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病猫九曲回肠
春日尽,孟夏携雷雨而来。
吴中频发水涝,形势不容乐观;与北狄交涉的使臣更是碰了几鼻子灰,最后一次,狄族闻吴中灾情,乘间作祸再扣来使,是以,又引发一次不大不小的骚乱。
北疆情报、吴中汛情接替递送,一封紧似一封,弹劾秦仕廉的章疏暂消停,为太子求情的文书却每日不落,同一个“为国分忧”的托词,又想趁热打铁捞回太子。
官家焦头烂额之下,并没忘那句“新雷一声,风雨八方”的箴言,而眼下,风雨八方当真应验,他大动肝火扫龙案,急痛攻心又气倒于榻,十四皇子便继续留在福宁宫,代为批阅章疏。
李绥绥担心土崩鱼烂,便听从蓟无雍建议遵养待时,如此心劲一松,铁打的身板也大病一场。
大夫称是产后体虚、思虑过甚所致,需补需静,秦恪听罢便要甩袖出门。
他暴揍秦楷的事,李绥绥先前听得些风声,后来找苍梧问话,傻大个不敢捅事,认下事实却没透露关键,但她自秦恪举动猜到刺杀原委,恐怕是秦楷被山地案拂怒颜面,而还以的颜色。秦恪顾念兄弟情谊讳谈此事,她亦默契没问,毕竟转祸为福,她母子二人健在。
此时见他浑不吝的模样,大约又要找秦楷撒气,那人伤得下不了床,岂会没防备,李绥绥喊了两声没留住人,便昏头胀脑翻下榻去拦,终是脚脖子发软,只闻“咚”地一声,连同秦恪的心肝脾肺一块摔在地上。
将人抱起时,秦恪脑子里已绷断弦,张了张口,雷霆之怒没冲李绥绥发出来,便又转顾白脸怯懦的婢子们,李绥绥却轻描淡写道:“身子虚那是给饿的,不成啊,还得吃肉,镇日无盐无油无硬食,捆鸡的力都没啦。”
秦恪脑子里七荤八素,不晓得她哪来这么多新鲜说辞,将她放回榻中,见她兀自揉膝,遂查看没见青淤,仍不敢怠慢又替她揉捏起来。
李绥绥孕中多番波折,全仰仗汤剂药膳稳胎,药膳再好亦久吃生腻,思及此,秦恪无奈问:“那你想吃什么?”
“挂炉山鸡、炙羊肩,还有葱泼兔,鱼鲊也好久未吃……”
李绥绥也不客气,不疾不徐开菜单,陈大夫医者仁心,听罢两句,毅然劝诫道:“公主可兴不得重盐重口,原本生产时就硬靠猛药和深度行针,太过不及,已是劳伤气血,四体虚翕……”
“……”李绥绥止言瞪他,到底公主有公主的矜持,没与大夫骄恣挑食毛病,只苦大仇深转顾秦恪,后者微俯身,与她耳语:“是陈大夫不让吃的……”
岂容他一退六二五,李绥绥低声回:“你方才不是要出去么,给悄悄捎带点……”
“去哪?”秦恪迅速否认,“我是去膳房瞧伙食,陈大夫说,少吃多餐,你一日得吃够七顿……”
李绥绥挑起眉毛表不满,即又轻声嘀咕道:“那好,本是同林鸟,我有几杯羹皆分你一半,咱俩感情不见外。”
秦恪轻咳忍笑:“只闻八珍玉食邀郎餐,哪有与人分月子汤的。”
“有没有可能,我只有月子汤?”
李绥绥一字一顿怼回去,并以眼神暗示他让陈大夫闭嘴,陈大夫假装没看见两尊大佛交头接耳,自顾口若悬河讲到“目下脾胃虚,还得性温汤食最佳”,但见秦恪目光投来,摆手欲言,他话头略顿,和言相问:“是哪句不能理解?我可详说。”
秦恪闻言失笑,李绥绥撇嘴,他便收敛笑意,佯作一派正经道:“陈大夫所言极是,坐月便该有坐月的规矩,注意事项劳烦你仔细与公主多讲几遍,我……书房里堆了好些账册,得先去处理了。”
李绥绥眨巴眼,眸中具是尖刀子,他说句爱莫能助也罢,临阵反水算啥?
