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爱之泪
一抹红色身影端坐于铜镜之前，几名女仆细心为洛汐梳妆。
如瀑般的青丝绾成一个发髻，女仆拿起桌上的翡翠玉簪，喃喃道：“这是左翼使大人为小主挑选的，小主往后可是有福之人。”
洛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淡淡道：“是吗。”
女仆对照铜镜看了看，随即在她额间点上一粒朱砂。
“小主可还欢喜？”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洛汐觉得这张脸越来越陌生，看似自己的模样，却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
“就这样吧。”她说。
片刻，女仆为洛汐换上喜服，将腰身束得格外纤细，宽大的袖襟垂落两侧，一袭长摆拖地，手脚都被掩了起来。
女仆们叩拜行礼：“请小主在此等候。”
洛汐轻轻嗯了一声：“你们都出去吧。”
待仆人离去，洛汐去到榻前，将藏在枕头下的赤焰刀拿了出来。
她看着赤焰刀，自言自语着：“小水，我会替阿爹报仇。”
“那木头把它留给我，是怕荒夜伤害我吗？”
说着，洛汐握着赤焰刀，把衣袖整理了一下，完全遮盖住。
正当她坐下身，突然一阵剧痛袭来。
她蹙起眉头，紧紧捂住胸口。
霎时，一口乌血喷射而出，弄脏了妆容和喜服。
洛汐颤抖着手指，抹去唇下的血迹，低头一看，吓傻了眼。
这血乌黑粘稠，一点也不正常。
“我这是怎么了？”
正当她疑惑之时，一股黑烟落入房中，将所有的门窗封住。
洛汐瞬间警觉，将手中的赤焰刀紧了紧。
黑烟中浮出一双红眼，随即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现出了面貌。
是黑煞。
他生得一副邪魅之相，虽已活了上万年，却还是年轻男子的模样。
洛汐知道他不是人，却没见过这张脸，问：“你是谁？”
黑煞扬起下巴，带着几分挑逗的语气道：“玉蓠，我找得你好苦啊。”
洛汐不解，心想玉蓠又是谁？
黑煞见她没有了神女的记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想不到啊，那老东西竟把魔识封印在你的体内。”
他阴笑出声：“上天还真是待我不薄啊……”
“我今日既可得到你，又可取得魔识。”
洛汐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强忍着剧痛直起身子，想要去到门边呼喊求救。
黑煞看见她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啧啧，何人给你下毒？可是荒夜？”
瞳孔猛然一颤，洛汐这才知道自己是中了毒。
“才不是荒夜！”她反驳。
黑煞扬起下巴，轻蔑道：“呵，看来你很喜欢他？”
他勾起一侧嘴角：“拜你所赐，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同我一样，是只蛇妖。”
话音刚落，黑煞现出了妖身，一条黑蟒在她面前缓缓立起。
洛汐瞪大了眼，回想起那次被困在林中，荒夜也是如此，变成了一条大蛇。
这一刻她明白了，原来灻木一直都在默默的保护着她，只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泪珠跌落眼眶，洛汐问：“你想怎么样？”
黑煞笑了声：“当然是和神女结成夫妻，再把你体内的魔识……吸出来。”
“啊哈哈哈——”
黑煞又变回来人形，缓缓朝洛汐走去。
此时，屋外天色暗了下来，本是白天的景象，却如同夜色降临般，屋里的光亮渐渐消失。
空中，太阳与月亮同时升起，慢慢交汇于一点，直至融合。
……
林中，浣音挡在灻木身前：“神者可是要去抢亲？”
灻木：“让开。”
浣音回头望了眼族落的方向：“神者如此痴情，让小女好生羡慕。”
“可是她不喜欢你，又何必纠缠？”
灻木冷眼一扫：“狐妖，我念你不曾伤人，未取你性命……”
“你却一再行恶劣之事，今日我必取你妖丹，散你形魄。”
浣音毫无惧色：“神明大人。”
“若是能让魔神苏醒，就算失小女一命，又有何妨？”
灻木：“魔神乃万恶之首，擅用恶念蛊惑人心，不可留于世间。”
浣音轻笑一声：“人心？”
“神明大人应比我懂得人心，不是吗？”
灻木：“你引玄冰莲入小水之体，带小水入禁地，挑起人族争斗，皆是恶念。”
浣音反问：“那你呢？”
“你作为神明，不该扰乱她的命数……”
“不也是违反了神令吗？”
灻木的眼神瞬间凌厉几分：“我护她，是为了不让魔神重返世间，陷苍生万物于危难之中。”
“你以己血供养荒夜的妖身，又逼迫岩宗食下妖丹……”
手中藤条伸出，化作一把利剑，灻木冷冷道：“今日我便做个了结。”
浣音也唤出白鞭握在手中。
“神者可是误会我了，荒夜是为了给阿娘报仇，而岩宗……”
“是他一心求生，想要见他小女一面。”
