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凤嫣日报
“福王以宗亲的名义向皇上质问，为何现在还没有回信，难道真是陛下心虚了吗？”
在古老的幽燕之地，这座如同要塞的雄城耸立在北方的边关附近，以它的存在诠释了天子守国门的含义。
而正是因为这是一个王朝的心脏，这里的读书人也显得格外的多，他们相互交友，为这座城市增加了无数的文化气息。
不过，这些天来，所有的读书人都吃了一个惊天大瓜，来自于深宫大内叔侄相杀的狗血桥段。
在各种酒馆之中，人们在饮酒作乐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也会开始吃瓜活动。
甘兴学、路永年、洪文林三位进京赶考的士子同样听闻了此事，在酒馆小酌聚会之时，立刻对其展开了最为热烈的讨论。
“胡说，阉党的话能信吗？魏公公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天下多少忠臣义士死在他的冤狱之中。魏公公还在台上的时候，你们不敢说，现在他倒台了，你们还不敢说吗？”甘兴学义愤填膺的说道。
阉党势力庞大，但名声却未必有多好，杀害杨涟等大臣的举动，更是在天下读书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痛恨的种子。
“可是，魏公公固然可恶，但福王的诘问未尝没有道理。这天下为了皇位，父子之间都能相残，何况是叔侄。若是深宫中那位真的对小皇子赶尽杀绝，作为读书人，我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便是一头撞死在城门口，也要阻止皇上做这不仁不义之事。”路永年同样慷慨激昂，义正词严。
正当他三人议论不休之际，一队学生抬着孔子的牌位，浩浩荡荡的从街上走过。
走在最前面赫然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有少数教员。
京城衙差围在这群学生的周边，却没有人敢真的动手阻止，在学生旁，还有几名身着朝廷官服的官员苦苦相劝。
领头的人纹丝不动，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大声说道：“我等读书人当为天下苍生计，为君王计，为百姓计。怎可顾忌生死，畏首畏尾。”
随后，他们依然一边敲锣打鼓，一边继续对着周围的百姓喊道：“我等国子监诸监生，恳请陛下放过小皇子，不要留下千古骂名。”
听到众监生的言语，周围的百姓轰然大惊，当今皇上要杀小皇子，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原本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这一刻在整个京城更加发酵。
看到众监生一脸肃然，视死如归的模样，路永年心中振奋，一颗燃烧的心脏瞬间爆炸，赫然站起身来，对着两位好友说道：“甘兄、洪兄，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我辈读书人当冒死进谏。”
说完之后，路永年便也汇入读书人的队伍之中，跟着众人一起喊道：“恳请陛下放过小皇子！”
“我非同情阉党，更非阉党一伙，当今天子圣明仁德，实在不该留下叔侄相残的骂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放过小皇子。”
京城的风暴似乎在这一刻燃到了顶点，而点燃这个风暴的人缓缓的走在京城最好的酒楼里，看着路上的风起云涌。
“阁老好雅兴！”
他缓缓走上楼去，步伐轻盈，仪态昂然，坐在那人的对面，说道：“今天的这出大剧，阁老可还满意。”
“他们这是在玩火，当今天子并非文弱之人，敢于一夜之间跟九千岁数千人厮杀，这些国子监的监生是觉得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吗？”
“若是他真的砍了呢。”年轻人笑着说道。
阁臣眉头微挑，“你就是想要让皇上把这些监生们的脑袋砍了吧！”
“你这样做，那些监生们自己知道吗？”
“是他们自己愿意的，我只是提了一嘴。”
阁臣满怀深意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后生可畏，为了攀附上福王这棵大树，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看着这满城的风雨，阁臣只觉得头痛无比，作为从小熟读儒家经典的阁臣，他并不愿意与魏忠贤等人为伍，可是出于功利的角度，他也确实向九千岁示好过。
周石登基那天的行动吓坏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某些地方做得不恰当，划归到阉党的行列中去。
每当想起皇极殿外的人头滚滚，他夜不能寐。
年轻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点也没有对上位者的敬意，而是说道：“朝中大臣，有几人不曾向九千岁表达过崇敬之情，又有几人不担心自己被划归到阉党行列，又有几人不担心自己成为皇极殿外的那一堆人头。”
“如今，朝中内外，皆渴望福王继承大统，以安天下民心。”
“当今皇上遣人前往洛阳，捉拿九千岁和崔尚书，却被挡在洛阳城外，就是明证。”
阁臣双手颤抖，心中极为挣扎，随后说道：“福王想要我们做什么？”
“九千岁曾经听熹宗皇帝说过，希望大臣迎回福王，继承大统。”
阁臣的手更加颤抖，“这怎么可能，当初可并不止我一人听到熹宗皇帝的遗命。”
“真假重要吗？你看这满城的风雨，当今天子还能说得清楚吗？”
“一个人指鹿为马，鹿还是鹿，马还是马，一千个人说，鹿还是鹿，马还是马吗？”
阁臣心头震动，目光锐利，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好手段，看来他似乎已经说服了不止一人。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自从魏广微、顾秉谦当国以来，大明内阁的阁臣一直被人称为“魏家阁老”。
对此，他深以为耻，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无可奈何，难道他现在真的还要助纣为虐吗？
可是，不这样做，他又能如何呢？
皇上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他斗不过魏公公的。
仅仅只是遍布京城的谣言，他就解释不清楚。
正当他即将做出决定的时候，大街之上，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卖报啦，卖报啦！当今皇上亲自赐名的报纸，由皇后娘娘主笔，为天下百姓讲述宫中秘事。”
清脆的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悦耳动人，瞬间吸引住了路人的目光。
