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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许你清梦共韶华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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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肩头的灯影虫被冻成了冰塑,豆豆轻轻一碰,两只小虫如同破茧而出,不多时又悄咪咪的隐了起来。

    凌崆呼出一口寒气,身上薄薄的冰霜在回魂印的作用下消失殆尽。豆豆见他恢复生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既然受不住,为何还要同我下去?”

    凌崆抿抿嘴角,摇头说道,“这是我作为天狼族长的本分,受不住是因为我无能,这都与你不相干。”

    豆豆听闻,不知他是在自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想起他在无妄之境陪了自己近百年,此刻当自己想起来这一切,他却这般淡然,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无妄之境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虽然一直都睡在冰棺中,但是,我都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的,只有无妄之境的事情吗?”见星仰着头慢悠悠走到豆豆身边,论身量,豆豆比她高出不少,论气势,她却总想强压一头。豆豆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本想心平气和的言语也不自觉的凌厉起来。

    “你是说狼灵的吗?我已经找到了。”

    见星原以为她会提到天蛟剑,没想到入耳的却是“狼灵”两个字,如此重要之事就这么始料未及却又轻描淡写的从她口中说出来,见星霎时对她刮目相看。

    “你们找我,是想让我再回去无妄之境,对吧?”不等见星开口,豆豆又继续说道,“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要回去,对不对?”

    凌崆点点头,“童尹仲。”

    “童尹仲?”豆豆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当日在水月洞天的尘陵,童博说起过;在韩宅后院的小池塘边,凌崆说起过;在自己昏迷之时,龙雁与童博也说起过——那是童博要对付的人,此刻正以御剑山庄二庄主的样貌和身份兴风作浪,“你说过我在无妄之境的见证者,就是他?”

    “没错。他是五百年前……不,按这里的时间,是三年前,被童氏族长和天狼族长一同关在无妄之境的罪恶之人。他修炼邪术,拥有千年寿命,本应关满年限才可放出。然而在我继任族长那一日,魔湖震动,机缘巧合之下,他逃了出来。”

    “可是……为何要把我也关进无妄之境?我也是罪恶之人吗?”豆豆不解,有些微怒。

    “我不知道,”凌崆站起身,往豆豆身前走进一步,“我只知道你是和童尹仲一同被带进来的,前任族长之所以将你放入冰棺休眠,是为了保你千年之后仍然寿命不减。”

    “可我既然出来了,为何还要再次将我带进去?三年……不,五百年的时间啊!你们凭什么操纵我的命运?!”豆豆越发不解,杏目圆睁,激动的质问着凌崆。凌崆原本便不认同见星和大司命的决定,此刻更是被豆豆问的不知如何作答。他本带着一丝侥幸,希望豆豆与狼灵无关,可是在寒潭之下的种种,已经推翻了他这一点点侥幸。身为天狼族族长,压制狼灵是他的本分,他理应不带任何感情的将这件事情处理好,可面前之人是他默默期盼了近一百年的人,他曾那样渴望她从冰棺中苏醒,如今她苏醒了,虽然与自己设想的完全不同,他又如何能狠心让她再次沉睡?

    “是因为狼灵!”见星见凌崆半天不说话,“如果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么我告诉你,这就是狼灵的宿命。”

    “到底什么是狼灵?”豆豆脑海中闪过那一幕幕悲惨的狼灵记忆,声音弱了下来。

    “狼灵……”见星找到椅子缓缓落座,低下头慢声说道:“狼灵是天狼族拥有的最高智慧,它以天选的方式存在于某些族人身上。我们天狼族的人天生发色灰白,只有那些发色乌黑的人才可能拥有狼灵。第一代天狼族的族长便是拥有狼灵之人,可是他又是个嗜血杀戮的邪恶之人,当年的龙神耗尽全部灵力,拼死将他关入无妄之境,而天狼族为了保证狼灵不再为祸人间,所有族人一并进入!第一任族长死后,第二任族长依然拥有狼灵,无法受控的杀戮曾一度让无妄之境也生灵涂炭,好在这位族长幡然醒悟,在自我了断之前与大司命和祭司会通力将体内的狼灵封印,此后,拥有狼灵之人不得再担任族长,更需要休眠三百年以上才能压制住杀戮之心……若有未休眠而觉醒者……”

    见星顿了顿,看了凌空一眼,豆豆心里已有答案,却仍然问道:“怎样?”

    “杀之。”凌崆沉着嗓音,“除非找到天蛟剑。”

    “天蛟剑!”豆豆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在寒潭中,那个幻影分明告诉她如若去无妄之境,务必带上天蛟剑!

    “天蛟剑乃天狼族圣物。三千八百年多前,有童氏族人修炼邪术入无妄之境,趁着狼灵沉睡之际盗取了天蛟剑,三百年之后狼灵觉醒出来寻找,可是自此之后的三千五百年皆是杳无音讯。” 见星接过凌崆的话。

    “三千八百年?”

    “换成外面的时间……”见星在心中默算,“应该是二十三年前!而狼灵出境,是二十一年前。”

    “那狼灵叫什么名字,是否还活着?”

    “他叫青湜……既然你都觉醒了,他应该是不在了。”见星摇摇头,“所以,这次出来,我们还要找到族中圣物。”

    “天蛟剑这么重要吗?”

    “如果狼灵代表天狼族的智慧,那么天蛟剑就代表天狼族的勇气。这柄勇气之剑,只有拥有最高智慧的狼灵才能驾驭。”

    豆豆摇摇头不解道:“可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狼灵拿着天蛟剑,你们难道不怕杀戮再次发生?”

