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程嘉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么开始——
早上7点准时被生物钟唤醒，起床后先在跑步机上跑半小时，然后就是冲澡洗漱敷脸。趁着敷面膜的间隙，她给自己准备早餐，两片烤吐司，一杯牛奶，是她每天一成不变的早餐。
按部就班的生活，平和又忙碌的新的一天。
但这份平和很快就被打破了。
吃早餐的时候，程嘉解锁手机屏幕，刚登陆微信，就惊讶地发现，一贯悄无声息的工作群，今天已改头换面，一派热火朝天的场景。
她满头问号，飞快翻看聊天记录。答案很快揭晓——凌晨四点多，一条转发的微博，犹如沸水泼油，炸出了四百多条聊天记录。
光看个博文标题，就足够夺人眼球——手撕出轨女友攻略（实名爆料）。
就算后面加了个括号，程嘉也没去点开，狗血剧，没兴趣。
新消息还在一条条不断弹出，她不禁皱眉，大家有那么闲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现在可是上市公司一年一度出审计报告的高峰期。
干审计这行，加班比吃饭还日常。审计女子忙碌的加班时间，从来不是以小时为计量单位，而是以月份，甚至年份。
除去春节，挤牙膏似的放了三天假，最近这两个多月，除了三个高级合伙人，事务所每个人都在加班，连审计项目合伙人都未能幸免；每天披着星光出门，披着月色回家；手头的工作似乎永远做不完，只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试问，如此焦头烂额的境况下，还有闲心聊八卦，程嘉只能解读为，大家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这个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八卦大瓜来自丰盛会计师事务所的深圳分所，跟程嘉所在的锡市分所隔着千山万水。凭借八卦的强大威力，昨天下午刚刚爆出，一夜间已传遍丰盛全国所有的分所。
程嘉正准备关闭对话框，却在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莹白的指尖凝固在了屏幕上方。
纪晚笛？那个像从古诗里走出来的美丽女孩，怎么会是她？
去年上海年会，程嘉和她的位子正好相邻。文艺的名字，出尘的气质，饶是同性，这样的女子也令人过目难忘。
程嘉这才静下心来，点开博文，细细读来。
发微博的人是纪晚笛的男友，打着攻略的幌子，行爆料之实。他给出了一份制作精美的ppt，整整五十七页之多，可谓是煞费苦心！
站在受害者的立场，开篇先是他对美好往事的追忆，费了不少笔墨，介绍他与纪晚笛青梅竹马的成长恋爱过程。接下来就是大爆料，丝毫不顾及自己“被绿”的窝囊事实，不惜用毁掉女友的方式，发布长文，公布截图，进行疯狂报复。
狗血剧的大致梗概为：女友驻外审计，前天他临时接到出差任务，恰巧是女友所在城市，想着制造一个意外惊喜，故而未提前向女友透露行程。只是万万没想到，当天夜里，他刚打车到女友所在公司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就亲眼目睹女友和一男同事手挽手亲密地从公司里走出来。
惊喜转眼成惊吓，爱恨只在一瞬间。
老套的三角恋，并不新鲜。程嘉撇撇嘴，为此男的行径不齿，更为纪晚笛深感不值。
倒不是她是非观颠倒，只是觉得恋爱一场，毕竟有过美好的一段，就算对方有错，好聚好散就是。哪怕是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他都不该下此狠手。
都说分手应该体面，撕的那么难看，除了白白娱乐了大众，日后沦为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笑料，他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或许因为是同行，感同身受，尽管锡市分所的同事都不认识纪晚笛，也都不在一个群里，但大家对她与男同事间的桃色绯闻，表现出了超常的宽容，群内也以包容的评论居多。
“卧槽，不就是牵个小手，多大点事，至于整出这么大动静！？”
“就算女友跟男同事有点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可他们毕竟只是男女朋友关系，毕竟不受一纸婚约的约束，法律还没赋予他撕她的权利吧。”
“干我们审计这行，你与同事相处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和你的恋人在一起的时间。看来再美好的感情，也抵不过朝夕相处。”
“不过是高压工作下的一时荷尔蒙冲动，任何人都无法保证不会偶尔发生点桃色新闻，来点缀一下枯燥苦逼的生活。”
