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顾情的大婚屋里屋外贴满了喜字,可没……
七月十八这一天, 位七宝巷顾府几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顾更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新娘子得焚香沐浴,还得全福太太开脸梳发, 从寅时开始, 直到忙到巳时时分, 她才算将将弄好。
此时她一身大红婚服坐在铜镜前几个丫鬟替她妆扮, 窗外蝉鸣阵阵,天光明媚, 可屋子里却十分安静,只有几个丫鬟沉默地做着手头上活, 对比屋中满喜气装扮,她们沉默显得格外冷清。
此时在顾屋中,作为陪嫁陪她去伯府,但中高兴却没几人……
王氏来汴京原本就为了接顾回去,自不可能带很人。
如今顾府奴仆丫鬟除了她随行带来那一些, 余从前就留在汴京, 可留下又有少?倒可以买, 但丫鬟伺主,最关键便身世清白、为人忠心, 这突然买, 能有什么保障?
何况像他们这样大户人家光调-教丫鬟便有不少程序, 此这一想法自不可能实现。
为了陪嫁事,这阵子府里一直在闹。
按理说以顾身份出嫁,光大丫鬟就得陪个两到四人, 余小丫鬟和奴仆便按最差标配也得有个小二十人,但别说这个标配了,就连陪嫁大丫鬟, 除了家里已经没人留绿之外,余人不大肯。
有些为这阵子城中议论不想进伯府,一来不想被人议论讥嘲,二来也出萧家人态度,怕去了那边受瓜落。
有些为老家在临安,不想留在汴京。
最后只能挑了一个原本就在宅子里家生丫鬟,可她从前干得一些杂活,光调-教规矩,苏妈妈这阵子便费了好大心力。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时候。
几乎才听到声音,顾就猛地回过头,她头上流苏发冠随之转动,可眼中欢喜雀跃却在到来人时变得黯淡下来,“苏妈妈。”
她哑着声音唤人,目光却犹不死心地往外头。
始终没瞧见想见那个身影,她失望地收回目光,着苏妈妈抿唇说,“母亲还不肯见我吗?”
苏妈妈见她这般,只好温声与人说道:“夫人还有些事处理,等处理完便会来您。”
顾却不信,她红了眼眶,放在膝盖上双手也慢慢紧握成拳,“我知道母亲还在生我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此时柔弱可怜却并不能让人心生怜惜,即便她如今大丫鬟留绿瞧见也只低声劝了一句,“姑娘,您还上着妆,不能哭。”
顾抽了抽鼻子,却更想哭了。
先前没觉得,可真到了这一日这一刻,她才发现不被人祝福婚姻么可怕。
上一次嫁俨如时候,她虽然心里想着萧业不喜欢这桩亲事,但满屋子祝福她人,顾家人、王家人,还有她那几年在临安玩得好朋友,甚至就连家也来了不少人,满满坐了一屋子,所有人在恭贺她觅得如意郎君。
母亲更天还没亮就来到她身边,怕她害怕,一直陪在她身边絮絮叨叨说着话。
可如今呢?
如今她终如愿以偿嫁萧业了,可她身边却没有一个祝福她人。
所有人觉得她坏了顾兰亲事,她们觉得她不脸抢了自己姐夫,觉得她为了男人可以不顾家族脸面,眼泪到底还没忍住掉了下来,婚服上溅开一小片水花,可屋中人着这副形却只觉无奈,甚至……渐渐开始有些不耐烦。
留绿等人本就与她没什么,如今被迫跟她一起去伯府,以后何形尚未可知,不过依着主仆身份差才无可奈何。
苏妈妈从前倒疼她,但经此几事,也对她失望透顶,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家族脸面,不顾亲人身体,这样人,她哪里怜惜得起来?可今日到底她大好日子,事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失望再不喜欢也没什么好说了。
她走过去,从留绿手中接过一帕子替人擦拭干净后,迎着顾可怜柔弱注视也只说了一句,“过会姑爷便登门了,若让姑爷瞧见您这样,只怕他该不高兴了。”
眼见面前女子面『色』骤变,似乎怕耽误吉时,亦或担心人留下不好印象,她忙回过头让留绿等人她重新上妆。
苏妈妈手握帕子,着这副形,只觉嘲讽。
那位伯府世子还真她命门啊,摇了摇头,她没再与顾说什么,只交待了留绿等人几句便出去了,才走出院子就瞧见一道熟悉身影。
王氏。
她站在亭子里,仰着头,不知道在什么。
“夫人。”
她走过去人请安。
王氏淡淡嗯了一声,问她,“她怎么样?”
