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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惊蛰:鹰化为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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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地面上的脚步声走马观花般地来来往往,二狗子嘴里叼着半个炊饼,大气也不敢出,宋延提着大刀堵在出口处,架着一条腿将洞口堵个了严严实实。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不过终究隔了层木板,听得不大真切,那说话声落在耳朵里,如同一团蜜蜂“嗡嗡”叫个不停,宋延看了眼沈放,见他倚在一旁闭目养着神,而霍青桐担心地下空气不流通,不停地给每个人把着脉,又替几个伤号手脚麻利地换了药。

    崔尚收了糖糕铺子进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搓了搓冻得麻木的双脚,对大牛道:“他们都已经回去了,城门也关了,我绕着咱们这条街走了三圈,他们没留探马,我才敢回来。”

    一屋子的人小心翼翼地从地窖里爬出来,默默无闻地吃饭、洗漱,二狗子终于忍不住了,骂道:“好个薛蛮子,还真搅得人不得安生。”

    “别吵吵,薛策说不定明后几日还得来,大家当心些。”秦柏呵斥了一句。

    “怕个毬,干翻他娘的。”

    “你的腿还瘸着,想干翻谁?”郑凛也呵斥了一句。

    “崔尚你带着人警醒些,大家先养好伤,”沈放扫视了众人一眼,闹哄哄的后厨里,顿时鸦雀无声。

    薛策果真每天都来铺子里坐一坐,喝喝茶,或者吃块糖糕,或者敲一敲木头,卖糖葫芦的小兵卒回来,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薛策后来又去哪里,翻找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北城门再也没有打开。

    崔尚依旧带着人守着铺子,冷冷清清地过了两日,才突然意识道,薛策已然放下了戒备。

    沈放窗前的杏花树已经开了大半,一树繁花灿烂,暗香扑鼻,而每日里开得最繁茂的花枝,依旧被宋延剪了下来,献宝一样地插进了桌上的土陶花瓶里。

    沈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和宋延去了趟内城,穿梭在营地里,一刀抹了胡参将的脖子,将人扔进了堆放着宝藏的库房里,又利落地解决了一小纵队守卫,拣了宝库里最值钱的金银揣了个满兜,此时才觉得人手太少,不能将整个宝库搬个一干二净,方解心头之恨。

    内城足足乱了两日,等薛策腾出手来再大肆搜捕外城时,沈放已经带着五十号人进入了荒漠里。

    大漠苍凉,两队人马合二为一,除了伤得最重的丁肆被霍青桐看顾得严密,沈放也被宋延看顾得半步不离。宋延临走前摘了最后一枝杏花插在了沈放的马鞍上,那花折腾了两日已然枯萎了去,队伍原地休整的时候,宋延打马跟上来时,沈放低声道:“宋延,我今日的花呢?”

    沈放的声音不大,非常低的一句话落在宋延的耳朵日,却犹如一声爆竹般炸得宋延整个人几欲从马背上跌下来,在宋延听来,沈放的声音带着嗔怪、娇嗔、甚至带着一丝撒娇。

    这样的沈放,宋延从没遇见过,即便是两个人曾前胸贴后背般地挤在地窖里,沈放也只是嫌热般地挪一挪身子,偶尔瞪他一眼,他所有荒诞的、孟浪的、大胆的想法便在逼仄、紧张的地窖里偃旗息鼓了去。

    宋延抬头望了茫茫无垠的沙漠一眼,跳下马,又蹿上一匹骆驼便跑了开去,沈放抬手示意队伍原地待命,也跟着追了上去。

    马包了脚掌,在沙地里跑不快,等沈放远远地看到一匹孤零零的骆驼站立在沙丘上时,四下里已经没有了宋延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笼在沙漠的尽头,火红的晚霞染的天边一片璀璨,沈放勒住了马,绚烂的晚霞刺得眼睛生疼,他喊了一声“宋延”,回声渐渐飘远,渐渐消散,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沈放牵着马来到骆驼站立的沙丘上,顺着被风吹得只余浅浅一层的足迹往前寻找去,便看到了一片长势茂盛的红柳,和不远处的半个身影。

    宋延整个人陷在沙地里,黄沙已经掩埋了他大半个身躯,“宋延!”沈放大喊了一声。

    宋延的一只手臂正朝一束红柳伸去,似乎再伸长一些,就可以摘下一支枝条,那支枝条有着灰绿色的叶子,顶端披着淡红色的花蕊,比不上杏花的娇艳,却另有一种独特的、顽强的生命力,遗世而独立。

    可是他遇上了流沙。

    他庆幸他没骑着骆驼一起陷进来,他看到那一丛泛着绯红颜色的红柳时,是带着无比喜悦的心情从骆驼上跳下来的,他其实更担心万一这匹胃口极好的骆驼一靠近这片红柳,会饥不择食地一口将他要折的花枝给生生当食物吞进肚子里去。

    他从奔下沙丘便踏进了流沙坑,那细密的沙子源源不断的裹挟着他往地下涌去,那看不见的沙地底下,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拽着他,要与他共沉沦。

    他用力往上掠去,可更多的沙粒挤了进来,挤进每一丝缝隙里,灌进他的衣裳里、靴子里,将他往下方带去,他终于发现,他似乎爬不出去了。

    可他看到了一阵沙尘自远处而来,一匹枣红色的马远远而来,马蹄扬起一片沙尘,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那沙粒已经灌到了他的胸口,细小的沙粒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道,要将他肺腑中的空气一点一滴地都挤出去,他哑了哑嗓子,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说不出话去。

    然后,他看到了沈放。

    沈放从沙丘上冲了下来,似乎奔的太急,扑到在了沙面上,他朝他拼命地摆着手,示意沈放不要再过来了,他宁愿举起手臂,距离那株红柳原来越远,他也要阻止他。

    “宋延,宋延别怕。”

    沈放的声音在发抖,带着掩饰不住的惧意。

    一条马鞭落在的宋延的手指前端,他听到了沈放的声音,“宋延,宋延你起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活着。”

    他定定着看着沈放,看着沈放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面颊上滚落下来,滴进面前的沙粒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着不太远的距离,他看到了沈放眼底的害怕。

    他藏在心底的人,舍不得让他受一丝伤害的人,在他的面前哭泣,而他无能为力。

    他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够那根马鞭,够到了抓住了,他感受到了顺着马鞭源源不断的传递而来的力量,他看到沈放苍白着脸拽着他,他似乎感觉自己像个萝卜,被沈放生生拔起了半截。

    脚底下一空,似乎更多的沙粒涌了过来,瞬间的停滞,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压着他的身躯往地底下锲去,他骤然感觉自己似乎又落回了更深的坑里,更要命的是,他似乎将沈放也拽了过来。

    他一怔,他想他必须放手了,可沈放的声音带着哭泣的嘶吼传到耳朵里,“宋延,宋延不许松手,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那声音带着颤抖,带着哭泣,他抓紧了马鞭,生平第一次,就那么赤裸裸地盯着沈放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晚霞盛开在他的脸上,如同一朵娇艳的红杏花,可这朵杏花却含着泪,“宋延,宋延别离开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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