“报纸，这是何物？难道是朝廷的邸报，这东西怎么在大街上叫卖起来。”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子，这报纸如何卖？”一个身着华贵的公子问道。
“这位公子，这凤嫣日报每天一期，一枚铜板一份。”
衣着华贵的公子直接丢出一枚铜板，随即立刻被报纸上的标题吸引住了目光。
“惊！懿安皇后怀有身孕，魏公公重拳出击，未出世的孩儿胎死腹中。”
“某宫女良心发现，说出了深宫之中最为隐秘的故事，熹宗皇帝没有子嗣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毫无疑问，这完全不是明朝人写文的风格，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实在太吸引眼球了。
不管里面的内容如何，仅仅只是这个标题，就足够让他们继续看下去了。
酒楼之中的阁老也被那清脆的声音所吸引，微微一愣，皇帝亲自赐名的报纸，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主笔。
皇帝陛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此时，他也正好不愿立刻回答那位年轻人的要求，对着楼下喊道：“小孩，给我也拿一份报纸。”
小孩顿时眉开眼笑，根据周石的承诺，今天这些报纸卖出去的钱，可是都能算作他们的，每卖出一份报纸，他们就能多得一个铜板。
报纸很快送到阁臣的桌上，他轻轻翻开，顿时觉得格外惊奇。
报纸的上方写着“凤嫣日报”几个大字，下方则是写着第一期几个字。从这字面上的意思来看，恐怕这份报纸以后会每天一期。
与其它的民间小报不一样，这份凤嫣日报是分版块排列，仅仅只是这种排版技术，就是他未曾见过的。
而在最显眼的地方，就是周石那骇人听闻，极度惊悚的标题。
当下，阁臣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如果不是听说这是皇上亲自赐名的报纸，他一定会把这份小报的发行人抓起来，治一个大不敬的罪。
“张阁老，你怎么啦！”
看着阁臣双手发颤，那位年轻公子不解的问道，随后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标题，顿时直接惊掉了下巴。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皇家私密，怎可如此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下。”
张阁老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向下看去。
人总是好奇的，人总是八卦的，特别是在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下，人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对方想要说个什么。
张阁老一边颤抖着，一边看了下去。
“丧尽天良，无法无天！阉党该死！”张阁老说完，猛然发现，在他的对面就坐着一个阉党。
在这份报纸上，没有文绉绉的语言，没有华丽的辞藻，有的只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有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在深宫之中与阉党斗智斗勇的历程。
可是，正是因为它如此的贴近大众，所以才会引发人们的共鸣。
正在此时，张阁老猛然想到，连他一个身为阁臣的人，都看得血脉喷张，那么其它人呢，这样的报纸又有多少份呢。
这是皇帝陛下的反击。
张阁老目光锐利，倏地站起身来，看下楼下的小孩，问道：“小孩，这样的报纸，你有多少份。”
“回禀大人，我有一百份。”孩童见他神态不凡，老实的回答道。
“像你这样的报童有多少个？”张阁老继续问道。
“大人，这我就不知道了，恐怕有上百个吧，现在大街小巷都有人叫卖，我们是划了片区的，这一带就只有我一人而已。”
张阁老心中震颤，若真有上百人，那至少是上万份报纸在整个京城流传。
这会造成何种惊天动地的影响，今天之后，魏公公的名称将会响彻京城内外。
同时，他的目光再看下下面一个标题，同样是惊悚无比，这份报纸，居然在揭秘熹宗皇帝的子嗣问题。
若是真如报纸上所说，京中谣言不攻自破。
“厉害，太厉害了！”张阁老心中震颤，他设想了千百种皇上澄清谣言的方式，但是绝对没有想到，对方的方式居然超越了他所有的思路。
这个时候，对面的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不好，他们花费无数代价，在幕后推动起这么一场大潮，却没有想到，这场大潮倒卷回来。
“阁老，还请你三思！”年轻人说完，便匆忙的离开，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张阁老同样站起身来，皇帝陛下悄无声息的，就在京城丢下了一个巨大的石子，他不相信其它阁臣没有听到，急忙向着内阁走去。
他刚刚走出没有多远，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
“话说懿安皇后与熹宗皇帝相敬如宾，琴瑟相谐，是天作的一双，地做的一对，却没想到这深宫中有豺狼恶虎，早已盯上了懿安皇后的胎儿，各位看官不要不信，我有报纸为证。”
张阁老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位说书先生正拿着一份报纸，娓娓道来。
“这位老先生，这宫廷秘事，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张阁老本能的制止。
说书人一听，看到来人仪态不凡，急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可不是在胡说，这是皇上的报纸上亲自写的，也是皇上让我们说的。”
“皇上说了，让天下百姓皆知懿安皇后的委屈，要为懿安皇后伸冤，要为已故的太子伸冤。”
“皇上让你们说的。”张阁老微微一愣。
“没错，这可是宫中的王承恩王公公传的皇上口谕，还给我们免费附送了一份报纸呢。王公公说了，说得好的话，以后不仅每天都有报纸送过来，还会得到皇帝陛下的嘉奖，说不定还能吃上一份皇粮。”
“王公公还说，皇上是有大志向的，说是要成立什么新闻集团，到时候我们都可能是里面的员工。”
张阁老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不过，他知道，这是皇上在京城掀起的一场风暴，一场针对福王质问的风暴。
而正在此时，他赫然发现，街边上，有不少官员行色匆匆，他的手中也捏着一份报纸。
显然，所有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有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