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许你清梦共韶华9
第十五章
安顿好住宿,童博一个人来到海边。
长长的青石栈道笔直地延伸到海面之上,尽头处是个八角凉亭,凉亭中心汉白玉雕成的赑屃驮着石碑,碑上描红的楷书已褪去了好些颜色,却依然能分辨四个大字:不负沧海。
石刻的神兽昂首望向东边,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童博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方鲛绡,那是在韩宅地室中用龙神功冲破冰墙之际,于冰墙之中发现的。在唤童战童心通过冰墙之前,他已快速略了个大概,当时紧迫,又不想被他们发现,只好藏于袖中,而现在已置身于故宅,这些过往他不曾有过的记忆,此刻仿佛有亲人在侧叙述一般触手可及。
“龙腾为维护童氏一族,于逃亡途中成仁……”,其上记载了龙氏一族的族谱,皆用龙腾文小字所写,内容与之前在诛心井底发现的竹简基本相同,而最后的一句不曾见过的话却足以震动到他:“龙泽独子龙博,为避仇家灭门,遣义妹雁儿托付于童氏一族。”
童博心潮澎湃,紧紧握住手中鲛绡,跪倒在地,朝着海天尽头拜了三拜,权当叩拜自己的父母和族人,半晌才平复了心情,起身默立。
“爹,娘,你们在哪里?”童博喃喃地自言自语,“不孝子博儿回来了……”
身后响起童战的声音,他赶紧收好鲛绡,拭去眼角的湿润,装作若无其事。
“哥,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风景不错,过来透透气!对了,童心呢?”
“他说有点累了,好些天不曾好好休息,一沾到床铺就睡着了,真是个孩子!”童战笑着摇摇头。
“那个小刀说话不知可不可信,我想,你这两日还是尽快回水月洞天把隐修找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尹庄主那里有一个银鞭炮,你若能向他讨来,直接回去便可,不用过那三重结界。”童博说道。
“水月洞天的事,尹庄主暂时还不知道,向他要银鞭炮,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只怕他现在还认为你才是他女婿呢……”
“你说什么?”童博以为尹天雪已将此事告之,谁知道御剑山庄还被蒙在鼓里,可如今父亲和天行都不可能出来与尹浩庄主解释了,若是自己与童战去解释,只怕尹浩会认为童氏一族对御剑山庄不敬,更担心此事如果闹大,会惊动到童尹仲与赵云。
“此事倒也不必非得惊动他,”童战有点心虚,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可以去找二庄主尹浚,听说他才从淮阳回来,还未进城。找到他,应该更容易些!”
童博听到二庄主“尹浚”的名字,忽然想起一个人:天仇。但此事隐私,在未征得本人的同意下,不便告诉童战,只得无奈摇摇头,说道:“也罢,可以先试探一下。实在不行,从结界处回去,务必尽快把隐修找来!”
“嗯,我明日便去找二庄主,实在不成,便走结界!”童战点点头,见童博眼眶还有些许泛红,想起方才他神色不似往常,便问道:“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童博笑笑,“不过,我再不走,只怕有人着急了会有事!”
“又是那个豆豆?”童战轻叹一口气,一脸无奈。
童博点点头,告别了童战,也不再避讳,快步化作龙形旋风,朝白石牌坊外飞去,只留下身后童战的大声疑问:
“你认得路吗——”
◆◇
韩宅。
初秋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豆豆衣衫单薄却毫不惧冷,她坐在凉亭边,趴在栏杆上,一手拿了一个烧饼,另一手将烧饼掰成小块,投喂池塘中的鲤鱼。而身后立着的灰发男子看上去又想靠近,又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你说的那些,我怎么能相信!我今年才十七——不,我二十了!你要说两年三年也就罢了,我哪有上百年的功夫听你闲聊?不要以为这三年的事情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你就可以天马行空胡编乱造,况且就算是编,也要编的合理一点吧?我最近脑子是有点混乱,可是我不笨!”
豆豆重重的将掰成小块的饼扔到水中,只低头看着池塘中抢食的鱼儿,却看也不看身后那男子。她早上服过药后又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吃罢午饭仍然不见童博踪影,又碍于韩霸天和珠儿在侧,不便去地室查看,便窝了一肚子气,却又找不到理由发泄。
正烦闷之时,韩霸天听闻有人来访,但见来者一男一女,自报姓名凌崆和见星,称是豆豆老友,他虽不认识,却不知怎么的,竟是少见的和气。那见星只在门口立了片刻便转身回去了,而凌崆被韩霸天引到后庭。韩霸天还拉走了珠儿,让凌崆与豆豆好好聊。
豆豆原本以为等到了童博,见来人却是凌崆,心中甚为恼火。她冷嘲热讽凌崆阴魂不散,凌崆不仅不生气,反而与她说起这三年之事。豆豆起初听来还有些相信,可听到凌崆说他已陪伴自己近一百年,而自己也在一个叫“无妄之境”的地方沉睡了五百年,顿时觉得此人看上去一表人才,可是脑壳不太正常,编谎话的能力也是差得要命!
“你可以不信,可这件事,不止我一个见证者。”凌崆往前一步,“你想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极寒之气?那日在羽衣轩,你用这寒暝冰气对付见星,后又用回魂印解了她的寒气——见星乃是无妄之境的少司命,她都无法承受的寒暝冰气,你不仅能承受,还能够使用,难道,这也是我在骗你?”
