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乔厘开车行驶在柏油路上,晨间凉风灌入窗缝,她七上八下的心才平缓下来,由最开始的震惊慌乱,逐步演变成愧疚难安。
再怎么,也麻烦了人家,应该好好道别才是,而且农场没有公共交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他要怎么回去?
乔厘暗骂自己脑子不好使,不就是和一男的同床共枕一晚么?又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需要如此刻意回避?
车速缓慢下来,她在前方掉头,往农场的方向驶去。
天际最后一层星华褪去,视野越发明亮清晰,无暇绿地不再单调,入眼大片向日葵。
乔厘分心看向窗外,目及一颗特殊的向日葵背着太阳,耷拉着花朵,像个闹情绪的小孩。
可爱,是和太阳吵架了么?
在前方拐弯大道上,迎面驶来一辆小汽车,开车的司机很专注,没注意到她,后座上坐着西服革履的男人,他神色冰冷,偏向另一边车窗,像那颗倔强的向日葵。
乔厘收回目光,与车里的男人擦身而过。
很快回到原地,农场夫妻俩已经开始一天的活计,招呼着让她共进早餐。
她摆手谢绝,推开小木屋,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房间的陈设还是昨天那样,没有丝毫改变。昨晚她醉酒倒地,搞的一片狼藉,四周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地上有件无扣白衬衫,被红酒沾染了大片污迹。
隔壁也没人,她走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支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张房卡。
乔厘拿起房卡,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全名,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连他具体国籍都不清楚。
几天时间,他们共同经历那么多,还同住一个房间,睡在一起,像梦一样不真实,如今梦醒了,幻影破灭,仅剩下她不愿承认的遗憾。
或许,人家也只是把昨天的一切,当成是工作的一部分,事情办完收钱,他们就没有任何纠葛了。
不得不承认,此时她有些许伤感,不过好在,这种多余的情绪,很快就被她处理干净。
重要的是,她的毕业作品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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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毕业答辩还剩二十四小时,乔厘紧张的一夜难眠。
她的心情随着圣彼得堡的夏日来临,悸动、膨胀和忐忑不安。
躺在床上翻过身,乔厘看到角落里那副画,不自觉想起那个叫‘霍’的男人。
他就像融进在大海里的水珠,没有一丝水花,找不到任何消息。她去学校打听过,事实上人家根本不是新来的人体素描模特,但他究竟是何身份,无人知晓。
有人说在学校见过他和校长同行,那身份地位自然是不低的,乔厘后来才了解到这些,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误会了他,但他没有辩解过,误会只会越深。
莫娜的前男友来找过她几次,乔厘看过新闻才知道,那个叫夏利的富婆,涉嫌故意杀人被逮捕,至于她身边那个叫‘霍’的男人,乔厘没能打听到。
很多事情经不起细想,思绪会乱如麻团,为了明天出彩的表现,她强迫自己入眠。
清晨一大早,有同学帮她从工作室搬画,一组图画被搬上讲台。
乔厘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紧张的心,拿着导师递来的话筒,上台跟底下七八名打分老师问好,开始讲解自己的作品思路。
“生命都是以相同载体的形式来到世间,也会以相同的法则离开,死亡不是消失,是轮回的结束,是升华。”
最终,她以全五分的分数,成功完成毕业答辩。
乔厘将手中的鲜花,分散送给每个打分的老师,并与他们一一相拥。
到结束时,老教授亲口告诉她。
“乔小姐,我们非常荣幸的通知你,你的作品,被一名收藏家看中,愿意花高价买下。”
乔厘懵了,谁会花大价钱,买她一个初出茅庐学生的画?
“对方愿意开价五百万卢布。”
乔厘惊呆了,还真是高价钱,她这画的艺术造诣有那么高?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她是不信的。
别是自己爸妈为了鼓励她,暗中操作。
“我能认识一下买主吗?”
老教授摇头,“恐怕不能,对方并无意愿透露身份。”
乔厘看着讲台上的油画被撤走,心生不舍,买方只要她画妖孽的那副,四幅图,就像她刚刚创作一样,独独缺了第三幅。
她不缺钱,并不想卖掉画,但老教授认为,有买家愿意收藏,这对于她今后的发展,是个相当大的鼓励。
乔厘只能收钱,忍痛将画交出去。
“毕业快乐我的宝贝!”
莫娜手捧玫瑰花,虔诚奉上。
乔厘的注意力从画上移开,见闺蜜手捧九十九朵黄玫瑰,笑意盈上双眸。
“谢谢宝!”
几个雕塑像的学弟凑过来,嬉笑着送出礼物。
“厘厘,毕业快乐,这是我亲手绘制的手工陶俑。”
乔厘接过他们的礼物,道谢拥抱。
六年时光,说短,却转瞬即逝,说长,又留下过太多回忆。
这里承载了她六年青葱岁月,她还记得第一次下飞机,拖着行李箱站在陌生的街头,心里是对未来的惶恐不安。在这里,她逐一相识了很多朋友,各个系别,各个国籍。
毕业了,乔厘抱着版画系学姐送的礼物,那是用贝壳拼接的她的自画像,忍不住泪眼婆娑。
“厘厘,空了回来看看哦。”
莫娜抱着她,万分不舍,“空了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与好友道别,乔厘独自一人漫步在涅瓦河沿岸,手里的相机不停捕捉着最后能留下时光。
再见了,她的六年青春;再见了,这里的一切;再见了,所有教会她成长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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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预计十一点落地,在此之前,顾轩年已经等候了足足两小时。
时间刚过半,他抬手看看腕表,注意着航站楼旅客的出入情况。
终于,在乔厘提着拉杆箱出现时,顾轩年严肃的表情有所松动,万年冰封的脸挤出一丝笑容。
“厘厘,好久不见。”
男人上前,从乔厘手上接过行李箱。
“怎么就你,我爸妈呢?”