秦恪也不全是藉看账册遁辞,他近些年鲜有离京,外地生意多由大小掌柜助理,他至多勤于翻账本,称不上什么一馈十起,疲于奔走。但就这几日,来往府中的管事账房络绎不绝,最初,他频繁来回书房与亦澄阁,后来不得不出门应酬,又怕李绥绥不老实,旁人奈何不得,便请江二夫人白日来坐镇。
尽管秦小子“其貌不扬”,抱上孙儿的江二夫人亦爱来不忍释,这份天伦自不拒绝。
是以,李绥绥这月子堪比坐牢,心中挂着一堆糟心事,卧不安席、食不甘味,老实两日便溜去园中疏散筋骨透透气,顺带打探个把消息,还没品出外头空气几经香甜,便被江二夫人撞个正着。
江二夫人手扬纨扇,远远便喊:“这外头有风,公主出来作甚?抹额呢?还穿这么少,快快些进屋……”
李绥绥悻悻然,举目望去,见其身侧伴一红衫妙龄姑娘,姑娘桃花玉面颇是眼熟,直至二人拐过山石,她甫想起姑娘名字——上官雩。
未容李绥绥道声稀客,江二夫人疾步近前,握住公主小臂便往屋里带,且严正申明道:“三哥儿千叮咛万嘱咐,公主伤了元气,不能下床走动,你这样出来受风,若是着凉落下病根,三哥儿可不得怨我。”
“没那么严重,我就是骨头都躺酥了,才……”李绥绥轻轻挣开,万没想到江二夫人眼里诡异地氤氲起一点水泽。
她一怔,不知如何就惹人红眼,但思及遇刺那日,江二夫人与曹荀月撕破脸闹僵,行为立场虽不为她,至少也为秦小子,这份护犊之情李绥绥替秦小子承了,人敬一尺还一丈,于是闭嘴妥协,立刻回寝上榻。
江二夫人并未因她的识时务而罢休,吩咐来坐凳,于近前继续道:“公主与三哥儿是夫妻,偶尔也该为他着想对不对?那孩子,从小到大何曾顶撞过父亲受过家法,又何曾出手伤过兄长,有史初次皆为你,那日在家中,你是没瞧见他要杀人放火的模样……原本多乖顺的孩子,怎就……”
“乖顺”二字,李绥绥不敢苟同,但江二夫人讲道此处声渐哽咽,显然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只好装聋作哑,拿起枕边书翻看。
江二夫人引帕拭去眼角薄泪,心绪稍加平复又言:“亦不是我怪你,既然有了孩子,日子也别再稀里糊涂地过,坐月还朝外跑多不合规矩,公主也别嫌我唠叨,我就是想着家宅安宁,三哥儿在外忙事也不至于割肚牵肠的……”
见李绥绥一径沉默,自觉对牛弹琴的江二夫人深感失望,一声长叹百转千回,上官雩轻揉她肩背,宽慰道:“三哥哥最是孝顺姨母,若是让他撞见你伤心,非要心疼坏的,可莫要再叹气了。”
“他若晓得心疼我,当初就不会……”江二夫人的话止于此,惹人遐想却并未往下说,只深意看了李绥绥一眼,怅然道,“也罢也罢,说多了招人嫌……”
任凭如何敲打暗示也未引起公主的反应,她依旧面无涟漪,盯着书瞧。
江二夫人自说自话没意思,旋即拍了拍肩上的柔荑,轻哂:“为人母,莫不指望孩子身边能有个实心实意的人相照,不然,你以为你三哥哥那么大的人了,我爱去操那空心么。”
上官雩笑道:“谁说不是,姨母可不晓得,当初阿娘替大哥挑媳妇,提早个六、七年便着意留心,家事知根知底是其次,重要是本人德行操守,需得深入观察,路遥知马力嘛。”
“那倒是,你阿娘慧眼识珠,自个儿嫁得好,又儿女双全,连孙儿都添了三个……”子孙满堂原本对江二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与曹荀月盲目攀比多年,心结便成了终极梦想,提起这事,她忍不住问李绥绥:“公主这胎凶险,我听三哥儿的意思,以后没打算再生了?”
前来奉茶的青萝闻言蹙然不乐,立马插言道:“二夫人问这话是不是早了些,殿下还在月内呢。”
江二夫人道:“我亦心疼公主千金躯,怀孕生产的苦楚自可由别人分担,这也是从前公主自己说的,广撒网,多敛鱼,要为三哥儿多添些胖小子……”
“二夫人!”青萝霎时气红脸,还未及出言顶撞,忽被一道响亮笑语打断。
“胖小子在哪呢?快快快,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绥绥的胖小子啦,在哪儿呢?”声音停在寝门口,即有婢子入内欲通传,江二夫人先于开口斥道:“谁人大呼小叫,直呼公主名讳,也没个规矩。”
李绥绥笑道:“崔大娘子不必见外,进来吧。”
来者果然是崔袅袅,她捎来一堆礼物与李绥绥道喜,又转向江二夫人恭敬道:“原来江二夫人也在,见过江二夫人,恭喜江二夫人,您也是来看胖小子的?”
江二夫人素来不喜崔袅袅,嫌其轻浮没规矩,暗唾物以类聚,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外人面又不好再提点李绥绥,敷衍两句便去西厢看秦小子。
崔袅袅便乐得惬意,往榻沿一坐握住李绥绥的手,好一通嘘寒问暖,又说:“雪眉姐姐也念着你,不过她害喜害得厉害,说精神点再来瞧你。”
“又有身孕了?三孩儿了吧,真乃女中豪杰。”想想姚陈氏已三十有六,竟还要生,李绥绥颇鄙夷自己身板不扛躁。
崔袅袅点点头,接着低声道:“这当头,你那婆母怎忍心说风凉话?我听说你早产时都快吓死了,大哥怕打搅你休养拦着不让来,这不,他一出远门,我立刻赶来看你了……”
“嗯?你大哥去哪了?”