豆豆愣了片刻,将手中之物尽数丢进池塘,转过身来,看着凌崆。他面色极白,蓝色长袍纤尘不染,身上自有一股清冷的气质,看上去并不像在胡说八道。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们不该在这时候出来。”凌崆见豆豆眼神中既有怒气又有疑惑,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的身世,或许我们能帮你查明。”
“我的身世?我可从来没有去过什么无妄之境,也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些人。打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在塘州城!还有,你刚说‘你们’,还有谁?你说的见证者,就是那个叫见星的姑娘吗?”
凌崆摇摇头,“不,是童尹仲!”
豆豆虽在地底城见了童尹仲一眼,却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可是听闻“童尹仲”这名字,竟是本能的想起耳边那个唤她“凤儿”的中年男子。反而此刻虽然凌崆与她说了好些话,可那种熟悉的声音,竟在他所说内容的引导下,变得不那么熟悉了。
“他在哪?”豆豆站起身,瞪着凌崆。
“御剑山庄。”凌崆想起上次见到童尹仲是在断魂林,从那之后便再也没了踪影,于是猜测他一定是躲在了某处一直没有出来,而最有可能躲避的地方便是大如王宫的御剑山庄。
“御剑山庄……难道是他?”豆豆自言自语,又将头转向池塘。
“怎么,你见过他?”凌崆亦上前一步,与豆豆并排站立。
“我——”豆豆话音还未落下,忽觉一阵劲风吹过,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豆豆!”童博旋身落地,上前一把将豆豆拉至身边。豆豆正在思考童尹仲之事,童博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路,又加之早上他不告而别,此时早就蓄了一股小小的无明业火,于是用力甩开童博,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回来干嘛?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不想要我可以直接告诉我,这算什么?”
“豆豆,说什么傻话?早上走的急,天仇没和你说吗?都是我不好,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绝对不会的!”童博见豆豆眼眶红了,知道她是着急的等了自己一天,心中定是万般委屈,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任她推他捶他也不松手,笑着在她耳边柔声说道,“等不到童大哥,着急了是不是?”
豆豆脸颊一红,两颗泪珠不争气的滚落在他肩头,“我才没有!”
一旁的凌崆见他们俩旁若无人的搂抱在一起,心中又酸涩又尴尬,轻咳两声说道:“豆豆姑娘,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童博只顾着豆豆,面前堂堂立着的七尺男儿竟是如同空气般没看见。他听到凌崆的声音,方才的一汪似水柔情顿时冷了一半,于是放开豆豆,转头看着凌崆,冷脸说道:“是你?这里都能找得到,童某倒是很想请教请教,兄台用的是何门功夫!”
“童公子把龙神功施展的出神入化,来去自如,凌某倒也是很想请教一番!”凌崆双手负于身后,上下打量着童博。
“看来兄台是有心之人,那么,你一直盯着豆豆是有原因的了!不过,兄台盯错了人!”童博冷笑一声。
“那童公子认为我应该盯着谁呢?是童尹仲吗?”凌崆看了看豆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童公子,应该不姓童吧?”
“喂!够了!童大哥不姓童姓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越扯越没谱了!”豆豆横在童博和凌崆中间,她嘴上说着不相信凌崆,然而此刻,这个凌崆或许已经猜到了童博的真实身份,那么他说的话,有六七成都是真的了。豆豆想起地底城那条怪异的血蟒,倘若那晕在地底城的男人就是他们口中的童尹仲,倘若凌崆与童尹仲是一伙人,倘若他们比那血蟒更难对付,那么童博的处境绝不仅仅是“危险”这么简单了!她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暗藏了多少秘密,但她知道,凌崆的出现绝不仅仅是个偶然,况且童心的事情还未解决,她不能让麻烦事一件件缠上童博,于是厉声对凌崆说:“天色不早了,凌公子请回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凌崆负在身后的手不觉握紧了拳头,嘴角却浮出一丝艰难的笑,“豆豆姑娘,我知道你日后一定会去找我,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你记住,城南土地庙。”
说罢,挑衅地看了看童博,转身离去。
童博和豆豆立在凉亭,直到凌崆的背影消失在弯弯曲曲的游廊中,听到韩霸天用略带谄媚的声音对凌崆说道“凌公子,怎么这就走了?”,他们才回看对方。
“豆豆,你怎么——”童博话问了一半,豆豆却用手覆上他的唇,说道:
“我不知道, 是爹让他进来的,这个老头,今天真奇怪!童大哥,你放心,你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只是,以后再不许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否则,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永远都不要来找我了!”
童博却一把将豆豆的手裹在自己掌心,望着那略带倔强的剪水双瞳说道:
“豆豆,我找到家了!我找到我自己的家了!”
◆◇
韩霸天站在门口,看着凌崆蓝色的背影在路口转了方向,方才低头叹了口气往内院走去。他回到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用布包好的红色雕漆木盒,盒盖上浮刻的豆蔻在枝头含苞待放,甚是饱满可爱。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唉……”韩霸天摇摇头,拿着盒子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又折了回来,如此反复两三次,犹犹豫豫间,听到珠儿来唤他吃晚饭,才又将盒子重新包好,放回原处。
“咦,天仇那小子呢?一天到晚跑东跑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再这样下去,干脆别干了!”韩霸天看着排排坐等着吃饭的童博、豆豆和珠儿,没好气的说,“你说我养着你们一个个,我容易吗我!”
“爹,你吃火药啦?分明是中午的时候你让天仇去百里集送货,百里集在城郊呢,半天也不够一个来回,你忘啦?”珠儿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韩霸天,嘟住嘴说道。
韩霸天自知理亏,便不做声,却听到豆豆神神秘秘的说道:
“是啊,养我们一个个可真不容易,不如,我去童大哥家里住几天,好不好?”
韩霸天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听到豆豆这么一说,“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方,吹胡子瞪眼对着童博问道:“臭小子有家?你不是说你是菁州人士,家道中落,无处投奔吗?哪里又冒出来个家?”
