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科幻小说 > 请用胶水修复破碎的世界 > 第23章 幻想病

第23章 幻想病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老头和我对面坐着,他毫不客气地点了几份昂贵的菜品,我坐在椅子上发呆,就这样,我们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用餐进行到中途的时候,他突然问“最近有灭绝的动物吗?”我吞下一片肉,并告诉他红蜥蜴快要灭绝了,人们正在讨论是否对这个物种进行续种,他有点感慨地说道“多好的动物啊,咳咳,我小时候还想养一只”,他有些不安,搓着手,悻悻地看着我,我盯着窗外的霓虹灯不打趣地问“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他并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为什么人们会觉得他是个骗子,我说我并不清楚,他也不再说了,而是盯着窗外的广告发神。时间就这样流逝,一点一滴地,从我的发梢,从我的指尖,从桌子上的饭菜,从任何角落,消失不见。

    突然,我回过神来,小老头不知道从哪儿拿来几瓶酒,放在桌上,已经独自一人喝了起来。他喝地满脸通红,每喝一口,都要费劲地咳嗽,咳得很厉害,简直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但他还是喝。我倒了一些,喝了一点,酒劲很大,从舌尖到胃里,火辣辣地,又烧到大脑,喝着喝着,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然后,酒精让我的灵魂飞向了远方。他还在努力地喝着,慢慢地,从嘴角流淌出的痛苦席卷了他整个人,他开始伤心地哭泣,全然不顾其他的客人,自顾自地放声大哭,我坐在那儿发呆,任他哭,他哭得撕心裂肺,可是我想笑,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第二天清晨,服务员把我叫醒,我结了账,并支付了他所谓的问题金,支付这笔费用后,我把老头搭在肩上,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这家店。路上人们来来往往,却看也不看我们一眼。

    将他带回他的住处后,他瘫倒在床上,口里说着胡话,我坐在椅子上,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累得不行,小睡了一会儿后,小老头摇摇晃晃地撑起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面如死灰的他,眼睛里却还闪着异样的光,过了一会儿,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笑得很难看。“你还有多少积蓄?”他突然问,我淡然地说“一万多尔吧,你要拿钱干什么?”,说完我把储蓄卡拔出手机,扔在桌子上,他点烟的手颤抖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我接着说“你要钱,拿去就是,我要这没用了”,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谢谢。

    钱,我就这样给了他,连用途都没问。离开他那儿的时候,他看着我一步步挪出去,嘴巴张着,却什么也没说。正当我扶着墙正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却又听见他那无力地低吼——“等着!”

    第二天,我从沙发上重重地摔了下来,睁开眼,发现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跳舞,屋子里的一切都旋转起来,慢慢地,所有色彩汇集到一个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这个点又像花那样绽放开来,无数的光斑像针一样刺进我的眼睛,与之一同席卷而来的感受,还有剧烈的头疼,我的脑袋里像是住了一窝马蜂,嗡嗡嗡的,简直快要裂开,我用手捶着头,可这并不管用,甚至让我感到更加无力,吃了一点安定剂后,我的情况得到了些好转,坐在地板上,我空洞地盯着房间的某处地方,在某一个突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匹马,一匹瘦弱的马,那是纪录片上出现过的东西(人们认为这种物种没有存在的价值,并未对其续种),它拉着很重的货物,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着,坐在货物上的主人,却还用鞭子无情的抽打着它,它咆哮着,嘶吼着,热气和血雾从它的鼻孔,嘴里,一同往外涌,直到最后,它终于倒在泥泞的路上,死了,眼睛睁着,望着天空……我不记得我是在哪儿看到过这一幕,也许没有,但我却因为这种臆想眼眶发红,眼泪,就像那匹马的血水一样淌了出来。

    我一定是得了某种病,一种人类都会得的病,现在,任何的医疗设施都医治不了人类的这种病症。即使是频频出现的基因疾病,人类也会有治疗的办法,但是这种意识上的疾病,连预防的方法也找不到,稍不注意,便要把人推进虚无的深渊。

    又过了三天,我去了那个小老头的研究所,但那儿已经什么也没留下了,铁门半倒着,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人故意弄成这样,我走了进去,蜘蛛网拉满了任何角落,任何人都不想在这儿多待一秒。我退了出来,站在漆黑的巷子里,才意识到自己也许被人给骗了,人们或许说对了,他是个骗子,即使我从不相信那些愚蠢的人们,现在也不得不考量他们的看法。但现在,搞清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把自己的钱都送了出去,送给了一个骗子。这足够让我备受打击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他也就这样失踪了,我重新找了个工作,足以让我不再挨饿的工作。

