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立秋:凉风至(1)
(1)
中秋之夜,圆月不见。
太后带着文德帝离宫去了别苑,沈淑妃玉体欠安早早闭了宫,东宫里,因为文杨和文柳的死,也一直静默无声。
宋延给沈放带进了一坛酒,产自柳溪镇的桂花酿,坛子口上,还封着“昌隆酒肆”的印章。
酒坛启了封,桂花特有的香气也瞬间蔓延了整间屋子,三杯之后,沈放自觉得鼻腔一酸,眼前便模糊了起来, 看着对面的宋延,笑道:“去年的这个时候,宋大侠天天被花香熏得打喷嚏,还躲着我,明明就在院子外边,不出来见我。”
宋延喝着酒,苦笑了一声,“那会儿不敢见你,怕你不认我,又怕你还赶我走,就想着,干脆躲着,自己封自己做你的暗卫。”
“自己封自己,真有脸,去年都没放成灯,也没吃上月饼,宋延,都是因为你。”沈放的声音已经有着些含糊不清。
宋延在灯下看着沈放泛红的脸,自己也觉得从耳朵根窜起一片燥热,拉了拉沈放的衣袖,轻声道:“殿下,你醉了,别再喝了。”
宋延的脸在沈放眼里有着恍惚,似乎整个人都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地瞧不真切,顿时觉得不开心了,撅着嘴嘟囔着,“宋延你也就,只敢趁本殿不清醒的时候碰我,好几回夜里,你半夜里偷偷钻我的帐子,偷偷亲我,宋延我都知道,我睡觉警觉都习惯这么些年了,我不睁眼都知道是你来了,宋延,我都给你留了门,你这个笨蛋还翻窗户,都只敢亲,都不敢脱我的衣裳,宋延,你是个傻子,笨蛋。可是宋延…”
良久,宋延才听到沈放嘀咕了一句:“……我身边只有你了。”
宋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翻腾着叫嚣着,伸手勾过沈放的脖颈便吻了上去,又嫌弃面前的桌子碍事,起身抱起依旧在撒酒疯的沈放入了内室。
青纱帐暖,红烛摇落,圆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了一地的光华,又晃晃悠悠的钻进云层里,月光不曾照进去的那间屋子里,衣裳扔了满地。
沈放是在破晓时分被敲门声惊醒的,淳熙在门外道:“殿下,卯时了。”
沈放应了一声,起身才发现宋延已经不在榻上了,窗下的灯烛飘着一丝微弱的光,地上撕扯的衣物已经不在了,而自己也囫囵裹着件衣裳,半夜里厮缠的情景断断续续涌上心头,沈放也闻到了空气里依旧残留着的桂花酒的气息。
沈放的脸红了红。
下了朝已经是巳时,沈放从勤政殿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台阶下的宋延,穿着侍卫服,手里提着食盒,双手递给沈放,垂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什么?”沈放问道。
“燕窝粥,我亲自熬的,”宋延声音低了低,似乎是极其害羞,“上回霍青桐说,吃这个好。”
沈放瞪了宋延一眼,又将食盒塞回了宋延怀里,低声笑道:“一完事就害羞,是本殿逼迫你了?被褥上都是你留下的东西,还偏偏洒酒遮掩,出息。”
宋延低头看着脚尖,脸红得不像话。
尚不曾迈出勤政门,便有兵部的一名文吏提着袍子急匆匆地跑来,扬声道:“殿下,殿下请留步,崇北关的急报。”
来信的是范筠,洋洋洒洒汇报了崇北关一役的前因后果,排兵布阵,伤亡情况,以及兵器战马的折损,最后一页,是大将军吕宋的卸任请求,言愿告老还乡,并极力推荐宋延继任崇北关守关大将一职。
沈放将信函都递给了宋延,宋延犹豫着伸手接了,“茶曲渡经此一役,至少要消停五年,他告个什么老还个什么乡?”
“程森死了,可茶曲渡的莫利川还活着,并且一直不见踪影,”沈放放下信函,自言自语道:“他毕竟是西昭的莫家人,何况还是现任女王的王叔,莫云渟的心思也难猜度,这女人心啊海底针,我们不得不防。”
沈放见宋延没接话,便问道:“不想去?”
宋延半晌憋出一句话来:“不想离开你,昨晚上,你自己说的。”
沈放睨着宋延,抬手敲了宋延一个爆栗,“本殿才没说。”
宋延委委屈屈地拿眼神看着沈放,没说话。
“黑甲军缺人,你带一半人过去,宫里的羽林卫也缺少些打磨,调些人过去,你选拔些人补充到黑甲军,崇北关的旧部好好整合一番,让范筠协助你。宋延,多培养几个将军出来。”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守在你身边了?“宋延嘟囔着接了下话。
沈放又敲了宋延一个爆栗,笑骂道:“堂堂宋小将军,真是出息。”
宋延一走便是三个月,回晏州的那一天,晏州下了这个冬季里第一场雪,皑皑的白雪被马蹄溅起,雪屑飞扬,宋延远远望着晏州的城墙,只恨不得立刻策马狂奔进东宫里。
红墙碧瓦,金色的飞檐斗拱,东宫也陷在一片皑皑茫茫的白雪里,寂静极了。
雪夜围坐,炭炉上的茶瓮煮得咕咕冒泡,宋延将崇北关的情形讲了一遍,并把新的布防图递给了沈放,言道:“我们在原关隘口往前推进五里的地方新建了一道御敌防线。”
沈放看着布防图,轻轻“嗯”了一声。
“上一役,崇北关捐躯的将士大多数埋骨在这五里界内,大家都不希望他们能安眠于故土,再不被无故侵扰,这也是吕将军的意思。”
沈放又“嗯”了一声。
“原四位将军手下也有些有为之士,这回都顶了上来,羽林卫也有几人堪当大用,这是名册和我们几人共议的结果,”宋延又递过一本薄册子来。
沈放伸手接过,却没翻看,只是看着宋延,轻声问道:“一别三月有余,就没其他的想跟我说么?”
宋延咬着唇,瞬间似乎被茶炉的热气染红了满脸,轻声道:“想你,就想着赶紧把差事办了,回来见你。”
“嗯好,现下见到了,跪安吧。”沈放轻飘飘地说道。
“殿下,阿玖,我,我想,想抱着你再也不撒手,”宋延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情话来。
“傻子,只想抱着?”沈放歪头觑着宋延,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
“还想,还想脱了你的衣裳,再不撒手。”
“只想脱我的衣裳?唉,你们宋家的人都惯会打嘴仗的,”沈放低笑了一声,起了身,将茶舀了两杯出来,又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多提拔些将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