豆豆错愕,没料到韩霸天记性如此之好,不知该如何圆谎,只好咬着下唇眼巴巴的看着童博,希望他能编出个好点的理由。
“都怪童博之前忘了与韩老伯细说。童博父母曾在塘州城做生意,留下一处别业,童博先前没弄清楚地址,这两日才找到,想请豆豆去小住几天,待童博安置完毕,自会登门提亲……”
“什么?!”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异道,韩霸天眼珠瞪的溜圆,珠儿差点喷饭,而豆豆手中的汤匙掉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豆、豆、豆豆,什么时候的事?”韩霸天舌头打了结。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童、童大哥,什么时候的事?”豆豆脸唰的一下烧的通红,同样瞪着大眼睛,盯着童博。
童博捡起地上摔坏了的汤匙,笑笑,淡定的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吗?还请韩老伯恕童博冒昧——”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韩霸天伸手做出拦阻的手势,童博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而豆豆此刻还在茫然中,仿佛自己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如何对话。
“我答应你——”韩霸天瞪着斗大的眼睛,却没有聚焦的左转右转。
“什么?!”豆豆和珠儿没想到韩霸天竟然这么简单地就答应了,完全不似平时作风,更加惊异。
韩霸天想起见星那深绿色的眼仁,当下定了决心:“我是说,提亲的事以后再说!我答应让豆豆去小住几日,不过,珠儿也要一起去。”
“爹,你是怎么想的啊?”珠儿被这一波又一波的惊人之词弄得糊涂了,“我跟去做什么?三花坊怎么办?”
“三花坊本来就靠不上你,有天仇……哼,天仇也指望不上,狗子……哎,算了吧!”韩霸天摇摇头,又看向童博,“你别忘了你还是我们家护卫,豆豆和珠儿,你可要保护好!”
童博站起身,对着韩霸天深深作揖,“韩老伯放心!童博一定保护好豆豆和珠儿!”
“这……这就完事了?”豆豆看看童博,又看看韩霸天,仍是一脸茫然。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女孩子家,不知道害臊啊!”韩霸天又瞪了一眼豆豆,舒了口气,这才拿起筷子吃饭,才吃两口,又接着说道:“明日一早你们就跟着童博去吧,多带点衣服,还有……算了,吃完饭再说!”
豆豆和珠儿应了一声,又和童博对视了一眼,低着头,边吃饭,边偷偷瞄着韩霸天。他根本不知道凌崆是谁,却轻易地让凌崆进来;他不问童博家在何处,却爽快地答应让她和珠儿去童博家小住,她知道韩霸天今天一反常态的言行并不是一时间的头脑发热,方才一惊一乍的面孔,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但见他鬓边斑白,道道皱纹如刻,豆豆才突然发现他的苍老,想起他寂寥半生,供养了三个毫无血缘的女儿,总有一天都要离开,不禁心头一酸,顿时湿了眼眶。
“爹!”豆豆悄悄拭去还没流出的泪水,抬头叫道。
“嗯?干什么?”
“爹!”
“你爹没聋!”
“爹!”
“你这丫头,傻了?”
“没有,就是想叫!” 豆豆看着韩霸天,笑着。
不久,天仇回来了,一身的风尘仆仆,韩霸天却罕见的唤他过来吃饭,天仇坐定,韩霸天看着桌上四个年轻人,感慨道:“要是小云和天奇也坐在这儿,就圆满啦!”
豆豆和珠儿红着脸,默不作声的低头吃饭;童博和天仇相视一眼,彼此有深意的一笑。
入夜,童博左思右想,还是去天仇房间,告知地底城之事。
“这怪人与这血蟒就如此藏身于御剑山庄,竟是无人知晓!” 天仇惊的直冒冷汗,皱着眉头说道,“赵云姐姐可知道这事?”
童博点点头,“这件事还在调查中。赵云其人,阴狠毒辣,只怕你大哥天奇还都被蒙在鼓里。”
天仇握紧了拳头,“堂堂御剑山庄,岂能容她胡来!我要告诉爹去!”
“天仇!”童博拉住天仇的胳膊,生怕他一时冲动,“此事非同小可!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他们盯在眼里!我之所以将此事告诉你,是因为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你,人在暗处,有些事情做起来方便一些。你切不可意气用事,若此事闹大了,轻则御剑山庄名声扫地;重则……”
“怎样?”
“生灵涂炭!”
“有这么严重?!”天仇舒展了紧缩的眉头,却瞪大了眼睛。
“我还不知道,但是,凭他的能力,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童博松开抓着天仇的手,摇摇头。
“那……该如何对付他们?”
童博深深叹了口气,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我也在找答案。”
两人沉默一阵,天仇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对了,童大哥,今日我在百里集,见着我爹了。”
“尹二庄主?”童博听闻,顿时来了精神,“我也正想同你说此事!”
天仇干脆搬了椅子,两人细细聊了一夜,直到天近破晓,童博才离去。
第二日,吃罢早饭,豆豆和珠儿收拾好衣服,韩霸天将她俩叫至房中,交给豆豆一个用油布包好的长长木匣。
“这是什么?我以为你只收藏那些瓶瓶罐罐呢,难道这才是最值钱的?可是,好轻啊,里面是什么?”豆豆说着,就要把油布拆开。
“不能打开!”韩霸天立即拉开豆豆的手,一脸严肃的说,“这是极重要之物,我要你发誓,一定保管好它,并且,除非生死关头,否则,绝不可以打开!”
