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离(贰)
“小少爷!该起床了,七点二十了,马上就到早餐时间了。”门外响起仆人的声音。
被窝里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翁声翁气地答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就来”
好烦啊…困死了,不想起床……
葛利华把脑袋缩回被子里,蒙着头迷迷糊糊地睡了几分钟。然后突然闭着眼睛坐了起来,不行,真的该起床了,不能让一家人等他一个……
可是真的好困啊,怎么会这么困呢?
他就这样呆坐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睡了两分钟,像一只无精打采的树獭。
“小少爷?您好了吗?老爷夫人和大小姐,全都已经下楼了。您再不起床洗漱,夫人会责骂我们的。”门外再次响起了仆人的声音,把他给彻底喊醒了。
“来了!”葛利华翻身下床,飞快地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后,神清气爽地走下楼去。
一家人都已经落座了,仆人正在上菜,就差他一个人。
葛利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我又起晚了…”
妈妈笑了笑,给他盛了碗米粥,说道:“利华啊,你该不会是晚上不好好睡觉,所以早上才会起不来呀?”
“肯定是咯,这小子房里的灯每天晚上都是亮到大半夜才灭的。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偷偷干什么坏事啊?”姐姐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嘴里刚咬了一口的虾饺都被吓掉了,葛利华急忙解释道:“没有啊,姐姐你别冤枉我,我只是在做完作业后,才看了会儿课外书…”
桌子上摆满了造型精致的吃食,在晨光的照耀下,热腾腾地冒着香气,熏得人食指大开。
爸爸夹起一块黄金糕,喂给睡眼惺忪的小儿子。
嘴里包着东西,脸颊被撑得胀鼓鼓。他跟只松鼠似的,慢慢咀嚼着。
咽下去后,他一脸委屈地说道:“爸爸,我睡得也不算晚啊,可就是睡不够,还整晚整晚地做梦,早上就好困啊。”
看了他一眼后,爸爸开口说道:“你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书,看多了难免做梦。都梦到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梦嘛,还不都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我哪里记得住?无非就是些武侠小说里的场景啊…”葛利华摇了摇头,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爸爸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神色严肃地吩咐着:“上午陈医生会来给你检查身体,你乖乖地待在房间里等着。还有,以后不准再一个人跑到后山上去闲逛了。你身子不好,万一倒在山上,我问谁要人去?”
葛利华委屈地摸了摸耳朵,小声说道:“本来就不能出去玩,天天闷在家里,现在连后山都不能去啊”
放下筷子后,爸爸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初你自己说要在家里备考,既然有了心怡的大学,那就该好好学习,怎么能成天只想着玩?”
“我去山上散步,一边走路一边背书,也有在学啊,就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葛利华也轻轻放下筷子,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叹了一口气。
干燥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爸爸语气和蔼地解释道:“学习本来就很枯燥,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成功。现在离高考不远了,更不能松懈。”
“好吧,我以后不去山上了,会好好学习的…”葛利华点了点头。
“那就多吃点,读书最费脑子了。以后利华的一日三餐,咱们就请专门的师傅来做,给你开个小灶。你身子虚,念书这么辛苦,咱们得把饮食跟上,好好补一补。”妈妈也笑着摸了摸他的脸。
从这天起,他就呆在家里专心学习,开始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三闭关期。没有假期,没有娱乐,只有无穷无尽的公式和知识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嗜睡多梦的毛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记忆力也越来越差。常常是昨天才背的知识点,今天就忘了。
陈医生说,这是很多高三学生都会有的问题,让他注意饮食和休息。
他总感觉自己累得有些过于奇怪了…
一个正常人,每天吃好喝好休息好,也就坐在房间里做做题看看书,怎么会这么疲倦?
