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适应
玉尘师尊,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雪白的长发轻盈的被微风不断扶起。雪玉般的容颜,染上了浅殇。
他银灰色的眸子倒映着水云塔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每当暮时,云雾山底那封印便会松动,从云雾山底,一丝一缕,沁出淡灰色的烟雾,一点一点被水云塔聚集。
玉尘的寝房在水云塔顶层,他的床榻放置在顶层中心。
他从记事起,他每晚就寝,被命必须在塔顶中心。那时,在木篮当中的小小稚嫩的他,还不会翻身,被放置在阵眼,充当净化仙界的工具,整夜整夜哭着,他是日月仙灵,最是清澈无垢。
却也是最怕惹上尘埃。
一旦沾惹上邪魔的气息,便会不自觉的去消除和净化。
师父那时候,刚把他捉了回来,总是把他放置在阵眼中看着他伸出小手挣扎,他极为难受的被动着净化邪魔之气。
等他实在哭的喘不过气来,疼的受不了之时,再把他抱起来哄。哄好了便又放置在阵眼上让他适应。
后来玉尘大些了,会翻身,会爬了,就会本能的远离这让他避之不及阵眼,于是狠心的师父便亲手砌了这床榻,当中机关,就是为了禁锢小玉尘的。
如今,他才知晓,为何师尊从未给他买过糖,他怕污了自己的仙灵。所以记事起便逼着他辟谷。
其实过于严苛残忍了些。
而云雾山上的灵菇也是偶尔哄他一哄随意熬一熬的。
师父煮的灵菇汤啊,差染儿百倍有余。
本来以为自己对于如此待自己的师父,完成了他的遗愿,两人之间,便不会有任何瓜葛,再见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毕竟,如若不遇到师父,玉尘该是林间,最自由惬意的仙人。
可那缕残魂却寻了出来,用脆弱的魂体,不知如何艰难的熬了一碗灵菇汤,递给了自己。
“尘儿……是为师,对不住你。”
那祈望的眼神,看的玉尘实在不忍拒绝。
轻轻一闻便知,那是自己曾经心心念念了九百多年灵菇汤,玉尘边喝,自己的心,边疼的一抽一抽的。
然后,汤还未喝净……师父的那缕残魂,便带着浅浅的笑意就那么轻飘飘的,散了……灭了……没了……
可为何玉尘的心还是疼得慌,师父明明说过,那些师徒之情都是演的啊……
师父将散之时,眸光是含着泪吧,对玉尘说,他这辈子,对得起仙界,对的起王权,对的起子孙,却独独对不住玉尘。
可他两次消亡,却只有玉尘在当前,却只有玉尘送他到了最后……
一脸落寞的玉尘,黯然神伤的回到了寝房。
还好,有染儿,不然他哪里是神明,只是一个堕入凡尘,流浪漂泊着,迷失了方向,还鲜血淋漓的孤魂…
玉尘竟然带了一坛烈酒,这烈酒往日玉尘从未碰过,是师父独爱的烈酒。
玉尘曾经只是闻了一闻,便差点醉了过去。
浓重的暗夜,黑色带着妖邪的迷雾,裹挟着冷意缠了上来。
夜色中的水云塔,不断腾起黑意,朦朦胧胧的却带着汹涌狠绝,渐渐围拢了起来。
雪白的床榻之上,偶尔细细颤动的铁索,弥漫着令人窒息绝望的鲜血。
他躺在床榻之上,面色却是冰冷的,如皑皑白雪,肌肤本就如玉,少了血色,更显苍白异常。
他整个人,静的摄人,不知在想什么。
他目光下敛,清远疏淡,隐隐带着淡淡的痛意。
可他能听到,不远处尘世喧嚣,人声鼎沸,今日该食元宵的。
玉尘竟忘了放徒徒去集市当中去吃些零嘴,去近看那些灯火璀璨,却陪着自己,被困高塔之上……
冷冽的风,吹过,高塔之外,有千盏明灯渐渐漂浮着。
而玉尘被尖锐的疼意淹没了,被黑色邪恶的力量不断折磨着,那些红色诡异的细线,又在纠缠着他的仙魂。
越来越浓重的疼意,让玉尘觉得自己血肉缓慢的融化,支离破碎的,拼凑不成徒徒喜欢的模样了。
今日他的师父远离了他,他也不敢去亲近自己的徒儿。
眼眸中满是刺痛的光,不知为何,玉尘好想哭啊……
觉得自己好生委屈。
自己从未一夜安睡过,从未一夜不难挨过。
师父教导自己,如果疼了,痛了,无法逃避,便试着去适应和习惯。
可是这撕心裂肺的疼,和沁入骨髓的窒息,变得越来越可怖和厚重。
是玉尘自己没用,一千多年了。都没适应了,竟然最近还委屈上了。
玉尘逼迫着自己压下那些情绪的波动,打磨着自己的心,以后要堕入无间的,玉尘不可以委屈,不可以畏惧,不可以怕疼。
不然,谁来拯救仙界众生,谁来做这把刀,还有一千方石,打磨自己呢!
不能让小兔子知道的,他那么轻易便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