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荧光幽灵(6)
艾思知道自己是个笨蛋,肯定没听懂父子俩的对话。
但她知道,刚刚的对话决定着斯图亚特最终会不会打这场官司。
她想,如果有父亲的支持,斯图亚特大概率会打。
如果没有,艾思想,就算按照斯图亚特之前说的,他“会”,那这个官司恐怕也很难打。
但他的父亲最后似乎并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
于是她问:“你父亲答应帮你了吗?”
斯图亚特坐在开往家的车上,他手里还拿着法医给他的资料。
处理这些资料就够花时间的了,他还有一位检测师要拜访,律所还有其它事务要处理,实在是忙。
他专心看资料,没听到艾思说的话。
于是艾思收回嘴,静静地看着车窗外。
车子驶过一个小教堂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或许丢失了大部分的记忆,但是那个背影带给她的熟悉感,以及那种熟悉感带来的悲伤情绪却没有消失。
那是一个沧桑的,被生活压弯脊柱的背影,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抬着一根铁一般的腿骨。
它只出现了一两秒,在转角处消失。
艾思在挣扎要不要飘过去看看。
但如果她飘过去,车子就开走了。
她要是迷路,找不到斯图亚特怎么办?
车子转弯,艾思连教堂也看不见了。
她突发奇想,飘到车子上方,越过灰色的房子。
看着那道步履蹒跚的身影,忍不住眼红。
她看清了教堂附近的路标,光明路。
她记住这个名字,飘回车上。
斯图亚特还在研究资料,法医的资料实在晦涩难懂,里面有一大堆的专业术语。
他草草看了一下结论,然后看支撑结论的依据,跳过那些专有名词,理清其中的逻辑。
艾思努力地跟着他一起看,但她实在是看不懂,她的脑容量有限,无法在不理解专业术语的前提下,还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但她还是在看,她觉得法医的材料里一定有能证明镭的危害的证据,这很重要。
等车子停下来时,她已经头晕脑胀,这是她变成幽灵以来,第一次感到头晕。
和深夜的痛感不一样,这种晕眩的感觉让她感觉世界都是虚幻的。
她心想自己以后可不能再去强行理解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了。
她想回自己房间休息,可还没离斯图亚特10米远,她就直接晕过去。
他在客厅,而她在离他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客房。
她本来想抄近路——穿墙去自己房间,结果晕倒在一间陌生的客房。
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她。
艾思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用脑过度?
十分钟后,她重新醒来,飘到正在吃晚饭的斯图亚特身边。
他看了她一眼,也没问一直像牛皮膏药一样,黏着他的幽灵刚刚去哪儿了。
他安静地拿起雕刻精美的银制餐具,看着手底下镶着金边的陶瓷餐具,和烹煮得色香味俱全的牛排。
从他坐下到现在,过去了三分钟,这三分钟内,牛排一口都没动。
佣人上前问他:“先生,是牛排做得不好吃吗”
“不是”,斯图亚特将胸口的领带稍微扯松。
佣人退下,站在一边,奇怪地看着斯提亚特,这是雇主两天内第三次出现异常。
第一次是那天晚上,第二次是有一天早上,他幻听到雇主在和谁说话。
斯图亚特心里莫名有点烦躁,但他找不到烦躁的源头在哪儿。
他想可能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了,而他将要着手他成为律师以来最大的一桩案子,难免会有些焦虑,吃不下饭。
在看到艾思飘过来,以及她看着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神后,他感觉到一丝轻松,手指灵巧地切下牛排的一角,入口。
嗯,味道不错。
艾思飘到斯图亚特周围,乘这个空闲时候向他提问:“那个,之前你父亲答应帮你了吗?”
斯图亚特心情不错地回答:“没有”。
佣人觉得雇主真的出问题了,他刚刚绝对不是幻听,雇主真的在和空气说话!
“啊?”艾思有点意外。
“那你还要帮埃本的父母打官司嘛?”
斯图亚特看她,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要”
佣人觉得雇主可能是撞鬼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哦”
艾思安静下来,心想这对父子可真奇怪,别人家的父母都是全力支持孩子,他们家却是对立。
佣人上前,他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先生,你刚刚是在和空气说话吗”
“……”斯图亚特刚刚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他罕见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不是吧,在正常人眼里,他的确在和空气说话,说是吧,空气怎么会说话呢
佣人劝他:“如果您被鬼缠上的话,要重新去被鬼缠上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才能摆脱鬼。”
斯图亚特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的家里人都这样说,您没听过吗”
斯提亚特不说话,他从小接受的都是科学的教育,怎么可能听这种迷信的谣言。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艾思也听过这种说法,她有点害怕,斯图亚特不会真的回那个坟场吧!
“你信他的话吗”艾思在书房问他,这里佣人不在。
“不信。”斯图亚特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艾思眼睛一亮,注意到他在打量她后,立马恢复正常。
她安安静静地陪着斯图亚特,不再说话。
看书时间结束后,绅士的斯图亚特会先送她回房间,然后才回自己房间。
不过她每次都假装被他送回房间,然后偷偷跟着他到他房间的门口,看他离开,然后再回自己房间看月亮。
等到太阳突破天际,天骤然亮起来的时候,她就到斯图亚特门口等着。
和他打招呼,新的一天便开始了。
斯图亚特今天也很忙,他专程去拜访了那个检测师,还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他和之前的法医。
在从他们手中取得关键性物证后,他的律所便都忙起来,研究资料的研究资料,研究法条的研究法条。
他们还专门聘请了几位医学博士和物理学博士做指导。
其中一位被斯图亚特赋予重任——实验,做关于放射性的活体白鼠实验,只有这样,得到的证据才具有完全的说服性。
但这项实验所需的时间较长,因为要根据瑞迪赛中镭的含量,以及人和白鼠的体型差异,等比地喂给小白鼠。
排除埃本那样把瑞迪赛当水喝的极端个例,一般富人服用瑞迪赛的含量是一天一小瓶,根据法医的经验,他们至少可以活6年以上。
那白鼠什么时候会死?艾思不知道,她想,至少也要个两三年吧。
只希望那个时候她还在。
她心里对这个时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那些东西太远了,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而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挺好,斯图亚特对她也不错,至少还会回答她的问题,不会完全冷漠。
他对下属的态度,可比对她要严峻多了。
他常常面不改色,大多数情况下只说一两个字。
如果整理的诉讼材料达到要求,他就说一个“过”字,要是没达到,他就会把文件丢回去,一个字也不说。
这时,胆战心惊的下属就知道他得回去改稿了。
他们进办公室的时候常常满脸笑意,等待斯图亚特决定的时候,笑意就凝固在脸上,等意见出来了,不管过还是没过,他们的脸又会动起来。
可见等待是最要人命的。
所以说,艾思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至少他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不会停顿很久。
就算停顿,也会看着她,好像在思考,而不是在审视。
她和斯图亚特的生活平静无波地度过一个星期,她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实际上,汹涌波涛的前浪早已到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