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李绥绥的前驸马
于是李绥绥方才一通窝火澎湃而出:“秦邈走时,你们家老爷子可就来看了一次,他一句安慰汤菀秋的话我可都没听着,你们两口子倒是勤快,连番跑了几趟,殷勤说帮忙整理秦邈的遗物,呵,那些偷鸡摸狗的行径,我都不耻说出来。”
听到这里,邱氏和汤仁呈腿肚子钻筋,纷纷跌伏到地上,邱氏勉强镇定,还道:“公主,怎么能这样说,我们也是心疼二哥儿,就是帮菀秋整理而已,手脚可干干净净什么都未拿……公主,这话可不能……”
汤仁呈已吓得面色人色,他媳妇说什么,他就忙叠着脑袋应和。
“拿不拿的,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李绥绥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人,目色渐渐多了一份嫌恶:“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么今日你们来,又是何事?”
“真是来探病的。”邱氏脑袋都垂到了地上。
李绥绥又是一声冷笑:“探病?你确定?这外男偷摸入后宅……呵。”
“这,这怎么能是外男。”邱氏紧张起来,疙疙瘩瘩地继续重复,“都是亲戚……这探望妹妹……”
“既然探病,正门不走?”李绥绥蹙眉,厉色道:“我耐心不好,要么你现在说,要么去前院说。”
说罢,木屐踩到了汤仁呈手边,凌厉道:“你说!”
汤仁呈是个没主见又胆小的,此刻被点了名,一时脑海混沌,直往他媳妇瞟。
“你看她作甚!她是你老娘还是你祖宗?”李绥绥疾言遽色,“你敢半句掺假,我现在就剁碎你的手。”
说着她的木屐就提了起来,汤仁呈素来是知道她的,她在府里连秦相都直呼大名,这名声在外的毒妇,她有什么做不出来,汤仁呈赶忙缩了缩手,连连心惊胆战地道:“我说,我说……公主饶命……就,就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输了钱,我……我们就是来借点……”
话都没说完,李绥绥已经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人仰马翻:“借还是拿!”
那一脚不轻,汤仁呈滚了两圈,却不敢叫唤,爬起来又赶紧跪了过来,邱氏后背发凉,梗着声求饶:“公主息怒,就真是借,不多……就借了七十两……”
“我让你说话了?”李绥绥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脚踹至她肩头,邱氏惨叫一声,仰面栽倒,眼泪花都出来,却跌在地上,不敢多哼哼。
李绥绥冷道:“好歹汤之贤原先也领了个奉正大夫的职,七十两都拿不出?你们这些败家吸血鬼还去打一个疯子的算盘,多少回了?秦邈怎会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她越说越气,一脚踏在汤仁呈的手背上,汤仁呈面色青白,额间全是汗,嘴里连连哀求:“不敢了……公主饶命,下回不敢了……”
“银子呢!”李绥绥阴沉着脸,不依不饶。
一提到银子,汤仁呈好像不痛了,连哎哟声都止了。李绥绥短促冷笑两声,盯着香茗道:“拿了多少,你收多少!”
香茗自小跟着汤菀秋,也是个忠心的,得了李绥绥的命令,二话没说,起身就走到邱氏面前,邱氏捂着胸口,往后缩了缩。
李绥绥脚下使力,又听得汤仁呈惨叫传来:“看样子,要钱不要命了?搜!她敢动一下,今日就别想站着出去!”
这句话一出,邱氏手脚发麻,只惊恐万状地瞪着李绥绥,哪里敢再动弹,香茗麻利地从她身上搜出一只荷包,一支翡翠簪子和一条珍珠项链。
“就这些?”李绥绥目中鄙睨更甚。
见香茗点头,李绥绥一脚将汤仁呈蹬翻在地:“滚!下回再让我见到你们,就不是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得了这话,两个吓得肝胆皆碎的人赶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朝后角门跑。
一时,就只剩香茗面对李绥绥了,刚从一番痛快中回过神来的香茗全身又抖了起来,比起李绥绥,她更愿意面对汤家的吸血鬼,李绥绥哪次去环翠园不是闹得鸡飞狗跳,二哥儿死后,她被列入第一波问话的队伍,那些可怕的记忆还犹新,可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绥绥瞥了她一眼,道:“去环翠园看看。”
香茗不敢违背,只如履薄冰硬着头皮,将人往院子里领。
环翠园大门外有两个壮实的家丁看门,一入院门,扑面而来的萧索之意,偌大的院子,就一个杂扫,侍女也就香茗一人。
秦相府满眼的金玉浮华,好像就止于此。
那干干瘦瘦的汤菀秋着一身素白,头无钗配,衣衫倒是整齐干净,她斜倚在树荫下的秋千上,神情寥落。
听见李绥绥的脚步声,才慢慢抬头向她看来,一脸的木讷无神,却无那晚的癫狂。
李绥绥走到她身前,淡淡开了口:“你对着我时,那般凶狠,怎的,面对你娘家人,就没脾气了?”