“叔叔阿姨在筹备参加晚宴的事,抽不开身。”
乔厘不开心了,自己的女儿刚回国都不来接,去参加什么晚宴,有那么重要吗?
捕捉到女孩心情欠佳,顾轩年赶紧掏出一颗棒棒糖递给她,试着安慰道:“别生气。”
“不要,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乔厘赌气,臭着一张脸往前冲,男人跟在后面,无可奈何。
顾轩年是乔爸爸战友的儿子,年少时,双亲因意外去世,乔爸爸心疼他,将他收养在名下,算是乔家半个养子。
幼年丧亲,顾轩年性格一直很内敛沉稳,乔厘却不太喜欢这位哥哥,无趣木讷,老成又不苟言笑。记忆里,只要他在家,乔爸乔妈注意力一定在他身上,即便他安安静静,不争不抢。
“这么久没见,你都瘦了。”
乔厘翻了个白眼:“你别跟我尬聊,我胖了好嘛!”
顾轩年果然闭麦,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
一路无言,大概是沉默太久,气氛确实尴尬,他又尝试着打开新话题。
“对了,乔蔓也回国了,今晚上八点半的飞机。”
我的天,简直要命了。
她这位哥哥,是不是真的不清楚,她和乔蔓这个堂妹,是天生的不对付。
小时候,她英语学得好,乔蔓二话不说,花高价请外语私教,硬是考过她才作数。她去列宾美院留学,对方立马报考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总之,在任何事情上,铆足劲跟她较量,简直让人窒息。
“爸妈去参加什么晚宴啊?非去不可?”
乔厘不想提到堂妹,转移话题。
顾轩年沉思片刻,琢磨着回她:“确实该去的,是霍家主持的晚宴,这些年你在国外,或许不清楚霍家,晚宴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霍家产业之前一直遍布海外,这些年家业逐渐开始转回国内,势力盘根错节,不容不交。”
绕了半天,就是想说明,乔家二老不来接应她,是为了大局考虑。
乔厘不耐烦打断他:“好了知道了,我现在对姓霍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车子驶入近郊别墅区,错落有致的中式庭院映入眼帘。三层独栋式建筑隔水岸建成,风景秀丽迷人,生态环境良好。
刚一进屋,家佣立马围过来。
“哎呦,我的乖仔,可算是回来了。”
乔厘露出灿烂的微笑,跟老佣人打招呼:“何婶好!”
何婶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拉着乔厘唠家常。
“啊咧,老爷夫人有事出去了哦,给你顿了燕窝,就快好了。”
“谢谢婶儿。”
乔厘放下包,双腿翘在沙发上,吃着保姆递过来的果盘,四处扫了一眼。
家里陈设没怎么变,客厅落地窗前,仍摆放着斯坦威三脚架钢琴,墙壁上挂着一把小提琴。
她的东西原原本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顾轩年暂离片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礼盒。
“这套晚礼服是叔叔阿姨让人送来的,你出席晚宴穿。”
乔厘扔下果盘,瞬间不乐意。
“我倒时差很累的,晚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她气冲冲上楼,拧开门把手,‘砰’的一声关上。
何婶端着托盘上楼,哄孩子般劝道:“厘宝啊,吃点燕窝补补身体,你都瘦了。”
“婶我不饿,我先睡觉了。”
乔厘锁上门,防止被打扰,她掏出手机,找准角度拍了张半边脸的自拍,发到朋友圈。
【我胡汉三回来了!】
很快,底下有人点赞评论。
“恭迎大小姐回过,今天晚宴能见到你吗?”
乔厘提到晚宴就生理性不适,气鼓鼓的回复:“不去!”
“那你可亏大发了,霍家大少爷也刚刚回国不久,俊的天怒人怨,不看是你的损失!”
有那么夸张?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乔厘玩了会手机,困意来袭,撑不住倒头睡去。
大概晚上十二点左右,反锁的门被钥匙拧开。
乔厘迷迷糊糊感到有人亲她,口水糊她一脸。
“妈咪的心肝宝贝啊。”
乔厘被弄醒,嫌弃的推开乔母,嘟囔着:“还回来做什么,去参加你们的晚宴。”
乔爸爸立刻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去的啊,我说了得先去接女儿,你妈非去不可。”
“哎呦,你不是也对霍家那孩子挺满意的吗?”
“那是因为我拒绝宝贝女儿嫁的太远,要的好啊,还是找个上门女婿,一举两得。”
这两人一唱一和在干什么,她上学不累吗?全世界的父母怎么都这样,在学校严禁孩子谈恋爱,防的跟贼似的,刚一毕业就要他们找对象。
咋的,她优秀到让他们这么自信?仿佛全世界的boy都排着队,就等她毕业,一声令下就策马奔腾来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