“吴中啊,他走马工部后,心中惶惶,常言自己是南郭先生,所以主动请缨去赈灾务实啦,欸,后面还得治理河防,我瞧着一年半载回不来喽……”
“这是好事。”李绥绥加以肯定,又询问起吴中形势,甫知,秦楷竟也自请同赴灾区,后者的情况不同,更像是去避祸,毕竟公主遇刺的事还没交代。
另一方面,要济世救民,不但要出人出力,银粮还得跟上,其中朝廷财政拨款与官员大商募捐各占五成,数目太大,自然有人哭穷称俸禄只管温饱,面临此问题,秦仕廉站出来牵头响应号召,火速筹银五百万,并督促落实下属善捐情况。
他的慷慨务实,带动了捐款项目顺利进行,既解急又替官家撑足面子,龙心甚慰下,也没谁脑子冒泡去质疑善款来源。
“真行,父子齐上阵,一大家子出钱出力的忠义,也是……好事。”那么大笔银子,想必又是秦恪在替父消灾,习以为常的事,李绥绥依旧不快活,只好自嘲般笑笑。
她还欲问北疆形势,青萝气冲冲跑回寝阁,跺脚讥诮道:“我就知道是黄鼠狼进宅!”
崔袅袅“啊”了一声:“我、我咋啦?”
“哎呀,没说崔大娘子。”青萝急急摆手,神色激动解释道,“我方才跟去西厢,听见二夫人说什么‘正因为姨母是他人妾,怎舍得让你步后尘’又说‘你可别头脑发昏,姨母晓得你和三哥儿青梅竹马,感情不一般,做妾太委屈你了’,欸,二夫人说话可真有意思,她侄女委屈,殿下就不委屈?那痴心妄想的小蹄子居然说,她对姑爷心意从未变过,呕呕呕,恶心死我了!”
崔袅袅霍然起身,奇道:“谁谁谁?你姑爷的青梅竹马?”
青萝再度佯呕,阴阳怪气道:“谁知道,没见过这号人,简直莫名其妙,殿下还在坐月,这些人不是存心来添堵么!”
崔袅袅扬眉问李绥绥:“谁啊?怎么回事?”
李绥绥卷着书角,似笑非笑道:“秦恪表妹,以前……没准差点亲上加亲。”
“还真有事?”崔袅袅闻之瞠目,见李绥绥表情淡然,猜想也是个没分量的小角色,于是又安心坐回,不屑道,“小妮子别咋呼,谁在绥绥月内提纳妾,那不是自找不痛快么,真当公主好欺负呢。”
李绥绥目带戏谑,认同般复述道:“是啊,真当公主好欺负呢。”
崔袅袅不解:“你还真不以为然?方才她们在此一唱一和,你一嘴没还,咋地,生个孩子脾气都变好了?”
李绥绥懒洋洋道:“我脾气一直很好,再说,嘴里淡出鸟来,哪有功夫还嘴。”
闻她爆粗口,崔袅袅霎时又抚掌大笑,且表示理解:“是,坐月门清汤寡水极磨人,我嫂嫂也这样,大哥那人管天管地管吃喝,嫂嫂嘴馋时,也常托我买她爱吃的小食,瞧,我这为人鞍前马后的命,哪能忘了你,特意跑了几家店呢,豫章楼的盘兔、睢园的煎鹌子、还有丹阙楼的炒蟹……”
她一面说,一面自礼物中捧出夹带的食盒搁桌上,李绥绥光听菜名仿佛已不药而愈,立刻趿着鞋子凑过去。
话锋转太快,青萝还未至愤懑中回神,一时懵懵的忘提医嘱。
可别说大快朵颐,擦手的食巾李绥绥还未放下,便闻秦恪的声音如晴天霹雳突降:“怎的还兴偷吃!”
李绥绥闻风色变,耷拉个眼皮瞧去,秦恪回瞪她一眼,阔步上前将食物往食盒装。
“你好歹留点……”肚里只剩闹心的李绥绥忙拽他衣角。
秦恪没搭理她,三下五除二收拾个精光,食盒“哐当”一扣,李绥绥小脸垮了,崔袅袅颇无语,还想替其捞回点,结果秦恪径直将食盒塞她怀里,犹庄容正色道:“大夫说了,她在吃药,脾胃又虚,要戒辛戒油!崔大娘子跟着胡闹,莫非想让她坐双月子?”