汤菀秋望着她,久久不语。
正午的阳光穿过枝头,落在李绥绥脸颊,炙得她心里烦躁:“我要离开秦府了,你可有话与我说?”
“你去哪里?”汤菀秋终于神色有了丝变化,“你走了,二哥儿怎么办?你要把我二哥儿带哪里去?”
李绥绥抿唇凝神,良久才道:“他生你气了,那日,你们大吵一架,他就生气了,他说不想见你。”
“你胡说,我和二哥儿怎么会吵架?他那么听话,怎么会吵架?”汤菀秋胸膛起伏,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你们吵得那般大声,自然有人听见,不若你细说原委,我去劝说二哥儿。”李绥绥声音轻缓,柔声哄着。
汤菀秋望着她,忽然唇角一弯,笑了出声:“哈哈哈,你当我傻!二哥儿早死了,你这恶毒的女人,你当我傻是不是!想套我话?”
“这么说,你确然有话让我套了,我都要走了,以后也没人陪你回忆他了,你可还记得他的样子?”李绥绥低低叹着气,感慨道,“或许你还记得,可我都快忘了,不若,你帮我回忆回忆?”
汤菀秋神思恍惚,又恢复了一脸落寞,低声呢喃道:“我自然记得,我怎么会忘了他,那会子生他,我痛了一天一夜,那大热天的,褥子都汗湿完了,可一见到他,我就欢喜的很,二哥儿才出生,那模样就讨人喜欢,连接生嬷嬷都说从未见哪个初生娃娃长得这般好看……”
她说着,脸上浮出和蔼笑容,好似又见着襁褓中的秦邈一般。
“二哥儿生得那样精致好看,人又温柔,那年,我生了大病,二哥儿衣不解带地照料,连药都亲自去煎,那时他才七岁,就那般懂事了,我病了一个月,人好了,他却瘦了一大圈……”
“二哥儿多聪明的一个孩子,九岁就被官家点了去做皇子们的伴读,每回得了官家的赞许,他都开心的回来同我说道……”
她说起往事,神志似又清醒万分。
那年李绥绥与秦邈初定婚事,秦邈就被招进南书房,与其说是给皇子们做伴读,不如说是给她。
李绥绥点着头道:“是,那年,我与他定了亲,那时,你可高兴?”
“自然高兴,二哥儿也高兴,他每次下学回来,都要同我说起一番。”汤菀秋似深深陷入回忆,唇角都带着笑,“他说,公主太优秀,他要加倍努力才跟得上,这傻孩子,下了学回来都在废寝忘食读书,你说,他是去做驸马,又不是去考状元……”
李绥绥还记得,那时她开始读史,小时候她性子骄傲又自大,常常和秦邈比赛谁背书背的快,这傻子,明明眼下乌青,背了书,却还是让着她,溜须拍马说她聪明。
李绥绥随着汤菀秋的回忆,想着过往,汤菀秋的言语只有曾经的美好,这些话,与李绥绥说了无数次,她听得耳中生茧,日头太猛,她身上已开始出汗,于是出声打断了汤菀秋的喋喋不休:“那么,大婚前一年,也就是……他生辰之后,他怎么病了?”
汤菀秋一愣,还在方才的美好回忆中,喃喃道:“他病了?他自然病了,他……”说到这里汤菀秋目光又冷淡起来,盯着李绥绥道,“还不是因为你,从前多美好,二哥儿成了未来的驸马,多风光,我们汤家也多风光……可都被你毁了,你不是那样得官家欢心么?安安分分做你的公主,不好么……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
李绥绥抿唇默然,半晌才道:“他是因为我病的?”
“可不是因为你,你那时……”汤菀秋的话没有继续,目中已多了一丝惊恐。
“我那时怎么了?”李绥绥追问。
汤菀秋满眼仓惶,却闭嘴不言,李绥绥继续旁敲侧击,汤菀秋却如石化般,定定地望着她,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
追问无果,李绥绥又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么,我和他成婚那日,你可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成婚那日的回忆,汤菀秋一提起就忿然作色。
李绥绥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我与他订婚你还高兴呢,为何成婚就不高兴了?”
“那是因为……”汤菀秋的回忆就卡在这里,眼中多了一丝迷茫。
李绥绥继续引导:“因为什么?你知道什么?所以后来你不满意,所以不想让他娶我?所以吵架了?”
