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武官恩科
“照相啦，照相啦！”
当洪承畴、李自成踏入北京城的那一天，城门的不远处，一条犹如长龙的队伍歪歪扭扭的排列着。
人头攒动，兴奋无比。
在长队的旁边，竖立着几面镜子，无数的小孩正在旁边嬉戏、玩耍。孩子们的欢笑声，悦耳动听，他们站在镜子前，一会向前，一会向后，看着镜子中的模样，哈哈大笑。
洪承畴觉得甚是有趣，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曾在刑部任事，对京城不算陌生，但却不知照相为何物，于是抓住一个排队的公子，细细询问。
那位公子一脸傲然，说道：“你们是从乡下来的吧！”
洪承畴一时语塞，几年不见，他就成乡巴佬了。
不过，不知者无罪，身为陕西督粮道参政，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平头百姓去计较什么。
听公子叙述一番，心中骇然，这世上竟有如此奇妙之物。只需一声闪光过后，人像便能刻画进一张纸中，栩栩如生，如真人一般。
李自成听闻此言，更是心中颤栗，莫非这是夺人魂魄的妖物，否则如何能够与真人一般，心中恐惧，想要距离照相馆远上三分。
不过，洪承畴却是不怕，天子脚下，自有神灵庇佑，如何会让妖物横行。
心中发痒，也想尝试一番。
李自成劝道，“武官恩科即将开始，我们还是先去报到吧！”
洪承畴无奈，听到照片需要在密室曝光之后，才能制作完成，更是无比遗憾。心中犹豫，不知报到之后，是否还能有时间提取照片，只得作罢。
正当他们赶到兵部之时，武官恩科已经开始。
周石就坐在考场的不远处，招呼着二人一起坐下。
周石的身边已经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孙元化、一个是孙传庭、一个是卢象升。
周石原本还想把袁崇焕也拉来一起陪练，不过此刻他在辽东军中影响颇大，充当陪练，确实不是很妥当。
第一关乃是笔试，当场作答，当场改卷，合格者即可进入下一项。
洪文林正是无数考生中的一员。
他举人出身，已经晋升为大明的士大夫阶层，若是幸运，即便是举人也能够获得一二低阶官职，成为大明官场中的一员。
若是更加幸运，进士及第，一飞冲天，步步青云。
不过，他也知道，能够考中举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表现，进士及第，太过勉强。
同时心中更有一丝豪情，每当读到辛弃疾的诗词，少年意气风发，心中畅想，手持马朔，征战沙场。
当今天子武功初现，以百人之众，力挡阉党数千围攻，何等豪情，何等壮志。
武官恩科，更是天子钦点，他心中隐隐觉得，时光的车轮，正轰隆隆的碾过。
北方后金作乱，西边民变不断，正是武官大有作为之际。
可惜，大部分举人看不清这一点，心心念念皆是进士及第，将大好年华，挥洒于四书五经之中。
武官恩科的标准一放再放，最后聚集了五百余人，于校场之中，参加考试。
晴空的日头虽然不算毒辣，但远不如文官恩科能够遮阳避雨。
试卷非常的简单，只是一些基本的口令书写，无需背诵，识字就行。
洪文林轻轻松松度过考试，第一个交卷，第一个通过考核。
孙传庭等人无需参加考试，拿起试卷，细细观摩一番，整个考试粗浅而实用。
要求最多的一项便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发布命令。命令必须毫无歧义，若有任何会让士兵误会的语言、词汇，立刻淘汰。
考场之中，无数秀才抓耳挠腮，不是不会，而是这样的试卷让他们的满腹经纶，无从发挥。
他们为了这场考试，苦读孙子兵法等诸多兵书，可真到考试的时候，全无用武之地。
屈才，太屈才了。
不过，卢象升等人却是眼前一亮，这些文人个个傲气无比，平日与人交谈，仿佛只要让他们指挥军队，定然所向披靡，妙计百出。
但是，他们就是不肯了解军队具体作战的方式，夸夸其谈，浑然不知，所谓的兵法，应当建立在军队的强悍作战力上，否则，任何兵法均是空中阁楼，沙上城堡。
第二项是体能训练，负重前行十公里。
每人一个行囊，一根铁棍，铁棍不可以放在地上，必须扛在肩上，如同那是一杆真正的火枪。
孙元化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皇上，这是要建立一支火器军队。”
周石哈哈一笑：“孙爱卿，现在你知道我召你进京，到底是何用意了吧！”
孙元化心头狂喜，他素来爱好西学，对火器有颇多研究，一支心心念念的要为大明打造一支火器大军。
他的建议曾经获得孙承宗的认同，辽东的诸多火炮也是在他的支持下，不断完善。
他曾听老师说过，在遥远的西方，天主统治的大地上，那里的火器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增长，火器在军队中的比例更是飞速的攀升。
如今，他似乎在大明也要看到一支火器大军，而且还是在皇上的支持下，心中如何不振奋。
孙传庭、洪承畴对于火器也有颇多认识，不过，在他们的心中，火器依然要与诸多冷兵器相互结合，方才发挥最大效能。