他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严肃已极,崔袅袅掂量自个儿干不过他一根手指,于是装模作样也肃了神色:“驸马所言极是,怪我,都怪我太心疼她,双月子就不必了,这我拿走,你当我没来过……我、我还要陪婶婶听禅……告辞告辞,下回再来……”
崔袅袅怂得顾不上李绥绥,抱起食盒小跑溜走,秦恪准备借题发挥再教育李绥绥两句,后者早心如死灰将自己塞回被窝,且面无表情捂了耳朵,显然嫌他嘴勤。
“你还生气?”秦恪又气又笑,弯腰推她肩头,她不搭腔,他便探手入被寻住那截堪堪风流的腰肢掐揉,李绥绥哆嗦了下,紧蹙的眉头因他使坏而舒展,又痒得香腮一瞬粉腻,忙一手护腰一手撇他:“你别……不吃就不吃……哎呀,你快住手罢……”
一腔咿唔求饶混着细碎银铃漏出檀唇,煞是动听。
这不比讲道理奏效?秦恪得了趣,索性撩开锦被,双手齐上阵,作弄得欲罢不能。
见二人嬉闹,青萝心中不忿一扫而空,遂回避至珠帘后捂嘴偷乐。
李绥绥被欺负来身躯颤颤缩成一团,亦躲不开他的手,只难耐地轻呼:“莫要闹……别挠了……”
秦恪却不依不饶,掐住她腰肢半提半抱往自己身上拖。
李绥绥终是狼狈得“嘶”了一声,没好气叫道:“疼!我的腰!”
秦恪赶紧停下动作,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心跳如疾雨,裤子却快着火,一时汗颜都老夫老妻,竟中邪似的,被她两嗓千娇百媚酥得爱欲满身,他兀自闷了两秒,才站直整理衣袍,接着说:“我今夜约了人谈生意,专程回来看你一眼的。李绥绥你好好的啊,忌口几日,别再偷吃,听话……”
青萝闻言,掩不住得意,赶紧强调:“姑爷忙里偷闲,就为看殿下一眼,这便是本子上说得伉俪情深,无声胜有声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恪瞥了她一眼,想起什么,又淡淡揶揄,“打声招呼,省得被人说没良心,在外逍遥快活夜不着家。”
贬损之词皆出青萝之口,她顿时羞红脸,连打哈哈称不敢。
秦恪心情不错,未追究她背地鄙诮之责,且新鲜狗嘴里能吐出“伉俪情深”之词,十分有滋味打算将新鲜延续,于是临走还掰过李绥绥脑袋亲上两口,嘴里说应酬完了早些回来,结果征逐酒食至二更。
彼时,李绥绥睡意正浓,被他强行捏肩摇醒,屋内未掌灯,惺忪睡眼所见如雾里看花,只瞧得那道模糊又熟悉的轮廓,便又合上,含糊应了声:“回来了?”
秦恪倾身伏近,澡豆衣香扑鼻来,显然将将沐浴过,滴水的发梢拂在李绥绥面颊,她不胜其烦掖着被角往头上盖,他却耳语带笑引诱道:“新出的芙蓉千层蜜糕,我尝着不错,带了份回来,你起来吃。”
菓子香甜没嗅到,他一开口,倒是丝丝酒气难掩,李绥绥蹙眉翻了个身,不悦嘟哝道:“不吃,困着呢,莫扰我。”
他“哦”了一声,当真栽头便睡,未免过分顺从老实,李绥绥静待两息,忽地一瞬清醒,回身摸去,果然他压着的半片枕头已被头发洇湿。
秦恪酒量深,亦不知与谁人痛饮酩酊,醉到沾枕即睡的模样不多见,他倒是酒品好,稍事洗濯才就寝。
李绥绥满目说不清的意味,而后摇头,大发慈悲揽下婢子的活,寻来巾帕替他绞头发。
邸深人静,未防将他折腾醒,她动作格外轻柔,秦恪头发浓密,磨磨唧唧打理小半个时辰,李绥绥的手渐生酸意,颇苦恼这活棘手,但无半途而废的道理,如此,她又小心翼翼托起他脑袋取出压在枕中的发,不经意碰到他沁凉湿濡的额头,才惊觉异样,遂起身掌灯,这才发现那不是水渍,是涔涔冷汗。
印象中鲜有见他病痛,适才最先想到那些明枪暗箭,她脸色一沉,旋即唤他:“秦恪,哪里受伤了?”
秦恪双目紧闭,未作任何回应。
李绥绥见状,一腔九曲回肠无端无肠可断,遽然慌张地拍向他面颊:“说话,哪疼?”
“嗯?”架不住她手无轻重,熏然间,秦恪喉咙里挤出喑哑疑惑,下意识拂开她的手,又背过身躲清静。
见他迷糊,李绥绥索性揭开被子查看,甫见其手掌紧压胃腑,她立马去掀衣,但他的手僵摁在此,翻扯两下,倒扰得秦恪百不情愿睁眼,讶然问她:“你在干嘛?”
李绥绥吁了口气,瞪眼质问道:“不是去应酬生意么,又上哪打架了?我看看伤哪里了,手拿开……”
秦恪愣了一瞬,霎时低笑两声,慢慢应道:“是应酬,没打架,也没受伤,胃有些不舒服。”
脑门都涨水了,得疼成什么样。李绥绥将信将疑:“那我叫老陈来……”
“不用,老毛病,吃过药了。”他反扣住她的手,问,“你怎么还不睡?”