“爹,保管就保管嘛,发什么誓?您老正儿八经的样子,还真是有点看不习惯……”韩霸天平时神神叨叨惯了,豆豆见他此番一本正经,忽然觉得很好笑,可韩霸天表情依然严肃,眼神中从未有过的凝重,豆豆见他这般,只好收起笑容,伸出右手三指指天,说道:“好,我豆豆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定保管好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除非生死关头,绝不做偷窥之事!如若违背,我豆豆——”
“怎么样?”
“总不能是天打五雷轰吧!”豆豆歪头,一脸怨念的看着韩霸天,韩霸天却抬头看天,不理她,豆豆思考片刻,接着说道:“如若违背,我豆豆再消失三年!”
“你这丫头!呸呸呸!”韩霸天听闻,突然后悔让她发誓,神色立刻又恢复了以往,慌忙双手合十,抬头看天,边拜边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您可别当真啊!”
豆豆和珠儿相视一眼,憋着笑摇摇头。
韩霸天拜完,又拿出厚厚一叠银票交给珠儿,“这八十万两银票,是咱们一半的家当,你可要找到地方保管好!”
“八十万两!!”豆豆惊的合不拢嘴,“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这才是一半?!”
“您别让我保管!我可不敢!”珠儿连连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也得敢!我是让你找个地方存着,又没让你随身带着!”韩霸天硬是将银票塞到珠儿手中,“一张一万两,收仔细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让我收这么个破匣子,让珠儿收这么多银票,到底谁才是姐姐啊?”豆豆噘着嘴,嘟囔道。
“就你这迷迷糊糊的性子,改天银票放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以后就别想嫁人了!我可没钱再给你们置办嫁妆!”
“你刚不是说还有八十万两呢?”
“那是留给……你们/娘/的!”韩霸天抬眉瞪眼道。
“娘?我们什么时候有娘了?”豆豆和珠儿面面相觑。
“废话!你们以为爹是讨不到媳妇的人吗?”韩霸天说着,走至床边,从枕头下摸出根银簪,那银簪七寸来长,端部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雁,一看便知定是被日夜摩挲,才能每一处都光滑可鉴,“可惜我新婚才没几天……哎,算了,不说了!”
豆豆和珠儿纵然好奇心重,也知这是他心中痛处,于是闭口不提。豆豆却看那银簪眼熟,于是从韩霸天手中拿过来,左看右看,道:
“这簪子看着有点眼熟,好像见谁戴过……”
“不可能!这是我亲手所制,全天下只有四个,你又能在哪里见过!”韩霸天又把簪子拿回来。”
豆豆摇摇头,三人又聒噪了片刻,童博来唤他们出发。他已将地室的入口封闭好,恢复如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舍近求远,从昨日新寻的路径去龙泽山庄。而天仇一早竟去买了辆马车,引得韩霸天一阵刮目相看。
◆◇
另一处,童战也起了个大早,出了龙泽山庄大门,穿过一片树林,来到有人烟处,稍加打听便弄清楚了方位,直奔塘州城内而去。
御剑山庄门前大路宽阔,但无论通往城内还是要出城,却只有一个方向可走。童战换了身寻常衣物,又将习惯披散着的头发束于脑后,明朗俊逸,却看上去与一般塘州城内的男子打扮无异。他自然不知尹浚现在何处,于是先来到御剑山庄,沿着大路守株待兔般边走边等,原以为会等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计划着扔个石块让马受惊,自己再上演一出“英雄救英雄”的戏码;御剑山庄的铁卫基本上是不认识他的,但是尹浚认得,如此出场,赢得长辈的好感,做事的成功率也能高一些。
谁知没能等到大队人马,只来一人一马,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已从面前飞驰而去。那人虽然一身劲装,却是锦衣金冠,满身贵气;那枣红骏马长鬃如发,四肢健硕,蹄不沾地,如风如电。良驹宝马搭配英武雄才,不是御剑山庄二庄主,又是谁?
童战失算,错过良机,但见尹浚在门前下马,对守卫点头示意,便昂头负手,大步流星地进了御剑山庄。
“二庄主请留步!”童战几个翻身飞跃,快速来到御剑山庄门前。
尹浚听闻,停下脚步,转身回看,发现来者竟是童战,略微惊讶之余,想起昨日在百里集,天仇与他说起童尹两家定亲之事略有变化,且向来不轻易外出的童氏兄弟都已来到塘州城,便知水月洞天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又见童战不似童氏族人一般穿着,于是走到门口,笑着说道:
“哎呀,小兄弟,昨日所欠酒钱尹某竟是忘了,你亲自上门岂不是给我御剑山庄难堪?此事不宜声张,走,随我去钱庄取银子!”
说罢,拉了童战边往外走。童战起初一脸纳闷,又见尹浚言语间眼神似有暗示,于是顺着尹浚的话接着说道:“二庄主海量,是掌柜的让小的来,小的也是身不由己!”
二人果真去钱庄兑了银子,然后找了家酒楼订了间包房。
“做戏做全套,”尹浚坐在临窗的小桌前,看着窗外说道,“童公子此番找我,是水月洞天出了何事吗?”
“二庄主睿智,”童战拱手施礼,要说御剑山庄中他最赞赏的人,正是二庄主尹浚。尹浚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御剑山庄大小事宜都是由他来具体实施,更难得的是,他不争不抢,淡泊明志,一心只为长兄排忧解难。童战几次随童镇来御剑山庄,接触最多的也是尹浚,相对来说,他比较害怕庄主尹浩,所以见到尹浩是大气不敢出,而见到尹浚却有很多事情想讨教。童战对他非常信任,见他在自己开口之前就已帮忙打掩护,更是放下一切戒备,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银鞭炮只在我大哥那里有一个,此物干系到水月洞天的安全,自是不能轻易示人。只是,单凭你们兄弟三人,能应付的了一切吗?更何况你是未来族长,你的命非同一般!”
