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愉快与愉快
天气很热,空气几乎要烧起来了。人们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自从某些方面越来越差后,人类就必须在无形中把自己装到罩子里去,可以说,没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罩子”,人类会提前灭亡好几百年,值得庆幸的是,人类在这“文明”着的几千年来,还没有一次真正趋近灭亡。这得益于什么?罩子!对,就是罩子,自人类诞生以来,就必须有罩子陪同身侧,没有罩子的人怎么能过活?即便到了那场足以摧毁人类的灾难的时候,也是罩子救下了人类,所有的所有,都要归功于罩子,赞美罩子!”
一个人在什么地方望着头顶的罩子这样想。
……
d65裁判所内。
舒也明与其他人被分别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他们即将面临审讯,有关于刚才那场被“秩”人夸张地称为“无视秩序”的骚动的审讯。但舒也明丝毫没感到害怕,反倒是稀奇地打量着裁判所的里里外外,热忱于观察每个从透明玻璃前经过的人的面部表情。辛莫尔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在想着另一些事情,也表现得不是那么关心自己现在的处境。布若与她的保姆则是被请到了一个客厅似的房间,那几位“秩”人,本来就打算找布若谈谈一些有关她父亲的事,没想到被他们碰到这档子事,但正好,他们也能趁此机会,将布若带到他们这儿来,这样调查也方便点。那个医生呢?孤零零地坐在走廊最后一间审讯室里,一言不发,也消停了些。
几个“秩”人走到布若面前,先是向保姆打了声招呼:“你好,董小姐。”,然后拉过几张椅子,齐刷刷、端端正正地坐到上面,向布若也打了声招呼。但布若欠于应付他们,眼睛的不适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最后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
“这些家伙你认识吗?那些闹事的家伙。”
坐在中间的男人,侧过身子摆出一个很轻松的姿势发问。
布若摇摇头,面带微笑,只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有回答。保姆在一边站着,恶狠狠地盯了那个男人一眼,那个男人马上连声道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似乎不知道布若眼睛看不到这件事。一旁坐着的那个没打领带的男人充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单这个眼神就能看出,他似乎相当瞧不起眼前这个人。
“把那几个人带过来!”
中间那个男人对外面的卫官大喊。
没过一会儿,舒也明他们就被卫官们推进了这个客厅似的房间。就在他们进来的同时,莉莉丝也推开门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熟若无睹地冲布若说话。
“太热了,布若!这儿太热了!制温机!这儿有吗?你这样会受不了的!让他们赶紧放我们回去!”
莉莉丝边喊边把挡在中间的几人推开,当她瞥到呆呆地站在那儿的舒也明,她小声“嘁”了一声,不过还是被舒也明听见了,作为回应,舒也明也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啧”了一声,立刻把脸转过去,好不再看见这个“惹人厌的家伙”。
“你是什么人?”
中间坐着的那个人此时傲气十足地问,甚至能看见他的胡子微微颤抖。
“我是布若的专属护士,负责照顾她的,怎么?有什么问题?”莉莉丝立马面露不快地说。
“那请问你闯进来经由谁的同意了吗?”
还没等莉莉丝反应,他马上大声叫喊:“卫官!卫官!”
但没人回应他,门外的卫官此时可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打盹了。
等待了一会儿,仍没人答应他。不知怎地,他突然气得憋红了脸,又把头转向舒也明,大声喊道:“说说你的来头!站过来!”
舒也明站了过来,看着一脸反感的布若,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紧紧地把口袋里的药瓶攥着,不停地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布若旁边的保姆:那是一位年轻的女人,棕黑色的头发高高盘起,双眼木然,一张脸算不得标致,但有一种特别的气场,舒也明觉得她跟娜雅有些相像。
那个男人在此刻不耐烦地盯了舒也明一眼,然后严厉地呵斥:“你不会说话吗?哑巴?”,他高傲地瞪着舒也明,像一个心狠手辣的狱卒对待刚来的罪犯那样。“啊……我是个学员,三学院的学员。”,舒也明终于发话,舒也明说完这句话后,那人马上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然后又说:“很好!那你与那位医生有什么纠纷?”