“怎就老毛病了?”
恍然想起这厮打小酒食地狱,胃怕早蚀穿,李绥绥冷声嗔道,“年纪轻轻你……”
未容她数落,秦恪就着她的手往怀里扯,顺势翻身将她囫囵压入榻中,烈酒浇透的人身躯沉如灌铅,压得李绥绥喉口登时冲出呜咽,即被欺来的唇齿缄封,许是疼痛煎熬,许是醉酒无分寸,亲吻更似咬啮,格外粗鲁。
李绥绥本能挣躲,偏被他紧了力道合身压牢,求不得呼吸,又麻痒难忍,她的唇齿在他咬合中磕绊,低骂吐词不清:“泥土匪么,压死鹅了……唔,骨头……快碎了!”
秦恪下意识撑臂让出间隙,李绥绥顺手顶住他胸口想要抽身逃离,却被轻易按了回去,他呼吸浊重,半睁着眼打量她,玩味道:“再躲试试?”
怕给人助兴,李绥绥一动不动不肯从命,只神情怨愤,凶巴巴嗤鼻:“谁要躲?若非没吃荤食乏力,早揍你了。”
这话有一半是出于提醒她还在坐月,访云寻雨的情热果然被冲淡,秦恪低眼望着她,沉默少倾,松手倒回湿枕:“我哪里又招你了?睡得好好的,分明是你扒我衣服,将我弄醒。”
停顿一秒,他发出明目张胆的疑惑:“你不是要大展身手,颠倒乾坤日高起么?”
早知这厮满脑歪心思没皮没脸,好容易当回烂好人的李绥绥想一脚踢死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但病中实力不堪大用,于是缩着爪牙没自招欺负,更不想回应毫无下限的问题挑动他兽性,于是微哂:“你没醉?”
他诚实已极说:“没有。”灼热的视线,亦诚实表达未得餍足的情动。
只想息事宁人的李绥绥板着脸推他枕角:“没醉便好,这枕头被你弄湿,你起来,去换。”
“何必麻烦。既是同林鸟,你的枕头分来一半,咱俩感情不见外。”他到会拾人牙慧伺机奉还,并再度偎近,慢吞吞吻住她的唇,舌尖带着熏然酒气,温柔细致地扫进整齐齿列,彼此相引的呼吸愈发无措。
李绥绥终究不是柳下惠,面颊不可控得发热,细喘着,说着不成句的话与他分神:“你到底喝了多少……发什么酒疯,你说话,以后三杯为限,若你再……啊你……”
到底有些酒气上头,他的手弄散衣襟,轧过玲珑腰际。
她不能自己地溢出颤音,又立马克制住,默不作声承着他的亲吻。
“做了娘,果然温柔不少。”他得寸进尺,牵住她的手往下引。
李绥绥猝然一个激灵,利落抽回:“没听过么?温柔刀刀要人命,你胃不疼了?”
酒入舌出,他说话亦有些颠三倒四:“别说要命,挫骨扬灰都行,只是,别再躲进宫里……你总拿官家压我,很是讨厌。”
即便他背景深厚,亦不可能目无皇权,是以,他宁愿与她共撞南墙,也无法忍受,她将后路留在无可撼动的权威后。
然她不解风情,卯不对榫说:“谁要你的命,我就想知道水雀的命还在不在。”
“提他作甚。”
气氛分明无匹火热,她却心不在肝,吃着碗里望锅里,他在她唇上扫兴地啃咬两下,末了说,“我的话是信不得?说多少遍,没死。”
“那为何不让见?”
“我哪回说不让见?是他称病起不来!”