“连续一两个月出差独处，如果再加上男的有点才，女的有点貌，不擦出点暧昧的火花，似乎都对不起上天的安排。”
……
大家畅所欲言，聊天记录快到刷屏，目不暇接。
作为事务所持股比例最高的合伙人，程嘉并不是个爱摆谱的老板，也一贯和下属其乐融融。大家年龄都差不多，让她那么一本正经端着，还不活活累死。
不过她生平最痛恨浪费时间，又是年审的节骨眼上，看大家没半点刹车的意思，她若再不说点什么，这时间可不等人，于是便给大家敲了敲警钟：“质控部望眼欲穿，在等你们的底稿。客户望眼欲穿，在等我们的审计报告。”
点到即止，大家都是职场成年人，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唐以微从酒店出来，上出租坐定后，才掏出手机查看工作群。
早上一不留神，她又睡过了头，最后还是隔夜预约的出租车司机来电叫醒的她，当时车子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她。跟司机表示歉意后，她飞速起身，洗漱收拾，换衣出门，就听到群内叮叮咚咚闹腾个不停，一时也抽不出空来看。
忙碌的日子总过得特别的快。一转眼，为了诚捷公司的审计项目，她来成都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是项目经理，前天她就提前把项目组成员都遣散回去，独自留下来扫尾。现在项目终于大功告成，她也即将踏上回锡市的航班。
为了赶底稿，她已经连续半个多月凌晨两点后才睡觉。当她透过疲惫的双眼，看到群内的博文狗血剧时，完全无感，发现自己就是个八卦绝缘体。
“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吗？”唐以微实在是太困了，在群内发完这条信息，没一会儿就歪在后座睡着了。
赵瞳，全职太太，曾在丰盛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一年。仗着跟程嘉是闺蜜，虽已辞职多年，却始终扎根在群内，美其名曰不与组织脱离紧密联系。
家里雇的保姆今天休息，买菜的任务就落在了她身上。微信扫码付款时，她才发现群内一派热闹。
两个宝宝昨天已被爷爷接走，横竖闲着无聊，买完菜坐到车内，她抱着手机，把博文细细读来，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错过。
已婚人士，道德责任感使然，打骨子里痛恨劈腿出轨这类糟心事。
赵瞳翻着白眼点评：“男渣女贱，天生一对。”
顾巧儿，大学一毕业，就入职了丰盛锡市分所，目前是彻头彻尾的审计小白。今天她将出发江西顺农公司，这也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审计项目。从一踏上火车起，她的心情就兴奋又忐忑。
车窗外，沿途的景致一闪而过，看不太真切，但满眼都是娇嫩的翠绿色，春天不知不觉已经来了。
顾巧儿对着窗外的春色发了一会儿呆，等她再转头，这才惊讶地发现，项目组五个人，此刻仅剩她一人神清目明。同事们都是老审计，知道一到项目现场，睡眠就是奢侈品，大家不约而同都选择提前补觉，一个个睡的昏昏沉沉。
她半点睡意都没有，只能掏出手机打发时间。当看到群内的桃色新闻时，她的眼前轻轻飘过一行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当一个人物质匮乏到极致，连解决温饱都很困难的时候，再夺人眼球的八卦都是浮云。
她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平时在群内，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一样。可是稍一转念，她又改了主意，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最后她发出简短的一条，“好聚好散不过是句谎言。”
项北北，也刚大学毕业不久，跟顾巧儿同期入职。
事务所位于金融街，周边的房租忒贵。为图便宜，她租住在距离事务所很远的地方，没有直达地铁，只能坐公交，单程通勤需要一个多小时。
上公交前，她先去买早餐，早餐摊的阿婆热心道：“姑娘，一杯黑米粥不经饿，再添个馒头吧。”
项北北谢绝了阿婆的好意，“谢谢阿婆，黑米粥就够了。”对于正在减肥道路上艰苦跋涉的人来说，能有一杯粥已经很奢侈了。
喝着香甜软糯的黑米粥，桃色新闻就是最可口的下饭小菜。
粥喝完，新闻也看完，项北北随手发送，“此男确实是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的典范，鉴定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