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跟着我
地铁里人流很多。白藏和西陆被夹在其中，随着人海的流动慢慢向前走去。
10点05分了。
旅程即将到达终点。
人海汹涌，白藏被挤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他作为掌舵人，摇头晃脑的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一个能逃离暴风雨的方向或者一条能冲破暴风雨的道路。
忽然有人在小舟上绑了一条铁锁链，小舟不再轻易的随海浪上翻下滚，也不再是随时要沉没的样子。
铁锁链的那一头，是一艘巨大的游轮。
西陆伸出手抓住了白藏的手腕。
白藏茫然的视线穿过茫茫人海牢牢的钉在西陆身上。他感到自己被西陆握住的手腕一阵发烫，同时心脏剧烈跳动，心率飞快。
白藏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但他有种直觉——自己好像有点奇怪。他害怕自己过于激烈的心跳被发现，不得不开口说话以此来掩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们每次都走的很快，我都不知道看哪边。”白藏说。
“没关系。你跟着我就好。”西陆说，同时握紧了抓住白藏手腕的手。
白藏的手腕相对西陆的手掌来说略微小了一点。西陆的手掌能完全握住。不留缝隙，拇指和中指恰好相碰。西陆的手掌围成一个圈，圈住了白藏。
“我都快跟不上了。”白藏又说，脸庞微微发烫。
“那我走慢点，我等你。”西陆对他微微一笑，一点都不在意白藏所遇到的麻烦。相反，他也很希望白藏能依赖他一点。
“你别这样，我都快不好意思了。”白藏被拉着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但他却一点都不担心，一点都不害怕。即便前方是可怖的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或者其他什么可怕的地方，白藏都感受不到恐惧。
好像只要跟着眼前这个人，他就感到无比安心。仿佛没有什么能阻碍他、能伤害到他。
“你不用不好意思。”西陆说，“不过你实在不习惯的话，那我下次再跟你说早安，午安和晚安。”
10点20分。
白藏和西陆的旅途抵达终点。
如今刚走出地铁口。
然而却遇上一场秋天的雨，蛮不讲理的一场雨。
这场雨来势汹汹，比一个三岁的小孩来得还要顽皮，似乎又比一些生意人来得更加阴晴不定和反复无常。
雨水哗啦啦的往下飘，无情且猛烈的敲打着瓦砾屋顶、窗户、树枝，甚至水面都被它无情鞭打留下一道道的伤痕，涟漪不断。
天空像是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雨水阻碍着视线，望不清楚天空的样子。空气中满是下雨天独有的芬芳气味，似草木香。
好巧不巧，两人都没有带伞。
毕竟早上白藏刚进地铁口的时候雨才下大，而来之前他就没想过会下雨，加之懒得带伞。他本以为到站的时候雨会停，好歹去到他外婆家也要一两个多小时
两人站在地铁口，看着那场雨，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思中。
“嗯……下雨了。”白藏说。
“唔，既然下雨了，那我们就……”西陆东张西望，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找到一条不用淋雨的最佳路线了，而这条路的终点是一家“耶耶酸菜鱼店”。
“我们去吃酸菜鱼吧？刚好也十点了，先吃完午饭再去买礼物好了。你觉得呢？”
白藏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不”字，就被人拉着往酸菜鱼店那边走了。
“好吧，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西陆说。
白藏抓狂，什么呀！他不是反对了吗？这还选择性遗忘的？而且，十点钟，吃什么午饭啊？？你是早餐还没吃够吗？草率了，白藏轻轻告诉自己，早知道自己就不吃那么饱，应该把那块面包留下来，或者买多点，现在让他蹲在地铁口，面对着暴雨慢慢吃着。
可是谁能想到命运是这么无常，而且还特别爱跟人开玩笑。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遇见谁，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跟谁成为朋友，不知道谁将陪自己度过余生，不知道天亮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的是谁。
好吧，有句话讲，当生活强迫你的时候，你反抗不了，那就躺平享受吧。白藏觉得是到了自己躺平的时候了。
白藏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也不挣开被拉着的手，好像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一样，任由对方拉着。
白藏一步一步的跟着西陆往前走，颇有几分乖巧的意味。
耶耶酸菜鱼店还挺受欢迎的，人满为患的挤在那边，装修也别具一格，不过内部空间不是很大就对了。门口有服务员守着点餐，旁边摆放着好几排椅子，专供等餐的人休息。靠近门口的那张长椅子上放着好几个公仔，墙上还贴着一些广告纸或者其他装饰用的东西。