以水雀体格,何至于修养十来日下不来榻,这套说辞李绥绥从未信:“既如此,那我去看他也行。”
“出月子去,不拦你。”秦恪已然不豫,满腹热情被她三推四阻,变成一碗欠火候的夹生饭,不想勉强下咽,于是打个呵欠说,“困了,睡。”
李绥绥不满被敷衍,他已先发制人用力将她揽腰扣紧:“闭嘴,不然就别睡了。”
一语及此,李绥绥短暂犹豫后,终于不再提疑,只摸回巾帕,胡乱揉向他半干的发。
秦恪一怔,复将头颅送近埋入她颈间,轻吻着锁骨,叫了声:“李绥绥。”
夹生米饭就迷魂汤,大约也能让人没齿无怨言,他又哪能料到,水雀身上的穿肠剑,让李绥绥连日梦魇孤坟枯骨,如何肯乖乖捱出月。
次日,没睡两个时辰的秦恪,照旧早起出门。
绿芜将秦小子抱进亦澄阁,好似在她肚里被亏待,这小子一见天日,食欲敞开来,顿顿风卷残云,加之精心照料,人是见天长见天变化,哪瞧得出早产孱弱。
李绥绥怕过病气给他,用过药便让人将他抱走,遂困倦绵入枕中:“乏得很,午膳不用叫我,晚些醒了另传。”
“是。”
众婢撤出居室,仅留二人听唤,怕扰公主清静,于是围在稍远的屏后做女工,一位捻线绣五毒,一位捏火箸捣香,正是一派静谧安闲,李绥绥却趁其不备,抬起手刀劈了二位脖后迷走神经,然后一臂一个接住轻轻放倒,作案过程干脆利落,半丝声响未出。
月内要带病出门,这事搁绿芜青萝都没得商量,她只好孤家寡人行动。
所谓病猫九曲回肠,硬咬牙花赛过虎。
她飞快剥下婢子衣裳往身上套,对镜自顾还算满意,遂弃门爬后窗,窗外是一片修剪得宜的海桐,她猫腰穿出灌木丛抵达回廊,装扮作掩,避开正面相迎,躲过内院婢子们的眼睛不难。出掩香园后,未防引起护院杂役的注意,她以奇佳的心理素质,以不急不缓的步履行至林园,这才挑着旁径大步朝东走。
都尉府便是铁桶,千防万防亦是家贼难防。
李绥绥顾忌隐在外围的暗卫,逾墙这事没敢想,最易成事的是月华流谢那条河,以她全盛状态游河不难,可偷溜出门和搭上命还是有质的区别。
她于是将突破口放在东侧门。
此门只出入采买,门房二位,看熟脸放行,门的左侧是仆役群房,右侧是咱房,解决多数杂役吃住行,人多杂,最易浑水摸鱼。
临近午时,大伙尚各司其职,舍房十有九空,李绥绥趁机闯空门,先去仆役房摸来套护院服,并顺走几个火折子,又去绣娘房整装,再翻出些绣线和碎布绺,万事齐备,支起耳朵听外面没异动,便好整以暇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一半剩下的倒在布绺上,再将半湿的布绺往油灯中浸泡,遂仔细避开火绒缠在火折子端口。
以此,她如法炮制五个。
没过多久,外头已在摇铃喊饭,她将东西包好,趁着人去饭堂的少许空荡,她摸到距离东侧门不远的墙根下,前面有几辆货运板车作掩护,她盘腿而坐继续就地取材,挑着地上的石子掂分量,遂绑在火折子上增加负重。
四下无人,她晃燃火折子,布绺将将引燃,旋即手腕发力,猛地朝后空抛出。
墙外是一条宽丈余的清静小巷,一壁是都尉府,另一壁是国子监。
以李绥绥吃醉还能将木屐至藏桃阁抛往大街砸箱灯的力道及准头,那火折子造访国子监委实轻而易举。
头一个时机未把握好,且用力过猛,李绥绥静待两息无反馈,跟着连续扔出两个。
她倒不担心把国子监点了,布绺浸以油水,若得以顺利燃烧出烟量极是可观,加之是白日,很容易被发现扑灭。
果然不消片刻,有缕缕烟雾腾空,跟着对面传来叫嚷声:“谁这么缺德啊!”
缺德的人鸦黑长睫眨了下,迎声又送去一支,彼时对面再添几道新嗓喝问,李绥绥一不做二不休,一支不剩全抛出去。
这回好比捅了马蜂窝,国子监群情乍然,怒声沸腾,很快,院墙外有密集嘈杂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东侧门被拍得震天响。
来了足足二三十人,门房一瞧扮装便知是隔壁监生,就莫名其妙为何个个表情不善,还客气询问:“不知诸位公子学究有何贵干?有事走……”
话音未落,打开的一线门缝便被义愤填膺的学子强行撞开,且七嘴八舌怒斥:“还问何事?你赶紧去问问你们府上谁人犯浑,纵火可是大罪!”
“难道不知对面是什么地儿,烧国子监?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瞧着就这处扔过来,纵火犯一定没跑远!逮着绝对不能轻饶!”
他们一边责备一边往里闯,门房稀里糊涂,又四手难敌,只能大喊:“诶诶,诸位,诸位冷静,莫要乱闯,什么纵火犯?咋就是我们府上的?小的瞧着也没着火啊……哪里着火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有学子立刻奉出证据,理直气壮道,“这火折子上有徽记,你好生认认,是你们都尉府的吧!”
被挤来东倒西歪的门房好容易辩清徽记,心头咯噔一下,亦来不及搞清状况,扯开喉咙便叫人。
诸学子有凭有据,底气十足:“你喊,任凭你喊人来!五支,足足丢来五支,你还道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蓄意纵火!”
这厢动静闹大,在岗护院及暗卫几乎前后脚聚来,连杂役们都放下碗筷前来围观。
监生身份地位特殊,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护院们只能阻不好动粗,亦有冷静者出言控局:“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都是邻里,我们这就请管事的过来,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诸学子大多涵养极高,听罢亦未胡搅蛮缠,只严肃道:“纵火行为恶劣,既辱你们府上清誉,又有侮辱我国子监之嫌,我们就在此候着,务必要拿住此人!让我等先好生教育一番!”