“道理童战都懂,但此事能不能应付,童战都必须一试!只是眼下童心身负重伤,童战得先回水月洞天请巫医隐修过来,一是为童心,二是……为了天雪。” 童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天雪的心悸之症,童战始终挂念于心……”
“呵呵呵,我早就看出来,天雪与二公子两情相悦,当初定亲时,令尊没有明说,但言语间明显是留了一丝余地,只是,我大哥并不这么认为!”尹浚露出玩味的笑容。
“还请二庄主帮忙成全!”童战单膝跪地,拱手作揖。
“二公子严重了!”尹浚赶紧将童战扶起,说道:“我也年轻过!况且,童尹两家同气连枝,我岂有不帮之理?但此事如若操之过急,只怕会弄巧成拙。这样,明日辰时,你在这酒楼等我,银鞭炮之事,我来解决!”
第十六章
童战如约来到酒楼,找了靠近门边的一个座位,要了茶和点心,静静等着尹浚,可一直等到巳时,尹浚还是没有出现;他又来到昨日那包间,房中竟是空无一人!童战纳罕,尹浚虽贵为御剑山庄二庄主,却向来是个守信之人,即便是临时有事不得脱身,也定会找个可靠之人前来传信!此时已过去一个时辰,素来做事风风火火的童战,再等不下去了,干脆离开酒楼,前往御剑山庄。
他轻车熟路,跳过重重院墙,来到尹天雪院中。尹天雪才喝罢早茶,正在房中与小光描花样子,忽见墙边海棠树枝轻摇,不似被风吹动,心中一喜,抬头打发小光说道:
“翻来覆去总是这些花样,你去找张绣娘取些新的来吧!”
小光甚是认同,点点头,笑着说,“小姐眼光高,您上次绣的那幅‘千山暮雪雁南飞’,奴婢拿去装裱的时候,被张绣娘见了,夸赞的不得了!就连李秀才都说意境高雅,非俗世绣品呢!”
“他们懂什么?不过顺势夸赞几句罢了!瞧你,让你去取个花样,哪里就来这么多话!”尹天雪柔柔瞪了小光一眼。
小光起身,笑眯眯说道:“好,奴婢这就去~”
尹天雪走至院中,将门关好,对着墙头树丛说道:“快出来吧,高来高去的,又不是梁上君子……”
童战一个轻身双足落地,本想询问尹浚之事,但见尹天雪面色苍白,忍不住心头一紧,“天雪,才几日不见,怎么这般憔悴了?”
尹天雪听闻,慌忙将双手覆上脸颊,“……我很难看,是不是?”
“怎么会!”童战拿开她的手,心疼的细细打量,“只是……不似平日里容光焕发,天雪,你生病了吗?”
尹天雪面色一沉,转过脸去不说话。
“告诉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童战又走至尹天雪面前,蹙着眉,不无担心的问道。
“你走吧,我恐怕……真的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尹天雪摇摇头,无奈的深叹一口气。
“你的心悸之症又犯了吗?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天雪!”童战握着尹天雪的双肩,尹天雪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目。
“我原以为这些年练习那些心法,身体正要好起来了。可惜……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其实那不过是表象而已,总有一天,我会像我娘那般,突发心悸而死……也许,这一天并不会太久。”尹天雪用手臂挡去童战的胳膊,转过身不看他。
“我不信!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把你治好!”童战又一步上前,面对尹天雪站着。
“爹找了三个御医来,都说没得治了,还有谁,能比御医还厉害?”天雪再次背过身去,眼角滚出两滴热泪,“原以为,让我在最美的时候死去,倒也不是件坏事,可惜,恐怕连这容颜,也要保不住了。”
“我不许你乱说!”童战知道尹天雪在回避自己的眼神,于是从身后将她紧紧环住,“这世间医术高明者,岂止御医!我说过,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找到救你的法子!”
“童战,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尹天雪却主动转过身来,盈盈粉泪划过双颊,面色因为激动竟泛起一丝潮红,童战见之更为心疼,他温柔的拭去泪水,眼神坚定的说道:
“因为,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一生便只认定她一人!我不信什么命,我不信老天会这样待我!尹天雪,你听着,你的命,我认领了,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所以,我也不许你放弃!”
“好感人啊!感动的,我都要哭了!”院门竟然毫无预料的被推开,赵云带着小刀和小侠,满面含春的站在门口,看着搂在一起的童战和尹天雪。
“你?赵云!”童战扭头,惊讶又愤恨。
“童二公子,幸会啊!好巧不巧,我正来给小妹送补药,谁知看到了不该看的,真是罪该万死!你说,如果爹知道了,会怎样?”赵云昂着头,一步一步走进院子,挑衅的看看童战,又看看尹天雪。
“天雪是将死之人,什么也不怕!”尹天雪放开抓着童战的手,走到赵云面前,“倒是嫂子,总是盯着天雪,若哪一天天雪不幸倒在嫂子面前,知道的呢,以为嫂子是关心我;不知道的呢,说不定会以为是嫂子害了天雪,只怕嫂子到时也是有冤无处诉呢!”
“尹天雪,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害你做什么?!”赵云顿时收了笑容,冷着脸说道。
“赵云,你自己是什么人,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童战亦走到赵云面前,直勾勾看着她,“你为了控制童心,不惜给他一记飞云掌,我正想问你,平白无故的,你害他做什么?”
“什么?飞云掌?”赵云思索片刻,转头看向小刀,小刀垂着眼睛,手心却都是汗。
“你让小刀放了童心,不就是用飞云掌拿定了他?!童心已答应同你合作,你为何还要这般狠辣!”