    故事本该这样结束,但三个月后,或许是四个月,我记不太清,他又跑回来了,还厚脸皮地要跟我住在一起,原本应该无比憎恶他的我,不知为何,就是讨厌不起来他,甚至还专门腾了一个房间让他跟我住在一起。他回来后不断解释自己是去找他以前的同事支持自己的研究,我表示并不在意,得到他可以在这儿住下的回复后,他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些,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另一个让我在意的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大批我没见过的器械,并天天倒弄着这些东西,我告诉他我害怕会爆炸,他却神神秘秘地说这东西比爆炸酷多了。

    后来,我才知道,“8552”其实是他的父亲。不过我并没有对此表现得太过惊讶,小老头反而也因为我的不在意安心了些。他似乎也感觉到我的不寻常,但并不认为我得了病(他甚至说我是个非常健康且善良的人),他常常对我提起这件事,向我询问这件事,想听听我对自己的看法,我时而回避,时而表现得与他的描述相反的样子,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刻意隐瞒,也不再做过多的讨论。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流逝,慢慢的,小老头与我之间,出现了一种友情,再后来,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我感受不多的情感,我不能形容这样的情感,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样的情感让我的生活发生了某些改变。我开始为别人做饭,开始为别人留出一半的沙发,开始关心别人的感受,而别人也并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这个认识不久的老头,这都是以前的我未曾体验到的,充满了新鲜感。在与小老头的生活中,我大概体验到了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他很幽默,经常会出其不意的讲出我从没听过的笑话,会用钱去为我准备一些礼物,即使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之前的钱。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我身上的怪病,仿佛也很识趣,没有像是在之前那样,偷偷从某个角落跑出来,然后狠狠地在我胸前捶上一下。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某天,他又在倒弄自己的那些东西,出于无聊,我便走进他的“实验室”。他并不介意我去观看他的实验,尽管他极大地想展示自己的成果,但也不会刻意地要求我做出评价。这点很好,我对他也保持着相似的态度,这让我们都好过些。看到我进来,他只是瞄了我一眼,然后又埋着头继续他的工作。自从他回来后,他也不再提他的那些事了,也许是怕我做出什么过分的决定,但他这样反而让我不自在,而且,我似乎对他也产生了一些兴趣,甚至包括他的“科学”。

    临时拼接起来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此时他正埋着头研究一个圆形的仪器,我问他:“那些钱都买了这些吗?”,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说出“钱”这个字,他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上的仪器,看着我说:“并不全是,你的钱只够买到这个”,他指了指一边的三角仪器,“那这些东西加起来一共多少尔?”,我有点不自在,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滴到他经常穿的蓝色上衣上,他却一脸轻松地说:“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去找人帮我了,但好像没说我找到了”,他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给我看,我嘴一咧:“有人愿意帮你?”,他抬起头,自豪的说:“全依托我父亲为我留下的人脉,我联系到了以前我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他愿意帮我,不仅让我在他那儿住下,还为我提供了这么多有关我研究的仪器”,他双手一摊,我才发现这些东西每一个看起来都如此精致,在桌子的边角,甚至还放着一条机械臂,要知道,那种全自动的机械臂需要费好大的劲才弄得到,“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他把头一歪,斜着眼睛看着我,“你帮过我,我得还你这个人情,而且,我还想让你亲眼见证我的科学呢!”,说完我被他不折不扣的精神逗笑了,他也在一边嘿嘿嘿的笑,“哦!对了“,小老头把手往头上一拍,在身上摸索起来,”怎么了?“,还没等到他回答,他就从衣服最里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到我手上,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之前送给他的式卡,”密码都没告诉我,我怎么用“,他笑得很难看地说,在我说出这张卡是免密卡的时候,他笑得更难看了。

