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狠的话
“老林，你今天又跑出去喝了多少酒？”
昏暗的伙房中，一位头扎高马尾，身穿黑色巡捕服，英气十足的妙龄女子正斜倚着灶台，眼神冰冷地盯着悠哉悠哉刚进门的老林。
这正是老林念叨了一路，最怕碰见的苏茗。
老林方才还一路哼着小曲，乐呵呵地推开门，一步迈进伙房的门槛。
前脚还没站稳，就被这黑乎乎的屋子里突然响起来的说话声，给惊的心头一颤。
苏茗这姑娘虽然平日里打扮的干练利落，出任务抓捕缉拿行动起来时也如雷霆一般，行事作风颇有侠女风采。
但她说起话来却一直是柔声细语，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若只是听声音来分辨的话，衙门里的伙计们都说，这定是一位温婉娇柔的小娘子。
但此时，苏茗手里却抄着一根又黑又长的烧火棍。
说话间棍子已被掂量了几下，随即在黑暗中指向了老林的鼻子。
烧火棍掠起的一刹，隐约掀起一股阴冷的寒风直直地扑向老林，让老林不寒而栗，身子不由得又跟着哆嗦了一下。
老林抬头定睛一看，屋里确实是他念叨了一路，最怕碰见的苏茗。
不由得额头冒汗心虚起来，慌忙一股脑的开始掩饰：
“没喝没喝，真没喝，我今天带着徐朗出去走访街坊商铺呢。”
“我俩走到水亭街，碰见开饭馆的李掌柜。他见我过去，说正好要跟我反映一些街面上的事情。”
“我寻思着也是好久没来坐坐了，就进去跟李掌柜聊了一会儿。”
“哪知道聊得兴起，聊完都赶上中午饭点了，我俩就在那饭馆里随便吃了点饭菜，吃完就走了。”
“呐，不信你问问徐朗，是吧！啊！徐朗！”
老林慌里慌张，嘴上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口气把话说完，便回过头来挤眉弄眼地向徐朗示意。
也巧，正赶上徐朗拎着东西要进屋里来放下。
刚一走进门，就瞧见了师傅老林被师姐苏茗用一根黑漆漆的烧火棍指着，颇有种老师教训顽童的架势。
徐朗连忙抽身往后退，想退出门去，假装没看见。
谁知自己的身形还是慢了，没有老林方才在石狮子身后急转身的那股灵巧劲，又被老林求救的一句话给拐了回来。
“额，苏茗师姐，林师傅今天带我出去转了一圈。这刚回来，还顺路从肉铺要了一些大骨头，留着晚餐做汤。”
徐朗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东西往货架上摆，心想这地方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说完便转身打算开溜。
“我问喝了多少酒？”
还是那温温柔柔的声音，不过这让老林听起来瞬间头疼不已，看来苏茗这丫头今天是打算追究到底了。
徐朗刚想借机转身溜走，脚还没迈出去，又听见师姐苏茗在身后问话。
也不知是在问谁，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得已又回过身来看向老林。
老林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此时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徐朗身上。
心想着要是徐朗一会少说几个数，这事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兴许还能从苏茗这丫头嘴里争取个从轻发落。
老林心眼转得快，脑子里一拿好主意便对着徐朗又是一通挤眉弄眼，就差把想嘱咐的话全给写在脸上。
这边徐朗也是为难，偷偷瞟了一眼苏茗，见她脸上故意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便知事态严重，料到今天这事啊，指定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便心里想着豁出去了，顾不上老林的眼色示意，开口答道：
“五杯。”
“两杯！”
老林倒也是回答的干脆。
两人同时说出两个答案，场面瞬间十分尴尬。
老林这会儿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懊悔，无奈的是徐朗这小子平日里虽不怎么爱说话笑闹，但看起来也挺聪慧机灵，为啥关键时候跟自己这么没有默契。
都对他使了半天眼色，咋还这么老实，张嘴就把自己给卖了。
心里不由得懊悔起来，真应该提前就把说辞串好，省得跟现在一样，一说就穿了帮。
“行啊老林，我就知道你不说实话，你俩口径都对不起来，你还是识相点，自己主动交代了吧。”
苏茗掂量着手里的烧火棍，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只不过在老林的眼中看来，苏茗这笑着实是有一点阴森可怖。
老林心里不服，试图拿出刚才林大捕头的威风，来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但心里还是觉得心虚没底气，拿捏不出刚才在门口那份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便不由得作罢，假装咳嗽两声，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开口辩解道：
“这戒酒啊，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急事，总归是得有个过程嘛。”
“再说饭馆的杯子那么小，就算喝上几杯倒也无妨！哈哈，无妨！不碍事的哈！”
老林话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有一丝丝的谄媚，可见苏茗是真有手段，能够拿捏得住老林。
“我记得你屋里床下的樟木箱子里，有两坛酒你一直舍不得喝，我还时常见你把坛子搬出来，抱着闻闻那酒香味，那两坛酒你藏了得有个十好几年了吧。”
轻描淡写地叙述完，苏茗将手中的烧火棍撇在地上。
随即摆弄起自己那一双纤细白净的手，而后又伸出一只玉手掐起兰花指，自顾在眼前翻转着欣赏起来。
老林一时间弄不清楚这丫头又在憋坏打什么鬼主意，只得斟酌着字句，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是有那么两坛酒，放了有些时日了。”
“那要是被人不小心给‘故意’捣碎了，岂不是很可惜。”
苏茗温温柔柔地说着。
说到故意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同时玉手一收兰花指，突然攥起了拳头，冷不丁地伸到老林面前晃了两晃。
老林闻言心中大骇，只觉得腿脚发软，踉跄一下险些晃倒，大为失态。
苏茗方才说的话，在一旁观战的徐朗听来，当真是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狠的话。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对老林杀伤力十足，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内心实在佩服不已。
成败已定，高下已分。
苏茗见老林这副垂头败落的模样，心知自己的话已起到了震慑成效，便起身潇洒地离去。
出门之前不忘再跟老林调侃一句：
“还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