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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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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节总要走向金黄,少年也终将成为宝藏。

    周一开学,新的星期开始,好坏过往已去,生活仍需美好,活着,就要好好活,让去的人安心,让存的人放心,毕竟,世界温柔,阳光明媚,而这里的人很好,风很柔,万物尽是清朗热烈。

    课间,高二数学办公室。

    许洋走到门口看见了林栖迟,“林栖迟,来,你来一下,把这些试卷给四班送过去,然后再和四班的数学课代表说一声,让他们下节课改错,到时候熊老师会过来带课的。”

    林栖迟从门外走进来,“好,知道了,许老师。”

    林栖迟接过试卷走了出去。课间教学楼的走廊上永远都是被欢声笑语,插科打诨洋溢着的,过道上的男生疯闹着奔跑,林栖迟边走边躲,还是没躲过去。

    疯闹着的男生转着头看向后面,撞上了抱着试卷的林栖迟,齐齐摔倒在地,试卷散落开来。

    男生带着歉意,“抱歉,抱歉,没看到你,没事吧,同学!”

    林栖迟站了起来一边捡着卷子一边说着,“没事。”

    捡着捡着林栖迟看到了写着周绎名字的试卷,横陈的字迹过分好看,猖狂的,带着攻击性的。

    林栖迟愣了一下。

    “同学,同学,你,真的没事吗!”男生伸出手在林栖迟眼前挥了挥。

    林栖迟回过神来,“没事。”

    说完,捡起试卷走了。

    路上,她看着周绎的试卷,思来想去,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把卷子写满,却还是零分。

    看着这些解题思路,她就更不明白了,明明都是离正确答案只有一点,可他最后就是会错。

    为什么?

    想着想着,四班到了。

    林栖迟站着四班门口和数学课代表说着话,眼睛却在不停的寻找那道身影。

    终于找到了。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着头,身姿挺拔,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笔写着,也不知道是在写什么,手腕上的红绳格外凸显,让他整个人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更加耀眼。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的有点变大。

    交代完事情,她向教室走去,步伐变得格外慢。

    ————

    上课铃响,林栖迟回到班级。

    “小七,你去哪儿呢?现在才回来。”姜年碰了碰林栖迟的胳膊。

    “帮许老师给四班送了个卷子。怎么了?”

    “你刚刚没回来,不知道,哎……吴佳和莫烊又吵架了,你看他们俩。”说完,指了指前面的两位。

    “他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是,但这次不太一样,莫烊的反应太奇怪了,这平时他们也就是互相斗斗嘴,怼一怼,一会就好了,可是今天莫烊太沉默了,吴佳跟他说了好多,他一个字也没说,最后竟然直接走了,还说了句,烦不烦!以前,他不会这样的!”

    林栖迟看了一眼莫烊,他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沉默,虽然平时也是不怎么爱说话,但给人的感觉也没有压抑,而今天的莫烊似乎让人觉得他有些抑郁,他的眼神也有些空洞。

    “莫烊,莫烊。”林栖迟有些担心,戳了戳莫烊的后背。

    “怎么了?”莫烊转了过来,声音听着有点嘶哑。

    “你…不舒服吗?”

    “…没事。”莫烊迟疑了一秒。

    “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吴佳转过身体看着莫烊,眼里满是担心,“你……不舒服吗?”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莫烊似乎有些不耐烦。

    “哎,吴佳你们那边有什么事要说,说出来也给大家听听呗。”讲台上,物理老师看向他们。

    说完,四人迅速坐好,低着头。

    “行了,上课就好好上,别再给我说小话了,接着上。”

    午间下课铃一响,吴佳刚想开口对莫烊说话,莫烊就起身走出了教室,吴佳追着他跑了出去。

    吴佳边跑边说,“喂!莫烊!莫烊,你能不能走慢点,等等我。”

    莫烊停了下来,看着吴佳,声音有些冷漠,“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今天真的不想和你吵。”

    吴佳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这是第一次。

    是莫烊第一次用这种眼神和语气对她。

    吴佳突然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你……是真的觉得我很烦吗?”

    “没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情绪也不太对,所以说话可能有点冲……吴佳,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能不能暂时别跟着我了,等我调整好了情绪,我再来找你,行吗?”莫烊看着吴佳的神情,声音恢复往常,眼里却依旧有些无神。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说完吴佳就跑了。

    “……再见啊……”莫烊说话声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这语气中又带着不舍和释然,看着吴佳逐渐跑远的背影,莫烊的心又开始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眼里的抑郁开始泛滥,让人很恐惧。

    人失去浮木,在海中会坠落,失去希望,在世界会消散。

    ————

    食堂门口,林栖迟和姜年刚刚吃完饭,准备回教室上课。

    “哎!小七,你怎么总是喜欢从这边走,每次都要绕个楼梯才能回我们教室。”姜年挽着林栖迟的胳膊指着前方的路。

    “我就是觉得吃完饭走远点消消食嘛!”