    “天蛟剑出窍,会折损狼灵的灵力;天蛟剑杀人,会消耗狼灵的寿命。对于天狼族来说,它是最厉害的武器,可是对狼灵来说,它是最毒的毒药。”

    “既想要狼灵守护圣物,又要对狼灵下狠手?呵,人心不过如此,到底谁才是毒药。”豆豆冷笑一声,没有再提龙血石的事情,“找天蛟剑,可有什么线索?”

    见星摇摇头,“唯一的线索就是青湜。”

    “青湜,这名字……”豆豆忆起那日在龙泽山庄的山崖之上,在童博父母的墓碑后面,似乎用龙腾文刻了这个名字,是了,童博父母的墓正是青湜所立!

    “你听到过?”见星从豆豆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没有。”豆豆躲过见星试探的目光,事关龙氏一族,她必须谨言慎行,“天蛟剑,我去找,你们解决童尹仲就可以了……到时候,我自会带着天蛟剑同你们回无妄之境,你们放心好了。”

    凌崆紧紧凝着眉头,终于忍不住上前握住豆豆单薄的肩膀,豆豆诧异的回过身来,却对上一副糅合了万般纠结与心疼的眼神,“豆豆……如果你不愿意,不用勉强自己!”

    “你在说什么傻话?”见星听闻,立即起身走到凌崆面前,仰着头质问,“你虽身为族长,但天狼族的事并不是由你一人做主!”

    凌崆方觉得自己失态,慌忙收回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了见星一眼,并不说话。

    “你先前一而再的去找我,为的不就是这件事么?”豆豆弯一弯嘴角,“既然是宿命,我认。”

    见星见她这般坚决,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豆豆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你可知道灵镜在何处?”

    “灵镜?什么灵镜?”

    见星看她连灵镜是何物都不知道,在哪里就更无从说起,于是摇摇头,“算了,我已有头绪,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那么,分头行动,就此别过,等我找到天蛟剑,再来此处与你们汇合!”豆豆内心五味杂陈,思绪万千,却只能浮出一个爽朗而冷漠的笑颜。

    “去了无妄之境,族人们并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以少司命的身份向你保证!”见星亦笑笑。

    豆豆点点头,青色裙摆如展翅的玉色蝴蝶,留下一个轻盈的背影,翩然离去。

    离开了土地庙,伪装的轻盈步伐在人迹罕至的荒城中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一心想追寻的真相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呈现在面前,庄周梦蝶、梦蝶庄周,无妄之境和现实世界,狼灵和豆豆,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幻境?或者,一切都是一场梦,爹、云姐、珠儿还在等着她回家吃饭,她依旧还是那个莽撞而逍遥、总是被家人数落的神经大条的姑娘;而那化身飞龙上天入地的白衣青年,那带她在地狱熔岩飞越、带她在高山之巅盘旋、救她出诛心井、为她与族人翻脸的男子,不过是个梦中人……是啊,现实中,哪里去找这样好的男儿?

    狼灵寒冰,龙神炽火。

    远离龙神后人。

    “如果我不认识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纠结了,童大哥?”豆豆兀自苦笑一声,一阵风过,她忽觉身上一凉,打了一个激灵,很久没有感觉到冷了。

    凌崆望着空空如也的外间,深叹一口气,又将小几移回古井上方,落座沉默。

    “你是族长,她是狼灵,你们……不可能的。”见星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不敢看凌崆的表情。

    “说什么呢?”凌崆无奈一笑,“不过是做个朋友,又有何不可。”

    见星见他眼神依然凝在豆豆消失的门口,随即点点头亦陪上无奈的笑容,“她真的能找到天蛟剑吗?”

    “青湜并不是唯一的线索,狼灵才是。所以,你说她能找到吗?”凌崆敛回目光,转而看向见星,“你已经找到了灵镜的下落?”

    “我只是查到了灵镜最后出现在谁手中,”见星抬抬眉头,深绿色的瞳仁泛着狡黠的光,“童氏族人包括童尹仲,谁都没有接触过灵镜,却是一个不知来路的小丫头身上,若有似无的看到些许灵镜的痕迹。”

    “一个小丫头?是谁?灵镜在她身上吗?”

    “不在,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灵镜留下的气泽……”

    “她现在在何处?”

    “城北,木樨街。”

    ◆◇

    日影飞过头顶,龙泽山庄依然宁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少了一抹俏丽,知情者不说,不知情者更不敢问。

    “豆豆跟大哥闹翻了?”童战小心翼翼的把童心拉到一旁。

    “嗯?”童心瞪大了眼睛,不知他如何得出这般结论。

    “我问隐修,隐修说豆豆跟大哥吵了一架,然后就回家了,”童战眯了眯眼,“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童心顿时明白,机械的点点头说道:“哦,是的!早上看见她哭来着,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瞪了我一眼骂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当时还纳闷呢,果然是吵架了!大哥心情烦躁,我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豆豆了。”

    “女人呐,真是搞不懂!”童战摇摇头,“对了,早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看隐修怪怪的,昨晚忙活了一夜,又说会有大事,又急着布置结界,可是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可听见什么动静了?”

    童心脑中闪过早上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对比眼前一脸茫然不知的童战,他心中五味杂陈。童心自然明白童战身为继任族长身上要担负全族的性命安危,他的任何闪失都会影响到全族的命运,故而童博将他隔离在童尹仲所带来的的危险之外,他十分理解。

    “没听见啊。”童心云淡风轻的摇摇头。

    “可是大哥让我找到月牙之后就不要回龙泽山庄了,这又是为什么?”童战忽然变换了眼神,歪头看着童心,“是为了保护我吗?”

    “二哥……你是未来的族长,将来全族都要指望你,你不能有危险,大哥这样做是为了童氏一族!”

    “童心,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如果这个未来的族长遇到事情只能被保护,你们又凭什么相信他能保护全族的人?”童战苦笑一声摇摇头。

    “童战!”不等童心开口,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二人转头一看,童博从游廊的转角走出来,“让你离开不是要保护你,而是为了不做无谓的牺牲!”