还没等舒也明回答,旁边没打领带的那人盯着布若,悄悄对这个男人说了些什么。这引得这个男人突然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尽力表现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没有什么纠纷。”舒也明突兀地说。说完,那个男人立马冲到舒也明面前,不明所以且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大吼:“罪犯们都这么说!”,舒也明没有被吓到,反而直视着他那张愤怒的脸,无力却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又不是罪犯,检查官先生!”
辛莫尔站在房间的一角,看着这一切,但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参与这场对峙的想法。莉莉丝乘几人说话的间隙,迅速坐到布若身边,热心地为布若拭去脸上的汗珠,不断跟她说着一些悄悄话,而那个保姆还是呆坐在一边,盯着舒也明上下打量。
随后那个男人经过一段深思熟虑,故作镇定地下令让他们回到刚才的审讯室待着等消息,几人照做了,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布若和保姆,还有莉莉丝,另外两个旁边身着制服的人也推门离开了。
刚才对话的气氛吓到了布若,再加上她眼睛的不适,她脸上露出的不快简直叫人害怕,保姆在一边轻轻拍着布若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莉莉丝坐在一边,密切地关注着布若的状况。布若有些烦闷,但又对某些事情感到好奇,比如她刚才听到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立刻想起这是舒也明的声音,令她疑惑的是,舒也明为什么也在这儿,他是来干什么的。外面还有一种她从未听到过的机器运作的声音,她猜应该是什么打印机。
等到人都离开了,那个男人又缓缓开口,语气平缓了些,“董小姐,关于资料里的一点,我想我有必要向你再次确认,你真的不认识那个术士吗?”保姆听完马上接过话,并不耐烦地说她不知道,还叫他不要在这些没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说出这些后,她的神情有些激动。
那个男人突然以一种戏谑的语气回话:
“请千万别发火,夏天总会很热的,瞧!我也流了好多汗水,这总叫人烦躁,不是吗?”说着,他把手伸向桌子下按下了制温机的开关。
“这样也许好点,我看得出,你的眼睛不适合待在温度高的环境。”他近似诚恳地向布若说道。
莉莉丝脸上有一丝怨恨,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布若带到这儿来?你难道不知道她的眼睛受不了外面这么高的温度吗?她的眼睛……”莉莉丝没有说下去,她有些哽咽,用一种更加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抱歉,但是没有办法,你们是这场事件的直接或间接参与者,我们有权将你们带来扣留……而至于你,护士小姐,我想你也应该去审讯室等着,这儿可不是什么舞厅,可以任由你四处走动,再说,我可没有传唤你。”他说这些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但说出的每个字却都能使人感到一丝压迫感。
“我……”莉莉丝本还想同他争辩,可她看了看一边的保姆和布若,终于还是没有,于是她气愤地摔门离去。
“好了,这下我们就能安安静静地聊一些早就该聊的话了。”这个男人狡黠地说。
他露出一丝微笑,诚恳地望着两人。
“我是克别斯塔夫,代号745506,是新派来调查有关你们的事件(他就是这么说的)的调查官,你们好!”
保姆有些不安,皱起了眉毛,布若干咳了一声,不过还是跟刚才一样,什么也没说。
克别斯塔夫也注意到了他眼前这位少女,从她被带离医院直到现在都一言不发,默默地配合着这不合理的一切,而她仅仅只在这途中面露不快过,在她身上所表现出的这种克制力,让克别斯塔夫感到十足的惊讶。
“夏天,令人烦闷,是吗?布若小姐?”
布若点点头。
他突然亢奋起来。
“嘿!嘿!嘿!原谅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因为现在好像就流行这样,不念代号,直接叫人的名字。”
“你想问什么?”
保姆疑虑地盯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说话浮夸的男人。
“别着急呢,保姆女士,凡事总是得慢慢来,我们这行,讲究的就是证据,可是证据得慢慢地找,就连一根毛也得反反复复观察好久才能下结论,况且我们才刚见面,彼此都不熟悉,不是吗?请你们再隆重点介绍下自己,让我好做些准备。”他不紧不慢地说。
布若眨眨眼,感受着从四面八方透过来的,隐隐约约的光,她想了一会,轻声说:
“我是布若,旁边这位是我的私人保姆。”
“没啦?嘿!真是简短!”
