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睡夢中,我感覺有人在靠近我,惺忪裡,有人將我踢開的涼被重新拉好我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但是眼皮就是沉重的無法打開我很努力的想叫,但是叫不出聲音出來,一定是我太疲倦了!!但這感覺令我驚恐,我仍掙扎著試圖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突然間,我被搖醒,是雲飛,正坐在我的床沿我猛然清醒的瞬間令我不由自主的喘口大氣,然後掙扎著坐起來,看他早已換好一身整潔的服裝,我瞇著惺忪睡眼問他說:[你要出去]
[嗯!]他點點頭說:[妳怎麼了剛作惡夢了本來不想吵醒妳,看妳累,睡的很沉,想讓妳繼續睡但剛才又看妳有點不安寧,我不放心……我也怕萬一妳睡醒後找不到我會害怕,所以還是想來跟妳說一聲!]
[現在幾點啊]我揉揉眼睛坐起身,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五點,天剛亮!]他輕聲說
[這麼早!你要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他一早就又想偷偷溜走,這引我倍感急切
[我去趟馬來西亞,今晚會盡量趕回來!冰箱裡的東西如果妳不愛吃,可以打電話到服務中心去請他們幫妳叫外賣……]
[no!]我忙打斷他,人也瞬間清醒了,應該是嚇醒了,他又要走他不是都已經決定把我帶在身邊了,才帶我來新加坡的嗎為什麼現在又要走
[我不要一個人,不管是一天還是一個小時,我都不想要一個人留下!我不認識這個地方,你不可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跟他抗議著
[別擔心,這裡很安全,我想辦法今晚趕回來就是了,嗯]他試著說服我
[不要,我不要,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要跟你走]我急切的緊抓著他的手,深怕一放手,他就會消失逃走我知道此刻的我有點驕縱的無理取鬧,但我是真的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個舉目無親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即便是我知道這裡是他的住所,是安全的,但我就是不要
[婷婷!妳聽話在家等我,我保證今晚一定趕回來,好嗎]他以他一貫的溫柔嗓音對我勸說著
[不要,不要,你答應過我的!不會留下我一個人!]我進入極度緊張的狀態,眼淚就快要奔流而下!這時候,不論要我賣弄撒嬌還是撒潑都行,我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想一個人被遺留在這裡
[婷!妳聽我說,我今天要去的地方真的不適合帶妳去……]他嘆了口氣,皺著眉解釋著,看得出來神情裡的無奈與掙扎
我幾乎就要崩潰的哭了出來,第一次,我大膽的緊緊抱住了他不肯放手
終於,他拗不過我的妥協了!他手足無措的只能輕攬著我嘆口氣:[那好吧,我帶妳去就是了!不要哭了!妳哭成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他安撫了我片刻後,對我笑著說:[愛哭的小丫頭,那妳還不趕快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去]
聽見他的允諾,我事不宜遲的瞬間擦掉臉上的淚痕,飛快的衝進浴室去……
☆
我現在才知道,從新加坡到馬來西亞只需要搭乘巴士就會到早上七點,我們從新加坡一路北行,經過了柔佛海峽,很快就到達了馬來西亞的johorbahru新山市,而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在離新山不遠的一個村落,雲飛告訴我,其實那裡才是他的故鄉……
原來,他的父母都是來自那裡,年輕時一起到台灣去讀了大學,青梅竹馬的兩個人青春作伴,在異鄉求學時更是相知相許,患難與共大學畢業後就結婚並一起在同一家建築師事務所工作他們主修的是建築美學設計,也許是遺傳因子吧,雲飛對建築及美學也有著其獨到的見解,從他家裡的裝潢喜好擺設就可看出端倪
他們結婚後不久就生下了雲飛,家庭事業兩得意的他們也因此愛上了台灣這塊土地,他們決定留在台灣定居,攜手經營他們一家三口往後的美麗人生就在他們辛苦奮鬥幾年後的某一次休假,他們帶著寶貝兒子回大馬省親,離開了故鄉那麼久的時間,鄉親們仍不失熱情的款待他們,尤其是他們那個天生漂亮的寶貝兒子,聰明伶俐,人見人愛,這也讓這對夫妻在眾人的追捧下,更覺得非常的驕傲和開心那天,是兒子的生日,藉著慶生的場合,幾乎所有的親友群聚一處歡樂的不得了,許多多年不見的朋友輪番邀約著他們夫妻狂歡熱飲,但遺憾的事情總是發生在歡樂之後,或許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樂極生悲他們在回家的路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兩天後,父母相繼不治身亡,只留下那個可愛的孩子呆在當下不知所措!那年,他才八歲!!