    “聊聊你的科学吧。”我说。

    我们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几乎很默契地不再聊起这件事,但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聊聊这件事了。他立刻也严肃了起来,一只手搭在那个圆形的器械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说:“我的父亲,他一辈子都在为这件事犯愁,也就是我手上的这个东西———时光机,说是时光机,咳咳,但也好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些早该在第三次和谐运动中消失的东西,却又被我这个人从那个时代捡了回来,嘿嘿,人类要是还能像二十,二十一世纪那样充满探索精神就好了,现在的科学,被一群由傻子和疯子组成的组织扼住了喉咙,再也不能像二十,二十一世纪那样大放光彩了,总有一天,咳咳,人们,咳,人们什么都会忘的,连如何生存也会忘记,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告诉你,现在的人类社会就是一潭死水!先是文化,再到科学,从二十二世纪以来,什么都变了,人类这个种族正在衰亡,千万不要惊讶,因为我说得千真万确!“他越说越兴奋,脸也越红,我看着他,仍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偏激,这让我感到有些难受。于是我打断了他,”那关于你的父亲,他……“,他好像突然回过神来,面带悲伤地说:”对,对不起,我说得有些过头了,关于我的父亲,毫无疑问,他就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他一手建立了二十四世纪最出色的【时空理念】,并亲手制造了这件时光机“说着,他把这个圆形的仪器递到我手里,接着又说:”我父亲的助手还保留着它,这值得高兴,不是吗?但他却把我们以前的研究统统卖了出去,这叫人生气,不是吗?你觉得他到底为什么会把我们毕生的心血卖出去?他帮我完全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嘿,我说“,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仔细看了看这个仪器,它确实像影视作品里的那样,但又有些不同,”不应该是个门吗?“我问,他回答道”我不清楚,只模糊地记得父亲曾说过,开启很简单,关闭很难,我想,小一点也许更容易关闭“,我摇摇头,对这个东西的真实性保留怀疑。”那你父亲的失踪……”,”他没有失踪,他就在你手上“,他露出异常坚定的眼神对我说,我笑了,他却无比坚定自己的说法,还对我的态度感到恼火,我又问他”你的时光机什么时候能造好“,他告诉我,时光机本身就是好的,只需要调整好参数就可以了,我又问他该怎么用,他只告诉我会是一个刺激的方法。

    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他所说的话,仍觉得有些好笑,却不可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我想起了一些古老照片所描绘的那片星空,它还在我们的头顶,永远都在,但人类却再也不能窥探到它的任何色彩,有关星空的一切,都在成为浪漫而神秘的过去,面对浩瀚的星海,人类闭上了眼睛,就连广阔的天空也不容许任何人踏足。我们的时代也许真就像那个偏执的小老头所说的那样,正在悄然成为过去的辉煌。毁灭人类的真就是那场可怕的战争吗?又或许是气候的变迁?或者是像影视剧那样,被外星人奴役?不,毁灭人类的,就是人类自己,我说,只要是有思慧的生物,总有一天会被思慧所毁灭。毁掉人类的,是精神上的空虚,是思想上的乏力,是思维上的局限,是对其他不定因素和自身的否认。就是这样。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其他人,也会这样,我也是。

    关于我的父亲,我并不清楚他逝于哪年哪月,只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因为一个被称为母亲的人告诉过我,我的父亲也许是自杀的。这么多年,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陪着我长大,也终会陪着我死亡。

    我侧了个身子,在心里想:老头要真造出了时光机,那我正好也能见见我的父亲。但我马上被我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我真的见到了我的父亲,那就意味着小老头的时空机真的能发挥作用,那他就真真切切的制造出了时空机,这个世界也会因此改变,我坐了起来,为此感到莫名的害怕,但坐着想了一会儿,仍觉得好笑。晚上,我做了个梦。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小老头时光机参数校准完毕的那天,在此之前,已经过了多久,我记不太清,只记得是段很长的时间。

    这天,他把我带到一栋高楼前,我们在楼前停了下来四周是来往的行人。我看着他,发现他今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胡子刮掉了,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一起。他看了看我,突然开口问:“我看起来怎么样?”我点点头,对他说很棒,他又把那个所谓的时光机拿出来,让我好好看清了它的样子,我有点不解的问:“你要从这儿跳下来?”他整理了下衣领,“不错!”,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时光机”,对他说:“你是认真的?”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我让他拿走了“时光机”,看着他扭头走进高楼,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周围的行人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多久,他抱着他的“时光机”从一处窗户跳了出来,我呆呆地望着他,在人群的尖叫声中,我才意识到,这的确是个刺激的方法。

    不知怎地,我张开口,但什么也没喊出来,看着他从天空中跳了下来,我看着,他把那个“时光机”举过头顶,然后,在他即将跟随我的目光坠落在地面的那一秒,不,那一刻秒,五彩斑斓的星光包裹住他的身体,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影突然与他背对背地出现,与此同时,天空中积攒的雨水突然狠狠地拍打在我的脸上,与此同时,行人开始四散而逃,失声惊叫,与此同时,我耳边嘈杂的世界也忽然安静下来,仿佛也在期待这场表演。

    于是,于是,世界突然崩裂了——

    一切,都结束了。

    ……

    “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根据“理”和“秩”人联合发表的对此事件的定性分析,确认了这场闹剧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伊戈尔最终被逮捕,罪名不详,卫官们赶来逮捕他的时候,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地上已经确认死亡的老头的血迹溅得他身上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什么穿越时空的力量,老头手中的“时空机”,被摔得七零八落。

    辛莫尔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沉沉地叹了出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