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峡（4）
在外客用完晚饭，太阳完全被深山挡住后，客栈才开始显露出它最真实的一面。
篝火晚会是财新人专门用来欢迎外客的，只有在大赛前夕才有。
大赛一开始是三峡的两个族群，财新和幽灵之间的内部比拼，目的是为了激励两族的年轻人奋发图强。
后来两族关系变差，大赛的性质变成了：谁强，谁就有说话权，谁就优先享有物资。
这导致弱势的族群开始寻求“外来人”的帮助，渐渐地，“外来人”在三峡变成了常见的存在。
那家客栈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财新专门为外来人准备的。
篝火晚会的目的也是为了促进财新人和外客的感情。
他们最后还要在一起比赛，多了解对方总没有坏处。
晚会现场升起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火堆，大的用来围在一起跳舞，小的就用作闲聊。
地点设立在客栈附近一个较为空旷的场地。
姜思跟着顾旭和谢林到那里时，火舌已经燃得很旺，很热闹。
有第一次来这里的外客，在认真听本地人讲他们的故事，有已经来了几次的，在和老朋友叙旧。
客栈的服务人员都在这里，财新村也有部分村民来了。
姜思能一眼区分出他们和外地人的区别。
他们衣服上，手上戴着的银镯子，包括其它的一些饰品上，都刻着谢林衣服上那种奇怪的纹样。
难道谢林只是因为入乡随俗，所以才穿那衣服吗？
可其它外客也没入乡随俗啊！
她心里还记挂着这事。
顾旭坐在角落，安静地听各色各样的人说话。
谢林则试图打入本地人中间，姜丝想跟着谢林，但又想起顾旭说的话。
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可能就有歹徒，她还是不要乱跑好了。
她最后坐在顾旭旁边，看他对面的一个本地人喝酒。
话说虽然各地的饮食习惯不同，酒却是始终如一的。
姜思好奇地探头，想要看那酒是什么酒。
然后就被酒坛内蠕动的绿色虫子给吓了一跳。
妈呀~
什么东西？
那虫子似乎还是活的？
好恐怖
难怪外客不吃他们的东西！
姜丝收回目光，不再对财新族的人或物好奇。
过了好一会儿，谢林回来，还带着一个美女，正是她之前在门外看到的那个漂亮姐姐。
“这是我侄子，顾旭。”
两人互相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是张掌柜张小斐，这家客栈的老板，她会带我们去找张族长。”
顾旭打量过去。
这个张掌柜身上的饰品明显比其他人要精细很多，手上的镯子更是如此。
她在财新族应该有着特殊的地位。
姜思欢快地飞到漂亮姐姐身边，目不转睛地看她身上的银饰。
大概是因为篝火晚会，她比上次见到时穿得更正式，也更加光彩照人。
“你好。”
张掌柜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着空气打了个招呼。
谢林还没意识到她在干什么，顾旭已经明白了，她在和他的小幽灵说话。
“你，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看的方向是自己的方向，她回头看了看后面，没人，那应该是在和她说话？
姜思不太确定。
“是，上次我们见过。”
漂亮姐姐好像对她印象很好，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姜思简直要兴奋死了，她终于能和人说话了！
“嗯嗯嗯！我记得！”
“我叫姜思，他们都听不到我说话，也看不到我，我好无聊。”
“你没事的时候，我可以找你玩吗”
姜思希冀地看她。
“可以”
“我们走吧。”
顾旭开口，他完全听不到姜思在说什么，心里有点烦躁。
但经过上次的教训，他将这种烦躁掩藏得很好。
姜思被他的话吸引，不由自主看向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和之前一样，平静无波。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飘到漂亮姐姐那边，和她聊天。
听着张小斐一路上时不时的回应声，顾旭心中想见到和听到幽灵的渴望愈发强烈了。
三人到江边，姜思是幽灵，感觉不到冷。
但看着顾旭翻飞的衬衫，谢林蜷缩着双臂的姿态，也知道暖和不到哪儿去。
灰色的江水被风拍出白色的泡沫，在呼啸声中，一艇竹舟若隐若现。
黄色的竹身在灰色的、昏暗的夜晚十分显眼，好像天地间就只有这样一扇舟，在不停的漂泊，漂泊，没有归依。
站在它上面的老人和黑暗融为一体，灰扑扑的衣服，毫无存在感。
但衣服很干净，那个老人的眼睛也像发着光的黄色竹舟一样。
姜思看呆了，小舟像幽灵一样游过来，让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那个老婆婆敏捷地从舟上跳下来，一个人将舟拖到岸边，然后跳着跑过来，两只手紧握顾旭的手，激动地问：“这么好的苗子是给我的吗？”
“是的，婆婆您就是张族长吧。”谢林伸出手，想要和她握手。
婆婆却根本没理他，一直握着顾旭的手不放。
顾旭皱眉，老人那双布满褶皱的手像有什么吸力，他的手被吸住，完全抽不出来。
“跟我来。”
老人佝偻着腰，比顾旭矮了大半截，走路却格外有力，她拉着顾旭的手，带着他到舟上。
姜思紧紧跟着顾旭，却在舟入水那刻就跟丢了，她试图破开江上突生的迷雾，它们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就连散发着微光的竹舟也一点也看不见了。
她在江上飘荡，飘荡，一直到离开了江边，也没找到顾旭。
另一边，顾旭站在竹舟上，迷雾将他包裹。
脚下的竹舟很稳，比车子还稳。
顾旭眯起眼，看老人。
她仍然紧握他的手，像螃蟹的钳子，越收越紧。
他看见她手上的银镯子，和张掌柜手上的似乎是一样的，纹路，大小全都对上。
老人仰头看他，眼睛里的黄光愈发明显，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念了许久。
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劲，她眉头皱起。
顾旭大概能猜测到她在干什么，无非是蛊惑一类的东西，但这蛊惑对他不生效。
他笑了笑，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问道：
“你和张掌柜是什么关系”
老婆子完全放弃，松开了他的手。
喃喃自语：“居然没有效果，你是第一个没有效果的人。”
“你一定是天才！一定是天才！”她发狂似的伸手，想抓住顾旭的肩膀，顾旭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它扣到她背上。
老婆子持续疯癫，顾旭耐心地等待，她终于安静下来，回答了他的问题：“她是我女儿，怎么了吗”
顾旭想起小舟还离好远时，张掌柜就离开，想必是不想看见这个老人。
母女俩关系显然不好。
他终止了这个话题，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看见幽灵吗”
顾旭隐秘地自嘲，他常常觉得之前十几年正常人的人生和梦一样，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
他以前不认为世界上有幽灵，现在却迫切地想要见见那只小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