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宁
再说苏府,苏侯自从听说侄女儿嫁入了楚王府为侧妃,不知该喜该怒。喜的是又有一位苏府女儿高嫁,怒的是这全然打乱的他的计划。
他有三个美名满京华的女儿,长女入宫为婕妤,自是身份高贵,而次女三女尚且待字闺中。苏侯心气高,势要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也都嫁入王府。
魏王素有荒唐薄幸之名,嫁过去难免受苦,便将侄女送过去,讨他欢心。至于自己的两个女儿,最好一个为楚王侧室,另一个则入越王府。
如此安排,甚是圆满。
岂料如今横生变故,侄女儿倒率先嫁入了楚王府,来日女儿即便能嫁入楚王府,至多也不过是个侧妃,因着先后之序,反倒矮了侄女儿一头。
如此一想,苏侯便觉气不顺。
至于苏侯夫人,更是因此事气得病了。
这日苏温然来向苏夫人请安,见苏夫人依旧面色恹恹,让婢女们下去,亲自为苏夫人捶腿,笑着劝道:“娘,都过去好几天了,您怎么还在为这件事生气呢?当心气坏了身子。”
苏夫人道:“这可不是小事。那三丫头狡猾,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一跃攀上了高枝,硬是把你们姐儿两个比了下去。我一想起来便觉得憋屈,这口气,我这一辈子也咽不下。”
苏温然笑道:“三姐姐能嫁与楚王殿下为侧妃,自然是人人羡慕的好福气。可是娘,我却觉得,三姐姐虽然表面风光,背地里却未必那么如意。这是陛下的赐婚,楚王殿下只能接受,可殿下对三姐姐究竟能有几多真心,谁又知道呢?”
苏夫人问:“温儿,你这是何意?”
苏温然笑道:“娘,您细想,这侧妃自然是比不得嫡妃,却也不同于一般的孺人、美人。这纳娶的典仪啊,可办可不办。没有纳娶之礼,虽也是常事,但也能瞧得出,楚王殿下对三姐姐并不上心。”
苏夫人道:“那又如何。不管怎么说,人家到底成了楚王殿下的侧妃,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多少人眼红不来的福气。而且这几天我让人去楚王府门口打听了,也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前两天你三姐姐还跟着楚王殿下进宫看比武的呢,楚王殿下更是派人把她的弟弟妹妹都接过去了,人家好着呢。再说了,傻丫头,你知不知道,这楚王府的门有多难进?楚王殿下可不是魏王殿下,来者不拒。满京城里多少世家贵族挤破了头的想把女儿送进去,却都只是徒劳。倒是你三姐姐进了那个门,真不知道她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温然笑道:“娘,您又何必这么说呢?三姐姐虽然不是您养的,但不也是从咱们苏府出去的女儿吗?您有大姐姐这个做了娘娘的女儿,再有三姐姐这个做了亲王侧妃的侄女儿,走哪儿旁人不得高瞧您一眼,多给您几分面子?”
苏夫人哼了一声:“你大姐姐自然是争气,可你们姐儿两个怎么就这么没用,竟然输给了三丫头。”
苏温然笑道:“三姐姐生得美嘛,不要说我们姐妹几个,便是把整个京洛城都翻过来,怕是也找不出几个比三姐姐更标致的姑娘。娘,您可怪不得我和二姐姐,要怪啊,就怪您自个儿。”
苏夫人嗔道:“就数你嘴贫。她苏渔是美,我的女儿不也是个个花容月貌吗?哪里就比不上她了?”
苏温然听她如此说,怔了一下,便别有意味地笑了笑,道:“娘说的对,女儿也觉得,女儿未必会输给三姐姐。”
苏夫人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温然道:“三姐姐可以嫁给楚王殿下,女儿也一样可以嫁给楚王殿下。”
苏夫人见她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坐直了身子,拉住她的手问:“我的儿,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苏温然道:“娘,您还记得吗?三姐姐入楚王府的那天晚上,宫中曾传出这样的流言:楚王殿下拿出一枚白玉指环,问三姐姐可否见过。”
苏夫人道:“那又如何?”