赵云见小刀心虚的模样,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冷笑一声,“呵呵,什么‘飞云掌’,名字倒是好听!童公子,既然说破了,那么你听着,送给童心的,是玄隐针!”
“玄隐针??”童战和尹天雪不禁大吃一惊!玄隐针乃是上等暗器,此针一旦扎入体内,立刻化为游丝,即便是施针者本人也很难找到它的踪迹;此针又常被用于心脉位置,中针者往往是武功高强之人,内力强劲,故而每运一次功,玄隐针便会在自身内力的推动下接近心脉一分。若在进入心脉之前被其他人强行逼出,则伤口无法愈合,中针者会失血过多而死;若进入心脉之后,玄隐针会随着血液的流动在全身游走,除非中针者保持身体不动,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划破所经血管,中针者将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此时想将其取出,更是万般不可能。
童心中了玄隐针,虽然不会立刻身亡,但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你好狠的心啊!”尹天雪怒视赵云骂道,“童心乃是童氏一族三公子,你与他有何愁何怨,竟然用上了玄隐针!”
“你又能耐我何?这话,只在这里说说便罢!我是看你们可怜,竟然还被蒙在鼓里,才告诉你们真实情况。可是,出了这院落,我只是一个断了手的少夫人,我又有何本事,能使玄隐针这般暗器?”赵云得意一笑,话音刚落,童战已伸手扣住她的脖颈,
“你若解了这玄隐针便罢,若是解不了,我童战就算得罪了御剑山庄,也绝不会饶你性命!”
“童公子,你在威胁我吗?呵呵,你还真得罪不了!”赵云媚眼如尖刀,瞪着童战,故意提高了音调:“我腹中已有了尹家骨血,未来,我的儿子便是御剑山庄的继承人!你想谋害尹家的长子长孙,只怕,尹天雪答应,尹天奇和尹庄主也未必答应!”
“什么?”童战略略松了点手,惊异又气愤,“你不要信口雌黄,鬼话连篇!我偏不信你!”
尹天雪却有点慌了神,万一赵云所说是真,她也决不能拿尹家的骨肉来开玩笑。赵云看出了尹天雪眼神中闪过的不忍,更加作势说道:
“你可以不信,那你便试试,看看,是你敢赌,还是我敢赌!”
“童战!不要!”尹天雪终于忍不住,她不是不知道赵云的狠毒,只是,赵云与尹天奇已成亲一年多,若是真怀了孕,便是御剑山庄头等重要大事,她绝不能冒这个险,硬是将童战掐在赵云颈间的手拿了下来,对着赵云说道,“你有办法救童心的,对不对?”
童战见尹天雪于心不忍,只好咬着牙吞下这口气,“童心若有任何闪失,早晚,我也会要你血债血偿!”
赵云哼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对着尹天雪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二叔这两日便要回来了,爹要设宴给二叔接风洗尘,请了不少塘州城的名流和武林高手……顺便,宣布你和童家老大定亲的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倒时候,好好配合才好!”
童战和尹天雪听赵云这么一说,皆愣在原地,一时半刻说不出来。赵云得意的昂首一笑,右手轻轻抚过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尹家的喜事真是一件又一件,再过一年,又有的操办了!”说罢转身离开尹天雪院落。
“知道我快不行了,更急着把我往外推了!他根本就不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事,宁愿让赵云来通知我。”尹天雪双目一闭,溢出两颗泪珠,又看着童战说道:“你还打算继续瞒着爹吗?”
童战攥紧了拳头,心如刀刺,“天雪,我昨日见了二庄主,他答应帮我们的!只是,约好了今天见面的,他却没出现……”
“昨日?”尹天雪思考片刻,“昨日他并没有回来啊?”
“怎么会?昨日我亲眼见他进了御剑山庄大门,是我将他叫了出去的!”
“可是,他回来,怎么会没有人知道呢?昨天一天都安安静静的,吃饭的时候,爹也没提过啊!”尹天雪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头,“童战,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你看成了其他人?”
“不可能!”童战斩钉截铁的摇摇头,和尹天雪回到房中,将昨日与尹浚详谈之事原原本本的与她说了一遍。
“二叔倒的确是个低调的人,自己先于随从们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尹天雪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二叔房中看看!”
童战怕尹天雪有危险,一把拉住她,皱着眉摇头,不让她去。
尹天雪拍拍童战的手,微笑道:“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御剑山庄这么多铁卫,况且是自己家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在这里等我——不行,等会儿小光就回来了,小光不比小莲,你可能会吓着她,万一她喊了出来可就糟了……这样,你去石室,找龙婆,有什么事,我会传消息给你。”
“可是……这机关一天只能打开一次,我若进去了,今天只怕出不来了,”童战仍拉着尹天雪不放手,“我没这么多时间可等,我更不放心你自己去冒险啊!”
“我去找我二叔,冒什么险?再说,这机关……并不是一天只能打开一次……上次是我诓你的……你不会怪我吧?”尹天雪脸一红,声音也柔了许多。
童战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知道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要自己多陪着她而已,霎时觉得一贯端庄大方的她竟也十分可爱,忍不住伸出指头轻轻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子,“被你骗也是心甘情愿!”
“那你快进去!等我消息!”尹天雪给他打开了机关,自己则起身去了尹浚住处。
尹浚房中空无一人,除了小厮每日打扫一遍,就是连守门的铁卫也是没有的。尹天雪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只好怏怏的回去了。
“你是说二庄主根本就没有回来过?”童战惊异道。
“其实也不一定,”尹天雪来回踱着步,边思索边说:“如果他回来过,那么昨日门口的守卫肯定是看到的。只是,我怕过于声张,所以没有问。方才赵云不是说这两日二叔便回来了,要不,再等两天看看什么情况?”