亦有人发出疑惑:“这上头还绑着石子,会不会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做的。”
调皮捣蛋的那人,此时混在护院中趁乱挤出门,然后沿着墙根毫无存在感地一步一退,离人群稍远些,才转过身撒腿跑。
眼见几丈远便是转角,头顶却冷不丁的飘下一道凉悠悠的声音:“去哪?”
李绥绥吓了一大跳,跟着疾风自墙垣高树落下,眼前倏然一暗,她猛地急刹,脚脖差点葳了才没撞上通身漆黑的翠则。
“公主?”他似才看清她的脸,表情颇意外。
“嘘。”李绥绥没犹豫,抬手要捂他嘴。
就在那纤秀柔荑即将碰到唇峰一刹,翠则鼻尖递进一股奇异复杂的味道,他急急连退两步避让,瞳仁映出她尚未放下的手时,骤然一缩,抬起袖子便朝嘴上抹了一下。
猝不及防,另一只手又被李绥绥急切拉住,死死拖着疾走数步,直转过墙角她才松开,翠则手背那道黑乎乎的指印太鲜明,李绥绥不得不注意,狐疑眨眼,再一抬眸,见人唇畔也是黑的。
“呃?”李绥绥后知后觉摊开掌心,果然,她玩罢灯油玩石头,敬业专注,诚然不察爪子何其油腻腻黑乎乎,更不晓得在自己脸上抹了多少下,是个什么状况。
她且好心引袖想替之清理,翠则如避洪水猛兽,果断跳开:“公主是自己回去,还是……”
“我去罗衣巷看水雀。”李绥绥立即表明意图,一面撩起衣摆矜持擦着手,一面与他协商道,“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抱歉。”一介之士否决得干脆。
李绥绥语气柔软,笑得人畜无害:“好翠则,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人有恩必报,连同上回那批暗器一并报,那些小玩意委实精致优良,似你这般的殊行绝才,屈于暗卫简直埋没,要不,我送你进御前军器监,想做少监、监丞都可。”
翠则并不吃蛊惑捧杀,只是李绥绥模样实在不伦不类,没忍住多看两眼,她那身玄色短打本不称身,加之发量惊人,幞头被撑到极致也囚不住缕缕滑落的发丝,而原本艳冶的小脸更是糊得撇捺纵横,只余闪着狡黠的秀长黑眸,若叶底藏花,格外绝俗。
她的注视饱含希冀,好似拒绝都是罪过,翠则抿了抿唇,索性不看她:“不行。”
“不喜欢做官?”她锲而不舍,立马易虑改策,“那,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儿?”
对付翠则这种极自律的血性男儿,事业与家室固然比吃喝嫖赌更具吸引,李绥绥放矢有的,偏生脑子太活络,脑海不由窜出崔袅袅的话,说她长了颗三姑六婆的心,竟觉有那么回事,紧接着遏制不住笑出声。
翠则原本丈二和尚,但觉那双弯弯灼灼的眼睛和着满脸狼藉,笑意极痞,诚意没听出倒品出三分调侃,他表情猝然僵掉,硬邦邦道:“公主莫拿属下玩笑,还请回。”
“你怎这般不通人情。”
李绥绥稍微一哂,出来不易,里头露馅是迟早,远远的,似乎又听见柏明的声音,她探头张望,见没人追来,甫松了口气准备继续游说,却闻翠则道:“若被那些监生知道,火折子是公主扔的,此事必然闹大。”
“原本打算扔石子,恐效果不佳,我去过国子监好几回,印象中那处是空地,根本不会引发火情……”李绥绥耐心解释一句,又迅速回过味来,目光乜斜而去,“你在威胁我?”
何须威胁,擒制全身破绽的她,于他而言易如反掌,更或者他只需大声疾呼,此事便到此为止与他无关,可他依旧卖她两分薄面:“现在回去,属下保证,谁也不知您出过掩香园。”
到底不是水雀。
李绥绥摇头,失望评价:“没人情味,一点都不可爱!”
人情味就算了,可爱?
翠则莫名涨红脸,陡然不晓如何接茬,只小声道:“公主想知水雀近况,大可遣亲信探视。”
“他们心有顾虑,报喜不报忧,我只信自己眼睛。”李绥绥断然拒绝,而后抱臂依墙,挑起一根眉毛强硬道,“不放行可以,你寻水雀来此,见他安然,我立刻回去,亦无需你替我掩瞒什么。”
猜度这是她的调虎离山计,翠则不肯,僵持之际,对街宅门忽“吱呀”大开,旋即从内传出一道悦耳女音:“这宅子陈设老旧,园子布局俗气,都得翻新,若非我喜欢这地段,亦是看不上的,一口价,九万银……”
冲着豪气的九万银,李绥绥分神投去一眼。
那厢门口出来三女两男,为首那位妍姿俏丽的豪门,正是上官雩,左右相随的男人,腰间皆别着黄木牌,挽着夸张长袖,标准的牙人装束。
其中一位牙人哈腰恭维:“娘子极有眼力劲儿,这地段是当真好,您瞧,对面是都尉府,住着贵不可言的金凤凰,斜对门是国子监和太学,亦是缕缕书香胜饭香,您再看那边,那是鼎鼎有名的状元楼,是以这地段真乃名副其实的步步生华,京都本尺地寸土的,要想寻一处清静开阔的宅子本就难,何况保康门都是大宅大户,仅有这间宅院空置,亦是不可多得了,价格委实不算高……”
他舌灿莲花一力吹嘘,压根不提隔壁严华寺,可钟楼高耸,谁也不瞎,这地域房价比金不假,出九万银来住,难道是喜欢听撞钟?
