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雪：虹藏不见（5）

    （5）

    “管它几种情形，一旦咯血，命不久矣。”

    宋延把两人拉进了街边上的一间小酒肆，霍青桐捧着手里的碗说：“霍家的那本册子记载过宫里的一名妃子，就是咳血。医书上载御医监医正断定为那妃子肺部进了一种“虫子”，那虫子作祟，导致咳血不止，偏巧那妃子因病色衰，渐渐失了宠，御医监便也没能用心医治，不久便病故了。”

    “哪有虫子能进入人体内还能兴风作浪？”宋延不解地问道。

    “当时那皇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那名医正被安了个危言耸听的罪名，给赶出了宫，碰巧被祖上遇见了，那书上写着，诱发咯血的因素纵然复杂，究其基本病机系气火逆乱而使血不循经，络伤外溢，自肺而出。因肺为娇脏，位于上焦，主一身之气，主宣发肃降。肺感受风热燥邪，肺气失于宣降，壅滞郁闭，郁而化火，或木火刑金，或心火过亢，或痰火伤络，皆可灼伤肺络而咯血。”

    沈放喝着手里的热汤没说话。

    “听不懂了吧，哼哼，”霍青桐笑道：“反正就是不治之症，得此病症年岁不保，纵然命长，也终是废人，这西昭的王位，怕是与他无缘。”

    “霍青桐，慎言，”沈放叮嘱了一句，“可我还是得去。”

    “去就去，我自有良方献上，”霍青桐把一碗热汤喝下，伸手叫来店小二，借了笔墨。

    “其实吧，那册子上也记载了一些治疗咳血之症的方子，我先写下来，傻大个，伺候磨个墨呗。”

    宋延按压下心里涌起的那股拔刀的冲动，认命地挪开桌面上的烫酒炉，就看霍青桐提笔写道：“凡治血证，须知其要……宜降气不易降火，气有余即是火，气降即火降，火降则气不上升，血随气行，无溢出上窍之患矣……生石膏、知母、生大黄清热泻火通肺腑，仙鹤草凉血止血，牛膝引血下行，太子参养阴益气……”洋洋洒洒一大篇。

    霍青桐揭的是王城门口的大榜，六名王城的侍从带了他们进去，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带着路。

    沈放扮作了霍青桐的药童，纡尊降贵地提着药箱，而宋延在他们揭榜之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戒备森严的王城里。

    大王子莫元朗的殿堂高耸在台阶之上，沈放和霍青桐站在台阶下，肃然地等着侍从进内殿通传，而一队黑衣金甲的扈从就与他们擦肩而过，沈放扫了他们一眼，并不曾见到那两名逃犯的身影，想来，已是回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门被人推了开来，浓烈的药气如同穿堂风一般蔓延了出来，几名侍从许是已经闻得麻木了，而初初闻到药气的霍青桐却是骤然间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了沈放一眼，无声地吐了三个字：“药不对。”

    殿堂很宽阔，高耸的立柱，深色的地砖，深色的门扉和窗格，混在庞杂的药气里，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沈放暗暗打量着四周，堂上的主座上，开着一盆艳丽的杜鹃花，花朵红得泣血，似乎是这殿堂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几名宫婢无声地鱼贯而出，一名黑衣金甲的扈从跟随其后，不曾戴冠，亦不曾束发，冷漠的眉眼清丽，赫然是一名女子。

    沈放收回视线，在那名女子傲然地从身侧离开，那通身的气派，便也让沈放一下子猜到了那作男子装扮的女子是谁，再抬起头来，便看到胤青芷。

    胤青芷怀里抱着一只幼小的白狐，一袭暗青色的衣衫，就站在主座前，冷冰冰的眸子，无一丝波澜地看着沈放。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骤见故人的惊讶，胤青芷看着沈放，一言不语，似乎早已认出了沈放的身份，又似乎，早已知道他要来；又或者是全然忘记了这么个曾经最依赖的兄长，权当是个陌生人。

    那冰凉的眼眸，将沈放心里唯一的一抹热度，瞬间冰冻至全无。

    他心心念念的胤青芷，他为之不惜抛下一切的亲妹妹，似乎，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阁下揭了榜，可是会医治咳血之症？”胤青芷抱着白狐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没有一丝家有病患的焦虑伤神。

    霍青桐没说话，只是将那几页纸双手呈上，自有宫婢下来，转呈了上去，而沈放就静静地看着胤青芷，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熟悉却陌生的眉眼。

    那曾经是整座皇宫里笑容最灿烂，笑声最愉悦的一个人，而如今，却是冷得让人心颤。

    胤青芷草草看了一眼霍青桐的上书，难得地露了个笑容：“大胤的人？”

    霍青桐唯恐言多必失，规规矩矩地“嗯”了一声。

    “大胤的人，不好好在大胤呆着，跑到西昭做甚，来人，赶出去。”

    胤青芷缓缓地摸着白狐的背，轻轻地吩咐了一声，瞬间，殿堂两侧便闪现出数名黑衣金甲的扈从来，密密麻麻地挡住了沈放看向胤青芷的视线。

    扈从倒很客气，只是引领着他们到了台阶下，便散了开去，而那名作男子装束的女子却从台阶下转了出来，生生拦下了沈放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