其实，就算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组建火器大军的孙元化，也并不知道他们将要参与的这支大军究竟会是如何的，更想不到一支装上了刺刀的火枪部队，对这个时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是以好奇、猎奇的目光看着皇上进行武官恩科。
然后，他们看见皇上背上了行囊，手中拿着一杆燧发枪。
就这么走到了考生的面前。
考生们一脸懵逼，心中琢磨，莫非是特殊考生。
他们早已听说，有一群考生通过特殊渠道，被皇上钦点，提前录取。
更加夸张的是，他们听说这群特殊考生里，居然还有一个只是区区驿卒。
区区驿卒，何德何能，让皇上钦点。
那名特殊考生来到队伍前面，大喝了一声，“出发！”
他大踏步的向着十公里外的目的地走去，据说，那里将是他们未来学习的地方。
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李自成、孙元化，他们毫无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王承恩更是一阵哆嗦，我的皇上啊。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扛着枪，背着行囊，与一群学员一起参加考试。
这成何体统！
大明天子，不应当养尊处优，身处深宫之中，以朱笔勾勒天下，以御言驾驭群氓。
如何能够像一个平头百姓一般，扛着枪，行走于田野之上。
卢象升很快想通此节，朗声大笑：“行囊拿来！”
卢象升掂量了一下行囊，足有三十余斤，再加上实心铁棍，负重绝对不轻。
不过，卢象升眉头都没有眨一下，背上行囊，健步如飞，跟在考生队伍的后面。
李自成精明异常，虽然他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皇上为何要将他招来学院，但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难得的机会。
毫不犹豫，同样扛着铁棍，背着行囊，一路跟随过去。
再接着孙传庭、洪承畴如法炮制，跟上队伍。
孙元化咬了咬牙，也要跟上，皇上的命令传了过来，“孙大人，不必如此，你的使命在兵工厂，不在沙场。”
对于卢象升等人的举动，周石同样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虽然这四位在历史中都是响当当的名人，其中一位，更是将崇祯皇帝弄死在煤山上的大顺军首领。可是，经历过魏忠贤一事后，周石改变了看法。
人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蝴蝶的翅膀悄悄的扇动，大明的天空终将有暴风雨形成。
他们是否还会如历史中一般，在这场新的暴风雨中崭露头角，他拭目以待。
当然，他更希望这几个人改变他们悲剧的人生。
在那场历史的戏剧中，这四个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唯一死在病榻上的洪承畴，也被他的新主子乾隆皇帝钉在了“贰臣传”的耻辱柱上。
考生的大军一路前进，队伍稀稀拉拉，有些秀才叫苦不迭。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当军师的，看这架势，貌似是来当大头兵的。
渐渐的，有人不肯前进，一屁股坐了下来。
周围的士兵也不为难，记下名字，直接淘汰。
秀才们甩了甩衣袖，吐了一口唾沫，“呸，我还不稀罕，他日高中状元，定叫你们后悔。”
随着队伍不断前进，倒下的考生越来越多，足足有六十余人。
平日里养尊处优，缺乏锻炼，区区十公里路，也坚持不住。
卢象升看着他们，摇了摇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虽然与皇上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皇上心中自有韬略。
其实，十公里的负重前行，并不算难。古人的身体素质，远比现代人要好。
那些放弃的考生们若是再坚持坚持，或许就抵达目的地了。
周石同样看向了那些考生，这些来参加考试的生源，其实他一个也不想放弃，这是他未来天子亲军的种子，而且还是本身就会识文断字的那一种。
不过，若是连如此小小的困难都坚持不下去，以后与鞑子作战，他们不会转头就跑吗？
洪文林咬牙坚持着，他是家中最善于读书的苗子，从小就不肯让他干重体力活，全身心的投入到苦读与交游之中。
他不负众望，考得举人功名，不仅免去了自身的田赋，还可以为家中免去田赋。
从此成为了官员中的一员。
可是，他也知道，他将止步于此，进士及第，实在是痴人说梦。
一个个的考生坚持不住，他们明明未尽全力，却再也不肯向前。
洪文林同样摇头，只能叹息无缘成为同学。
十公里的路程很快走完，那几位看起来像是特殊学员的考生，全都走完了全程。
洪文林一阵惊叹，不愧是特招的学生。
周石对卢象升等人的表现也非常的满意，他站立在这草创的营房之前，站在校场之中，在他的不远处是一个站台。