苏温然笑道:“楚王殿下心中,有求而不得之人。那个人,不是三姐姐。那枚玉佩终于找到主人了,那枚白玉指环,我也该拿回来了。这几天,我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娘,您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夫人茫然道:“什么日子?”
苏温然道:“明天,是三姐姐嫁到楚王府的第七天。按礼,是归宁之日。倘若殿下陪三姐姐归宁,我会与殿下不期而遇。倘若殿下没有陪三姐姐归宁,那就说明殿下心中根本不在乎三姐姐。到时候,我会主动请求送三姐姐回王府。总之,明日,就是我水到渠成的机会。”
苏夫人听不明白,道:“我的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苏温然笑道:“娘,这件事我和您解释不清楚,总之您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让您扬眉吐气的。”
等到将太府寺诸务处理完毕,章程送往大内的时候,已是二更时分。夜深清寂,路上行人更是寥寥。
回到琼华殿,便见月色昏幽,斜照进这寂阔的殿内。有古琴之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松沉而旷远,颇有几分“青山隐隐水迢迢”的恬淡之意。
吴侑看向夏凤兮,兴许是琉璃灯的错觉,他只觉他们主子那张俊极雅极的面上有了几分柔和之色,听他命道:“退下吧。”
夏凤兮走入殿中,便有云珠并几个婢女上前欲要请安。夏凤兮抬手止住她们,他停在内殿门口,看着那人姣好的背影,听她弹一曲《春阳》。
恍惚间,眼前这个身影,与心底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昏睡不醒的那些日子。
夏凤兮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微微一讶。他皱一皱眉,阻止自己将眼前之人与其他人扯在一起。
苏渔感觉到身后之人,转身看到夏凤兮,不觉欢喜,迎上前去,笑道:“殿下,你回来了。”
夏凤兮道:“怎么还不睡。”
苏渔笑道:“殿下近来如此辛苦,我不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只能在这里等着殿下回来了。”
夏凤兮听着,眸中不觉含了浅浅的笑意,口中却道:“以后这么晚,不用等我。”
苏渔上前服侍他更了衣,又命婢女将琴且搬出去。
夏凤兮低眸看向桌上的桔梗花,却见有一片叶子有了些萎黄之意,眼中掠过一丝不快,道:“蠢才,连个花也养不好。”
话音刚落,殿里殿外的婢仆便跪了一地,道:“奴才无能。”
夏凤兮命:“召花师过来。”
却听得“哎”了一声,苏渔走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花,又笑着看他,柔声劝道:“何必呢,殿下。今日不谢,来日也是要谢的,随它去吧。殿下既喜欢白桔梗,以后每年入夏至暮夏,只要我在,殿下窗前,日日都有不败的桔梗花。”
夏凤兮没说什么,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几分,道:“都下去吧。”
婢仆们皆应声退下了。
殿内只余下了他二人,夏凤兮向苏渔道:“对了,还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
苏渔问:“什么事?”
夏凤兮道:“明日便是归宁之日,你可有何想法?”
彼时赐婚之夜,他确有些情绪,如今想来,实在觉得委屈了她。归宁之日,必要让她称心如意。
苏渔听了这话,神色却不禁黯了一黯,她道:“倘我说我不想回去,殿下可会觉得我不孝?可自从父亲母亲过世后,苏府对我而言,就再不是家了。”
夏凤兮看着她,眼中不觉微微带了些怜惜,问:“苏渔,那些年,你可受委屈了?”
苏渔道:“伯父伯母对我们,的确算不得太好。可是三年来,伯父伯母到底给了我和弟弟妹妹一个家,他们对我的照顾,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如今我已嫁给殿下,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们过去吧。我想都放下了。”
夏凤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便不回苏府了。”
苏渔抬头看向他,道:“殿下可以不去,但若我不回去,怕是于礼不合。”
夏凤兮眸光冷了一下,道:“无妨。你既不把那里当成家,那里便不再是你的家。明日,我和你一起,去拜祭岳父岳母。”
苏渔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道:“好,父亲母亲看到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她笑着,却忍不住落了泪。
夏凤兮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柔声慰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