    “什么叫‘无谓的牺牲’?关键时候,我们兄弟三人难道不是应该并肩作战吗?”

    “现在还没到‘关键的时候’!”童博拍拍童战的肩膀,看看他,又看看童心,“童尹仲要的是灵镜,为了灵镜他可以不择手段,如果龙泽山庄即将成为他的眼中钉,那么被他发现我们都聚在这里,那便是无谓的牺牲!月牙姑娘与童尹仲有着莫大的牵连,你找到她,便是找到了童尹仲的一条暗线,如果你再回来,岂不是要把我们全部曝光在童尹仲的视线里?”

    童战瞬间清明,后退一步,微微施礼道:“大哥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全!”

    “你明白就好!” 童博弯一弯嘴角,“找到月牙之后,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告之天仇即可。等我把这里安排好,会去找你!”

    童战用力点点头,告别童心和童博,一刻也不耽误,离开了龙泽山庄。

    “哎呀,作孽啊!一百多条人命啊!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隐修在童博房中踱来踱去,两道雪白的眉毛拧做一团,见童博和童心送走了童战,更是焦灼的紧,“那可是御剑山庄的铁卫啊!童战要是知道了,能放过你那个豆——”

    “这事与任何人无关!”童博瞪了他一眼,寻了椅子坐下,“你没见那些铁卫已经成了活死人?他们只是童尹仲盛放精气的容器而已,这般生不如死,倒不如走的干干净净!”

    “你,你,你……”隐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所熟悉的童博向来仁慈宽厚,全然不是此番面对生死无动于衷的模样,“好吧!你要护着她我无话可说!可是你怎么和御剑山庄交待?”

    “隐修,你糊涂啦?”童心摇摇头,站到隐修面前,“这事从头到尾都是童尹仲一人所为,我们需要交待什么?”

    隐修听闻,愣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回过神来,“对呀,我怎么没转过弯来!可是豆豆她穿破了两层结界,会不会有危险——”

    “她能穿破结界,说明没人能欺负得了她。”童心双手按住隐修的肩膀,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可是隐修没看懂童心的眼色,甩开肩膀上的两只手,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她能穿破结界,我才担心她对别人有危险啊——臭小子,你捂我的嘴干什么?”隐修用力拨开童心的手,“她身上可是有五百年的灵力哎,五百年!”

    “够了!”童博烦躁不堪,皱眉起身,“姑姑和锦兮还被你的禁咒困在房中呢,你别忘了!”说罢,看也不看他二人,风一般的走出房门。

    “喂!禁咒是你让我施的哎!”隐修对着空门大喊。

    “哪壶不开提哪壶。”童心摇摇头,坐在方才童博的座位上,“是你说的豆豆和大哥吵架被气走了,所以你别忘了对龙婆和锦兮也要这么说啊!”

    “没一个省心的!御剑山庄的人要是再来,别指望我布结界下禁咒!”隐修气的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

    御剑山庄共有铁卫五百余人,以百人为一队,分作五队,平日里操练、巡逻、护卫、休息皆为轮班。童尹仲带走的那百余人,均是后半夜才交接巡逻的铁卫队,再加上几个守门的侍卫,他们悄然无息的从旁门出去,并没有引起太大动静,直到天明才有人发现事情不对,等尹二爷从外面吃过早茶慢悠悠回府时,御剑山庄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都怪小人昨日饮多了酒,夜里睡得沉,竟未听见铁卫队的动静……庄主责怪,小人甘愿领罪!”

    鬓发斑驳的管家李用立在花厅,微微垂着头,不敢用正眼看坐在上座的尹庄主。尹庄主一脸怒气与不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责怪。这李用本是尹浚亡妻的远房兄弟,尹庄主看中他为上忠诚谦逊,为下正直果敢,把他招来做御剑山庄的总管,他在御剑山庄二十多年,尹家人从未将他做下人看待。昨晚尹庄主设宴,因为高兴,灌了李用不少酒,因此李用出了差错,他自己也有责任。听李用如是说,他的怒气无处可发,只好扭头看向身侧的“尹浚”。

    “你今早出门之时,难道就没发现有何不妥?”

    “我出门的时候巡逻和守卫都在。”童尹仲故作深沉,低着声音说,“方才铁风派人来报,城中各处都未见到那些铁卫的踪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这百余个铁卫竟像人间蒸发一般,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

    尹浩见“尹浚”半日不做回答,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接着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这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童尹仲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当不当的!”

    “大哥,我知道你向来厌烦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童尹仲起身,踱了两步,“可是我今日听闻城东方向有妖气渐起——”

    “这种鬼话你也信??”尹浩拍了拍桌子,无奈的摇摇头。

    “事出蹊跷我不得不信,否则如何解释?”童尹仲转过身,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尹浩没注意,却被李用捕捉在了眼里。

    “庄主、二庄主,请容小人多言几句,”李用拱拱手,“此事如若声张,必然弄得人心惶惶。御剑山庄在江湖上虽有威名,可也树敌不少。三年前血如意离奇丢失导致少庄主未能顺利接位,如今这丢失的血如意还未找到,又有上百铁卫离奇失踪,如果传了出去,只怕有心之人会以此大做文章,对我御剑山庄不利!”

    尹浩听闻,忽觉脊背一凉,“接着说!”

    “是。”李用微微作揖,转身走几步关上花厅的大门,又回来接着说道,“以小人之见,此事只可暗访,不可明察。对内对外都只说二庄主夜里收到急报,事出紧急,又不想引起骚乱,便连夜派他们去了外地……至于什么事情,倒时候再斟酌出个可信的说法便是。”

    尹浩连连点头,“就这么办吧!”又转头对“尹浚”说道:“这件事情,怪力乱神也罢,阴谋诡计也好,你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百余个兄弟不明不白,更不能让剩下的兄弟担惊受怕!”