突然,保姆站起来,终于也忍不住大声质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没有时间陪你在这儿耗,既然你说把我们扣留在这儿是因为那件可笑的秩序事件,那好,现在就请你立马快点解决,我们不想呆在这儿!”
克别斯塔夫双手一摊,面露喜色地说:
“哦!我刚才怎么说来着,不要着急,千万不能着急!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以后也会常常见面的,你们的事关系的利益很大,对你我来说都是,我们需要平缓点来解决问题……”
……
布若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她又想起了爸爸,只不过只想了一瞬间,就仅是一瞬间,然后她就有意地把自己的思绪转移到别的事上去,于是她开始担心塔尔德的状况,好奇舒也明为什么在这儿,甚至盼望起自己的眼睛能好起来。
另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男人坐到舒也明对面的椅子上发问。
“你想听代号还是名字?”
“请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再问一遍,叫什么名字?”
“舒也明,代号073281。”
“你跟那位医生的冲突是为了什么?”
“天气太热了,我不知道如何解释……”
“……”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问一答,慢慢消耗着时间。奇怪的是,他问一句,舒也明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他连一丝为自己辩解的想法都没有,甚至面对这个人提出的诱导性问题,即便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会让自己落实不真实的罪名,但他依然头脑发热且热心地回答他,这让眼前这个人也对舒也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认为他不值一提,似乎打心底地看不起他。
一段时间后,舒也明被扣进了里面的待检室,辛莫尔被放了出来,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走廊尽头同样被放出来的那个满脸不屑的医生,辛莫尔似乎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莉莉丝也被放了出来,站在离辛莫尔不远的地方。
大厅里,安静得令人害怕,时不时有“秩”人拿着文件走来走去,擦的锃亮的皮鞋在大厅的地板上踏过,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辛莫尔盯着有尽头的长廊发呆,莉莉丝已经气冲冲地离开了。他似乎清楚地知道舒也明可能又说错什么话,可能又让人不快,因为他的脾气,任何一个好耐性的人都可能变得激动不安,“他就是这样,又搞砸了!”辛莫尔在心里想,甚至有点生气。
舒也明在走向里面的“牢笼”(他确实在心里称这就是牢笼)时,没有任何表情,即便是看见了之前那个耀武扬威的医生,他也无动于衷,对方挑衅还带有一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引起他的任何动作。他所作的陈述一点也没问题,但却充满了问题,他连一点为自己辩护的想法都没有,就草草地、直接了当地被扣上了“寻讯滋事”的罪名,他对此也毫无反抗,甚至是乐于接受这一切。在他眼里,究竟什么是正确,什么是不正确,就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但当他独自被关在一间只有一面透光的房间时,他又开始担心起来,他对着这面玻璃墙呆呆地坐下,担心什么?他自己同样不清楚,他只清楚地想着:“好在这儿有个可以坐的地方。”
……
“我想我们的见面会在不久后,介时我们会检测她的眼睛……用最先进的设备。”克别斯塔夫一边对保姆说,一边懒洋洋地站起来。
保姆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一颤,想说什么却突然自己给收住了,她快速地、充满愤怒地瞥了克别斯塔夫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布若,眼中满是担忧。
保姆突然感到全身发冷,她微弱地打了个冷战,谁都没瞧见,接着她缓缓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检测?还能检测出什么来?”她突然发问。
可对方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向外边走去。
“等等!我觉得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克别斯塔夫转过头,瞧了她两眼,又迅速回过身重新坐下,在坐下的那一瞬间,他无意瞥到布若耳朵里的入耳式耳机。
“好啊,请说吧!但是得尽快,我还有别的事。”
他不耐烦地说,但似乎同时又充满了兴趣。
保姆看着布若,又望向克别斯塔夫,小心翼翼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克别斯塔夫小心谨慎地观察到了这一动作,紧接着他立马站起身来。
“那你们可以回去了。”他说着,从衣服里面的口袋抽出一张名片,扔在桌子上。
“要是有别的什么事,请联系我,如你所见,我现在真的很忙!”克别斯塔夫故意把音量调高,似乎是故意想让戴着耳机的布若听见。
保姆忐忑地收起名片,等着克别斯塔夫走了出去,她才轻轻地怕打布若的肩头对她说:“可以回去了。”
保姆带着布若走出那间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椅子上抽烟的克别斯塔夫,他没说话,瞧了她们一眼就继续吸着烟。吸完烟,他向里屋走去,恰巧遇见还在这儿踱着步的辛莫尔,看见他,辛莫尔满脸担心地迎了上来,询问他有关舒也明的事。
“先生!请问?舒也明怎么样了?他犯了什么罪?是什么罪名?会扣押他到什么时候?”