白天无论干什么都忍不住想睡觉,晚上则是整晚整晚地做梦。一天下来,整个人就像是跑了个马拉松似的,浑身无力,四肢发软,脑子发昏。
他就这么背了忘,忘了背,背一遍记不住,就背十遍、二十遍、一百遍。困了就使劲掐一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看书。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高三的,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家里又不缺他这个大学生,他大可不必通过高考来谋出路,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
他也想过这些问题,但被心里的那个声音给压下去了:不能放弃,要考上,必须考上,死也要考上。
终于,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那天,当他从老师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人还在凤鸣山上度假。于是他当即绝对先瞒住爸妈,然后自己提前大半天回了家,想要给爸妈一个惊喜,亲自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他从后院翻墙进来时,一个仆人看见了他,是子筠。子筠只比他大一两岁,平日里他们两人关系最好。
子筠见了他,十分欢喜,“少爷少爷”地叫着,眉开眼笑地接过了他的书包,然后就想去通知管家。
“等等等等!”他连忙拦住了子筠,“子筠,你什么都没看见,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已经回家了,知道吗?”
子筠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紧接着,他轻手轻脚地溜回房间,放下书包,拿出一早就取回的录取通知书。
本来说好的,他会在今晚八点到家,正好在家吃晚饭。现在已经快三点了,家里应该已经开始备菜。每次他在家吃饭,妈妈一般都会去小厨房监工,那现在他干脆就直接去找妈妈吧。
一束粉嫩秀美的康乃馨,巨大的花束里插着一张录取通知书,正中间挂着一串玉石手串,这就是他送给妈妈的礼物。
凤鸣山特产青金石,他在山上待了半个多月,在老师傅的指导下,亲手给父母打了一对高堂同心玉手串。
自己这一年读书辛苦,父母照顾他也不容易。送礼这种事情,只有亲力亲为了,才算得上是用心。
看着手里的花,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葛利华拿着花,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厨房外边,从门外悄悄往里打望……
诶!看到了,是妈妈!
嗯…妈妈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怎么啦?
妈妈她…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那么奇怪?
只见妈妈抽着烟,一脸阴沉地盯着灶上炖着的汤。她伸手拦住了一旁的厨子,低声说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我来看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是,夫人…”厨子放下汤匙后就推门出去了。
葛利华赶紧躲在一旁的沙发后边。
等人都走后,他缩在角落里,半蹲在地上,从门缝重新往里面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也许是心情好所以玩性大发,也许是想看看妈妈今天到底怎么了。
但是接下来他看到的这一幕,却让他彻底呆住了。
妈妈取下了锅盖,手里一边搅和着汤羹,嘴里还一边念叨着:“没想到啊,还真是命硬,吃了这么久的药,不仅没疯没傻,居然还能考上大学,怎么会这样……”
她眼中溢出了越来越浓重的恨意,咬牙切齿地低声念着:“为什么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儿子考上大学,然后毕业工作,娶妻生子,继承葛家,这辈子过得越来越好?凭什么?凭什么?!你个贱人!你凭什么!那个下贱的野种!他凭什么?!凭什么!!!”
她的脸愈发扭曲,变得不像人。
紧接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了几包打火机大小的纸袋子,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捂着胸口的怀表,神情麻木而狰狞,眼神空洞而凶狠。
她发出的声音变得十分诡异,几乎是在嘶吼了。
“我一包一包地放,弄不了他。那就别怪我狠心了,我就不信这你儿子的命能这么硬!还想上大学?!做梦!是你们这群畜生抢了卫华的命!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
说到此处,她逐渐抑制不住愤怒,喘着粗气,红着眼睛,但却动作轻柔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怀表,嘴唇颤抖不停。
“卫华…卫华…卫华啊…你在哪儿啊…妈妈想你啊…我的卫华…我的儿…我的命啊…妈妈好想你啊”
她断断续续地哭喊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谁听,整个人看起来神经兮兮的。
“我那可怜的卫华,多孝顺的一个孩子啊,那么聪明能干,心肠那么好,从没说过一句重话,从不会让父母担心…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连个后都没能留下,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好好的一个儿子,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还笑着喊我‘妈妈’,怎么晚上回来的时候…身子就凉透了…人就…就没了…没了……”
说着说着,她咬紧了牙关,眼中迸发出雄雄怒火,烧得她气喘吁吁,怒极反笑。
“凭什么我的儿子没了,你的儿子还能活在这世上?!凭什么我的儿子孤零零地躺在又黑又冷的地底下,你的儿子却能在太阳底下活蹦乱跳?!凭什么?!”