“我等不了这么久的!” 童战摇摇头,想起自己离开水月洞天的时候故意逞能,拒绝了天行给的银鞭炮,此刻却是后悔万分。“我找庄主去!”
“不行!”尹天雪一把拦住童战。
“天雪,不管从哪一件事情,都不能再瞒着尹庄主了!”
“现在还不可以!我爹这个人,非常在意颜面,你这样冒然前去,只怕他连给你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如果赵云真的有了身孕,若是父亲找她来对质,吃亏的只能是你!爹更不会轻易把银鞭炮给你,起码……不比你走结界来的容易。”
“是啊,孩子,”一旁的龙婆开口说道,因尹天雪的任何事情都对她不曾隐瞒,又加之在尹天雪去找尹浚时,童战也与她稍微聊了聊童氏一族之事,所以她也猜了个大概,“尹庄主既然能得到二庄主要回来的消息,那么,他即便不为难你,只怕也要等两天才能确认。你若现在就去找他,可能不会有任何你想得到的结果。不如你先回去办你的事,这边如果有动静,天雪不方便告诉你,我去通知你,或者你大哥!”
“婆婆,这……可以吗?”童战望着一脸柔慈的龙婆,她年纪并不很大,叫她“婆婆”着实是把她叫老了,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让人十分安心踏实的感觉,仿佛再大的事放在她身上,都能找到安慰一般;因着尹天雪这么叫她,于是童战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早就和你说过了,龙婆不是外人,你把你们现在的住处告诉龙婆,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应急的办法!难道你还不信任我们?”尹天雪见童战犹豫,略微有些恼怒。
“好!我们住在……”童战将自己来时经过的路径跟龙婆说了一遍,“你找到‘龙泽山庄’的牌坊,那便是了!”
“什么?龙泽山庄??”龙婆深深一怔,“你们住在龙泽山庄?”
童战和尹天雪都被龙婆惊讶的样子吓了一跳,
“婆婆,你知道这个地方?”
“我何止知道!我简直……”龙婆话到嘴边,却又有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咽下不说,“算了,一时也说不清。好了,我知道地方,你去忙你的事吧!这里交给我,你放心,天雪我一定会照顾好,快快把那隐修找了来,为了童心,也为了天雪!天雪,你也快回房间吧,这里不宜久留!”
童战和尹天雪应了一声,告别了龙婆。回到房中,童战仍是记挂尹天雪的病,尹天雪却反而安慰他道:“你看,我还要做你的眼线,做你的传话筒,说不定啊,我们还能一起做解救御剑山庄的大英雄呢!我答应你了,决不放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只要记住,当初定亲的是我和童氏继任族长,爹答不答应接不接受,这都改变不了!除非——他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童战,如果,我不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了,你还会要我吗?”
“尹天雪,你说的什么话?”童战刚才平复的心,又被她撩拨的激动起来。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啦~瞧你,青筋都起来了,还冒了一头汗……”尹天雪调皮一笑,拿着帕子轻轻去擦拭童战的额头。
童战见她有事可做心情转好,仿似暂时忘了生病之苦,即心动又心疼,忍不住紧紧抱住尹天雪,“说到就一定要做到,知道吗?”
尹天雪点点头,“你这样,我怎敢不知道?”
◆◇
赵云从尹天雪处回到自己房中,小刀和小侠小心翼翼地扶她落座,端茶倒水。见赵云一反常态的平心定气,一时间竟摸不着她的心思,两人皆不知所措,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两人使了个眼色,小侠说道:“少夫人,今日午膳,您看是在房中吃,还是去正厅?”
“就在房中吃罢,小侠,你去吩咐厨房给我做几样清淡的小菜,最近总是恶心。”
“是。”小侠允了一声,便转身出去。
“小刀,我正想请教请教,这‘飞云掌’是何门何派的功夫啊,这么厉害?”赵云将手中茶盏转来转去,斜眼看着小刀。
小刀知道此事终是躲不过,于是单膝跪地,拱手作揖道:“少夫人赎罪,小刀头脑愚钝,那日听差了,忘记‘玄隐针’为何物,就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呵呵,这么紧张干吗?”赵云将她扶起,又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发现她脂粉未施,朴素的衣饰下,没有十分的艳丽,也藏了七八分的姿容,“呦,我才发现自己身边一直跟着个小美人呢!生的这么俏丽,就这么做个跟班,很不甘心吧?”
“少夫人谬赞,小刀不敢!”小刀慌忙低下了头。
“你不敢?哼,那童心是童氏一族三公子,你没事就往人家身上贴,时刻勾引,你还有什么不敢?”赵云踱了两步,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刀,字字戳心,“你以为,贴上了童心,你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小刀没有,”小刀受够了她的喜怒无常,直起身淡淡地说道,“况且童公子身中玄隐针,命不久矣。小刀即便痴心妄想,也不过是一场徒劳罢了。”
“哼,你知道便好!”赵云抓起小刀的手翻来覆去左看右看,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粗细均匀,虽然惯使刀剑,除了掌心有些许老茧,竟是挑不出一丝不好。
小刀以为赵云看了她的手之后又要发作,谁知看罢,赵云只奚落了几句,便打发她离开。
午饭过后,赵云一个人来到后湖,见四下无人,打开机关飞身跳了进去。
地底城异常安静,不见那血蟒,想是藏身于银池里了。但见池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织锦短打,头束金冠,身形与童尹仲差不多,面孔却是——
“二,二叔?!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赵云吓了一跳,立刻停下了脚步,一点点往后躲。
“二叔?哈哈哈哈,”男子笑道,那声音无疑就是尹浚,可是笑起来却十分渗人。
赵云觉得蹊跷,定了定气,往银池的方向又挪了两步,强装镇定地问道:“二叔怎么回家了也不说一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呵呵呵,看来连你也瞒住了,不错!”男子笑道,“你过来看仔细了,我到底是谁!”
