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一个傻傻模样的人来吃面，翠霞高兴地将下好的面递给他，他眦匝地吃得香喷无比，两手端着碗喝汤，吃得差不多时，却突然跳了起来，从碗里挑了跟长头发喊了起来，“这里，怎么有头发，你们怎么做面条的，把头发当面条下给顾客吃，你什么面馆？”

    翠霞和大姐连忙跑过来，“这位大哥，什么头发，”“什么头发，你们看，这什么头发，”

    这个人用筷子从碗里挑起了一根长长地头发还滴着汤汁。

    “大哥，你看我们店里就两个人，而且你看我们都带着帽子，怎么会有长头发掉到碗里呢？”

    “你什么意思，你们几个意思，奥，难道这头发我掉到碗里的不成，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么长的头发，”这个人狂呼乱叫的似乎连沟通都不行。

    翠霞一看，不能再争执下去，对店里不利，忙说：“这位大哥，你看这头发，纯属偶然，要不给你换一碗，你重新再吃一碗，你看如何？”

    “重新再吃一碗，给我也不吃了，你赶紧将钱还给我，算我倒霉。”

    “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那我到卫生局去告你，你们就好了，”这个人嚣张地喊道，“赶紧退钱，退钱，老子还有事情要忙，”越发嚣张。

    他的吵闹，让店里同时吃饭的两个客人都停下了筷子，害怕自己的碗里也有头发。翠霞忽然明白，这个人或许就是来闹事的。

    她想起自己打工的那些经历，翠霞知道这些人是别人花钱来砸场子的，如果硬跟他们吵，即使辨出个一二来也是影响极坏，如果不辨出个一二来，就那么认栽，那接下来的事情更会层出不穷。

    更何况这种头发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虽然自己和大姐都带着帽子，而且两个人都是短发，但是谁又能保证面条里，香葱里，或者风刮来这么一跟头发呢。

    大姐连忙拉着翠霞说：“霞，给他五元钱，让他赶紧走，在这瞎嚷嚷，生意还做不做了，”翠霞憋下一口气，从收银台拿出五元钱对这个人：“老哥，不好意思了，这是你的饭钱，欢迎下次光临。”

    “下次光临，就你这卫生都不讲的店，谁还敢下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对了，还有，如果我回家有哪里不舒服，还要回来找你的，”说着拿着钱摇头晃脑地走出店门，迎面撞上一个来吃饭的人，立马翻了白眼吼道：“吃什么吃，不怕吃死人嘛？”

    翠霞听了，怒火中烧，满脸通红，刚想冲上去给他两巴掌，扇得他满地找牙，翠霞的大姐紧紧地拉着她，“走，回去，咱不跟什么人都计较，”翠霞忿忿不平，强压住怒火，挤出满脸的笑问刚进来的客人要不要加鸡蛋。

    刚进来的客人懵了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楞地说：“喔，加个鸡蛋吧，”

    等翠霞稍微平静下来，也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怕，若不是姐姐拦着，自己或许就真的冲了出去，可自己一个女的，论体力身高哪一点都不及那个人，即使自己挥出去了一掌，估计还没到那人嘴边自己便会挨一拳了，那到时吃亏的是自己，理亏的也是自己了，那该让多少人看笑话。

    翠霞对自己说：“一定要沉住气，沉住气，无论遇到什么，”姐姐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啥都没说，姐妹俩的心有灵犀此刻都明白了彼此的担忧。

    然而，刚到下午，比翠霞预想的更麻烦的事情立马来了。

    工商局来了。

    卫生局来了。

    环保局来了。

    一辆车子接着一辆车子停在门前，一拨一拨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神色严肃地走进店里来，这阵势将翠霞和翠霞大姐吓呆了。

    从没经过这样的阵势，看着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翠霞想起还是一年前公安局将华胜带走的那会。从那时起，她的心里似乎就有了阴影，像是犯了多大罪一样。

    可自己只不过开了个小面馆啊。

    大姐似乎比翠霞更紧张，一直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她，从来未出过家门，翠霞的店是她唯一离开家里和社会接触的地方，更从未和这些穿着制服的人打过交道。

    “你们俩过来，”工商局的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本子和一个同伴对还在呆在那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翠霞和翠霞大姐说。

    翠霞缓缓了神，拉着大姐的胳膊走到他们面前，紧张地说：“同志，我们只是开个面馆，这有错吗？”

    工作人员看出了她们的紧张，不免一笑道：“你们别紧张，现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发展，没有错，但是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是无证经营，任何个体工商户都需要去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你们执照拿出来我看一下，”

    翠霞和大姐吐了口气。原来是查执照，翠霞办了执照，只是没把它挂起来，在准备开店的时候，翠霞的奔波可不仅仅是选地址和看人家怎么经营，更是看到了人家墙上挂的牌子，只是店里小，想着过段时间将执照挂的高一些，没想到一忙就忘记了。