    “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个性,还以为你是为了什么才从这边走。”

    “是啊。你懂我!”

    刚走近楼梯口,便听见上面传来嬉戏打闹的声音和极为浓重的烟味。

    一个男声传来,“绎哥,您是不是又换妞儿了啊?”

    “怎么?你该不会是喜欢绎哥的人吧!”

    随即,一群男生哄笑。

    “没,就我前几天听三班那个余铭轩说,他好像在追谢琳,还放话说一定要追到,我这不是怕他知道谢琳和咱们绎哥在一起后来找麻烦吗?那傻逼玩意一天天叫的跟个啥一样。”

    “哎,哎,哎,等会儿,谢琳是谁啊?绎哥女朋友不是四班那个叫什么,什么,王什么的女的吗?什么时候换的?”

    “王诗琪!”

    “对对对!”

    “我靠!你他妈这消息也忒不灵通了吧!绎哥早和她分了,谢琳,艺术班的班花,长得那是一个清纯。”

    “这么快!我记得上个星期不是还在一起吗?绎哥,您这换的也太快了!”

    他轻扯着嘴角,一个漫不经心的“嗯”从口中发出。

    姜年听着他们的聊论,拉着林栖迟向一旁走去,“小七,别从这儿走了,换一个楼梯吧!”

    林栖迟被姜年拉着走向另一栋教学楼的楼梯,可她的视线却依旧往向那边。

    那里的一群男生个个手里捏着烟,校服也没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唯独他除外,明明是和那些人混成一块,可他却鹤立独群。

    他一只手里拿着本子,一只手放在弯曲的膝盖上一节一节的敲,极具节奏感,耳机也是一支带着耳朵上,一支垂落在身前,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烟雾缭绕的环境下他依然没有被淹没。

    晚自习下,林栖迟回到家,父亲开着橙黄的灯等着她回家。

    “回来了!饿吗?”林建阳从厨房端出热乎的红豆沙圆子。

    那是林栖迟的最爱。

    “嗯!饿了!”林栖迟接过一闻。

    “爸,这是你做的,”

    “我闺女这鼻子真灵啊!一闻就闻出来了!”

    “因为你做的总会放一点姜汤。”

    “没办法,你不喜欢喝姜汤,可是身体又虚,刚好把姜汤放进这里面味道就淡了,好吃又健康,多好啊!行了,快吃,吃完了去睡。”

    “好!”

    林栖迟吃完后回到房间,书桌上的绘画本正正的放在,她的思绪被拉回中午看见周绎的场景,她在心里细想了一下,她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在学校的角角落落遇见了他很多次,却没有一次看见他抽烟,她总是会在音乐房看见他,借着窗户明目张胆进行着窥伺。

    周绎,他这样的人对自己喜欢的事有着极致热烈的追求,他热爱音乐,所以会保护自己的嗓子,他喜欢作曲,所以总是带着谱曲本。

    他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对任何人或事都一样,有了感觉就动,没了感觉就散,逢场作戏他都丝毫不愿意。

    他,能以清白过人却又能欲望满身。

    世间有此少年郎,红袖见之怎不喜?

    林栖迟翻着绘画本,一本,两本,三本

    这是第六本的最后一页,她画上了这个场景。

    一年,六本,张张都是他。

    ————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个早起日。

    空气中的寒风被带走,灌溉的花朵开始慢慢绚丽绽放,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可为什么地面会落着几片花瓣,这难道是残缺的凋零美吗

    浔川一中门口不知为何多了几辆警车。

    “怎么回事?学校门口怎么会这么多警察啊?”

    “不知道啊!不会是谁又打架了吧?”

    “怎么可能!打架的会又多严重才能派这么多警察。”

    “哎!我昨天听我妈说我们隔壁市有学生因为压力太大跳楼了!你说,我们学校不会也有吧!”

    “哎!有可能啊!说不定那些警察就是因为这才来的。”

    从校门口走到教室的路上,到处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讨论交谈。

    林栖迟走进教室看到莫烊的位置上没有人,又看向吴佳,她正盯着莫烊的座位发着呆。

    林栖迟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一抽。

    她坐下拍了拍吴佳,“佳佳,莫烊呢?他今天怎么还没来?”