站台之上，有一个旗杆，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旗帜在上面飘扬。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中，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特殊学员走上了站台。
他的步伐如此的稳重，如同敲击在每一个学员的心头之上。
“他该不会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吧！”某人问道。
周石微微一笑，说道：“没错，你们可以叫我周老师！”
考生们一片大哗，学校的老师居然跟着他们一起考试。
知道真相的几位特殊学员心中默念，他是个鬼的周老师，他是皇上啊！
不过，他们绝对不会揭开真相。
周石很感激卢象升等人的配合，朗声开口，声如洪钟，自带一种铁与血的气势。
“学员，恭喜你们，你们通过了考核！”
“没错，就是如此的简单，实际上，从你们鼓起勇气，报名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学校。”
“身为读书人，你们心中自有一股傲气，心心念念，所思所想，无非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说到这里，周石顿了顿，环顾四周，台下学员皆是昂首挺胸，没错，这便是他们的志向。
身为读书人，他们学富五车，每一个抉择，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是棋盘上的棋手，而不是棋盘下的棋子。
拿着大刀长矛，与敌人面对面的厮杀，那是何等的粗鄙。
孙传庭、洪承畴若有所思，他们自忖，若是让他们主持辽东，必定不会糜烂至此。
不过，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
“如果，你们将来还打算如此想，那么现在就可以滚了。”
周石的话语铿锵有力，如同从胸腔里咆哮出来的一般。
他为什么要从这些学子之中挑选第一批学员，因为他们读过书，心中有一股意气，他们还没有彻底的进入大明官场，尚未被那股肮脏陋习所污染。
他们有学识，自然有抱负，忧君、忧民、忧社稷。
这是每一个年轻学子注定要经历的阶段。
不过，他们的缺点也非常的明显，眼高手低，在他们的幻想中，战争是浪漫。
他们是战争的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
他们指点战争，却未必能够亲历矢石。
所以，周石继续用来自于胸腔中的力量，大声吼道：“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不要有什么误会，成为这个学校的学员，与敌交锋，你们必须站在士兵的前面。”
“在你们以后的世界里，你们将亲赴矢石，见证战争的残酷。你们将知道什么叫做排队枪毙的线式战术，你们将直面敌人的火枪射击而岿然不动。”
“你们还将知道，什么叫做骑兵的列阵冲锋，让后金鞑子知道，什么叫做一往无前。”
“你们将被称为天子亲军，但天子亲军是用来征战，不是用来龟缩在城墙之后的。”
“在你们将来学习的主要科目里，只有一个，进攻，进攻，再进攻。”
“这里就是你们的学校，这里没有城墙，你们手中的火枪与长刀，就是你们的城墙。你们身边的战友，就是你们的城墙。”
“在你们将来的生命里，你们将视死如归，可能做到。”
周石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震荡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久久的回响。
“当然，你们还有一个机会，退出的机会。今天天黑之前，只要你们想要退出，就可以在王承恩，王公公那里领取二十两的辛苦费。”
“如果你们不想退出，那么就站在这个校场之中，而且你们也没有那二十两的辛苦费。”
周石的话语铿锵有力，在考生的脑海中炸响，顿时让他们变成了一锅粥。
吵吵嚷嚷着，不知该如何抉择。
“都给我住嘴！”周石再度大喝一声，“想，给我好好想，想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想你们降临到这个世上到底有何意义。”
“天黑之前，给出你们的答案。”
“友情提示，升官发财，这里不是理想之地。”
孙元化骑着小马，奔腾而来，心中振奋，他是见过辽东军的。
可是，这支新的天子亲军，若能真如陛下设想中的一般，必然比辽东军强上十倍。
陛下想要建立的是一支铁军啊！
卢象升、孙传庭更是心中震动，面红耳赤，大明的这个天子异与常人，与以往的皇上皆不相同。
大明或许真的要景象为之一新。
李自成更是不断眨着眼睛，他见贯了这大明王朝的贪官污吏，想象过皇宫的穷奢极欲。
但是，他没有想到，看到皇上的第一天，是他陪所有的考生一起站在烈日之下。
皇上，万岁。
卢象升壮怀激荡，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