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淬炼
夜染要死了,塔底的空气冰冷而凝重,双手被铁索绑在身后。
跪了一天一夜了,浑身绞痛着,全身冰凉,夜染后来细细参悟生死之书,才知,每一方石,他都还不回躯体了。
夜染有些惧怕的,和师尊也算的上生离死别吧,有点难舍,有点茫然失措。
玉尘师尊有些不忍,第一次,需抹杀方石他想避一避的。
相处了近百年了,这毕竟是个人啊,他不是真正的顽石。
太过好养了,乖顺的让人不忍心如此待他,服从感极强。
每次受到极大摧残伤害,玉尘问他想要什么补偿之时,他次次都回应相同的话。
“仙师,您如果愿意,陪我再待一炷香。”
可几乎次次玉尘都拒绝了他,他也不闹不恼,只是温温的看着眼前之人。
后来,玉尘再问他,他便淡淡笑笑,摇头什么都不肯说了。
可玉尘不敢多待,他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徒儿的模样,凝重极了,定然是太过思念徒儿,百年未见了啊,徒儿也只是神识偶尔回来看看他。
他都怕,徒儿慢慢的便忘记了他,他想见徒儿,又怕徒儿下次回来,带着别的人同他说,师尊,这是他新找的心爱之人。
他出不了塔,终究被困一生,他却也舍不得也困徒儿一生。
夜染惊觉…
时间久了,伤口不断的愈合,那些伤痛忍过了,疼久了,便成了习惯,不是不疼了,是压着,隐着,便呐喊不出了,他依然在心口,在躯体内,腐着,烂着,流着浓。
可,夜染并不绝望,他心中满是一个人,那个人能填满每一处伤疤,每一处凹陷。
岁月沉淀,光阴累积,爱却也越发深沉。
玉尘只有徒儿,所以便日益增长思念,夜染只有师尊,所以便日夜徒增深情。
夜染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如何死去,这方石身,需九天九夜炼化成一把配剑。
他需要隐忍九天,最后一日生死淬炼成剑,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之上,师尊一天一夜没过来了,走之前,却忘记给他解开禁锢,让他起身。
他便只能服从着。不愿擅作主张,去了这枷锁。
师尊此刻在塔顶抚琴,一曲月下怜人泪,听得夜染又湿了眼睫。
一曲奏罢,师尊清冷高贵的面容赫然出现在当前,缓慢的勾起石人的脸。
“玄墨,从今日起,我会把你炼为一柄剑,九天九夜,你,便可以解脱了。”
“好……仙师……玄墨等着解脱。”石人难得的浅笑,唇角边也有了浅浅的酒窝。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或什么遗愿?能办的,我便做主帮你办了。”
石人,抬头,澄澈的眸光中起了淡淡紫意。
“仙师,玄墨死便死了,这是宿命,于您无关,您无需自责,难过。如今……我………只是一方石,算不得活物,仙师不必怜悯我。”
当前之人,微微敛眸,隐下那莫名的哀伤之意,当一个惊才绝艳的仙人,说自己不是活物,不必怜悯自己之时,内心,该多痛啊,多委屈啊………
夜染怕师尊心里难过,便想着,开导开导他心软的师尊。
可他不知,越是如此,他的师尊心里便越不好受。
玉尘的心甚至颤了颤,这石怎么和自己徒儿一样乖巧惹人啊。
“还有什么可求的,玄墨?”师尊冷漠冰寒的音色,凉凉的坠了下来。
“仙师,您封了我的声吧,我不想最终死去之时,却依然狼狈不堪,痛苦哀嚎。”
师尊,染染害怕在重刑当中,失了神志,说出不该说的话,叫出不该叫的名。
玉尘忍不住勾了勾唇,这孩子,怎么越发害羞了,刚来之时鬼哭狼嚎的,害他都不敢踏入塔底,怎么现如今如此沉稳了,却怕失了风度和优雅,真的是……
让人心疼。
“好,我应你。”
玉尘忍不住轻轻抚了下他的长发,已作安抚。手刚刚划过,便停顿了,即刻收回了手。
我是染染的,不可以触碰他人。
于是升刚起的一点怜悯之心,化成了冷漠薄情。
夜染被他粗暴的拉扯了起来,有些恍惚,膝盖处剧烈的疼痛,让他被强行拽起的时候,踉跄的差点摔倒。
铁索强硬得勒进了夜染得脖颈。
惹的夜染窒息之意,充满整个脸颊,憋红了整个清秀的面容。
“唔……”
玉尘,还没禁声,听着当前之人,发出闷闷的难受。
拉扯到祭台之上,便撤掉了脖颈上的铁索。
手背被绑着的夜染,忍不住干呕着,大声喘着气。
玉尘皱了皱眉,便禁了音。
夜染无声的咳嗽,缓和了许久,都未见师尊继续,便抬头看向师尊,仿佛在催促他。
师尊看着祭台之上,中间有棵石柱,石柱之下是烈火,之中是雷鸣,之上是冰石,当中有隔绝的结界,却于活物无关的结界。
只是看着,便知这炼化有多痛不欲生。
夜染,看的更为清晰,知道这三种不同的极限刑罚,循环加身,得多难耐。
他忍不住咬着下唇,身躯有些冷汗掠过,浑身瑟缩了下。
“石人,是我把你擒过去,还是自己走过去?”
玉尘随意问了句,其实他也不愿如此,所以在消磨着时间。
夜染,怎么舍得让师尊难做,咬住下唇,深深的吸了口气,便艰难的一步踏入,瞬间烈火焦灼了他的右腿。
他忍耐着,没有退缩,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了石柱……
玉尘看着他那颤抖的背影,忍不住唤了声……
“染染……”
夜染心中惊涛骇浪,却行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背对的脸颊,却泪流满面。
我的师尊啊,他还是认出了染染。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让师尊丝毫发觉的。
那泪被烧灼的热气,一触既散。
夜染刚走到雷电之力的柱子当前,便被吸了上去,只留给师尊一道狼狈不堪的背影。
那三种极刑,缓慢的交替,滚动,淬炼着夜染,夜染疼得整个身躯不断抖动,痉挛。
却是无声无息的。
不知这九天九夜,能不能熬过去。也不知淬炼能不能成。
玉尘,不愿看了,越看玄墨,便越觉得像他心爱的徒儿,他心绪不宁的出了塔底。
夜染听到师尊离开的声音了,整个人,便不再绷紧,难受的开始挣扎起来。
过于的疼意,和不间断的变换的苦刑,让夜染得世界只剩下扭曲的血腥和深入骨髓的惨痛。
师尊,避到了塔顶,他觉得距离远些,再远些……便心不会那么痛了。
他坐立不安啊,不知该弹琴,还是作画,而或是饮茶才能分分心……
他拿出了月华琴抚之,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随即,收了琴。他取了画卷,却连研墨都研不下去,手心冷汗连连,画卷墨迹斑斑……
他便把画卷都撕了,毁了。
玉尘忽然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的一生,是一败涂地的,一直在被操纵,被命运推搡,踏着血肉堕落,再堕落。
除了徒儿,是这盈满废墟的一生,唯一开出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