“砰”地一声,双手砸在桌面上,她神情癫狂地死死盯着灶台上的砂锅,然后一把扫过桌面,满桌的锅碗瓢盆都纷纷落下,碎了一地。
厨房里顿时响起了地震一般的破损声。
“你恶心了我半辈子,如今这个小杂种还想来占我儿子的位置,夺走本应该属于我儿子的一切…我不甘啊…我不甘啊…我的卫华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没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臭□□,还有你的贱货儿子,都该下十八层地狱!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下三滥的狗杂碎,早就该死了!!!”
一阵急促而激动的呼吸后,她逐渐恢复了平静。直接打开了所有的袋子,把里面的白色粉末一股脑地全倒进了锅里。
临了,还泄愤似的往锅里吐了一口痰,然后神情平静地往里面抖了抖烟灰,动作简洁而熟练。
似乎是为了遮住味道,她又往里面胡乱加了些水和调味料。她颤抖着手,一边加着调料,一边不停地咒骂着,骂得也越来越难听。
做完这一切后,她终于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平和,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拿着汤匙在锅里慢慢地搅动着,嘴里轻轻念着,“乖儿子…乖儿子…我的乖儿子…不怕啊…妈妈在这儿…妈妈在啊…”
葛利华瞪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这一刻,他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他妈妈。
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要站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整个人僵住了,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止不住地颤抖。
他狠狠掐了自己好几下,把手臂都掐肿了,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些。他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力气,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又浑浑噩噩地从小路走回了房间。
一进房间,他直接瘫坐在地。
刚才发生的一切…彻底抽走了他的力气,让他无力再去想任何事情。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这样多久了。他只是觉得不舒服,很恶心,想吐。但是一阵干呕过后,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可能因为过度用力的呕吐,肚子突然抽痛起来。
他就这么缩在地上,捂着肚子缓了半天,才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办…现在他该怎么办啊……
这件事…他该不该说出去?他能跟谁说呢?谁能帮帮他?
爸爸?
可万一…爸爸也知道呢?不,那爸爸也有可能不知道啊!爸爸说不定完全不知情啊!
现在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还是得找爸爸,爸爸平日里最疼他了,什么都想着他。爸爸一定会帮他的,他绝对不可能让“妈妈”这么对自己的……
于是葛利华又偷偷溜去了二楼书房,爸爸平时没事的时候,一般都是呆在书房里的。
“爸爸,您在吗?”他轻轻敲了敲门,手心早已被汗湿,“爸爸,我是利华,我进来了啊。”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进来后,左右看了看,好像没人。往隔间走去,还是没人。
但是他却不愿出去,因为他很怕…很怕见到那个女人。对他来说,而这个书房象征着爸爸的权威。也许这个家里能保护他的,只有爸爸了。
他不敢离开这里,就像在战火中无家可归的人不敢离开难民营那样。似乎只要他待在这里,他就是安全的,就没有人能伤害他。
一阵精神恍惚,他心有余悸地坐下来,坐在爸爸平常坐的位置上,慢慢平复呼吸。
一扭脸,他随意的一眼,却瞟见了书柜旁边还有一个隐蔽的小门。
这里面怎么还有房间?爸爸在里面吗?
走上前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下意识地就打开了那扇小门。
房间里面一片漆黑,他叫了两声“爸爸”,还是没人回应。出于好奇,他在墙边摸索着,找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这…这些是什么?
葛利华一脸震惊地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圈…
房间里,半边都放满了电视显示屏。他走进一看,显示屏上面竟然全都是他?!
就就像是有人拿着摄像头,对着他拍下了这些影像。从画面里的环境来看,大部分似乎都是在他的卧室里拍的。
有书桌上的视角,衣柜里的视角,有窗户的视角,有床头的视角…甚至还有卫生间里镜子的视角?!