    “这是自然!”童尹仲微微一笑,看向李用。李用恰巧也在看他,对视间李用忽然心头一紧,霎时觉得这眼神十分陌生,竟是平生所未见。这段时日,他总觉得尹浚与先前不同,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那日尹浚从淮阳归来,便有人悄悄议论两日前见过二庄主,他呵斥不许乱说,却也悄悄留了心思;前日尹浚受伤,他见那伤口既不像拳脚所伤,也不像钝器所伤,伤口极大却恢复极快,亦是他平生所未见。

    李用赶紧垂下头,掩饰心中慌乱,“二位庄主无异议,小人即刻安排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童尹仲巴不得这件事情不要声张,李用的话十分受用,他点点头道:“那就辛苦李总管了!”

    李用离开了花厅,与几个铁卫队长交代过后,正思索着如何与尹浩汇报,路过花园,见尹天雪一人立在湖边的凉亭发呆,踯躅片刻,便走上前去。

    “大小姐近日身体可无恙?”

    尹天雪回过头,见是李用,微微一愣。李用素来恪守本分不喜闲聊,今日竟主动跑来打招呼,她便明白李用或是有事要说。果然李用点点头,走至身旁。

    “李总管,铁卫的事可处理好了?”

    李用既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深深叹了口气,“只怕御剑山庄最大的事,却与铁卫无关。”

    “李总管何出此言?”

    李用环顾四周,见无人在侧,便悄悄用手比划出一个“二”字。尹天雪吓得深吸一口气,沉着声音小声问道:“二叔?”

    李用点点头,又做了一个禁声手势。尹天雪早已觉得尹浚不太正常,只是这段时间和童战的事情让她没有多想。

    “大小姐知道?”李用诧异,同时又觉得踏实,他果然没看错人!

    尹天雪按捺住心慌,小声说道,“此事你知我知,以免打草惊蛇,千万不可告诉爹和天奇!”

    李用用力点头,“大小姐可有对策?”

    尹天雪思考片刻,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我会想办法的!李总管,此事重大,你一定要稳住他!”

    “大小姐放心!”李用拱拱手,“李用自有分寸,您也要千万小心!”

    尹天雪强作镇定,点点头,目送李用离开。她不知为何心脏狂跳不止,正想坐下来喘口气,便看见珠儿从花园小径走了过来,

    “尹姑娘?”珠儿走近,却吓了一跳,“尹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尹天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珠儿天生笑颜,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尹天雪见了她,心悸竟慢慢恢复了过来,于是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尹姑娘’了,怪生分的。你就叫我尹姐姐,可好?”

    珠儿见她面色恢复,也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尹姐姐,听说你有心悸之症,你刚才的样子可吓死我了!”

    尹天雪笑了笑,“我很可怕吗?”

    “不是不是!”珠儿摆摆手,“我害怕你的身体受不住!你怎么不让那个神医瞧瞧?”

    尹天雪摇摇头,“我没事的!你的东西小莲都收拾好了吗?”

    “小莲姐姐都弄好了,我呀,好好陪你几天,将来尹姐姐和童二公子成亲了,珠儿只怕见你一面也难了。”珠儿笑笑,神情又落寞起来,“还有豆豆,将来也要和童大公子成亲的。”

    “你将来也要成亲的啊,嫁个好夫婿,儿孙满堂……”尹天雪正想取笑她两句,忽而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豆豆也在龙泽山庄?”

    珠儿点点头。

    “那么你先前也是从龙泽山庄来的,对不对?你知道龙泽山庄怎么走吧?”

    珠儿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问道:“尹姐姐,你问这干嘛?”

    “你带我去,好不好?”

    “可是……我答应豆豆和童大哥,不能透露龙泽山庄的位置……”

    “童战也在龙泽山庄,我去找童战!”尹天雪起身,拉着珠儿,“珠儿,你一定要带我去,我有很重要的事!”

    珠儿印象中的尹天雪从来都是温婉端庄,从未见她这般急躁,又想到今日御剑山庄气氛诡异,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她犹豫片刻,便下决心点点头,“好,我可以带你去……只是……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尹天雪感激的点点头,“等我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去!”

    第二十四章

    “尹姐姐,不会有人跟着我们吧?我有点害怕……”珠儿勒了勒马缰,落在了尹天雪后面。

    尹天雪亦放缓马的步伐,转过头答道:“放心吧,这会子他们的注意力不会在我们身上,而且有李总管和小莲打掩护呢,不用怕!”

    “可是,我怕云姐她知道……”珠儿想到赵云,便一脸为难。

    “大嫂一早就去了落云寺,”尹天雪笑笑,“大概是求子去了吧……”

    “落云寺……”

    “我只是听闻落云寺的求子符很灵验,所以随口这么一说的,你别介意啊!”尹天雪见珠儿略显尴尬,“落云寺距离不近,大嫂去一个来回最快也要大半天。”

    “嗯。”珠儿点点头,继续说道:“以前听云姐说过,我出生的地方,就叫落云寺。”

    尹天雪微微一怔,从前她只觉得自己年幼丧母十分可怜,熟不知面前可爱开朗的珠儿是个连父母都没有的孤儿,相比之下,锦衣玉食的自己是何等幸福,而这么多年竟然不自知!

    “对不起啊,珠儿,我……我忘了……”尹天雪霎时心里酸涩,不知如何安慰,“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吧!”

    “不啊!我的记忆里,只有三个姐妹一个爹,一点也不苦!”珠儿眨巴着大眼睛,摇摇头笑着说,“只是云姐……我知道她在御剑山庄没少给尹姐姐添堵……尹姐姐,她少了一只手,所以脾气不好,你千万别太在意啊!”

