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早上，季寻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胸口有点闷。他睁开眼睛，顿时陷入了一团白花花、毛绒绒之中。
季寻条件反射地手一紧。多年来行走在人妖两界，他习惯了对一切都充满警惕，即使是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这根弦也从来没有松下来过，更不可能让别人和自己靠得如此之近。
小家伙正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
司宁睡得很放松，两只爪子舒服地张开，从他的胸口垂到腋下，整个肚皮紧紧地跟他贴在一起，尾巴耷拉在他的腰间，蹭的他有点痒痒的。
漂亮的大眼睛闭得紧紧，成了两条线，整个小脸皱成了一个三角形，下巴微微侧着，正正抵在他的锁骨间，如果季寻头再低下来一点，就会亲上那个毛团子的头顶。
季寻心头突然一跳。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只有宠物或者自己婴幼儿时期的孩子身上，才能体会到一个小生命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的手指慢慢张开，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司宁的背，把小家伙整个圈在怀里。
一个人在这世间独行了千年，他从来没有这样感受过另一个生命的呼吸和心跳。
司宁从睡梦中被弄醒，不高兴地哼唧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在他身上使劲伸了伸腿——
正好蹬在了某个不该蹬的位置。
“呃。”季寻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
煽情氛围被打断了，季寻拍了一下司宁的屁股。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从暖呼呼的肚子上挪下来，窝到枕头旁边去了。
季寻坐直，拿起了手机。
距和白朗一起吃饭已经好几天了，现在不止白朗，剧组不少人都开始沉不住气。就在前一天，现场已经搭好布景、两百多号人等着开工，nic竟然非要无缘无故地赶走一个特约演员。来回扯皮两个多小时后，郑导忍无可忍地摔了剧本，全组停工一天。
虽然这事被制片人茂姐极力压了下来，但还是传到了季寻的耳朵里。
季寻当即打电话给茂姐，茂姐却一如既往，满口“没有的事”。
一脸凝重的季寻坐在床边，穿着白色老头衫、澡堂大爷款拖鞋、捧着一个破搪瓷缸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忧心菜价涨跌的街头老大爷。
为主人提供情绪按摩，是一只金丝雀基本的职业素养。被吵醒的司宁慢悠悠地抬起头，舔舔爪子，擦着自己的脸，做出非常关心的样子：
“怎么了大人，收废品的大妈跟你抢废纸箱了？”
“剧组有些麻烦，我得去片场看看，恐怕要待个几天。”季寻叹了一口气，“哦，你得跟我一起去，你跟我结了血契，一下子离开我好几天，会小命玩完的。”
司宁一下子跳起来。
我可是一只猫！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季寻心头一热：小家伙这么期待跟我一起出门，太可人疼了！
司宁不情不愿地看着季寻收拾了几件衣服，用打车软件约了一个“特惠快车”，然后跟着他，坐进了灰扑扑的、散发着一股不知道什么味的旧车里。
市里通往影视基地的高速路口出了事故，导致这段1个半小时的车程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季寻和司宁到达影视基地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
季寻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个微信，往脖子上挂了一个工作证，抱着司宁，就向片场走去。
好奇是猫咪的天性，第一次到拍戏的现场，司宁早就把出门的不开心抛到脑后，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片场比它想象得荒凉很多，跟电视上光鲜亮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到处堆着建筑材料、背景布、一团团的电线、凌乱的设备，现场走来走去的人也都是灰头土脸、一副农民工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一个工地。他们刚刚走到一条警戒线边，就看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不停张望。
见到季寻之后，她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季寻的卫衣袖子：“你就是新来的特约吧？怎么才到，快跟我去化妆！”
