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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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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姚老爷子听说了这事也是颇为微词,他穿着单薄的寝衣在一旁泡着脚,姚老夫人不时伸手试试水温“丢人,丢人啊,这样的妻子,若是只是不能给颂儿一些助力就算了,却在外面这样丢咱们姚家的脸,这百家之后,咱们还怎么面对姚家的列祖列宗。”

    姚老夫人拿着一块粗制的麻布,给姚老爷擦着腿,她蹲下身有些佝偻“是啊,这我也是思索着这件事,不然给颂儿纳个妾呢?攀不上什么高枝,只要身世清白,懂事儿就好。”姚老夫人想起姚老爷的妾室,二人相处起来也是一样的和睦,更不会说还有什么争执和勾心斗角了。

    姚老爷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就应承了下来,他盘着腿上了床榻“那这事儿,你就要多费心了,他自己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一个都上不得台面。”

    姚颂再要娶妾,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娶的正妻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别人就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让人压一头。姚老夫人考虑着各家的女儿,两个人背对着,为了赵洧吟这事,她们与姚颂也是吵过许多次,现在他有些松动,正是给姚颂纳妾的好时候。

    赵洧吟知道自己的行为让姚颂丢了脸,特意换了姚颂送给她的钗子,柔若无骨的手攀上姚颂的肩膀:“颂郎,这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外人面前与杜大人起了争执,丢了你的脸面,你就莫要生气了。”

    赵洧吟总觉得自己示示弱,姚颂就能把气消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时候,姚颂也毅然为了她反抗家里,与父母顶嘴,想到这,赵洧吟心里又多了一分底气。姚颂斜斜瞟她一眼,没有说话。赵洧吟有些讪讪,眸光微微晃动。

    夜里风声大,刮的窗纸都有些声响。姚颂的目光缓了缓:“你以为你是错在与杜蘅争执让我失去了脸面么?”他不怒反笑,笑赵洧吟的愚蠢,笑他不懂这些达官显贵之间的门路”你以为今日出去,她们都要褒扬你的真诚不成?哪里是这样,她们出去只会说你不识抬举,说你一个这样的小人物敢去扫忠勇公姐姐的颜面,说你是小门小户的女人连自己的儿子的满月宴都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只知道捻酸吃醋,连带着儿子都要被人诟病。”姚颂看着赵洧吟不知所措的脸有些气恼。

    赵洧吟还想为自己辩解一声,怎么会如此,她不过是拒绝了个饰品,就连杜蘅自己都没有说什么,怎么还能扯上自己的孩子呢“怎么会如此,我去和姐姐道歉,让姐姐原谅我。夫君,你不要急,我去,我去。”

    姚颂走到她身旁,神色忧郁。从前他们只为了情爱时,他觉得赵洧吟这个性子是极为好的,可现在,他可悲的发现,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了。姚颂阻止了她“你去了能有什么用呢,这事并不是由杜馥郁造成,她也没有原谅你一说,你堵得住这府中的嘴,你能堵住这天下的幽幽众口吗?”

    姚颂伸手拢了下赵洧吟的头发,他需要自己想想“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这些日子我去书房歇息,你也好好想想吧。”姚颂抱着枕头,披了个火红的厚貂裘就要走。

    “夫君!”赵洧吟满脸泪水,失声唤道,她追了两步,直到门旁,忽然听见谁人笑了一声,她打了个哆嗦,把自己缩成一团,她趴上窗户,忽然看见有白影闪过,赵洧吟尖叫一声“啊!”她滑到了地上,然后有些神经质地对着天上指指点点。

    “杜大人,害死你的不是我,是太后!是她逼迫我这样做的!”赵洧吟在地上磕着头,对着一个地方神神叨叨地念经。这白影她在白天就见过,可杜蘅却是看不到的样子,赵洧吟突然站了起来,一杯子砸中了窗户。

    “不要再故弄玄虚了,你要拿命就过来。”赵洧吟故意给自己撞着胆子,她紧咬着牙关,到了床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一个完全,她觉得自己浑身都痛,忽然好像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啼哭个不停,有人要夺走她的孩子。

    赵洧吟坚信这一点,她左瞧右瞧“流萤,流萤,快把涵儿抱过来。”无人应答她的话,之前她把流萤分到了柴房,干的是最脏最累的那一份活,这时候流萤已经在下人的屋子里睡着了,任赵洧吟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出现了。

    “不中用的,我自己去找。”赵洧吟想要穿上鞋出去,刚下了床就跌了个跟头,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能低低地流泪“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赵洧吟的心口也有些痛了,恍然间,一道白光闪过,她再没有意识。

    外面的门廊形成一个死角,有人缓缓脱掉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女人的脸,绿鹊是特意多停留一会儿,她就是想让赵洧吟付出代价,没有人能够在害了杜晋之后全身而退,更不能存痴心妄想。杜蘅只是让绿鹊来烦扰一下赵洧吟,让他能够心神不宁吐出些真东西来,可她偏偏看着她为之忏悔,为之痛苦,也为之被受折磨。