    尹天雪笑笑,摇摇头不说话。珠儿沉默片刻,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尹家……”

    “哦?”尹天雪转过头,两匹马缓慢的并肩走着,两人不似赶路,倒像是秋游,“你能有什么事对不起我们家呢?”

    珠儿深吸一口气,如下定决心一般,“三年前,御剑山庄传位大典,血如意失踪,其实是……其实是我和云姐偷的……只是后来没得手,血如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尹天雪淡定的说道。

    “什么?你……知道?”珠儿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回忆起那离奇的一天——她分明看见赵云用软钢丝套取到了血如意,只是后来铁卫惊动,她为了脱身先行离去,再次见到赵云的时候,她断了一只手,而血如意也不知所踪!更重要的是,豆豆从此消失三年,她还曾一度以为是豆豆带着血如意躲了起来……

    尹天雪点点头,“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况且赵云为此失了一只手,所以你不用内疚。”

    珠儿不解,继续追问:“尹姐姐,血如意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生气?如果你知道,你又怎么能答应云姐嫁进御剑山庄呢?”

    “小丫头,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尹天雪看着一脸单纯的珠儿,轻叹了一口气,“算了,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儿上,我也不得不对你真诚一些!你想想,让你们去偷血如意的人,事前是付了定金的,既然你们没有完成任务,那个人为什么不来找麻烦呢?”

    “……难道云姐已经完成了任务,把血如意交给他了?”

    尹天雪点点头,“可是谁都知道血如意是一对,赵云只拿了其中一个,那个人为什么不要另一个?”

    “这个……”珠儿思索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难道那个人已经有一个了?可是我听云姐后来说过,另一个是当做定亲信物,送到水月洞天去了?”

    “你说的都对,所以要嫁到水月洞天的那个人,就是有另一个血如意的人,对不对?”尹天雪笑笑,“她已经有了一个,再拿一个不就行了?”

    “你是说……”珠儿惊讶道:“那个人是你?”

    尹天雪得意的抬抬眉毛,说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猜的哦!所以,既然是你猜的,你就不可以乱说,知道了吗,小姑娘?”

    “可是……尹姐姐……这是为什么呀?”珠儿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要偷自己家的东西呢?”

    “如果天奇接管了御剑山庄,会怎样?”尹天雪笑笑,轻轻甩了甩马鞭,身下白马加快了速度,小跑起来。

    珠儿忽然明白,原来她是担心生性软弱的尹天奇不能担当庄主大任,所以才出此下策,她不由得对前方策马奔驰的尹天雪佩服起来,“尹姐姐,等等我呀!分明是我在带路啊!”

    “快点啦!要不然就赶不及在赵云回来之前先到家啦!”

    两匹马儿又快又稳,郊外的秋香如一剂良药,尹天雪虽有心悸之症,却一路面色红润,心情畅快。

    ◆◇

    龙泽山庄的炎雾结界已然防不住童尹仲,更有可能促使他为了进来而将更多的铁卫变成活死人,所以童博让隐修撤了结界。尹天雪和珠儿赶到时正好瞧见隐修在施法术,隐修瞧见御剑山庄的大小姐亲自赶来,以为她知道了铁卫之事,特意跑来算账,不禁心下一慌,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天雪知道这龙泽山庄是童家兄弟的隐居之所,我只是来找童战商量点事情,事出紧急,冒然前来,还望老先生不要责怪!”尹天雪缓缓下马,走到隐修面前微微施礼。

    “商量事情……你,你知道啦?”隐修已将结界全部解除,却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让她们进来。

    尹天雪见隐修这么问,心里又惊又疑,惊的是隐修必然知道一个大秘密,疑的是这个秘密到底是不是和尹浚有关。她点点头,大胆的试探道:“御剑山庄的铁卫都是我二叔亲自调教的,二叔的伤才刚好,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御剑山庄上上下下都乱了分寸,天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尹姑娘啊,这件事情跟童家兄弟可没有关系!是他自己带着铁卫过来的,我们只是布了一个结界保护自己,可没想要他们的命啊!这这这,这都是那个童尹仲干的,不关我们的事啊!”隐修连连摆手,慌张说道。

    事情大大超出自己想象,尹天雪心里一震,抓住隐修的胳膊,大声问道:“老先生,请你把话说清楚!铁卫怎么了?童尹仲又是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你不是知道吗?”隐修瞪大了眼睛,回顾方才尹天雪的话,才知道自己慌乱中失言,竟然将最要紧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拍一拍脑门,皱眉说道,“哎呀,我,我说不清楚!你去问童博吧!”

    “童战呢?”

    “童战去找月牙啦!”

    “带我去找童博!”尹天雪忽然觉得心口憋闷,拉着隐修急匆匆的去找童博,完全忘了身后的珠儿。珠儿插不上话,牵着两匹马跟在后面,等她找了地方把马拴好,已经不见了尹天雪和隐修的踪影。

    “博儿,天雪不是外人,毕竟事关御剑山庄,还是告诉她吧!”

    尹天雪随隐修来到童博的房间,恰巧龙雁也在。隐修知道自己多舌说漏了嘴,在童博面前大气不敢出,面对尹天雪的质问,本就烦躁不堪的童博只能干瞪着隐修,半天不作回答。还好有龙雁在场缓和气氛,否则这一股剑拔弩张的架势,只怕尹天雪不发作,童博也要发作了。

    听到龙雁如是说,童博想到童尹两家毕竟同气连枝,此事既不能惊动御剑山庄,又需要一个尹家人来配合,所以告诉尹天雪也罢,于是将童尹仲之事说了个大概,只将有关豆豆的部分略过不提。

    “你是说,现在的二叔,其实是童尹仲假扮的?而童尹仲是一个会修炼邪术的不死人?” 尹天雪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依然惊的不轻,“这件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家!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天雪,你忘了和密室相连的地底城?”龙雁轻轻抚着尹天雪的后背,“我不知道童尹仲是怎么找到的那个地方,但是,他的确在那里隐蔽了很久。而这个地方,二庄主也是知道的。”

    “二叔?二叔是被他杀了吗?”尹天雪焦灼又悲愤,眼角不禁溢出泪来,“那我爹知道吗?爹岂不是也很危险?不行,我要去告诉爹!”