连珠炮似的提问,让汤菀秋茫然中多了一丝惊慌:“这个逆子,他,他大逆不道……”
“他如何大逆不道了?他怎么了?”这话,是汤菀秋不曾脱口的,李绥绥顿时激动地两步上前,汤菀秋似被她吓着了,连带着秋千都一阵乱晃,眼看着人就往后栽去,李绥绥连忙一把拉着她:“他做什么了?”
汤菀秋惊慌失色地拍打她的手,尖叫出声:“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放开我……”
“因为我什么?”李绥绥眉头紧蹙,抓着她的衣襟,人也欺了上去,“我做什么了?有什么不能说!”
汤菀秋的精神又崩溃了,疯狂地摇着头,尖利地指甲也深陷进李绥绥的手背:“你放开我,你这个毒妇!你害死了我二哥儿……都是因为你……”
李绥绥也不管不顾,任她抓挠,目光紧迫着她:“好,都是因为我,那你说,我如何害死了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汤菀秋惨无人色,泪如雨下,“你别问我,我不知道……都是你,都怨你……”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说着她的目光又飘到了她身后,顿时眸光大盛:“二哥儿……二哥儿你快来,她疯了,她要杀了我……”
李绥绥咻然转过头,却见秦恪不知何时在她后方,顿时一怔。
汤菀秋趁机拨开她,一下子窜到了秦恪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衫,犹如惊弓之鸟般浑身颤抖不停:“二哥儿,她疯了……她疯了,她害了你,还要来逼我……”
秦恪阴沉脸,也不理会她,只对着门口低吼道:“将人关起来!”
门口的家丁应声进门就去拉汤菀秋,汤菀秋惊恐万状,尖声叫道:“二哥儿,你也同她一样疯了么!我是你阿娘啊,我是你阿娘……”
后面的话,被一张抹布堵回了嘴里。
李绥绥看着汤菀秋就这么被拖拽进屋,目色渐渐平静下来,再看向与秦邈三分相似的秦恪,忍不住冷笑两声。却换来了秦恪更加疾言厉色地责问:“就为这事,你闹得家中天翻地覆,李绥绥,你疯够了!”
李绥绥闭了闭眼,忽觉有些泄气,方才就差一点了,汤菀秋的状态愈见差了,她还能有几次机会探究?她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可她非要印证才甘心。
见李绥绥不语,秦恪靠近两步,看着她手背出血的抓痕,顿时又皱了皱眉:“她神志不清,就算你问出什么,可信么?”
李绥绥沉默,在烈日的暴晒下,一张俏脸通红。
“何况,这事我已严查,二哥自杀无疑,你何必这样?”秦恪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语气缓了下来:“同我去都尉府,这段就当放下了,之前发生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李绥绥看着他,唇边的讥诮毫不掩饰,却什么都未说,只绕过他往外走。
秦恪眸眼一缩,回身就扯住她的手臂,厉声道:“李绥绥,你给谁摆脸色?你不知天高地厚捅出的篓子,我为你收拾!你要查二哥的事,我为你打掩护!你闹成这样,可得了满意结果?我忍你让你,就换来你这态度?”
“是不是很累?”李绥绥侧头看着他,冷语冰人,“等着吧,才开始呢。”
秦恪咻然黑脸,怒火直攻天灵盖,一把将李绥绥半侧的身子扯得一趔蹶,将人直拖到他面前:“你还不嫌事大?你以为秦仕明的事就算完了?大哥和父亲落了官家责备,你以为这事他们不追究?”
“呵,我期待已久。”李绥绥一字一顿,面无表情。
秦恪徒然一怔,慢慢有些回过味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故意针对他们?”
“难道还不明显?”李绥绥歪着脑袋看着他,目光凉薄。
“为什么?”秦恪眉心紧拧,忽觉事情的复杂,“你留在这府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去查查?”李绥绥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淡淡道:“当初我们约定好,留在秦府,你既不守信,那我同你也无话可说。”
“那你说让我查什么!说清楚!”秦恪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是你脑子糊涂还是我傻?你们姓秦的说到底才是一家人!”李绥绥颇为鄙视之,转而又轻笑两声,道:“你瞧,连纳妾我都最后知道,可见我是个没分量的,就算你查出什么,我们也是对立而处。”
“现在介意了?你把人往我那送的时候,可眨了一下眼?”秦恪被她掰开的手指又重新捏在她肩上。
李绥绥哑然失笑:“介意?哈,你莫不是以为我对你有感情?你就是纳遍京都美色,我都不介意。”
烈阳焦金烁石,刺入秦恪眼中,似也灼痛了他,狭长的眼眸半眯起,情绪模糊,好半晌,他才微微俯下身,凑近李绥绥面庞,轻声道了个“好”。
于是李绥绥再无话,也不去深究他那个“好”字是何意思。今日连番唇舌,现在她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两人出了环翠园,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