面对辛莫尔突如其来且一连串的问题,克别斯塔夫不耐烦地甩了一句“没什么”便接着走他的路,然而这样敷衍的回答反而引起辛莫尔更加担心,他跟上去,继续问他,但对方只是给他甩了个臭脸色,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旁边的一个卫官突然也站到他旁边,示意他赶紧离开,没了办法,他也只得往外离去。
正当辛莫尔垂头丧气地走到外面的台阶时,他又突然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旁边掠过,他回过头,盯着那个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最开始带舒也明来和自己同住的那个老师。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儿?”他一边想,一边跟了进去,那个卫官在另一间屋子里,透着玻璃狠狠地盯着他,但也并不太想管他。
苏章先直接走进这儿的最里面,似乎对这儿非常熟悉,辛莫尔看到他找到一间屋子,推门走了进去,辛莫尔不敢再往里面去了,他看着四周的“秩”人走来走去,对他投来莫名其妙的眼光,他只好躲到一旁的厕所里,站在里面靠着门,同时目不转睛望着走廊,一有什么人经过他又马上躲进去,随便藏进一个厕所位。
苏章先径直走进了舒也明所在的房间,克别斯塔夫和另外一个没打领带的人此时正在里面问着舒也明什么,一见到苏章先进来,克别斯塔夫马上把舒也明扔在一边,热心地向他打招呼。
“哦!你来了,看样子外边还真是有够热的,你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走吧,去别的什么地方坐坐!”说着,克别斯塔夫把苏章先往外推,他们的关系似乎很要好,而舒也明在苏章先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苏章先当然也看见了他,好像他就是为了他这档子事而来的,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用一种充满不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舒也明现在的处境,只是一眼,他好像就洞察了所有信息。而当他被克别斯塔夫往外推的时候,他的脸上更是出现了一种近似发笑的表情,不知道是遇到克别斯塔夫露出喜悦,还是故意向舒也明露出的一种嘲笑表情,反正他的到来引得舒也明十分不快。
当他俩从门口走出去,舒也明马上在心里急切地想:“他来这干什么?他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吗?他准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也许……也许是那个男的通知了他,可是他们怎么会认识?那个叫苏章先的?得了吧,瞎想!这儿热死了!”。他想着,甚至忘了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甚至忘了这个人正在对自己发问。
“听见没?你?喂喂喂!”
这个男人站起来,拍了拍桌子,舒也明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当他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过来后,他扶着头,感觉有些发晕,还感到有些口渴,于是他喘着气向这个男人说:“有水吗?给我拿点水来吧。”,那男人照做了。一分钟不到,那个男人把一杯水放到了桌子上,舒也明马上抓过杯子,一口把里面所有的水全部喝光,他咂了咂嘴,觉得这水里有一种铁锈味,在过后的几分钟里,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皱着眉毛同样盯着他,同样什么也没说,眼里满是和一种很奇怪的担心。
“你好。”舒也明终于开口,他发现那个男人也等着他开口。
舒也明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对方也回了句“你好”,仍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请不用担心,现在我已经好了,已经清醒过来了,我是说,刚才的我看起来有些病态,这是正常的,太热了,我说过,真的太热了,但现在我的脑子已经十分清醒了,请你接着问吧。”舒也明条理清晰甚至颇带文理地朝他说。
男人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听完他说完这些后,他略带担忧地继续问了起来。
“请问你去d23医院b区眼科做什么?”
“找人。”
“什么人?”
“就刚才那个女生,叫布若。”
男人突然顿了一下,继续用画笔记录着。
“那你为什么跟那个医生起了冲突?”