李绥绥浅笑两声:“敢情又来一位接受熏陶的?”
翠则一头雾水:“又?还有谁?”
那厢上官雩视线在塔尖停留一瞬,似乎不在意,旋即又看向都尉府的朱漆大门。
老远可见其美目大放异彩,李绥绥咂摸出滋味,讪讪道:“自然是……”
“三哥哥!”对方清喉婉转,已替她脆生生喊出来。
街衢清静,喊声传得极远,隐有回荡,李绥绥背脊倏然离墙,同翠则齐齐扭头。
秦恪驰马离正门几丈远,闻声放缓速度,视线随之投来。
李绥绥唇角一抖,毫不迟疑压着幞头撒腿,翠则反应超前,长指已电闪探出,稳稳勾住她后领。
李绥绥呼吸差点被勒回肺里,仓促回扯襟口郁郁低喊:“哎呀,你放手,行个方便!”
“现在悄悄回去,还来得及。”翠则语速极快,声亦压得低,颇是操心她被秦恪逮后大动干戈。
“三哥哥、三哥哥……”对街的上官雩提裙赴往郎君处,欢快似粉蝶,声音更如浸蜜,亦不知甜到秦恪骨子里没,反正李绥绥头皮酥麻,暗暗掰着翠则的手较劲,嘴里不停催促其放手。
翠则有洁癖,不愿受她碰触,缩回手又以身体虚挡。
这当头,一声鞭花打响,随之马蹄声快速靠来,翠则瞟去一眼,脸色未变,只遗憾道:“现在悄悄回去,已来不及。”
何须说出来。李绥绥咬牙冷笑,但瞪向翠则的眼神都变了,那是被缠恼得郁闷,十分凶狠,但她并未对他置气,只扭过头面壁当起鹌鹑。
“翠则?”秦恪原本没注意到李绥绥,近了先发现他属下万年不变的脸居然透着红,且满眼无奈,他这才转顾墙边那只可疑的鹌鹑,上下打量两轮,表情凝滞,跟着额头抽痛,他纵身下马,即被火速奔来的上官雩撞个满背。
上官雩趔趄惊呼,下意识抱住他腰脊才不至于摔倒,神女本有心,便将错就错没舍得放手,且红唇微嘟,细细委屈道:“三哥哥,叫你那么多声,为何不应?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
这等情形下,秦恪除了推开她别无选择,上官雩守不住城池,于是站定,大大方方道:“三哥哥回来的正好,我打算在京都置处宅子,想请你帮我掌掌眼呢。”
秦恪心思不属,半晌“嗯”了一声:“置宅子作甚?”
上官雩展颜笑,坦率作答:“阿雩喜欢京都,想回来常住。三哥哥有所不知,爹爹、兄长镇日事务缠身,根本没空搭理我,我在青州无趣至极,幸而,丞相夫人与我参谋了处保康门的宅院,与三哥哥府上一墙之隔,以后为邻,还可相互照应不是?”
李绥绥趁其闲谈欲窜逸,悄然朝翠则一瞬目,示意好狗不挡道,后者目光放空,佯作不见,脚背立时迎来恶劣踩踏。
秦恪眸子瞬息之间窜出一丝火星,李绥绥顿觉如芒在背,心说事已偏离既定计划,亦没必要将自己弄得太尴尬,正欲回首认栽,肩头突被重钳所持,娇躯才是一震,跟着整个人被用力拽退两步,背脊狠磕到后方硬邦邦的身躯,她下意识弹腰闪躲,但已来不及,魔爪再次罩向她头顶,且不遗馀力,死死往下摁。
病猫卵石不敌,连徒劳抵御的机会都无,腰板已被深折。
专注向秦恪抒胸臆的上官雩这才一噤,垂目顾向被他挟进臂弯的“护院”,疑惑道:“三哥哥,怎么了这是?”
秦恪侧身挡住她视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了。”
不待上官雩追问,他将一个劲在臂中挣蹭的李绥绥连拖带抱往回弄。
上官雩反应一瞬,又执意追来:“阿雩还没说完呢,好容易……”
她张臂欲拦,却瞥见受秦恪揉压变形的幞头下发丝崩散,一簇一缕,长长曳地,她见状奇道:“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