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之魅
宋蘅停止了吹奏,把笛子捏在指尖转了两圈,看着江汀苹微微一笑,落到地面。
笛声停止的瞬间,所有真实的记忆都回归了印循然的大脑:每次他对江汀苹稍有怀疑,她就唱歌,让他放下疑虑;每死去一人,江汀苹就用声音迷惑他,让他忘记那些人真正的死因;在这间公寓里和江汀苹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什么求婚、什么春宵,统统都是假的!
以及,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吹笛子的女子是谁!
“你阻止不了长垠,即使我死了,他也会找别人帮他。”江汀苹虚弱地喘着气,开口声音撕裂一般,全然没有平日那种婉转灵动。
“我是在阻止你啊!我太了解他了,就算你履行完契约,他给你的也终将是一具行尸走肉,跟你用灵完全控制的人没什么区别。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他铺路,最终会得不偿失。”
江汀苹冷笑了一声:“他也很了解你,他说你一定会用这样的话来劝阻我。”
“不管你信他还是信我,我都不会任由你继续害人。”
“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宁愿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受煎熬。可惜……”江汀苹看向印循然,“你能阻止一时,阻止不了一世。”江汀苹咧嘴露出一个阴森的笑脸,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身上的金色飞针悉数向四周飘散。
印循然和印循韬大脑刺痛,同时捂住耳朵。
宋蘅刚举起笛子准备吹奏,江汀苹猛地站起身把她推开,以异于常人地速度奔向阳台,一跃而下……
宋蘅打了一个趔趄,站稳后没去追江汀苹,而是迅速开始吹笛子。
印循然和印循韬在笛声中很快恢复了神志,飘散在半空中的金色飞针突然暗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竟是已经干枯的金丝菊花瓣。
印循韬战战兢兢地扫了一眼地上的花瓣,又看着宋蘅:“大、大师,她跑了吗?”
宋蘅看着阳台,用笛子把头发盘好,随即转头向印循韬挑了挑眉:“别叫我大师,我不是什么大师。你就叫我……蘅、姐!”
印循韬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这个外表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似乎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花了好几秒钟,才硬生生地喊出口:“蘅、蘅姐……江汀苹她、跑了吗?”
宋蘅轻轻“嗯”了一声,抽出腰里的金丝菊,随口叼了几片花瓣进嘴里。
“阿然,阿然?”印循韬双手还在颤抖,轻轻推了推自己僵在原地的弟弟。
印循然猛地回过神来,双眼重新聚焦,面露恐惧,抓着印循韬的手臂:“大、大、大,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印循韬没回答他,小心地看向宋蘅:“对不起,之前不该怀疑您。阿然他……”
宋蘅屁股一歪顺势把自己砸进沙发里,斜眼戏谑地看着印循然:“他要是早点相信我的话,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现在他的灵已经被控制,连反抗意识都没有了。不解决他的灵,就无法彻底解决这件事。”
“啊?我……我到底怎么了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分明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但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我好像都不是我自己了!还有……还有那些,像做梦一样的……我跟她……”印循然说着说着脸红一阵白一阵,又恐惧又羞臊。
“还是本来的样子比较可爱。”宋蘅玩味咧着嘴,“要想净化你的灵,除非你死了。”
“啊?大哥!蘅、蘅姐,救救我!怎么办怎么办?”印循然眼圈发红,紧紧抓着印循韬的肩膀。
在他大哥面前可以尽情撒娇,在宋蘅面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小命要紧!
“不逗你了小子。”宋蘅抿嘴坏笑了一下,侧身把双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悬空摇晃,“你不用死。”
“啊?”印循然在疑惑中松了一小口气。
“每个人有九到十二个灵,我说的灵,‘唯物主义大好青年’,你可以理解为情感意识能量具象化,其实就是能量体,它们主宰人的性格、意志和生命平衡。你身上被控制的灵,叫‘恋’,主导人的爱情。宋芜、就是那个江汀苹,执着于复活她的爱人,恋灵能量非常强大,强到能轻易控制你的恋灵,不会伤身,但是会让你对她彻底迷恋,言听计从。
目前时间不长,所以你还有自主意识,时间长了,你就会彻底变成她的傀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对你的控制应该是在我去你们公司之后开始的,估摸着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你也就差不多了。”
“我不要变傀儡!救救我!蘅姐——”
“急也没用,要净化你的恋灵,还差一件武器。”
“什么武器?”印循韬问。
“金合欢花。”
“啊?”
“欢乐稍纵即逝,珍惜眼前,斩断过去,金合欢花,专治恋灵。”宋蘅扯了两片花瓣放在眼前打量了一下,喂进嘴里,“所以现在只能等。”
“等……等?”
“等金合欢的花期啊,现在金合欢刚刚开完,最早也要等到明年二月底三月初了。”宋蘅咧着嘴露出嚼花瓣的白牙。
“啊?二月底?现在才七月,那、那、那我不是死定了吗?大哥——”
“不会死,只是变成傀儡而已。”宋蘅笑着说。
“大哥!”印循然这下彻底哭了,二十四岁人高马大的汉子,哭成个熊孩子,“变成傀儡还不如死了呢!你有办法的对不对,蘅姐!蘅姐——”
“小子,我说过什么,你可别哭着鼻子求我!”宋蘅微微倾身,用手里的菊花扫了一下印循然的鼻子。
印循然皱了皱眉,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眼泪鼻涕口水也不知道谁是谁了。印循韬赶紧顺手在身边茶几上扯了两张餐巾纸,给他擦脸……
宋蘅抿着嘴憋笑。
“蘅姐我错了,不是,也不是我的错啊,我控制不了自己啊!您行行好救救我啊!”