“冲突?我想可能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可能冲他大喊大叫了几声。”舒也明用无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他没能领会舒也明的这个眼神,或是说他不领会舒也明的这个眼神,然后他继续问:“并没有实际性的冲突?”
“是,对。”
“你能保证所说属实且承担其所附带的法令责任吗?”
“是,我保证。”
那个男人收起画笔,将它装进上衣口袋。他松了一口气,继续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舒也明,然后他给舒也明上了一些大课,作了些批评教育。舒也明连连点头,他不知道舒也明摇头晃脑听进去没。
“要知道,他可以因此起诉你,让你进监狱,现在随便一个小小的过失都能让你入狱,你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需要想清楚,顺带问一句,你是那些‘奇卡’里的一员?”
“不是,是那个医生这样说我的?”
“这不重要,我只是好奇。”
“那现在我能离开这儿了吗?”
“恐怕不能,还得等他回来。”
舒也明站起来。“谁?那个不刮胡子的人?”
“哈哈,当然,哈哈,就是他。”这个人被舒也明突然的动作逗笑了,倒不是因为他突然站起来,也不是因为他称新来的调查官是个“不刮胡子的人”,真正令这个男人发笑的是这两样行为连在一起,不知怎地显得滑稽可笑,但在舒也明看来,他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他几乎是带着一丝愤怒地说他是个“不刮胡子的人”并站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让眼前这人发笑,即便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但他觉得这并不坏。
那人收了笑容,突然停下来,在一分钟内充满耐心地等待外面的情况,等到他做出某种确认后,他小心翼翼地向舒也明问,甚至把身子都朝舒也明这边倾斜。
“你知道有关那个布若身边发生的一些事吗?我是说,你注意到她的一些不自然吗?”
舒也明听到这些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我跟她不太熟络,是经人介绍……”突然舒也明想到了塔尔德,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很奇怪对吧?”
舒也明面带疑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谁?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也是负责调查她父亲去世的那场事件的搜查官,左默,代号435675,是‘秩’”
舒也明疑惑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称搜查官的人。
“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是当然,我们第一次见面,老实说,我对你也很感兴趣……”
舒也明有些奇怪,他马上问:“感什么兴趣?”
“这……”左默支支吾吾。
“聊聊其他的!”左默摆摆手,似乎很有与眼前这个小不了他几岁的人攀谈的兴趣。舒也明正好也有其他想要了解的事,比如那场爆炸。
“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
“这……我不太清楚……是另一个区的调查官负责那件事。”他吞吞吐吐地说。
舒也明忐忑不安,接着他问:
“那死……死了多少人?”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发现死亡的重量是如此沉重,他后悔直接用“死”来描述死亡。
“你没看新闻吗?这么大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事了,人们甚至——,不好意思……咳咳,好像是24人死亡,78人受伤……”左默的反应很普通,就像家常便饭那样谈起了这件事。
“啊……”
舒也明叹了口气。他开始在脑中思考这两个数字的含义,“24”还有“78”。
“是场灾难……唉……现在并不太平……”左默意味深长地说道。
舒也明想明白了,这两个数字没有任何含义。
“是啊……不太平。”舒也明盯着左默,慢慢对眼前这个人多了些好感和聊天的欲望。
“你们的调查有进展了吗?”舒也明问。
“我能帮上什么忙?”他又补充道。
“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因为是现在才重启调查,所以进展不是那么顺利……一些东西都找不到了……”他用手摸着脸,接着说“我对那个女孩突然性的眼睛失明有些关心,一个人可是不会突然失明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也许是术……”
舒也明有些惊讶,当他听到布若是“突然失明”的。
“你是说她突然失去了视力?”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还充满了疑惑。
“对……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突然失明,她的父亲也是因为这件事被牵扯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主动去找一个术人,也许是听信了别的什么人的传言,结果就叫人给杀了……死状很惨,连——”
“等等!”舒也明打断了他。
“不用往下说了……嗯……难道凶手不是那个术人?为什么还得重新调查。”
舒也明脸色有些发白,根据自己以往听到的传闻来看,布朗多是被那个术人诱杀,而现在重新调查这件事,想必这其中一定是有些端倪。
“他也被杀了。”
舒也明有些害怕了,盯着左默的眼神有些躲闪,觉得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冰冰凉凉,毫无生气。
“她很幸运,逃了出来,是他父亲的一个保镖把她给救了回来……在这之后,他们家的企业和资产都被坐空,他们家一无所有了……虽然在布若自己的名字下还有一笔资产,但这连他们家以前拥有的资产的百分之九都不到……”
“布若的母亲呢?”舒也明问,同时他在脑袋里重新将布若这个名字和布朗多以及亿万资产联系起来。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从未出现……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们也不太清楚,所以我们现在也正在调查她的去向……”左默无奈地说,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
“现在为什么突然追查起了这个?”