他们用餐的规矩是这样的，等店内的一桌客人走了，下一批客人才能进来。
装修采用清一色的黑白，简约时尚，颇为大方。
桌子有两人桌，四人桌。
白藏和西陆点了餐就拿着单子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前面还有好几组，估计等到的时候也要费不少时间，可真的就是吃午饭了。
白藏又想到还在等着他的外婆，眉头拧了拧，一副纠结的样子。他的手里拿着手机亮屏，一会后又息屏。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以及这个电话要不要打。
“怎么了？”西陆把头凑过来，眼睛被灌进来的风吹的一眯，短发飞舞。
白藏看看西陆，又低头看看手机，忽然哀叹了一声，“我今天本来是去给我外婆庆生日的，结果到现在还没能过去。现在还在吃饭，我不知道怎么交待。”
“噢，没关系的，你想去就去吧。打包过去？”沉默了一会，西陆忽然补充说，“带我一起吧。”
“你想试试在雨中奔跑的滋味吗？就像有首歌唱的那样：‘淋雨一直走，是一颗宝石就应该闪烁’。”西陆放平视线眺望远方，静静的欣赏雨中的世界。
那一刻，白藏还以为西陆真的变成了一只白鸟，迎着大雨向上飞去。尽管雨水淋湿了它的毛发，但它在空中遨游的姿势是那么享受，看起来那么自由。矫健的身姿是那么的优美。
“等我一下。”
说完西陆就离开了。
等着等着，排队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来去去了好几批，就快轮到他们了。
现在时间是11点10分。
西陆还没有回来。
11点20分。
西陆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水汽，气喘吁吁的。头发已经湿了，有些发丝正往下滴着水。衣服也不可避免的湿透了。有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流，可能是汗水，也可能是雨水。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勾着一个红色的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纯黑色的商务折叠伞。
“让你淋雨，我可舍不得。”西陆笑了笑说。
就在西陆觉得白藏就要感动得哭了出来的时候，白藏却板起了脸，骂他：“你傻啊，买了伞不用留着干嘛？！”
西陆手指不自在的蜷缩了一下，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我说我忘了你信吗？”
“胡闹！”白藏生气，同时又心疼。他连忙去耶耶酸菜鱼店里借了一条毛巾和一套衣服，并且要了一碗姜汤。姜汤热腾腾的，碗面还有白色的烟雾往上飘。
“快喝了它！”说着白藏把姜汤和毛巾递过去，想了想又说：“要不你先把衣服换了？”
西陆还是笑着道了一声好。然后顺便就着白藏的手轻轻抿了一口姜汤，剑眉微微蹙起。
他不太怎么喜欢姜的味道。然而对上白藏那双包含担忧的眼神，西陆觉得这个姜汤的味道好像也不是那么刺鼻了，似乎还若有若无的带着一股香气，挺诱人的。
一口热乎乎的姜汤下去，虽然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残留着雨天的凉意，但是体内好像也生出了一股火气，仿若在寒冷刺骨的雪天里静静靠着热烈的火炉取暖，一时间也不知道算不算舒服。
西陆喝姜汤的时候，白藏也没有闲着，赶忙拿着毛巾胡乱在他身上擦着，生怕人着凉了。
毕竟人家是因为他才心甘情愿的挨了这场雨的摧残。
西陆喝了几口就再也喝不下了，白藏没办法只好催着他去换衣服。
衣服是店员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平平无奇的衣服到了西陆身上忽然变得光芒万丈了起来。白藏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反正他这会觉得西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店员，反倒是像哪里的贵公子过来体验生活。即使再朴素无华的衣服也掩盖不了那周身矜贵的气质。
两人忙完了，店内也正巧走了两位客人，轮到他们了。
西陆快白藏一步，他将椅子摆正，然后站在旁边，弯腰的同时伸出一只手，示意白藏入座，“这位客人，请。”
“好你个负心汉，前几天还和我甜甜蜜蜜，现在就是这么客套的客人了？”不知怎么，白藏也生出了想要捉弄西陆的一股冲动。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活力都回来了，它们在体内胡乱蹿着，寻找可以发泄的出口。
白藏讲不出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一刻，他宛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有着无限激情的青春毛小子，喜欢给人搞恶作剧，心中满满的恶趣味。
“我的错。”西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诚诚恳恳的道歉，右手抬起覆盖在左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宛如古时候西方管家恭敬招呼主人落座用餐一样，“我的主人，请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