我们那里不是这么露天看的,在电影院,人不会这么多。”

    “噢,那离你家远不远呢?你经常看吗?”

    “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骑自行车5分钟就到,以前电影片子多,这几年放来放去就这么几部,像这部《铁道游击队》,今天我是第三次看了,所以现在也不就经常看了。”林解放是个孤儿,他高中业后就住在跃州市教育局的几间单身宿舍里,这里地处市中心,离好几家电影院都很近。

    “那你和谁看呢?看了还干啥呢?”看似阿英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她想得到某个答案。

    “以前学校里组织看,这几年偶尔和同事朋友看吧。”

    “同事朋友,男的?女的?”阿英的语气有点急切,说出口后自己又有点后悔,脸微微红了一下。

    林解放转过头,看了阿英一眼,他发现她的眼神里虽然有丝害羞但充满期待,他也感到自己脸上一热,回过头来,说:“唔,应该是男的吧,我如果一个人和哪个姑娘去看,被人碰到,别人还以为我在搞对象呢。”

    “小林哥,你说为什么日本人这么坏,杀了我们这么多中国人,真该千刀万剐。”阿英好像内心什么东西放下了,转换了话题。

    “说起来这个日本人和我们中国还很有渊源,传说秦朝的时候,秦始皇为了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派徐福带了500童男和500童女到海上仙山找仙药,结果他们都到了日本,说起来我们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的祖先呢。”

    “那他们侵略中国不是欺师灭祖吗?”

    “是啊,可他们的国花却偏偏还是樱花,自我标榜他们高尚纯洁……”

    “樱花好看吗,我这辈子能看到樱花吗?”阿英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电影放映结束了,大家相互招呼着慢慢离开晒谷坛,有几个小伙姑娘在悄悄地交换了信息后也走了,只留下放映员和几个大队干部在慢慢拆卸机器音箱,刚才喧嚣的晒谷坛一下子安静了。

    阿英和林解放慢慢地走在窄窄的山道上,这里离阿英家有一段比较长的山道,两个人借着深秋淡淡的月光一前一后地走着。突然,走在前面的林解放“啊”的一声叫了一下,阿英只见林解放脚边一条黑乎乎的蛇快速的钻进树丛。林解放急忙卷起裤腿,看见小腿肚上有两点细细的伤口。阿英急忙拉着林解放跳下山道,奔向道旁的小溪,让林解放坐在溪坎上,用力挤压他的伤口,让一丝丝血水从伤口流出来,然后用溪水反复冲洗林解放的伤口,最后,阿英还要用嘴吮吸伤口,被林解放挡住了。

    “我们还是抓紧找医生,要吃消毒药。”林解放感到伤口有点发麻,心里紧张。

    “好,先回家,你能走吗?我扶着你。”阿英扶着林解放一瘸一拐到了家,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就慌忙往村里的赤脚医生家里跑。

    还好,村里赤脚医生一家也是看了电影才刚回家,听了阿英的对林解放蛇伤的描述,赤脚医生就赶忙拉着阿英到山道边拔了几根绿叶草,一道跑往阿英家。

    赤脚医生姓张,和阿英同宗,40来岁,村里为数不多的初中毕业生,在县医院培训了不到一个月就回村当了赤脚医生。他给已经昏过去的林解放敷上捣碎的草药后,说:“还好,看伤口咬他的蛇不大,毒性不重,草药慢慢吸出毒,睡一会就没事。”刚迈出门又回过身来对阿英说:

    “你最好守在他身边,他渴了要及时给他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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