左默突然警惕地盯了舒也明一眼,又换了个坐姿,漫不经心地对舒也明说:“这跟你我无关,是上面的决定。”
舒也明不知不觉又坐了回去,他没听别人跟他说过这些,不知道那个叫布若的女生有这些悲惨的经历,这让他更加关心那个叫布若的女生,他把手伸进兜里,又攥住那个小瓶子。
“很悲剧,不是吗?”
“嗯……”舒也明有些失落。
“所以我想帮她……找到她失明的原因,找回她的母亲,找到杀死她父亲的凶手……这样,也许会让她好受些……”左默吞吞吐吐地说完这些话,但舒也明觉得,这些话异常坚定。
“那个保姆……”舒也明喃喃地说。
“什么?”
“我说……那个保姆……最好注意她一点……”
“啊,谢谢,那个‘不刮胡子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叫克别斯塔夫,是个新来的,傲气十足,听说他办过一些很离奇的案子,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我不喜欢他。”
“我也是,不全因为他不刮胡子……他那傲人的态度,简直咄咄逼人!”
“嘿!可不是!他——”
就在这时克别斯塔夫突然推门而入,两人立刻收了声。他一进门就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舒也明,胡子微微颤抖,马上又扭过头问左默:“结束了?”左默点点头。他接着说:“好,跟我来!小子,这儿有人想见见你!”
又回到刚才那个像客厅的房间,苏章先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舒也明从进来到坐下,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还有点洋洋得意。“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舒也明率先问,“我今天约了我的朋友,无意从朋友口中听说了我们学院有位学员以‘干扰秩序’的罪名被抓来调查,我一猜就晓得是你,除了你,这十多万人里哪还有像你这么闲的?”
“来,坐这儿。”
“这小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学院长请过来的坦奈人?”
听到自己被这么叫,舒也明有些生气。
“是,嘿!愣着干什么?坐过来!”他先对着克别斯塔夫说,再把脸朝向舒也明。
等到舒也明坐到苏章先边上,苏章先一改刚才的戏谑与蔑视,用热心且平和的语气对舒也明关心地问:“你没有在学院里的这些日子去了哪儿?生活得怎么样?虽然老爷子每月给你汇一些钱,但你不能全靠这些过活,你得为自己找想找想,嗯?说话啊,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舒也明还没开口,克别斯塔夫先说:“他去医院找一位病人,跟一个医生闹起来了,其实也不必要把他带过来的,主要还是为了我的另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哦!不用说了,我记起来了,你讲过……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依莱尔公司的案子。”
“可不是嘛!她们怎么都不愿意到我这儿来,这叫我怎么办案子?我以前可从没见过不到我这儿来就能办的案子哩!我就喜欢一切都被我掌控的感觉,对待一些人,你不能老是顺着他们,我说,听着,你要强硬一点!给他们来软的不行,就给他们来硬的,这样的话,他们马上又会服软,嘿!嘿!嘿!就是这样!今天我去找她们,刚好遇到这个小子在她们跟前闹事,我就有十足的理由把她们都给带了回来,要是说非得这样做的原因,那就是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要人物,是她们应该苦苦哀求我办案,而不是我奔西走东地像私人侦探那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克别斯塔夫兴奋极了,在说一些他自认为很聪明的语言时,他还会用手比比划划,好像在说:“我这样才对,才是正确的”。他说得面红耳赤,两眼放光,让舒也明觉得有些害怕。
“那她们人呢?回去了?”
“已经走了,那不重要,不过嘛,相信我很快就会有大进展的!”克别斯塔夫嘴角上扬,上前一把抓住舒也明的肩膀,“是你这小子,给了我把她们抓回来的理由!是你!哈哈!”