苏妈妈犹豫了一会才说,“哭了一会,现在又在上妆了。”
对这个答案,王氏不置可否,只问,“母亲那边有信吗?”
听到这话,苏妈妈脸『色』难,声音又低了一些,“老夫人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身子不适就不来了,倒派人送来了添箱东西,还送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帮忙……”
“嗯。”
王氏也没什么余绪,似乎早就想到会这么一个结果,母亲一向脸面,怎么可能会来参加这样婚宴?
如果不没办法,她也不想出面。
不仅仅觉得丢人,也觉得对不起兰。
她这阵子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她没同意顾跟着萧业离开,不这些事不会发生?如今造成这般结局,她有一半过错,也怪不得会这样待她。
咎自取,自作自受,王氏心里划过这八个字。
远处红绸交错,随处可见喜字,可行来走往却只有顾府人,并不见一个客人,长兴侯在朝中地位高,但他常年待在雁门关,汴京并不顾家主场,何况这一桩亲事,想沾边实在没少人,王氏没开,那些人索也就没过来……来往仆从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头事,可每个人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模样,王氏闭目,懒得再这般形,心中却有无限苍凉。
……
顾府如此,成伯府中也一样,早已到了出门迎亲时间,萧业这边却还没有一丝动静,房门紧闭,院子里下人对如今萧业有些发憷,不敢靠近,最后还周安硬着头皮上前敲门,“世子,该出门了,外面等着了。”
无人应答。
旁边小厮见这般形,不小声说道:“周护卫,门已经一堆人了,世子再不出去,只怕谣言又得四起……不喊夫人过来?”
周安岂会不知?
但世子本就不满这桩亲事,如今岂会心甘愿出去?这会让夫人过来,只怕会火上浇油,他明显觉到这阵子世子对夫人越发不耐了,这些年加固在他身上桎梏似乎快被他挣脱了。
他沉默一瞬,心中倒有一个法子。
踌躇半天,他开,“你们先下去,我再劝劝世子。”等院子里一众人走后,周安又犹豫了一会,才对着屋内小声说道,“世子,您若再不出去,只怕回头城中又得流言四起,到那时,顾小姐那边怕也被人议论。”
屋内还没有声音。
就在周安以为这法子不好使时候,门终开了,一脸颓废满身酒气萧业出现在门后,他还昨日那身衣裳,眼中满红血丝,从前干净下巴冒出了胡茬,显然一夜未睡。
他什么没说,只目光淡淡了一眼周安便转身回屋。
早前送来喜服被他随意扔在地上,周安跑过去一,发觉并未脏污才松了气,这弄脏了,可没第二件喜服可以换了,着又在饮酒萧业,他踌躇道:“世子……”
萧业用力捏着手中杯盏,沉默良久才闭目开,“更衣吧。”
换好喜服,戴上发冠萧业一扫先前颓废,只俊朗脸上满冰冷之『色』,双目漆黑如深不见光幽潭,不见一丝娶妻喜气,他冷着一张脸往外走,骑上碧骢马后领着吹吹打打一群人去往七宝巷,身边并无旁人。
上一次娶兰。
为两地相隔甚远,他几个好兄弟没法跟他一道去临安接人,但等他跟兰到了汴京之后,他们也自发一路相送,今日他们知他不喜这门亲事,自不会过来讨嫌。
余人家倒来了一些,只也不如当初热闹。
萧业却不在乎,就那么冷着一张脸骑着马去了顾府,直到到那个近在咫尺宅子,他心里才有了一些别样绪。
握着缰绳手收紧。
他薄唇微抿,忍不住想,她会来吗?
