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爱,如尘埃
1
半夜记不清是几点,只是外面看不清了灯火,街道萧条。
赵渠坐在楼梯间的阶梯上,他的双脚前,还七零八落地躺着几十根烟头。
他站起身掐灭手中的仅剩下烟头,自己的裤子上沾惹的灰尘都不曾拍打,拖着佝偻着身体回到那间抢救室。
大概是蜷缩在台阶上使得一时腰没了知觉,走路稍微有点一瘸一拐。
回到那间抢救室门口,门上的灯急救灯已经熄灭,赵渠的心不是咯噔,是遗憾。
赵渠掏出了手机,上面红色的一排字是刘言名、崔琳和夏学云的n个未接电话,他将手机重新调整为响铃模式,他翻开通讯录,准备拨打电话,可手机里有比他更猴急的人先打了过来。
“死哪里去了!”电话那端是刘言名凄厉的声音。
赵渠拖着鼻音:“抽烟!”
“抽烟能抽几个小时!”刘言名的声音由之前凌厉的慢慢柔和:“她在病房,你不去看看吗!”
“在那儿!”
“xxx病床!”
赵渠挂断电话直奔刘言名说的床位,何月的头上裹着层层纱布,鼻子带着氧气管,她的衣服也被换成了病服,安静又可怕地躺着。
赵渠心脏上血的血管膨胀,这个女人她这个女人
崔琳和刘言名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的家属位置上,尤其崔琳看赵渠的的感觉,那表情一言难尽。是撕裂,是仇视,是刀死你大卸八块,崔琳的理智不受控制。
赵渠没有感觉到,第一时间到病床上捂住何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前几个小时还跟自己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人,却因为自己躺在这里而心疼不已。
刘言名心疼赵渠,但还是忍不住批评他:“你!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躲起来不见人!就你这个尿性,我是她都看不下去了,还好她没事,好巧不巧,孙健正好打在了何月的旧疾上,她不但能安然无恙,还会慢慢恢复丢失的记忆,不过,需要点时间恢复!毕竟受伤的是脑袋!”
赵渠恍恍惚惚,犹如大梦初醒,何月从未向自己提及自己的家人和过往,他知道何月有些特别,初心还是只要她好,其他的不重要 :“那就好!没事就好!”
崔琳憋着堆积了许久的怨气,看了下时间对刘言名说:“你看看时间,说好的半小时三十分钟的是吗,可他三个小时以后才出现!你说好的帮我揍他的!”她的眼神落在刘言名身上戾气深重。
刘言名难以掩饰赵渠的不对又不得不替本无心又无辜的赵渠说话:“好了,小月听见你们吵,都不想起来了,吵死了你们!”
崔琳急性子,拽着赵渠的衣服就往门外走去。
何月躺在病床上,回到了小时候,而病房里心电图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
七岁那年在上小学一年级,她放学独自回家,小部分同学和她一样只身单影,她们偶尔结伴而行,哼着学校里新学到的歌谣,走着蹦蹦跳跳和兔子一样的洒脱的步子嬉闹,后背的书包和飘摇的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自由的气息。眼见就要到家了,却摔了一个狗吃屎的大跟头,膝盖和手心好几处被地上粗糙的砂石磨的伤口,疼痛让何月嚎啕大哭,跨进家门,妈妈在逗着弟弟玩耍。她跑到妈妈跟前喊着:“妈妈,好痛!呜呜”可眼前这个刚刚还满面可亲的人一瞬间把脸冷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走个路都走不好!你还有什么用!”然后到房间丢给何月一瓶红药水:“自己擦!”何月自备地以为走路摔跤就是无能,所以后来,她都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只为了不被批评自己的失误。
可是几岁的孩子那个不跌倒,白发的长辈那个不摔跤?我们在这世界从哭声中而来,也听着哭声而去。有的人无心的一句话多的是无知的话却让某些人刻骨铭心了一辈子。
还是那一年某一天放学,天空飘飘洒洒地落着泪大的雨,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家长送雨伞或雨衣,她等待到最后一位同学都离开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妈妈,而不是雨伞。她知道,妈妈应该不会来了,淡定且毫不犹豫地将书包顶在头顶,再将外套披在书包上,刚踏出教学楼,鞋子便被雨水打湿,走出校门,衣服也湿透了,寒冷的雨水穿透全身慢慢渗透到骨髓,何月的嘴唇冻得发紫,打着停不下来的哆嗦。到了家,她见妈妈侧卧在床上,嗑着瓜子,看着港剧,心酸使得她问了一句:“为什么别人都有人接,我没有?我打湿了不要紧,可是我的书”妈妈继续只是瞅了一眼说道:“衣服换一下就好了,书可以放灶台上烤干来。”何月慢慢懂了,这个女人对自己没有好坏,可能毫无关心可言。
八岁这一年,何月放学后带着路都走不好的弟弟玩耍,身后跟着一只妈妈为弟弟抓来的小奶狗,小小的一只,灰白的毛,很是可爱,弟弟对这只新到来的小新成员更是爱不释手,时不时便要抓抓它,抱抱它,奈何小狗调皮,他总是抓不到。
何月跟在旁边,见抓不到便会将小狗抱起送到弟弟的面前,可即使何月将小狗抓来给弟弟,他还是总让小狗逃脱,反反复复几次,小狗学聪明了,它会窜进草堆里,车底下,只要他们俩不抓它,小狗还是很有灵性地跟着他们回家,不过回去的路上却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弟弟见小狗离得很远,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帮我抓住它,我要抱抱它!”