舒也明全身发抖,克别斯塔夫的气力很大,把舒也明肩膀抓得生疼,舒也明挣了起来,并喊:“为什么要说是抓她们回来?她们是受害者才对!你那是什么狗屁逻辑!”
克别斯塔夫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他缓缓松开舒也明的肩膀接着一脸震惊地向苏章先说:
“嘿!哈哈哈哈!这小子跟我讲逻辑!嘿!嘿!嘿!”
苏章先摁住舒也明的头,没让舒也明继续顶撞他。
“走吧!时候不早了!叫上马尔科刻和黄渡,咱们走!”克别斯塔夫大笑着推门走了出去。
舒也明窝着一肚子火,挣开苏章先的手,嚷嚷着要离开这儿,苏章先没有多说什么,看着他推门离开。
他坐在沙发想了想,也推开门走了出去。
……
舒也明开门就遇到了辛莫尔跟左默,他们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密切地交谈着,看到舒也明出来,辛莫尔高兴地向他挥手,左默不知道该怎么向他打招呼,于是又说了句“你好”,舒也明看着两人,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份莫名的感动,苏章先瞧了瞧几个年轻人一眼,点上一根烟,离开了。
三个人在过道里的一条椅子上坐下,聊了些其他的事,舒也明和辛莫尔都感觉到眼前这个叫左默的人对他们抱有极大的兴趣,他总是表现得很热衷了解舒也明与辛莫尔的事情,三个人聊得很开,他们的思想也在一些方面恰和,于是他们尽快互相交换了定式,不久就决定在左默下班后再次碰面。去酒吧,去餐馆,去什么地方都好,这些年轻人想要疯一疯,乐一乐,他们年轻,他们遇到了很多急切与人分享的事,一些苦闷事,也许是些顽皮事,又或者一些倒霉事,他们热爱这个名为生活的梦,在梦中,他们渴望遇见同类,渴望过得充实,渴望得到理解。
……
而在这之前,舒也明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他跟辛莫尔又回到了d23医院,这次他们的情绪不是那么坏,因为天已经逐渐暗下来了,炎热逐渐褪去,傍晚的清爽如约而至,他们得快点,因为左默要不了多久就要下班了,他们这次决心一定不再惹什么麻烦,他们径直走了进去,找到前台偷偷玩着手机的莉莉丝,把那一瓶药水放到柜台,接着转身离开,无论莉莉丝怎么大声质问两人,他们连头也没回,小步出了前门,突然加速,直接跑了起来,跑得多么快活,就像今天遇到的倒霉事全都一笔勾销似的。
舒也明跑着,偷偷往后瞥了一眼,往某个窗户瞥了一眼,里面明亮,凄白,住满了伤心。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的感伤,也顾不得什么布若,什么塔尔德,有一刻,他突然想:自己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何必要牺牲自己呢?他们的故事确实让人心生怜悯,但跟自己实在毫无关系。等他回过神来,大脑不再被某种莫名的兴奋感占据时,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也许快要成为一个无情的家伙了,于是他索性不去想,他得多把思绪放在结识新朋友身上,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容易想到今天不愉快的事,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气的浑身发抖。
他望着浑浊,昏暗的天空骂了一声“混蛋!”
舒也明很快就和辛莫尔等到了左默,他从阶梯大步跨下来微笑着向两人打招呼。
“去哪儿?”舒也明问。
“随便去什么地方,哪儿都好只要是不在这儿。”他转过身指了指裁判所大门特有的浮夸着的大厅。
“好!”