後來有一位好心的阿姨收養了他,我知道那就是sam提到的姑媽當雲飛靜靜的講述到這裡時,我早已經忍不住熱淚盈眶,雖然昨天早上我已然從sam的描述中知道了他們兩家的淵源故事,但此刻聽到當事人的自述時,心中不免更讓我熱切的感覺到不捨與動容我才恍然大悟,為什麼joe會說他從來都不過生日,也才明白他為什麼急於隔天就啟程赴星,原來在他生日當天及後兩天,就是他父母親的忌辰他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來到這個地方掃墓,來看望父母,盡人子之孝,一吐思念之情!!
我們來到一個有許多華人聚居的地方,在市區裡買了鮮花和素果,爬上一個位於半山腰上的寺廟這是一座在當地還算香火鼎盛的中國佛教寺廟,寺廟正殿裡供奉著慈航普渡的觀音大士,廟宇頂上立著個很大的銅雕卍字,讓寺廟遠遠就被看見祂莊嚴肅靜的風采在廟旁不遠處有個寶塔,塔裏存奉著許多先人的遺骨我們首先來到寺廟正殿,對著觀音菩薩的聖像點香行禮膜拜,我從來沒有參拜過任何一座中國佛教的廟宇神殿,所有對佛教的印象都只在電視電影裡見過,而這次隨雲飛來到這裡,第一次感受到佛門聖地的莊嚴神聖,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的觀音菩薩恍如化身慈愛的長者凝視著我們,給我們心靈上的安定與慰藉,沒來由的讓我有種想對祂傾吐心事的衝動,而我也感受到似乎祂也想傳達給我些什麼意念,但愚鈍的我就是無法能有更深入的理解,默默的,我心中火熱,眼眶濕潤,彷彿我曾來到過這樣的地方,我曾對神靈訴說過什麼或是祈求過什麼!
我看著雲飛安靜肅穆且熟捻的完成每一個膜拜的步驟,那飄逸的身形恍若隔世,我曾夢中的素衣男子虛幻的彷若正在眼前,他虔誠著對菩薩心中念念有詞,讓我憶起了睡夢中的木魚聲,聲聲都像是在細數那曾經的過眼雲煙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說了些什麼,但我知道他是在藉由這樣的方式紓發了心中潛藏的痛苦並換來了片刻的寧靜與安慰
參拜完成出來寺廟後,我繼續跟著他移步到了旁邊的寶塔,上了二樓,轉彎在某條廊道裡,他停步站定了位置雖然我認識不太多的中文字,但我順著他面朝的方向猜測著眼前的木牌位上應該是刻劃著他父母親的名字他拉開了那個小方格下方的托盤,將鮮花素果整齊的擺列在上面,點上一炷清香後,他直挺挺的站在小方格的面前,頭微微低著,就彷如時間被按了暫停鍵,他一動不動,許久許久都沒再聽他說一句話我站在他身側只能安靜的凝視著他的臉,絲毫不敢驚擾他他臉上的線條紋絲不動,他的眼神藏在深色墨鏡後讓我解讀不出他的情緒,他沉默有多久,我就陪他靜止有多久,長時間的靜默,讓我感覺到似乎連空氣都在漸漸凝結,四周安靜的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的心緊緊的揪成了一團扯緊的毛線球,疼!!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雲飛站在原地始終用同樣的姿勢沒有改變過,我靜靜的看著那炷香從高高的矗立到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即將燃盡我忍不住心疼起我身邊的這個男人,我回想著當他在跟我描述著他從小失怙的故事時,我的情緒似乎連結上了當年的那個八歲男孩,他心中的驚慌痛楚該有多麼的令人不捨我想起ben在機場給我的舊照片裡有他大學時代的身影,陽光般耀眼的他原來是在怎樣的生活背景中成長燦爛的笑容背後其實背負了多少的心酸血淚我又想起sam在講述他曾經兩次受傷造成肢體上永遠的傷害,那驚心動魄,血肉模糊的過程,他又是怎樣的經歷過來走過漫漫的復健長路我更想起前天晚上在餐廳裡當他瞬間開門出現時全身散發著活力光芒,意氣風發,神采奕奕,想像著這個事業成功的男人原來人生中要與多少的風霜雪雨搏鬥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而在他事業成功的同時,他更義無返顧的願意攜手照顧與他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弟妹妹,或許只因為他單純的想將別人曾給予他的感動再回饋給需要的人他的生命故事撼動著我,讓我忍不住想落淚