何月笑笑,跑去追小狗,或许是太心急,跑的太快,一个碎了半截的酒瓶横躺在土里,悄无声息地划过何月的脚踝,大量血液渗透出来是一丝丝的凉爽,没无痛感,何月低头去看,脚踝以下已经被染红,这时痛感袭来,她吓坏了,忙喊弟弟去快去叫妈妈,等到妈妈赶来第一时间竟然是给了何月一个耳光,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袭来,她摸到脸上已经鼓起,嘴角也被打破,听闻到哭声的邻居跑过来抱起何月:“你还打她干什么?眼下是先送去医治要紧啊!你这样做不怕要遭报应吗!”送到诊所,好在医生很称职,医生说玻璃太锋利,孩子脚嫩,划得太深,划到动脉才会流这么多血,回去以后好好休养。
从那以后,何月再也不敢轻易掉眼泪,她害怕‘做错事’会挨骂会挨打。
九岁半,因为弟弟想吃泡面,她被热水烫伤,而弟弟被吓得哭声连连,妈妈也只是关心弟弟有没有事。
十岁,弟弟三岁了终于送到了幼儿园,她才知道,原来上学是可以有人每天不厌其烦地往返接送的。
十一岁,带弟弟在池塘玩耍,回到家就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头还被妈妈的梳子打了个大包,好几天都没办法梳头扎辫子
最后一次,何月出门寻找弟弟,却见弟弟放火在烧邻居家的储物房,他们只好用外套拍打火希望能够将着火势熄灭,可干燥的天合着火势半点不由人,等何月找到盆,火势已经不可控制,天空窜出滚滚浓烟,回到家,难得忙了个大早的爸爸在家中等着她们两,询问前因后果,便抓起弟弟就是一顿胖揍,何月吓坏了,也是她第一次没有被妈妈责骂殴打,而这也是第一次看到弟弟被这么眼里地训斥。
不太宽敞的大厅里,何月眼角流着泪,双手颤抖的站在那儿,紧揣的手指指甲扎进了掌心,口里撕心裂肺地呐喊着,“爸爸,爸爸”
小何月急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她的眼中看到的,是他的爸爸,一位壮健且圆融的中年男人。
弟弟的双手被爸爸抓着,幼小的他牙关抖动,停止不住地抽泣,他想挣扎脱离,却依旧被爸爸紧紧拽着。
何月爸爸气愤在头,拖拽着弟弟往身后的桌子走去,像一只小鸡任由暴躁的爸爸拖动,他的力气,那能一个孩子就能够左右的动得。
妈妈站在旁边,一双眼睛恶狠狠的死叮住他的丈夫,眼眶幽暗,眼球中布满根根血丝,散落在鬓角的发丝一片凌乱,女人的面容苍白,淌下的眼泪早已经打湿她秀气的脸颊,显得犹怜且狼狈。
妈妈的声音格外凌厉,喊着,“够了!你够啦!你有本事你冲着我来!你找我无非是给你孩子找了个妈,而我找的是我的老公,是我儿子的父亲,要不是你那个赔钱货的女儿,我儿子他会犯这个错吗?儿子他还小,还不懂事,有本事你你冲我来。”
“都是孩子,你要分的这么清楚吗?这孩子就是被你惯坏得,我再不管教,以后迟早死在他人手上!平常一点小事我真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竟然都敢火烧房子,下次他是不是就敢磨刀杀人啊?”