这…这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目瞪口呆地转过头去,发现房间里的另一半更为瘆人。桌上摆满了照片,照片上面的全都是他,只有一张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半身照。
他的照片如众星拱月一般将那女人的照片围在最中央。这些照片就像符咒一样,层层相叠,环环相扣,最终摆成了个意味不明的诡阵。
一阵阴冷刺骨的寒意从照片上溢出,恶鬼吃魂一般直扑他的天灵盖,这样邪门的一幕,看得他瞠目结舌,只能用尽全力地抱着脑袋,止不住地发出无声尖叫。
他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死死盯着这些东西,像是被施了咒似的动弹不得。
照片上的他,有的在做题,有的在散步,有的在吃饭,有的还在睡觉,就连洗澡时的都有。从远景的全身照,到只有一只眼睛的大特写,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他盯着那只占据了整个画面的眼睛,那明明是他自己的眼睛,但他却突然有种被刺中贯穿的感觉。
他盯着眼睛,眼睛也在盯着他。
目光上移,只见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长相清秀,气质独特。他从没见过她,可为什么他们的照片会一起出现在这里?这个女人是谁?
更诡异的是,那个女人的神态…很奇怪,奇怪到他根本说不出来到底具体哪里不对劲。
望着那张诡异无比的清瘦尖脸,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血红色的上衣、凌乱的长发、怪异的表情、惨白的肤色、泛青的颧骨、凸现的血管、渗血的眼球、无神的目光、僵硬的肢体……
照片里的内容并没有过分血腥,但是他却有一种目之所及都被血腥味给填满了的感觉,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就连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血痕。不像人,像鬼。
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猛地涌上心头。
他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了两步,结果被身旁一只木柜子给绊倒了。捂着手臂,他缓缓抬头,定睛一看,箱子里装的竟然全都是他的东西?!
双手颤抖着翻了翻,才发现这都是些他用过的毛巾、喝过的水杯、睡过的枕头、穿过的衣服、做过的习题、写过的钢笔……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爸爸…该不会是一直在监视他吧?
甚至…甚至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答案,他落荒而逃,出去时还不忘带上了门,不敢让任何人发现他进来过。
一路上,他神情呆滞,两眼昏昏,以至于进门时还被房门给撞了一下,额头又红又肿。
一进门,他就开始坐立不安。无比局促地抱着手,立在门边,六神无主,眼睛止不住地四处乱瞟。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房间里翻找,只能假装不经意地望向那些可能有问题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去开窗时,在窗外的树枝上发现了一个摄像头,藏得很是隐蔽。
开窗后,他故作平静,只是望着远处的山水,神色悲伤,一副触景生情的模样。
房间这样干净、那么安静,谁能想到…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多双眼睛?
他就这么默默地立在窗边,感受着身后的目光注视,像是被人用尖刀活生生给扎成了一只刺猬。
好想坐下来休息,但却发现整个房间里,似乎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整个房间布满了冰冷的眼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接暴露在别人眼里。他只能强忍着恐惧,死死地按住发抖的左手。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却感觉始终挡住无处不在的目光。
躲在被窝里,他瑟瑟发抖,不敢下床,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心跳得极快。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被子和枕头是不是也有问题,于是他神经兮兮地开始翻看被子,确定没问题后,他紧张的神经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现在终于有时间,来滤清思绪,但是他却没有一丝力气去思考。
今天半天,足以抵得过一辈子那么漫长。
整个世界,顷刻之间,轰然崩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
他应该当面质问他们吗?
问他们为什么要给他下药,又为什么要监视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好想亲口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是,他当然可以大胆地问出口。可问完之后呢?之后他又该怎么办?
他能够面对知道答案以后的状况吗?他能够承受那个答案带给他的打击吗?
他大可以愤怒地质问他们,指责他们,可是他并不能改变他们或是惩罚他们。或者说…他有勇气向外人揭露他们的行为吗?他有决心和自己的父母划清界线吗?
他真的有能力承担这一切带来的后果吗?
想知道答案,就得从血肉中挖出真相。
一份血淋淋的答案,换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该怎么办呢……
一旦问出口了,不论答案如何,他肯定没办法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他也没办法再喊他们“爸爸妈妈”,也许会就此永远地失去他的家。
失去了家的他,能去哪里?能干什么?
没有父母的生活,他从未想过。家人就是他的一切,他在他们身上倾注了所有的依赖和牵挂,现在却要他自己斩断这一切?
如果直言不讳的后果是失去一切,那他宁愿什么都不说,起码他还能有个家……
起码,他们还能做一家人。
假的也好,装的也好,只要别丢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