    绿鹊悄然把东西收了起来,又从怀里拿出一对瓷娃娃,瓷娃娃惟妙惟肖的,红色的是个女孩模样,略大一些,绿色的就是个男孩模样了。绿鹊把这对瓷娃娃放到角落里,就趁着夜色离去了。

    杜蘅坐在屋子里,屋子里灯火通明的,苏子衍像是刚刚来过的样子,他的面色凝重,想来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绿鹊点点头,就算作是打过了招呼“姑娘,奴婢回来了。”

    “正如姑娘所料,那女人确实是被吓得不清,也说出了小爷的死确实是和她有关。”绿鹊有些嗤之以鼻,她浑身带着冷气。她的眼中露出憎恶与冰冷交织的神色,她压低声音“姑娘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不过是一个背叛了您的可怜虫而已。”

    “赵氏不足为惧,可她的背后是姚家,我能够不给她脸面,姚家的脸面却不能不顾。”杜蘅收起笑容,从身后的小箱子里花钿来,对着自己仔细比划“更何况她还有个儿子,把她逼急了,咱们也落不下什么好处。”杜蘅把白天穿过的衣裳丢到了箱子底,衣裳上满是迷迭香。迷迭香是一种奇怪的花草,用之入药也可,不过这心智弱的人皆不能用,否则会乱了心神,使那人产生致幻的效果。

    “还是姑娘考虑周全。”绿鹊整理了斗篷的带子“曾经奴婢以为这样的女人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可怜的,奴婢并未做什么,她就把自己吓得晕厥,难不成只有在男人方面她才会些花活?”绿鹊嗤笑一声,有些不屑。

    杜蘅不曾否认他的话,拿过油灯来,在信纸上滴了一滴蜡油,赵洧吟赢在“情”字,也输在“情”字。而绿鹊又何尝不是呢?“一个清白的未出阁的姑娘这样说话,小心叫人落了把柄,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纸张被粘在了桌上,红色的蜡油瞬间凝固。

    “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是要一辈子陪着姑娘的,嫁给那些没用的男人做什么,好没意思。”绿鹊说的半真半假,她现在在意的只有杜蘅与存心二人。父亲嘛,在她幼时就死了,母亲在把她要卖给别人的时候,也在她心中死了。

    绿鹊替杜蘅揉着肩膀,杜蘅眯着眼,不反驳她的话。这样的话毫无意义,最好听的人和说的人都不要把它放在心上,杜蘅问道“赵氏是聪明的,不然太后也不能留他这么多年,有了牵挂,再聪明也飞不动了,我比她胜的就是一个无牵挂。我让你做的,都做好了吗?”

    万事万物都是有报应的,杜蘅说的对。这本就是一场比谁能更加豁得出去的赌局,谁有胆量,就在这一场赌局中胜了。她应了一声“做好了。”忽而就笑了一下。

    姚府是一日都不消停,昨天半夜里有人发现赵洧吟晕倒在房中,及时请了大夫,姚颂也是心急如焚,他搓着赵洧吟的手“我总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冲着我姚府来的,来的这样快,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赵洧吟的手有些触目惊心的凉意,姚颂把她攥在手里。

    苏子衍不发一言更让姚颂心慌,苏子衍基本已经确定了何老的死是赵洧吟动的手,这件事本来就漏洞百出,加上太后有意流出一些消息,查起来轻而易举,越查到后面他越是心惊肉跳。

    “礼韫,明日我打算去祭拜夫子,不便在你府中多留了。”苏子衍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里面是紫银色的内衬,腰上别了银色的腰带与之交相呼应,越发长身如岩下松,优雅中而不失赫赫之气。苏子衍想要好好想想,这个消息该如何告诉姚颂,他的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可有一件事却分外清晰——这仇一定要得到解决。

    姚颂看他说的郑重,肃然道:“怎么这么突然,也不是先生的祭日啊,你与杜馥郁不能多留两日吗?有你们在,我这心才放下来一些。”

    苏子衍引着他往外走,深吸一口气,语调更沉“我一直在查夫子的死,夫子与愈之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总是让我怀疑。”苏子衍面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而眸中却有着凛然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他说道:“夫子的死并不是偶然,夫子一向硬朗,哪里有什么旧疾,更何况我侍奉夫子的时日不短,一直督促着他的饮食。”

    姚颂有些不肯置信,他的心里对此也有些猜测,可是他不敢说,更不敢去想。如行走在薄薄一层冰的湖面,稍不小心就要掉下去。

    “夫子临终前交代我和杜蘅,什么都不要去怨恨,更不要追查,夫子一向五感与心智都灵敏,除非是他自己要包庇那人。”苏子衍给了姚颂一个隐隐地方向,这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所以,我才想再去查一查。”

    “我知道了,你也不要着急,过了这些日子,我与你一起去。”姚颂的表情有一丝难过,他也不是傻子,这么多日的异常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可是他更愿意偏向好的那一方去想,姚颂觉得,自己就要从冰面上掉下去了。