显然爸爸没有被劝阻,反倒是越发气恼,拿起拐杖就朝着弱小的弟弟挥去,何月在惊恐中被眼泪模糊了双眼,甚至来不及反应和思考,直接飞奔过去,一把护住已经哭到沙哑的弟弟,那拐杖不偏不倚的落砸在了何月的后脑勺上,这重重一击,何月应激的大叫了一声“啊~”瞬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满满地模糊起来,接着什么也看不清了,随之而来一声“duang”的声响,小何月连带着护在身下的弟弟一起缓缓倒在地上,何月晕死了过去,恍恍惚惚,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何月,醒醒”,伴随着哭声。何月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可却睁不开,手脚也不收控制无法动弹。
何月有个比自己大八岁的小姑姑,也算是奶奶老来得女。自己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姑姑快要高中毕业了,那时候每周的周末姑姑会从学校给她带零食,只要她周末回来,都会偷偷地带一些,那些都是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何月小学刚毕业姑姑已经上了大学,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几次便是暑假时姑姑给自己带的各种汤,和水果蔬菜沙拉,姑姑告诉她,这个年级长个子可快了,要补钙,要吃水果补充维生素。
病房外的走廊寂静,崔琳黑着脸,轻轻抿开嘴唇又继续抿了回去,欲言又止。
赵渠贴在墙上垂着头,他知道崔琳的心不比自己好受,被她骂几句很正常。
等崔琳说够了,也贴在了墙角双双沉默。
刘言名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了声音跑了出来,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一个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
刘言名喊:“崔琳!进来!”步子先回了病房。
崔琳甩下一句话:“我要是她绝对不会选择你,你的行为让我特别失望!”
“他已经够乱了!”刘言名不得已成了和事老。
赵渠淡淡地对刘言名说:“我回去一趟,准备点必需品,何月醒过来渴了饿了怎么办!”
崔琳嬢嬢道:“算你有心!”
赵渠走后,刘言名告诉崔琳:“你先回家休息,这里我看着,别何月还没醒,你就先把自己熬坏了!”
崔琳执拗地坐回病床:“我不走!”
2
夏学云没有离开,看到赵渠走出医院大门,夏学云逮住他:“赵渠哥哥,你和崔琳关系好,你劝劝她放过孙健好不好!”
赵渠没有说话,也不想理会夏学云,继续跨着大步。
夏学云看着赵渠的背影气急败坏,大声喊道:“赵渠哥哥!我知道何月她没事很快就会醒过来!既然没事了,你们可不可以放过他!”
赵渠停下步子:“他一直在伤害你,你还帮他干什么?那是他该承受的!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应该去劝他好好醒悟,争取少判几天!而不是来劝我放过他!我该回去熬汤了,你自便吧。”
夏学云知道自己一时之间放不下孙健,也无法看着他是因因为自己嫉妒的女人而进监狱。
看着赵渠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的怒火更加剧烈。
她知道哪怕何月没醒,他的赵渠哥哥便在考虑何月醒来能合得上汤水。
这是自己在孙健哪里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
她恨孙健,也恨何月,扭曲的人性让她更加后悔当初瞎了眼没有把赵渠拿下。
既然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有就是罪。
赵渠回到家中,家人们已经熟睡,他怕吵醒他们,尽量轻手轻脚打开冰箱翻找着食材,手机放在案台,然后笨手笨脚地清洗材料,手机屏幕亮起,赵渠看了一眼是宣雪云没有理会,直到自动挂断,屏幕再次亮起,夏学云不依不饶的行为惹得赵渠生气地直接按了挂断。
叮铃铃___ 门铃响起,赵渠知道一定是夏学云,电话轰炸不行就跟到家中来了。
熟睡的余玉浈披着袍子从楼上下来,大厅开着昏暗的灯光,厨房里还有细细碎碎的切菜声,第一反应是不是家里遭贼了,蹑着手脚去看才看清楚是自己的儿子。
“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做饭呀!”门铃再次响起,赵渠面无表情地瞅了一眼大门。
“大半夜做什么饭,有人按门铃没听见?”
“是学云!”