如果她在话……
心中才生起这个念头,他又自嘲摇头,怎么可能呢?这样场合,别说她,只怕外祖母不会来。身后唢呐锣鼓,奏着欢快喜乐声,周遭不明况路人也欢笑目送,可他心中却只有无尽苍凉。
等到顾府,果然不见兰和外祖母,萧业失望之余却又无比庆幸。
这样也好。
她们若在,他反而更加无处容身。
没了在意人,萧业也就懒得掩饰和伪装,走完相应程序,他便直接去了顾那边。
为顾家亲眷不在,那些拦门仪式自然也就取消了,若萧业肯顾面子,还能做几首催妆诗,可他显然并不想她这个脸面,走进顾府没了外人,他连面上那层冷漠懒得遮掩,就这么跟着苏妈妈往前走。
苏妈妈有心想说什么,但想到他也被迫,又只好无奈地叹了气。
众人一路无言到了顾房间。
顾早知道他来了,几乎听到爆竹声响,她就紧张地揪紧了自己衣裳,即使先前难过了那么一场,但想着马上就能嫁萧业,她心里还不自禁变得高兴起来。
房门被人推开,留绿等人向萧业问好,“姑爷。”
顾听到这个声音,即使不见萧业身影,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攥着喜服手更加用力了,却又怕喜服褶皱回头不好,忙又松开,她略有些无措地端坐在床上。
明明不第一次出嫁了。
可只有这一次,她受到自己蓬勃有力心跳和从四肢百骸延绵开来无尽欢喜。
相识至今。
她终如愿以偿,嫁她年少时心上人了。
耳听一阵沉重脚步声向她走来,没一会,她透过红盖头,便瞧见一双乌云靴站在她身前。
她以为萧业会与她说什么,就像从前俨如来娶她时温声与她说“别怕”一样,可他什么没说,他只沉默地握住红绸一端,而后也不顾她有没有握紧便径直转身离开。
延绵着欢喜心脏在这一刻停止。
顾眼睁睁着红绸从她手心滑过,她神『色』怔怔,眼见马上就掉落,她眼皮一跳,连忙伸手握住,不知道屋中余人有没有瞧见,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她想过萧业会生气会不高兴,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一点脸面不留她。
藏在鸳鸯戏水盖头下眼圈再次通红,可她却连伤心难过时间没有。
萧业丝毫不顾面说走就走,她若不跟上去,只怕他也不会等她,到那时,就真丢人了。
可男人和女人步伐岂能一样?萧业一步就能抵她两步,顾本就身体虚弱,走了一阵便挨不住了,她忍不住小声喊人,“阿业,你等等,我跟不上了。”
察觉到男人停下步子。
顾松了气,心里也不禁庆幸,还好,阿业虽然生气却还愿意听她话。
她却不知萧业在想什么,萧业在想,当初他跟兰在一起时候,也这样步伐,有时候她也会吃力,得气喘吁吁跟上,可那个时候,她从未说过一句抱怨话,想到兰,萧业心中再次升起一片懊悔,他在短暂地停滞后,走得更快了。
顾变了脸,却只能留绿扶着趔趄跟上。
王氏在正堂等他们。
眼见两人一前一后这般形,她当即就皱了眉,张想说什么又作罢,只握着扶手叮咛几句便无话。
“去吧。”
耳听这一句,顾眼泪终忍不住冒了出来,想到当初母亲殷殷叮咛,想到当初她怕她在家受委屈握着她手抹着眼泪不住嘱咐俨如景,两厢一对比,她哽咽喊人,“母亲……”
她想说什么,却又什么说不出。
屋中静悄悄,无人说话,只有苏妈妈过了一会后在一旁劝道:“二小姐,到吉时了,该出门了。”
萧业率先起身。
顾跟着起来,她想回头,想一此时母亲,可红盖头遮住她所有视野,她什么不见,只能跟着萧业离开,路上吹拉弹唱,热热闹闹奏着喜乐,她心里为嫁萧业那点高兴也为母亲和萧业态度变得难过起来。
可她又能说什么?
她什么说不了,只能任留绿扶着她坐上轿子。
轿子一晃一晃带着她去往她想去地,可她心里却没了最初欢喜,只有彷徨。
……
“主子,萧家迎亲队伍。”
听泉楼上,百无聊赖时雨听到外头动静,探头一后,忙跟正在账本兰说道。
兰闻声,倒也跟着朝窗外了一眼,萧业一身大红婚服坐在碧骢马上,只神淡漠,完全不见一丝喜意,在那喜乐声中,她听到不少人在议论,“这新郎官怎么了?怎么着一点不高兴?难不成被女『逼』婚?”
“说『逼』婚也不差了,你可知道萧家和顾家亲事……”
“原来这两人!”
底下议论不断,而兰思绪也不禁变得飘散起来,她在想上一世萧业娶顾什么样子,但想了半天也记不大清了,如今她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那些对她而言痛苦前尘往事好像真成了黄粱一梦,梦醒即散。
想不起来,也就没再去想。
兰不带绪地收回目光,继续翻手中账册,而身边元宝正在欢快地追着小球玩。
他玩闹模样,她面上扯开一抹清浅笑容,目光却又忍不住朝外去,这次却不为了萧业,而向辽阔天空,向远。
她想齐豫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