    苏子衍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赵洧吟已经醒了过来,她仍然沉浸在自己昨日的梦魇之中,口中呢喃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赤着脚就跑下床,她对府中熟悉,穿过一道道影背,忽然看见了有小儿在府中扑蝴蝶。

    赵洧吟停下了脚步,许是身为母亲的本性让她驻足。那个孩子那样快乐的扑着,身高不过才到她的膝盖,赵洧吟眉眼舒展地看着,突然那孩子的帽子掉了下来,洒下一头飘逸的长发,赵洧吟想起来了,这是那天她在街上见过的那个女孩。

    赵洧吟听见有人叫她小雪,她歪了歪头,小雪从一旁拿了两个陶瓷娃娃,娃娃憨态可掬“一个给我,一个留给弟弟。”说罢,又快乐地扑起了蝴蝶“小蝴蝶,真美丽。两只翅螃穿花衣,飞到东来飞到细西,快快乐乐采花蜜。”

    赵洧吟听着,呆立在了原地。他突然冲过去抓住小姑娘的胳膊“雪儿,你弟弟呢?雪儿,你弟弟呢?你怎么能把弟弟一个人丢下,就来谋出路了,你弟弟才是最喜欢扑蝴蝶的呀,你怎么忘了呢?”

    赵洧吟把雪儿看成了幼时的自己,她真的有些魔怔了,她用的力气大,已经在小姑娘身上留下了十个指头印,赵洧吟自己的脚也因为踩着石子划破了。

    小姑娘一声不吭,赵洧吟抢了两个泥塑娃娃,就疯疯癫癫地跑走了,绿鹊从一旁的杂役房内出来,给了小姑娘两个铜板“小蝶做的很好,去吧,带着弟弟看病去吧。”

    赵洧吟头痛欲裂,她径直去了小厨房,小厨房的人见夫人这样过来,有些惊讶,可赵洧吟不管他们,从蒸笼上拿了两个肉包就往自己怀里装,还用胳膊夹着两个瓷娃娃,正在炒菜的师傅被吓了一跳,慌忙让她跳下灶台“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你若是饿了,就通传一声,奴才们给您送过去。”

    所有的下人都把赵洧吟当成是饿得饥不择食了,流萤站在所有人最后,她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可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劝说了。

    炒菜的大婶子一扬勺子,把赵洧吟抱了下来,她比其他人胆子大,腰上系着的围裙已经被灶火点燃了一个角“我说夫人啊,您到底想怎么样啊,这府里都乱了套了,您还不满意啊,您说您吃的也好,是喝的也好,外边的也有爷替您收拾着,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光是姚家当家人,就连下人都有些看不过去,她们都是大门大户的下人,那说出去也是挺胸抬头的,可被这么一搅和,被别人指着脊梁骨不说,在府中过活也要小心翼翼得,落差也太大了些。

    赵洧吟没听见下人的话,就要往外跑,厨房内的灶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有好事的用手肘拱了拱流萤:“怎么不去追,好歹也是你的前主子,你就这么对前主子的啊。”流萤只是冷冷回了一眼,她也想开了,这都是权贵人家之间的游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算有什么能耐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倒不如好好烧自己的火。

    赵洧吟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跌了几个跟头,把纱裙都扯破了,肉包子也是扁扁烂烂,乳娘正抱着姚涵喂奶,一边唱着哄孩子的儿歌。

    赵洧吟看见此情此景有些恼火了,她抄起花瓶一下砸在奶娘的脑袋上,奶娘吃痛,却不敢轻易放下姚涵,头上有鲜血流下,她才刚刚进府,哪里懂这个,外面的人都说这姚家的奶娘不好做,起初她还不信,这下可好,她把姚涵护在怀里,倒在地下。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小雨儿还给我。”赵洧吟掐上奶娘的脖子,看她没了什么反应,才把姚涵抱进了怀里“娘来了,涵儿别怕,涵儿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姚颂回房看见赵洧吟不在,也是紧紧追了过来,赵洧吟拿着肉包往姚涵的嘴边送,姚颂看见倒在地上的奶娘,脑袋中的那根弦瞬间绷紧“洧吟,洧吟,这是涵儿啊,你想做什么。”

    赵洧吟看见姚颂过来,就要向后退,她听见姚颂叫姚涵的名字,脑袋明显歪了一下“夫君?涵儿在哪?这明明是我的小雨儿,是我弟弟呀,你摸摸他,他最喜欢肉包了,你瞧,我还给他带了礼物呢。”赵洧吟献宝似的拿出那两个陶瓷娃娃。

    姚颂趁机抱过姚涵,跟在身后的苏子衍在赵洧吟脖颈上来了一个手刀,看着姚颂失魂落魄的“先让她歇了吧。”

    姚颂却像失了魂魄,她哪里有个弟弟呢?他当初认识赵洧吟的时候,她就是孤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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