“那你还不去开门,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大冬天的就这样让人家女孩子站在外面呀?一点不懂怜香惜玉!这天多冷啊!”余玉浈责怪着赵渠一边小跑着去开门。
夏雪云:“阿姨好!打扰到你们了吧!”
“不会不会,先进来再说!”
“阿姨,您先去休息,我和赵渠哥哥有话要说!一会儿就走!”
余玉浈看了看两人,以为这俩闹别闹,识趣地走开:“好,那你们俩好好聊!你们年轻人的事阿姨不掺和,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
赵渠没心情理会夏学云,眼下只想做好汤立刻走人。
“赵渠哥哥,我可不可以帮你一起熬汤!病人饮食要清淡,少盐少油,我奶奶那会儿住院都是我照顾的。只是,我无能,还是没能留住她!”
赵渠不说话,夏学云猜想大概是表示了默认。
夏学云打开砂锅盖子,熬得是鸽子,搅和搅和盖上:“赵渠哥哥,这会儿应该开小火了。我在淘点米再熬点粥,顺便给言明哥哥带一份,你走了,他肯定还在医院!等我们做好了估计天刚亮。”
赵渠终于开口:“还需要什么?”
“带点舒适的鞋袜,面盆毛巾,躺久了要给她擦拭擦拭翻翻身,最好给她转移到单人病房方便照顾!”
“好!”
3
天微微亮。
赵渠准备好一切又赶往医院。
推开门,崔琳靠在刘言名的肩膀在睡着,而刘言名盯着一双大大的熊猫眼,赵渠小心地给崔琳盖上一条毯子。
刘言名用嘴型说话:“我的呢?”
赵渠摇头表示没有准备他的那份,十几分钟后,崔琳醒来,见赵渠在给何月擦拭脸颊。
“你醒了?给你们准备了粥,先喝点吧!”
刘言名打开第一个饭盒,一股各自的汤香溢出,他没想到赵渠一个勺子都不会拿的人居然会天不亮做出一顿丰盛的早餐。
刘言名盛了一碗给崔琳:“你尝尝!”
崔琳却只是闻到一股肉腥味,随之而来一阵干呕。
赵渠问:“是不是做的不合你胃口?”
“不是不是!”
刘言名皱着眉用力嗅了嗅汤:“这鸽子是比鸡汤腥一点,可也没你这么重的反应啊?”
这时医生进来查房,询问了何月的状况一切都良好,崔琳又一阵干呕。
医生出于职业习惯顺口一问:“你是不是怀孕了?那个多久没来了?”
刘言名和赵渠同时看向崔琳,惹得崔琳瞬间脸红:“我不知道啊!”
医生:“去药店买条测试纸,两条杠的话最好这几天就去做个检查!”
崔琳询问医生:“如果是两条是不是就代表中奖了?!”
“是的!”
崔琳终于坐不住了:“那就不用买了,昨天中午就测出来两条了!”
“什么?那你昨晚上还跑出去喝酒?”
“我”
刘言名把崔琳拉到走廊的拐角:“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贪玩不仅仅伤害了肚子里的宝宝,还害的何月受了这么重的伤?学云的男友也得面临牢狱之灾!”
崔琳哇地哭出声,这是刘言名第一次这么大声跟她讲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学云学云学云,我听到这个名字就烦,明明犯错的是他们,为什么怪我出去玩?”
“好!就算是他们的错,你去喝酒会伤害宝宝这是常识难道也不是你的错?”
“什么叫就算是他们的错?我只喝了一瓶啤酒而已!可是孙健发神经对何月都手动脚,我们不过是反抗!难道这也应该忍着吗?”
“这是两回事!”
赵渠感到事情不妙,跑过来劝解,越想越委屈的崔琳一气之下感到肚子一阵疼痛袭来,刘言名慌了,大气都不敢喘。
崔琳被送进了急诊后,一遍检查做下来,诊断为先兆性流产,医生交代至少卧床一个星期保胎,除必要性不得下地走动,可以回家修养。
崔琳不放心何月,拒绝回家,留在了医院。
赵渠和刘言名为了方便照顾这两人,请求医生安排了同一间病房,原本医生是不同意的,好在两人都没有交叉感人的可能性,都是卧床修养医生才勉强答应。
崔琳和何月住进同一间病房号,笑了,什么样的缘分,卧床都是一起。
刘言名认识到错误,知道自己关心过头,这可下好,这俩姐妹硬生生让自己搞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纷纷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