三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踱着,舒也明穿着一件t恤,辛莫尔穿着袖口偏长一点的短衫,左默穿着制服。此刻的天气已经不再那么热得让人发昏,反倒是有些凉快,这种宝贵的时光让那些白天畏惧阳光毒辣的人们纷纷走上街道,有些人专门挑凉快的傍晚工作,此刻也走上大街,街道两边的门店互相敞开,人们在其中穿梭,女人,男人,小孩,老人,他们都爱极了这来自傍晚清爽的氛围,似乎无论白天多么地懊恼,多么地气愤,都在这短暂但美好的时刻消失的无隐无踪。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兴奋的奇怪气味,不是油污,也不像灰尘,那是一种人类共同聚集在一起才能产生的味道,虽然这些杂乱的味道让他们的鼻子难受,但这却让他们的大脑思绪万千。舒也明觉得,他没有喝酒就已经感到会醉。
走过一片高楼林立的区域,他们走到了人群更加密集的地方,这儿的楼房没有那么高大,四周满是闪着五颜六色光芒的看板,这儿每一个的人都高高兴兴,有着说不完的话,小吃店,礼品店,游戏城,占满了这儿的每一寸土地,那些好客的老板与老板娘,有的系着围裙站在自己店门口大声吆喝,有的四处散发传单,一些看起来年轻的服务员,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甚至忘了自己的工作,人群也吵吵嚷嚷的,互相挤来挤去,一些人在人群中高声嬉笑打闹,也有人漫不经心地与旁边的人侃侃而谈。三个人站在人群中,额头上挂起了一丝汗珠,每个人的脸颊都浸着绯红色,他们不时看着旁边经过的女郎发愣,不时向一边大吵大闹的醉汉发混,此刻,他们开心极了。
舒也明与辛莫尔虽说与左默并不熟识,只是刚认识的一个人,还只是互相对对方抱有一些好感而已,但此刻他们想要释放什么的感觉在现在都涌上了心头,而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与自己相同的那份悸动,这就是最美妙的时光,无需言语,只需要在一起,他们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与热心。
“你们多大了?”左默发问,他的声音要说的很大才能让两人听见。
“大大的十八!”舒也明侧着身子有些自豪地说。
“十九!”辛莫尔也像喊一样说。
慢慢地,他们的声音也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
三人找到一家店,是左默推荐的。这儿的店长是左默的父亲,因为左默叫他"爸"。父亲烤出来的肉是这条街出名的棒,舒也明和辛莫尔从墙壁上父亲与客人们的合影看出。
舒也明本来是讨厌自来熟的,他曾固执地认为这些人笨得要命,可他现在无论如何都对左默讨厌不起来,眼前的“自来熟”,似乎真诚无比,简直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他微笑着,招呼自己的父亲为他们料理,还热情地分享自己的一些闲趣杂谈,总用一种幽默又不失礼貌的语气维持着兴奋和热情的气氛。
“是同事吗?”
父亲冲着三人发话。
店内人很多,其他店员忙的不可开交,店内的人们开心地喝着酒,唱着歌,几个热心的顾客还不断朝父亲夸赞另外几个店员的手艺越来越好,父亲笑着,等待三人回答。
“今天才认识啦,爸,给我吧……我来,他们的名字我都还不怎么记得呢!”
说到这儿,两人连忙站起来。
还没等两人开口,父亲又问:“代号是……”
“爸!别代号代号的了,问名字就好啦,现在大家都直接叫名字了!”
“我是舒也明……”
“我是辛莫尔……您好!”
两人微微点头,坐了回去。
“好啦好啦!爸!你去忙吧,我自个来,另外叫品汐帮我们拿点菜吧!”
父亲招招手,微笑着走开了。
舒也明看着左默的父亲,心底有点高兴。
三个人喝了点酒,聊了很多,连不怎么爱说的辛莫尔这天也话多了起来,他先是埋怨这几天是多么多么累,又说今天那个不刮胡子的人是多么多么无礼,还胆大地说下次见到他要揍他什么什么的。舒也明更是开心,开着辛莫尔的玩笑,又从天南说到地北,几个人无话不谈,几个小时的接触就让他们变得亲密无间。在这期间,左默的妹妹左品汐,为他们充当服务员的角色,有时也听着这几个男人无厘头的笑话被逗乐。
左默问了些布若的事,舒也明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表示自己才认识她不久,但如果知道了什么的话,会告诉他,因为舒也明也看的出来,左默的确很关心她,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她,至少在舒也明眼里看起来是一种处于善良的举动。
夜晚,灯光闪烁。
三个人醉醺醺的,口里说着胡话,左品汐在一边看着他们。
店里人声嘈杂,店外也是如此。舒也明喜欢这种氛围,这是多么热闹,多么幸福啊!人们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只需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放下那些可有可无的事,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啊!多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