    “天雪!不可冲动!”童博大声喊住就要出门的尹天雪。

    尹天雪看着童博,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你们、你们童氏族人,暗暗的在我御剑山庄做了多少事?!先前童战告诉我童氏一族出了大事,我明里暗里帮你们不少!可是你们把我御剑山庄当做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现在还没有和童战成亲,御剑山庄还轮不到你们插手!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一百多个铁卫说没有就没有了,也是拜你们姓童的所赐!我岂能容童家人继续在御剑山庄兴风作浪!”

    “天雪!童尹仲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万万不可打草惊蛇!”童博走到门口,拦住盛怒的尹天雪,“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对付童尹仲的方法,你惊动了他,只怕御剑山庄都要会被他毁掉!”

    “让开!我看在童战的份上,不与你们纠缠,你们也休想再插手御剑山庄的事!”尹天雪推开童博,继续往外走,忽觉肩头穴位一酸,竟是迈不动步伐。

    “龙婆,你也算计我?”尹天雪侧目看着点住她穴道的龙雁,皱眉说道。

    “那童尹仲虽然姓童,却是童氏一族的叛逆之人,天雪,切勿意气用事!”龙雁走到尹天雪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同你一起回御剑山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博儿说的对,想要保护御剑山庄,一定要隐忍,现在只是时机未到,天雪,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让童尹仲在御剑山庄作恶的!”

    童博点点头,此时,他也的确希望龙雁能离开龙泽山庄,“姑姑睿智!天雪,就让姑姑跟你一起回去吧!这里已不安全,你们以后都不要再过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珠儿和锦兮来至门口,珠儿打过招呼,未见豆豆的身影,便问道:“童大哥,豆豆呢?你们,真的吵架了?”

    “吵架?”童博不解。

    “这位锦兮姐姐说,豆豆生气,离开龙泽山庄了……可是她没有去找我,也没有去找云姐,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家了……我,我有点担心……”

    想起豆豆,童博心如针扎,又酸楚又痛苦,面上却强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豆豆……豆豆她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出去散散心,不久就会回来的……”

    “童大哥,豆豆真的没事吗?”珠儿见童博表情极不自然,更加担心。

    “放心吧,博儿说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龙雁一手扶着尹天雪,一手又轻轻抚了抚珠儿的胳膊,“小姑娘,你同天雪一起来的,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可是……”珠儿站定,只看着童博,想从他嘴里讨个答案,可是童博却掠过她的眼神,对着尹天雪说,“还望尹姑娘在御剑山庄能多多照应姑姑,童博不胜感激!”

    说罢,解了尹天雪的穴道。尹天雪哼了一声,和龙雁、珠儿一并离开了房门。

    方才喧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不少,隐修不敢吭声,锦兮亦站定不动。童博来回踱了几步,思虑片刻,对隐修说道:“结界都撤完了?”

    隐修点点头,不言语。

    “你这两天就去找童战吧,他应该在木樨街附近,如果找不到,你便去三花坊找天仇。”

    隐修默默的点头答应,童博也不再与他计较,又看向一直立着不说话的锦兮,说道:“你还是回水月洞天吧,我让童心送你回去!”

    “我不要!”锦兮坚决的摇摇头。

    “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童博走到锦兮面前,皱眉说道。

    “没有银鞭炮,你想让我们走一遍三重结界?”锦兮歪着头一副质问的表情,“我可不要!别的不说,那黑暗结界里面的蝙蝠,真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想想都够了!”

    “是啊,”久未开口的隐修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童博面前,边比划边说:“那蝙蝠的毒性甚是可怕,若不幸被它咬上一口,又找不到合适的解药,不出半月便会毒发身亡!这毒性更会传染给族人,凡接触者距离三尺之内,无一幸免!我又不在水月洞天,这毒没人能治!便是为了这个,锦兮也不能回去!”

    “是吗?”童博想起刚和豆豆离开水月洞天之时,在溪边巧遇月牙,彼时月牙被蝙蝠咬伤正在处理伤口,“我怎么见有人被蝙蝠咬了,依然活蹦乱跳的,甚至还要烤了蝙蝠吃呢?”

    “不可能,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这一定不是寻常人!”隐修边摸着雪白的胡须,边思索,“除非这人比蝙蝠的毒性还要大!你哪里见到的这位高人?我倒想瞧一瞧!”

    “高人?”童博摇了摇头,“算是吧!你去找童战,就能见到了。”

    “什么?你是说月牙?”

    ◆◇

    隐修离开之后,龙泽山庄只剩下三个人,原本因为童尹仲而变得紧张的气氛,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

    锦兮一直在研习隐修教她的巫医之术以及黄仓遗留下来的术法笔记,除了偶尔帮童心做个饭,其余时间均待在自己房间不出来;童心承担起了一日三餐,他原本便厨艺了得,见童博每天一副冰山面孔,更是想办法做好吃的,可是童博对入口的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中带着秋日的金色,泛的海面上一片金光粼粼。童博一手持着房中找到的《龙氏剑法》,一手捏了块小石片斜着向水面飞去,小石片弹了三四下便钻入水中,童博叹了口气,攥了拳头,拇指却在弯曲的食指上来回摩挲。好久没有握过那双冰凉的纤手,便是手指都觉得寂寞了。

    “大哥的功夫大不如前啊,我记得从前在水月洞天,你打水漂从来不少于十下的!”

