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谷雨：戴胜降于桑（21）
（21）
“六殿下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宫里守灵么？”一位官员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沈放留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又留下几名官员彻查，带着其他的人离开，躬耕大典繁琐而漫长，等到沈放换了便装走进农田里插下一棵秧苗时，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晒着，每迈一个步子每跪拜一下，身后便牵扯得极其不适，回城的路上，沈放在车里掐着宋延的手臂，掐得宋延一面驾着车，一面疼得龇牙咧嘴，心底却是乐得合不拢嘴。
胤瑀已经穿好了衣裳，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理会，大臣叹着气，一脸愧疚地对沈放回禀道：“老臣无能为力，六殿下一个字也不肯说。”
沈放觑了胤瑀一眼，笑道：“辛苦严大人了，六殿下不说便不说吧，想来也是心有愧疚，私自出宫、在皇家寺院云清寺行不轨之事，于文清寺的清誉也有损，严大人回宫据实上禀天听即可，自有父皇裁夺。”
禅房门被侍卫锁了，胤瑀在身后咆哮着：“胤玖，你混蛋！”
宋延见沈放步子微滞，想上前来扶一把，却被沈放骂道：“你才混蛋！”
莫名其妙地挨了骂，宋延碰了一鼻子灰，只得不远不近地跟着。
侍卫在御堂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只野猫，正在吞吃着从袁安的屋子里偷走的半块炊饼，而吴来则被宋延五花大绑着塞进了沈放的车驾里。
吴来许是挨了打，神情萎靡地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放，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沈放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心下又有些失望，问道：“吴来，你就没话跟我说了吗？”
吴来低着头，摇着头，开始低声啜泣。
“我离开的这三年里，最担心的便是你，怕皇上降罪给你，把你打死了，或者是扔进地牢里自生自灭。你是我的贴身内侍，从我五岁起，你便在我身边了，吴来，我想过所有人可能都会背叛我，唯独你和宋延不会，可是我没想到。”
沈放的声音很轻，几乎不可闻。
吴来压抑着哭泣，依旧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在宫里各处倍受折磨时，是胤瑀救了你，你倒向他我不怪你，可那杯参茶，是你让文杨文柳端给我的，禅房的门是你替胤瑀打开的，香炉里的香是你焚的，蜡烛是你点着的。吴来，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没撑过去，死了，怎么办？你是不是还得给我陪葬？”
“他们说这药只是催，催情，对身体没伤害，”吴来终于开了口。
“他们？”沈放一笑，“他们都巴不得我死，你呢？”
吴来又不说话了，缩在角落里，沉默地哭着。
“我不会杀你，可也不会留下你，我让宋延给你备了一百两的碎银子，够你回梧州养家糊口，吴来，你我主仆一场，到此为止了。”
沈放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一刀划断了捆绑着吴来的绳子，将脚边的一个小包裹踢给过去，冷着声音道：“前面进了城，你就走吧。”
吴来抽泣着，抬起衣袖擦拭着眼睛，就跪在马车里，给沈放磕了三个头，方道：“工部一个姓魏的主事想让自己的女儿进东宫，被六殿下知道了，便许诺可以把人送到殿下您的床上去，好生米煮成熟饭。躬耕是大祭，且在文清寺里，百官还都盯着，娘娘为了您的声誉着想，也会将事情压下去，那女子便能留在东宫了，哪怕不能成妃成嫔，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吴来说道，依旧跪伏着，“奴婢当年在御马监刷马，被马踢了，摔进了马棚子里，差点就被踩死了，是六殿下救了奴婢的命，奴婢也知道不能背叛您，可我，我想活。”
马车停下，再启动时，袁安爬了进来，抬手便抓住了沈放的手腕，细细地打量着沈放的神情，一脸的愤慨和担忧：“阿玖，回去速召霍青桐入宫，肖寒露说那蜡烛里还加了其他的东西。”
霍青桐第二日才被宋延带进宫来，神情紧张地检查了那两根蜡烛，方给沈放看了脉象，“那蜡烛里加了曼陀罗、飞燕草、苦花草，都是让人麻痹之物，可引起昏睡、虚脱、痉挛等症，足以致命，殿下你得庆幸。”
霍青桐说着便掏出几个不同的小瓷瓶来，一股脑儿地推给沈放，“怎么我一不在，殿下脸色就不好，宋延怎么照顾人的。”
宋延在一旁觑了眼沈放的脸色，低下头没说话。
“外面可还好？”沈放轻声问道。
“他们都按您的吩咐化整为零了，可惜祖父看我看得实在是紧，怎么也不许我私自出门，他们可能担心我出事，都把香果摊子摆到霍宅门口了，恨不得天天在门外叫卖，吵得耳朵疼，还不能赶走。”
沈放诧异地问道：“我原以为霍医正会让你进御医监，可是他为何看得你如此紧？”
霍青桐喝着宋延递过来的茶，嘟囔道：“我哪里知道，我一出门就至少有四个护院跟着我，管家还劝我说在宅子里多歇息，可我都歇息够了。殿下你赐我一个腰牌，要能在晏州横着走的那种。”
“你有几条腿，想横着走？”宋延拿胳膊肘撞着霍青桐，也朝沈放诉苦：“我也没有。”
沈放不理会宋延，从云清山回来，沈放便对宋延视而不见，哪怕宋延找遍了所有的机会在沈放面前晃来晃去，沈放都是视若无睹，可偏偏沈放的视若无睹让宋延在品尝了沈放的美好之后便百爪挠心般的难受，他猜测着沈放是害羞了，或者是身体上的不适，他尽自己的所能做足了姿态，可沈放既不罚他，也不弃他，甚至于开口骂一句都没有，偏偏只是不睬他。
宋延送霍青桐出宫的时候拦着霍青桐要治蚊虫叮咬的膏药，霍青桐翻了个白眼，一伸手：“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