我忍不住悄悄的伸出手十指緊緊的扣握住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給予我安定的力量,而此刻,我多希望我也能回饋給他一些力量來安慰他的心靈我感覺到他身體微微一颤,也將我的手握的更緊了,兩行清淚從他深色墨鏡後方沿雙頰滑落我愣住了,第一次,他讓我看到了他的脆弱,我沒想過會在今天這個地方,看到他第一次卸下了武裝,移除了心防,讓我看見這個在我心裡原本如高山大樹般堅強的男人,其實藏在心底有一顆如此柔軟而脆弱的心此刻的他,如同所有的孩子一樣,在這裡思念著自己的父母,在心底盡訴孺慕之情,只有在自己最愛最信任的人面前,才有可能拿掉面具,真實裸露自己的感情
一炷香燃盡,他抬頭仰望著穹頂而停格,像在凝望著什麼,又像似在沉思著什麼,那一瞬間,我突然又有著短暫的失神,看著他被汗沁濕了後背的白襯衫,彷彿又見到我夢境中曾出現過的那個白衣男子,而我過去卻一直以為那清瘦的背影像極了jacky我用力的眨眨眼,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真實,他就是他,既不是那個白衣男子,更不是jacky而我心中卻忍不住泛起個念頭,如果他是那個白衣男子,那我又是誰我們又將會如何這裡只有燭光點點,何處才是那燈火闌珊處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抹掉了頰上的淚痕,轉過頭來牽動著嘴角對我說:[謝謝妳願意陪我來看我爸媽!]這句話講得讓我心頭湧起一陣酸楚,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不是我撒潑耍賴非要跟著他來的嗎,他的一句謝謝卻惹得我陣陣鼻酸!
他收拾好檯面上的東西,正當此時,一位年邁的銀髮婆婆朝我們踽踽走來,看到雲飛,銀髮婆婆慈藹的笑了說:[孩子,你來啦!]
雲飛走上前去給了銀髮婆婆一個熱情的擁抱,親切的問候她:[您身體好嗎]
銀髮婆婆開心的笑著,點著頭說:[很好,很好!]她看到我站在旁邊,也過來拉拉我的手說:[媳婦兒很漂亮啊!你們終於在一起了,蠻好!蠻好!]我看著雲飛,突然間臉紅了!
雲飛陪著婆婆聊了一陣,兩個人雖然彼此話題不是太多,但是可以感覺到他們彼此有著濃厚且久遠的感情當我們最後要離開的時候,雲飛拿出了一個信封袋交給了婆婆,婆婆點點頭笑著收下了這個信封
我們開始散步下山,他牽著我,叮囑我小心路滑我問他:[那個婆婆是誰啊你給她的信封裡裝的是錢嗎]
他點頭笑了笑說:[嗯!她是個好心的婆婆,她在廟裡跟寶塔做義工很久了,當年我父母過世安厝在這裡的時候,就都是她一手幫忙處理的,那時候我只有八歲,她拉著我跟我說:孩子,不要怕,菩薩愛你,會在你身邊看護著你,長大了記得有空回來看看菩薩]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其實婆婆她原來是這裡一戶有錢人家的女兒,從小篤信佛法,與佛有緣,原本一心想出家,但家裡死活不肯答應,因為善良,因為孝順,因為虔誠信佛,所以幾乎一生都在寺廟裡渡過每年我過來祭拜父母的時候,她都還記得我,總是要跟我說說話我很感激她,在我不在的時候,她一直幫我把父母的塔位照顧的很好,很乾淨]
[所以你付她費用嗎]我問
他吁了口氣說:[其實她對每一個塔位都是同等用心的照顧,沒有分別心,是我自己的補償心理吧!因為我總覺得我沒能經常過來而感到心有愧疚,而她卻願意代替我每天過來清理擦拭奉茶,我很感動!她不缺錢,她收下我的錢,是為了成就我的心安,更是替我添加了功德,每年我給她的錢,她都用在寺廟裡以及捐贈給附近一個天主堂的育幼院]雲飛笑了笑說:[很有趣吧其實宗教最終的善意是沒有界線的!]
他停下來舉起我的手認真的說:[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