    童博回头,但见童心弯着嘴角一路踏过长长的青石栈道来到尽头的八角凉亭。

    “你的眼睛倒灵光,隔这么远还能看见。”童博回敬一笑,继而又恢复了方才的容色,目中全无神采。

    “眼睛灵光是因为太安静了,耳朵用不上。”童心站到童博身旁,“童尹仲也是怕打草惊蛇,这段日子应该不会有太大动静了吧?”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灵镜,可是这灵镜的线索从何处下手?他不动,我又没了头绪……”童博皱了皱眉,摇摇头道。

    “难得这样安静,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童心终于把这几日憋在心头的话说破,“大哥,你去找豆豆吧!”

    童博微微张大了眼睛,看着童心不说话。

    “这里暂时不会有问题的,有我在,你放心!”童心爽朗一笑,拍拍自己的胸脯,“说不定豆豆和灵镜也有什么关联,于公于私,大哥都该去找她!”

    “豆豆和灵镜?你……何出此言?”

    童心本是随口一说,不过是想给童博找个合理的借口,童博一问,他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我只是觉得……豆豆和童尹仲消失和出现的时间……非常巧合。”

    童博像被刺到了某根神经,剑眉深锁,歪头直看着童心。对豆豆的私心让他将许多想法隔离在外,本能的不愿意探究她这消失的三年,此刻童心的一句提点,却让三年前后的画面串联在脑海中。那日他带她飞跃地狱岩,他受到重击昏迷数日,而她消失地无影无踪;那日地狱岩震动,她突然出现,却打伤诸位长老,甚至冻住族长!可是童尹仲,这个原本要闭关修行六年的地运长老,提前三年出关,炼成邪术,行为诡异……他闭关的这三年,不正是豆豆失踪的这三年吗?

    “大哥可是想到了什么?”童心见童博面上浮出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知他内心定是在做激烈的挣扎。

    “是我的错,”童博喃喃自语,“那天若不是我错将她当做童战带回水月洞天,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是我的错!”

    “大哥……你在说什么?”童心不解。

    童博紧紧闭上双目,须臾又睁开双眼,硬是将《龙氏剑法》塞到童心手中,道:“我要把她找回来!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说罢,不等童心问个究竟,便原地旋做龙形旋风,一眨眼的功夫直冲山庄外而去。

    ◆◇

    豆豆恍然睁开眼,头顶上方是蓝底白花的粗布帷帐,白晃晃的光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撒了一室明亮。不大的房中简朴而干净,淡淡的药草香进入鼻息,引得她深深吸气。

    她是被喉咙里的燥热灼醒的,还未能开口,先忍不住干咳了两声。声音立刻引来一串快速的脚步,和帷帐同样花色的布帘被掀开,进来的是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人。

    “姑娘,你醒啦?”

    豆豆头脑尚有些许昏沉,意识却清明,她正想坐起身,才刚弯一弯膝盖,右边小腿钻心的痛如闪电般袭来,她不禁紧紧皱眉,咬紧牙根。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你且躺着吧!”妇人又将她微微抬起的上半身轻轻按下,又朝门口喊道,“识书,识书!快倒些热茶来!”

    这一阵惨痛弄得她面色霎时苍白,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却摇摇头,坚持坐了起来,“总归要起来的……我没事!”

    “你这孩子……”妇人摇摇头,无奈将她扶坐起来,慢慢掀开一点被角,露出缠了几重纱布的纤细小腿。纱布上又渗了不少血,妇人的目光却落在那秀气的脚踝上——雪白的肌肤间,一颗小小的赤色豆蔻胎记格外醒目。这胎记妇人已看了不一遍,每次看的都移不开眼。

    “金妈妈,你在看什么?”豆豆半身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被唤作“金妈妈”的妇人看了一眼豆豆,又继续看着胎记,“这胎记,是你从小就带着的吧?”

    “娘,你糊涂啦,胎记不是从小就带着的,难道还是后来长的?”门外进来一个清俊的青年,一身蓝灰布衫,端着一个茶托并茶壶茶碗,见豆豆醒了靠坐在床头,对视间竟有些微微面红,“姑娘,腿还疼吗?”

    “你才糊涂,伤的这么重,哪有不疼的?”金五娘见识书进来,放下掀开的被角,便起身帮着倒茶。

    豆豆见娘俩斗嘴,勉强撑出一个微笑,道:“还是叫我豆豆吧,还没好好谢谢你们呢!”

    “豆豆?”金五娘又转头看着她脚踝的方向示意道:“是因为……这个胎记?”

    豆豆微微点头,“算是吧,反正,我爹是因为它才给我起的这名字。”

    金五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爹……就没有给你起别的名字?比如……更加风雅一点的名字?”

    “风雅一点的名字?”豆豆思索道,“我爹……就是一个俗人,大概只能起这种俗气的名字吧……”

    “娘!”识书皱皱眉给金五娘使眼色道,“‘豆豆’这个名字,既风雅又可爱,我觉得好听得很!”

    金五娘扭头瞪了识书一眼,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被识书一把拉了起来,“娘,该给豆豆姑娘换药了,你跟我去拿药!”

    金五娘不情愿起身,无奈识书拉的紧,只好赔了一个尴尬的微笑,硬是被儿子拽走了。

    豆豆含笑摇摇头,饮了两口茶便放下茶碗,闭目运气。一股寒气自上而下流淌至小腿伤处,纱布之下的溃烂凝结如冰晶,逐渐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慢慢长出的新皮肉。

    豆豆抹去额头的冷汗,伤口还是很痛,却不如之前那般强烈。她重新躺下闭目养神,识书和金五娘已取了新的纱布和药膏,当他们解下旧纱布露出伤口时,皆小小的吃了一惊,

    “我制的药膏竟有这般功效?”