男子说罢,立在原地不动。等赵云走近了,男子五官脸型慢慢挪动了位置,改变了形状,恢复了另一张面孔,不是别人,正是童尹仲!
“你!到底是你变成了二叔,还是……”赵云吓得停住脚步,本能的与童尹仲保持一段距离。
“你二叔这身衣服,还甚是合身;你二叔的身份,也甚是不错,呵呵呵呵,我再也不用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童尹仲笑的眼睛都弯了。
“二叔呢?二叔他人在哪里?”赵云左顾右盼,环视四周,却不见任何踪影。
“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他吗?”童尹仲得意的说道,“他功夫再高,充其量也就是个武林高手,杀了他,对我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那……他的遗体在何处?”赵云心里有点发怵,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血蟒腹中。”童尹仲看了看银池,一字一句,让赵云听的清清楚楚。
原来昨日尹浚告别童战之后,为的也是不想声张的目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也竟是十分之巧,除了门口的守卫,再没有一个人碰到他。尹浚的书房有一处机关直通地底城,血蟒的存在他是知道的——当年正是尹浩之妻林蕙若将其从无妄之境带出,然而自己误解,见血蟒与林蕙若疗伤解毒之际,认为林蕙若所练邪魔外道,于是将她囚禁于地底城。三年之后林蕙若在地底城病逝,而尹浚发现血蟒并未做过一件出格之事,于是再不理会,任由其自生自灭。
尹浚对尹浩隐瞒了林蕙若之事,但林蕙若逝后,他心中一直愧疚,唯有对尹浩更加尽心才能弥补一二,所以想在尹浩知道水月洞天出事之前,自己先将其处理好,不让大哥为难。他知道林蕙若曾经为了进无妄之境取天蛟剑,盗取过银鞭炮,她在地底城的住处,很可能会留下一两个,于是才想去地底城找找,竟是碰上了和血蟒在一起的童尹仲。
童尹仲是何人他并不知道,一番询问过后,童尹仲却得知他是御剑山庄二庄主,二话不说将其打成重伤,又让血蟒将其吞入腹中!
然而童尹仲不知道的是,当年因尹浚放过血蟒,血蟒虽是个畜/生,但也铭记在心,将他吞入之前,偷偷在腹中存了一口真气,护了他一丝性命。
赵云虽然阴狠,但是对于尹浩和尹浚还是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见童尹仲如此手段,不由吓得胆战心惊,居然开始后悔来找童尹仲合作。她怀孕之事虽然还没有得到确认,可是比起一只手,固然性命比较重要!她见童尹仲的易容术用的出神入化,堂堂御剑山庄二庄主竟无声无息做了血蟒的口中吃食,连骨头渣都没有剩下;而童尹仲已然要用尹浚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御剑山庄呼风唤雨了!她是唯一知晓秘密的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做童尹仲的左膀右臂,想要摆脱,则是万万不可能!
更后悔的便是与尹天雪和童氏三兄弟公然撕破了脸,甚至连豆豆也有可能站在了对立面。
“赵云啊赵云,你真是自作聪明,实则糊涂的彻底!”赵云心中万般无奈,若是放在过去,她是连死也不怕的,所以活的极尽张扬,可如今……她不自觉把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为此,她竟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童尹仲问道。
“我……”赵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知该作何回答,“我是想,二叔这两日便要回御剑山庄了,可以先准备准备……二叔,您说呢?这府里的人和事,赵云先给您介绍一番,您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难免生疏了!”
“呵呵呵,很好!”童尹仲笑的满意,在赵云听来却声声刺耳,“但我还有其他事情交给你去办!”
“二叔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赵云一定尽心!”赵云咬着牙,面上却装的恭敬。
“灵镜!”童尹仲收起笑容,“我要灵镜!”
童尹仲自上次晕倒之后醒过来,发现血蟒骨骼尽裂,虽留了条蛇命,却再难以与他疗伤。他若以自己本来面貌出去,万一遇到无妄之境来人,身体再度开裂,虽不至于要了性命,也是十分痛苦的。而血蟒告之,是一个同样会使用龙神功的人将其打伤,童尹仲惊讶之余,更是十分疑惑——不知那人是同自己一样,练就了邪魔外道不死之身才学会了龙神功,还是那人天生便能使用龙神功……倘若是后者,那么龙神的后人,将是比凌崆更可怕的存在!
无奈中童尹仲想起血蟒所说灵镜之事。他出来时间不长,身体已开裂两三次,次次需要血蟒与银池来疗伤,根本不能离开地底城,如此这般,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了另一个囚笼而已,与在无妄之境有何两样?若灵镜能掌控在自己手中,入了狼湖将伤彻底治好,那么这个险还是值得一试!
“灵镜是什么?恕赵云不知。”
“看上去像面石头镜子,只有童氏一族的族长才能开启它……有可能在水月洞天,有也可能不在!我不管它在哪,都要找到他!越快越好!你听到了吗?”童尹仲目露凶光,赵云从未见过他这般眼神,不禁一阵心慌,表现在了脸上。
“赵云尽力而为。”
童尹仲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过于凶狠,于是又放缓了音调,说道:“你帮我找到了灵镜,我自会治好你的手……到时候连命的不是问题,一只手算什么!你只要尽心,只怕整个御剑山庄,到时候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