    “有的，有的，同志，因为店刚开没几天，店里没个男人还没找好怎么挂，你稍等一会，我这就去拿。”翠霞拍了下大姐的胳膊，说声：“没事，大姐，”就跑去拿执照了。

    工作人员看了执照，对翠霞说：“既然办了执照，就把它挂起来，这是要求，也是规范。”“好的，好的，同志，我们马上把它挂起来。”翠霞连忙说。

    工商局的一行人刚开着车一溜烟地离开，卫生局的车立马到了。

    “你们俩是店里的老板吗？有人举报你们店卫生状况不达标，请先出示一下卫生许可证，另外我们需要到后厨做下检查。”卫生局的三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地对着翠霞和翠霞大姐说。

    翠霞一听，还要办卫生许可证，这是自己没考察到了。

    “那个同志，我们不知道开面馆要办卫生许可证，我们只办理了营业执照。”翠霞疑惑地说。

    “所有经营食品的个体工商户都需要办理卫生许可证，没有证书的需要立即停业补办，”工作人员一本正经毫无表情地说。

    还没等翠霞回答什么，又一辆车停在了门口，下来两个工作人员，往店里走。“你们也在啊，”刚进门的工作人员向正在和翠霞谈话的卫生局工作人员打招呼。

    “是啊，来查证。”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接到投诉，”

    “喔，”他们彼此望了望，无奈的一笑。

    “我们这边基本好了，你们核查吧。”卫生局的工作人员说。

    “好的，请问你们俩是店里老板吧，你们的污水怎么排放的？我们来检查一下。”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客气地对翠霞她们问。

    翠霞眉头一皱，无知地望了望大姐，然后不解地对工作人员说：“啥污水，是刷锅洗碗的水吗？”

    “不完全是，是对环境有危害的水。”工作人员说。

    “我们是卖面条的，除了刷锅洗碗洗菜的水，没有其他的水，就是这刷锅水都倒在了桶里，有残渣的都拿回去喂猪了，有洗洁精的都倒在水池里流到后面的路沟里了，”翠霞说。

    “这个有洗洁精的水，不要乱倒，流到农田里损害庄稼，流到水里污染水质，这个要找到污水处理管道。”工作人员说。

    翠霞的大姐忍不住了，“请问同志，那这水倒在哪里？哪里有污水管道？污水管道是老百姓自己挖吗？”

    “这，污水管道确实还没有完善，特别是咱们城郊结合的地方，”工作人员说。

    “那你让我们倒在哪里，我们拎出去倒在厕所里，行得通吗？”大姐有些生气地说，“另外，同志，别人家都倒在了哪里，为什么不去别人家来我们家查，这应该不是我们一家的问题吧。”

    “是有人举报你们家，我们必须得来。你们以后注意这个问题，不要让这些水随便外流就可以了，我们这次不做追究，但你们一定要注意。”工作人员说。

    “好的，我们以后注意，注意。”翠霞害怕大姐生气地再杠起来，忙抢着话头答道。

    等他们全部离开，姐妹俩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翠霞的手里还拿着张停业整顿整改的通知书。

    当所有的问题来临，犹如一阵风暴让翠霞和大姐措手不及，从未经历过这样场面和事件，她们的心底似乎无比下沉，锅里还熬着两大锅牛骨头汤，还有妈妈凌晨就起床理好洗好的葱蒜，那从面条铺拿来的一大筐面条，煎好的一摞鸡蛋。

    翠霞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看见妹妹这样，大姐也掉下泪来，但还是提起精神劝慰着妹妹。“霞，既然让我们整改，那我们就整改好了，不是就缺个那什么卫生证吗？我们去办不就好了。”

    大姐走到翠霞身边，边说边给翠霞端来一杯水，“我回家去打听打听，那个证很难办吗？我们庄上有个邻居在县城里开了个小快餐店，既然咱们这里还不是县城都要这个证，那开在县里的肯定也要，我问问他怎么办的。”

    “你姐夫过段时间也要从工地上回来了，你不要着急，咱生意这么好，办好了证重新开业，再开业咱也买个50响的鞭炮炸炸，这一次就算咱是试验。”

    翠霞听着姐姐的安慰，心里似乎有了些缓和。是啊，连姐姐都知道遇到事情解决事情，自己又怎么这般垂头丧气，开店的主意是自己坚持的，遇到事情就更应该承担起来啊。

    挫折会让一个人伤心失望，可是更会在心里的深处激发出更强的斗志。

    翠霞一口喝掉姐姐端给她的水，像是蓄满了全身的能量，站起来对大姐说：“好的，大姐，走，咱去后厨吃牛肉面去，一会等妈来了也吃碗，这些吃不完的，你多带些回家，今天把店面清理干净，我去跑那个证，等证书下来了，我们再正式开业。”

    大姐的眼里闪着泪花的“嗯，嗯，”点头。

    翠霞开始了卫生许可证奔波。

    大姐村上在县城开快餐店的邻居并未为她们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因为他们的快餐店坐落在县城的一个巷子里，并没有办这个证。

    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手续都不明白，到知道如何做，一步一步走进流程，一个一个认识相关部门的人，接待一次一次的考查，终于在一个月后，翠霞拿到了那张闪着光的卫生许可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