“啧啧,早叫你害怕就打电话给我,你要是早点打电话给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可是……你的号码不见了!从你去过我公司之后……就不见了,一定是……江汀苹把它删了!”印循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几句话说得抽抽噎噎。
“色迷心窍吧你?真想找的话,查一查通讯记录不就找到了?”宋蘅眯着眼睛揶揄了一句。
“我……”印循然一时有些心虚,但也确实不是他的错。发现宋蘅的号码被删之后,在江汀苹的迷惑下,他好像就真的把宋蘅这个人给遗忘了,或者说宋蘅在他眼里已经完全换了个人。
“不是,那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眼看这么多人死掉,不出来阻止她?”
“犯了错还敢顶嘴?再嚣张我可不管你了!”
印循然脸红到脖子,嘴里支支吾吾:“我没有……我不是……蘅姐!我不迷色,你把她抓起来,让她放过我不就好了吗?”
“如果有那么容易,我就不会坐在这儿跟你们啰嗦这么多了。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她宁愿自损也要逃跑,让她主动放弃是不可能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净化你的恋灵,否则哪怕她死了,你依然会变成行尸走肉。”
“啊?”
印循韬拍了拍印循然的手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蘅姐,我让人去药店找,应该有金……”
“不行,必须要新鲜的,下树时间越短越好。最好是你能弄两棵金合欢种在你家院子里。”
“好、好,我马上着手去办……可是,即使种了金合欢树,开花也还要大半年啊,阿然他……”
“他?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大哥,我不要变成傀儡,我不要变行尸走肉!”
印循韬着急无奈,也只能指望宋蘅:“蘅姐,有其他办法的吧?”
“蘅姐,都是我不好,你可怜可怜我,看在我也是无辜受害者的份上,救救我!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把你当祖宗供着!”
宋蘅像看戏吃爆米花一样往嘴里塞着花瓣:“瞧你那点出息!小子,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不吓你了。变成傀儡并不是没得救,比起这个,阻止你身边的人继续溺亡才是当务之急!”
“什么意思啊?她不是被你赶跑了吗?”
“她是跑了,但是你一听到她的声音,又会再次受她摆布,你大哥也阻止不了,她甚至可以让你拿刀砍你大哥。”
印循韬面露尴尬:“这个,把阿然关起来,不让他们再见面可以吗?”
“他今天晚上是怎么跑出来的你忘了吗?你能关住他的人,但你关不住江汀苹和灵,更无法关住海妖的声音。”
“那怎么办?蘅姐,能不能……你跟在阿然身边……”
“不能!”
“呃……”
“能这么做我也不在这儿跟你们啰嗦了。之前我想去帮他,被他叫保安轰了出来。我现在只是暂时让他的恋灵沉睡,他一听到江汀苹的声音,我在他眼里就会变成绿茶、妖女。”宋蘅蔑着印循然。
“你这个臭小子!”印循韬轻轻敲了敲印循然的脑门。
印循然憋屈地皱着眉,鼻腔里还在轻轻抽气。
“对付灵我可以,对付人我没辙。而且我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一个孩子。”宋蘅站起来,开始绕着沙发踱步,“江汀苹引灵的目标是聚灵体在仪式前最后触碰到的人,而且她只要男人的灵,所以只要明确目标,我就可以阻止溺亡再发生。之前我没阻止,就是因为目标不明确。你们兄弟两个,还都不相信我,非得让你们亲眼看见才知道!”
印循韬讪讪地别开脸。
印循然举起手,一本正经地发誓:“我保证、保证不再碰男人!”
宋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拿什么保证?你一见到她,魂儿都没了。”
印循然放下手,委屈地看着印循韬。
宋蘅抬起下巴:“我不可能成天和江汀苹玩猫鼠游戏,也不可能成天监视你看你最后碰的人是谁,这不现实。最好的办法是触碰转嫁连结咒,用亲人的血为引,让聚灵体对所有人的触碰都转嫁到这个亲人身上。这样,引灵的目标就会明确。只要保证这个目标不死,她的仪式就不会再成功。”
“没事,让我来吧!”印循韬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
“当然是你来!不然还能有谁?”宋蘅说着转到两兄弟身边,“把手伸出来,一人一只!”
宋蘅扯下一大撮菊花瓣,在手里捏出汁水,往两只手心里各滴了一滴,然后快速地用菊花梗在滴上花汁的位置分别点了一下,水珠中间冒出血珠,好像夹心糖果。
“对准,合掌。”宋蘅双手合十做出指示。
两兄弟照做。
宋蘅用菊花梗在自己的手心也点了一下,然后捏着菊花梗贴着那两只手画了一圈。
“好了。”
“这么简单?”印循然眨巴着眼睛打量自己的手心——手心里居然干干净净。
“你要想复杂的话,也有啊。”宋蘅挑了挑眉,一手扯开衣领一手伸进衣服里。
印循韬尴尬地低下头,顺势坐到旁边沙发上;而印循然好像真的看到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五官又一次拧成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