    “如果是就好了!” 金五娘瞪了识书一眼,又看向似睡非睡的豆豆,喃喃道:“我看你倒是像他……”

    “娘,你在说什么?豆豆像谁啊?”识书好奇。

    “当然是像她爹。”

    “你认识她爹?”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儿随母,女随父。你不懂吧?”

    “不见得!”

    “瞧你的这张俊脸,难道是随了你爹?”

    “又来了……知道你是‘孤霞门一枝花’……”

    “臭小子,豆豆好看吗?”

    “你,你问这干嘛?”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我……”

    母子俩的对话声声入耳,豆豆却不愿意睁眼,紧闭的双目将她隔离在现世之外,满脑子只那句话:远离龙神后人。

    那天在城南土地庙,见星对她说天蛟剑唯一的线索是青湜,要找到天蛟剑,必是从青湜入手。而青湜这个名字,是用龙腾文刻在童博父母墓碑后面的。

    “是一个叫青湜的人将我爹娘的骨灰埋葬于此。”

    “他们曾被仇家追杀,这个青湜来到的时候,龙泽山庄已经荒废许久。他发现了爹娘的遗体,将他们火化了,并把骨灰和一些重要之物埋葬于此,又将龙泽山庄收拾妥当才离开。”

    豆豆忆起彼时在龙泽山庄崖顶,童博与她这样解释墓碑后面的刻字。

    “青湜是上一代狼灵,他亲手埋葬了上一代的龙神后人;而在狼灵的记忆里,亲手将天狼族人封印在无妄之境的,也是龙神!可见狼灵和龙神的渊源从未断过……那么,我与童大哥的相遇,是巧合还是缘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我!”豆豆内心痛苦,然而让她挣扎的更不止于此。

    青湜埋葬骨灰时,还一并埋葬了一些重要之物——什么样的重要之物,会不会是天蛟剑?如果天蛟剑真的埋在童博父母的墓穴之中,她又如何能取得?挖了他们的墓吗?她怎么能做得出来呢!

    离开土地庙之后,她想到便是这些,故而她无法让自己再回到龙泽山庄面对童博,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回家?韩霸天一定会刨根问底发生了何事,更会想办法对童博进行各种质问……家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世界之大,无处容身。如果她最终的归宿是无妄之境,那么,当初是谁把她丢弃在外?又是谁,让她承袭了狼灵?思索间,脚步带着身体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去处——孤霞门,在被韩霸天收养之前,那便是她讨生活的地方。

    ◆◇

    塘州城自古便是江南文雅富庶之地,虽有不少武林人士,也都是懂规守矩之人,更兼许多达官显贵以及文人墨客,故此地繁华却不喧嚣,热闹却不浮躁。而三教九流汇聚的孤霞门却是塘州城中别样的存在,这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等均在此处谋生,因此也是塘州城里流浪儿最多的地方。

    豆豆来到孤霞门的时候正遇到一流浪儿被地痞当街欺辱,街边的路人小贩皆对此事见怪不怪,好事者双手抱胸当做看戏,不好事者摇摇头叹口气也就走开了。可是豆豆哪里能忍?自小在紫石街便是打抱不平的主,见到眼前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心中十分气愤,不由分说上去便给地痞一个巴掌,将那孩子护在身后。这地痞横行孤霞门多年,还是头一次吃亏,顿时怒火中烧,与豆豆打了起来。

    论武功招式,豆豆并不算高,可是她非同寻常的强劲灵力,即便百十个地痞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此时她只为教训并不想伤人,于是下手极为小心。那地痞见她孤身一人又招招保留,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稍微会点武功的女流之辈;又见她身段婀娜,容色脱俗,不禁心生歹意,纵然吃亏挨打,言语间竟下流起来。

    豆豆不堪忍受这般污言秽语,于是不再手下留情。谁知这地痞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吹口哨打起暗号,唤来一帮同党。其中有一人拿了长刀,见同伴受伤,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对着豆豆便要砍过来。

    当街的行人小贩见这般阵仗,知道这姑娘惹了大麻烦,再没有人在一旁看戏,纷纷避之不及,一时间全部四散而去。豆豆以一敌众,自然吃亏的不会是自己。她不过稍微使出点灵力,那些地痞顿时手脚如同冰冻,别说继续打架,就连移动脚步都十分吃力!见这纤弱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平日里惯会欺软怕硬的市井流氓开始感到胆寒,以为她使了妖法,不敢再放肆。豆豆也无心再与他们纠缠,见他们求饶,便打算放过一马,解了他们的冰冻。谁知那持刀者逃走前趁其不备,竟狠狠将长刀砍向她小腿。

    豆豆猝不及防,小腿被严重砍伤,顿时鲜血直流。那被她救了的孩子一直躲在墙角边,此时见她这般受伤,忍不出哭着跑了出来。

    豆豆倒在地上疼痛难忍,那孩子便把附近的一个年轻郎中找了来,就是识书。识书将豆豆带回家中救治,次日豆豆的英勇事迹便在孤霞门迅速流传开来。

    那些地痞流氓说此女子会冰冻人的术法,定是妖孽。然而附近的街坊邻居早就对他们敢怒不敢言,见昨日终于有人收治了他们,也都胆大起来,不仅敢辩驳几句,更有甚者扬言去报了官。虽然地痞并不惧报官,但昨日匪夷所思的感受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有说书人趁热打铁,编撰种种奇闻异事博人耳目,流传的越发玄幻,不过一两日,豆豆已被捧为途径此地的冰雪神仙。好在那孩子知情知理,不会跟风乱说,因而无人知晓豆豆在识书家中治伤,否则定是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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