“是他们心甘情愿，与我何干？”
灻木不想与她再废口舌，正要挥剑之时，林中日光突然黯淡……
“天狗食日。”他一个惊觉，这才明白狐妖在故意拖延时间。
浣音抬头望去，见时机已到，对灻木说：“这便是她的命数。”
……
日光重现，万物更替。
洛汐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恍惚中醒了过来。
她缓缓支起身，屋内却空无一人。
红烛熄灭，喜纸飘落，窗户被风吹得吱吱作响，屋外无半点人声。
洛汐回忆着，只记得那蛇妖想要玷污自己，却被她扎了一刀……
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子，见还穿着喜服，也没有半点的血迹。
洛汐明明记得喜服上染了好多血，有自己的，还有那个男人的。
站起身，她缓缓去到门边，正要推门，手指竟穿过了门板……
此时的洛汐已不是一具实体，而是一缕灵魄。
她呆呆杵在门口，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穿过门板，眼前的景象让她怔住，万物化成灰烬，天空暗得只剩下灰色，一片凄凉。
洛汐走出宅院，见村落的房屋已破损不堪，脚下只有焦黑的尘土。
她一步步往前走，试图找到族人，即便是一缕灵魄，她也还有感情，会害怕，会流泪。
一个孩童的哭声传入她的耳中，循声望去，是一个小女孩。
“阿娘，你醒醒……”小女孩不停晃动着面前的尸体。
洛汐走去她的身边蹲下：“不要怕，我带你离开。”
小女孩听不见她的话，只是哭喊摇晃着阿娘的身体。
洛汐伸出手试图扶她起来，却再一次穿过她的身体，无法触碰。
这时，几名族人朝这边拼命跑来，他们的眼中只有恐惧，不时望向后方。
紧接着一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口中喷出一片烈焰。
是炎龙。
洛汐看向小女孩，大喊：“危险，快离开！”
小女孩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所剩无几的族人四下逃窜，眼看那只龙就要张嘴喷射火焰，洛汐将小女紧抱住，却毫无用处。
灼热的焰火将小女孩瞬间化为灰烬，连同那具尸体一起。
洛汐不敢相信这一切，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了。
她楞在原地许久，直到又一个人奔跑着穿透她的身体，直到那焰火烧在自己身上没有半分的疼痛感，她才回过神来。
炎龙发狂般毁灭万物，洛汐抬头仰望，突然看见一抹红色身影站在它的脑袋上。
她这才知道，那个梦是真实的，而那个与她一样面孔的身影，不是自己，是小水。
“小水！是我！”
无论她怎么挥手呼喊，都无法引起小水的注意，仿佛自己就是一团空气。
炎龙见烧光此地，扑腾着龙翼飞向空中，飞向那片树林。
“木头！”洛汐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跟了过去。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木头！”洛汐拼命奔跑，不停在心里祈祷，祈祷自己能改变这结局。
来到结界之处，洛汐毫不犹豫穿了过去，只听见炎龙一声咆哮从不远处传来。
“木头——”洛汐大喊着，朝那处奔去。
“为什么？我不是已经改变结局了吗？”她边跑边抹眼泪，“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洛汐气喘吁吁，终于看到了古树，也看见了树下的两道身影……
她边跑边喊：“木头！他不是小水！”
赶到树下，洛汐瞪大了眼，只见灻木倚靠着树干，半垂着脑袋，白皙的胸膛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小水握着赤焰刀，眸中没有丝毫的感情，如同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
她举起刀刃，欲又一刀扎下去，洛汐毫不犹豫护在了灻木身前。
赤焰刀却穿透她的身体，刺进了灻木的胸口。
灻木缓缓抬眸，似乎对小水说了什么，洛汐却听不见，她心疼的看着他的眼睛，一直说：“对不起，木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死……”洛汐紧紧抱着他，泪流不止。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是我错怪了你。”
一颗泪珠滑落脸颊，不偏不倚落在灻木的心间，融进了他的心。
小水徒手掏出灵晶，正要将它融进体内之时……
神木之印浮现额间，伴随一道刺眼的白光，一切都消散在光亮之中。
一片白莲花瓣从空中飘落，落在树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