季寻：“那个……我……”
马尾辫风风火火地打断他：“行了行了，甭找借口了，赶紧的吧。咦？你怎么还带了一只猫？”
季寻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司宁：“哦，我家猫……”
话没说完，又被马尾辫打断了，她拉着季寻就往化妆间走，语速飞快：“没事没事，是不是家里没人喂猫？等会儿藏好就行了。我是《无双》的执行副导，我跟你说，昨天的那个特约就被骂走了，剧组停工了一整天，你得好好表现啊，再delay郑导就要发疯咬人了……”
季寻183的大高个，被163的马尾辫导演拖着走，毫无反抗余地。
“那个导演……”季寻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到了化妆间的椅子上，一直在试图插话，“我可能不行，我……”
“没事没事，你不用害怕。”季寻刚说了半句，又被马尾辫打断了，“你长得挺帅的，形象绝对过关！你看你们魔教使者的这个妆，多帅气！”
马尾辫指了指旁边的临时演员，那个演员悠悠地转过脸来，露出一张化得妈都不认识的鬼脸。
季寻看到旁边演员京剧脸谱一样的妆，却突然眼前一亮：“行，化吧！”
马尾辫喜笑颜开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来，我给你讲讲戏。”
等马尾辫导演一骨碌地讲完，司宁勉强听懂了。正在拍的这部戏叫《无双》，是什么”双男主仙侠剧”。男一号是魔教少主，也就是白朗的角色，男二号是一个仙门小师弟，扮演者是他们上次提到的nic。季寻出现的这几场戏，是魔教众人撞到少主和仙门中人来往，群起而攻之的剧情。
季寻的角色，是魔教使者，魔教里一个不太重要的中层小领导，没有单独台词，跟着混就行。
马尾辫导演嘱咐完，把剧本往季寻手里一塞，甩着马尾辫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司宁被季寻抱着坐在狭小的化妆椅里，脸都被挤歪了，生气地喵喵喵：“季寻，你不是大总裁吗，怎么又成了什么特约演员？”
季寻低头，凑到司宁的脑袋边：“嘘，微服私访懂不懂？特约演员就是临时演员，既然他们弄错了，我就去混一混，探探情况。只要化上这个妆，谁也认不出来我。”
司宁在化妆间里环顾了一圈。果然，跟化妆师、服装助理等工作人员比起来，季寻的身高、长相、气质，确实和那些坐在镜子前化妆的演员们更相近，甚至……比他们还更好看一点。难怪那个马尾辫以为他也是个小演员。
坐在他旁边的“妈不认”小演员已经快化完了，他自来熟地跟季寻打着招呼：“嗨，哥们儿，你大几？”
季寻正被化妆师按着戴头套，眼前一片假发，啥也看不见：“我28了。”
“28了？”小演员咂咂嘴，“唉，哥们儿，28了还是特约，你不考虑转行啊？”
季寻的头皮被揪得生疼，“嘶”地一声，龇牙咧嘴的叫唤着，顾不上理他。
小演员见季寻表情不好，开始安慰他：“唉，你长得挺帅的，可能是运气不太好。”又神神秘秘地对季寻附耳道，“我跟摄影师认识，他说会给我一个近景，你站得离我近一点，争取连你一起框进去！”
框进去又怎么样，画着这么一个鬼面妆，上了电视你妈妈认识你吗？
季寻一边忍受着化妆师在他脸上作画，一边挣扎着跟他攀谈：“你来了几天了？”
“我昨天就来了，跟你是同一场戏。对了，我叫子南。”叫子南的小演员已经化好了妆，趁化妆师离开，他偷偷拿起纸巾，把脸上腻子一般惨白的粉底抹掉一些，“昨天演你那个角色的特约，好像是nic出道前的老相识，叫了一声nic原来的名字，nic就死活要赶走他。害得我早上7点就化完妆，等了一整天啥也没拍上。”
“nic原来的名字？”季寻好奇地问。啥名字叫一声就要把人赶走？
子南努力憋住笑，左右环顾无人，才故弄玄虚地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
“刘福顺。”
司宁一下子笑了出来。
“哟，你家猫还会笑？”子南伸手摸了摸司宁的脑袋，蹭了它一头粉。
子南擦完了粉，又开始偷偷卸他的蜡笔小新眉毛，接着絮叨：“要不是那个特约被赶走了，哪有你的机会呀？《无双》是个大戏，肯定能爆，到时候我们也是上过大戏的人了！”
季寻：“那……真是太好了。对了，这场戏白朗在吗？”
“当然在呀，我们和白朗都是魔教的人。”子南理着自己的假发，冲他眨眨眼，“你是想要合影发朋友圈吗？我也想发朋友圈！包在我身上了，白朗虽然长得凶，性格比nic好多了，等换场的时候我带你去要，你就跟着我就行！“
季寻咧咧嘴：“呃啊……好。”
他们这些临时演员的妆虽浓，却不精细，季寻很快也化完了，成了和子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妈不认”。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粗黑眼线、红眼影、紫嘴唇、惨白惨白的粉底，把司宁往环保袋里塞了塞，跟着子南一起去换衣服。
同时拿出手机，悄悄给白朗发了一个微信——
“我去你那串个戏，你就装作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