    吴佳有气无力的说着,“不知道,我们昨天晚上没有一起走。他说让我不要打扰他,我今天早上也没看到他,还以为他早走了。”

    后面的男生突然讨论起来。

    “你们知道学校门口的警察是来干嘛的吗?”

    “不知道啊!你知道!?”

    “知道!我今天来的早,来的时候听见他们和我们陈老师好像在说什么,有学生自杀了!”

    “什么呀!真的!”

    “我们陈老师!为什么?陈老师又不是教导主任,也不是校长,和她说什么。”

    “会不会是因为是我们班的人!”

    “有可能!”

    “你们说会是谁啊?不会是莫烊吧!”

    “哎!真的有可能,他昨天情绪好像就不太对,今天也没来。”

    “是啊!”

    后面的讨论声越来越大。

    林栖迟和姜年一起看向吴佳,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却还是紧紧的握住,眼眶发红,极力忍着情绪。

    林栖迟走下位,握住吴佳的手,轻声安慰着“佳佳,你别听他们的,你想,你和莫烊认识最久,他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心情不好就…就想不开呢?”

    姜年用书狠狠的拍了桌子,看向后面的男生,“你们能不能别在瞎扯了,不会说就别说,憋嘴,不会吗?”

    吴佳抬起头看着林栖迟,眼里满是慌张和恐惧,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栖迟,你……能不能帮我请个假,我…我想去找他……”

    “好!你不要想太多,记住了!”

    “……嗯……”

    吴佳站起身向教室门口走去,还没走几步,眼泪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步伐也有些不稳。

    林栖迟和姜年连忙扶住她,“佳佳……”

    “我没事……我……我就是……就是有点拍……栖迟……如果真的……真的是他……不,不会的,不会是他。”

    姜年看着吴佳,“吴佳,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不要自己吓自己。”

    “对,不能自己吓自己,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完,吴佳跑出教室。

    第二节课,吴佳依旧回来,莫烊也依然没有来。林栖迟和姜年心中的期望正一点点的走向最坏。

    课间,陈丽带着教导主任和校长来到教室,一齐人个个一脸严肃,气氛压抑。

    陈丽站上讲台,“昨天晚上你们有谁看到莫烊了吗?”

    全班一片寂静。

    “有的话就说出来。”

    依然一片寂静。

    “行,那没有就算了,大家好好上课,不要到处的乱说,抓到了会记过的。”

    说完,陈丽一齐人走出教室。

    随即,安静的教室立马热闹起来。

    “不是吧!真的是莫烊啊!”

    “是吧?陈老师刚刚问的那话不就是作实了嘛!”

    “天啊!他……他怎么会自杀啊!”

    “是呀!这……也太突然了!”

    “可这是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自杀啊?”

    “谁知道呀!想不开?”

    姜年走向讲台,拿着戒尺敲了敲黑板,“能不能别他妈说了,不管怎样,都是我们的同学,非要这么议论嘛!”

    说完扔下戒尺,走出教室。

    林栖迟坐着位置上一动不动的,眼睛湿润。

    明明昨天还在,今天就没了。

    死亡,总是这么突然的吗?

    让人猝不及防的恐惧。

    ————

    午间食堂内,人满为患,讨论的主题却只有一个。

    莫烊。

    他似乎仅仅只是在一个上午便像是出了名一般,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着。

    没有人知道莫烊为什么会自杀?

    学校里,流言四起,说法尽是。

    有人说,是因为学习压力大,也有人说,是因为家庭原因,更有人说,是因为他有抑郁症

    总归是,不明真相。

    逝者已逝,我们能给予他最大的慰藉,就是,谈论起他时,心中澎然而起的美好与思念,而不是,玩笑般调侃和饭后的谈资。

    下午第一节课,学校召开了减去学生压力的大会,具体是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一个星期过去,莫烊的名字已经很少被提起。吴佳也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过学校了。

    林栖迟和姜年打过很多电话给吴佳,却总是没有人接,只是收到了吴佳的一条“没事”的短信。

    可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小七,你说吴佳还会来吗?”姜年看着前面空着的两个位置,声音依然有些哽咽。

    “会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栖迟和姜年抬起头看到了吴佳,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嘴角上扬明媚的笑,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怎么?你们两个傻了!别发呆了!”

    “你……你来了!”

    “我和小七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干嘛不接,你不知道我们很担心吗!”

    “知道!我这不是来了嘛!走吧,我们出去说说话呗!我马上就要走了。”

    三个少女走到学校的湖心亭中,中午的阳光最是明媚,旭日的暖辉照射在万物,万物的生命开始盎然。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要走了?”姜年拉着吴佳坐了下来。

    “就,字面意思,我今天是来办转学手续的,明天我就要去江城了。”

    “怎么……这么突然!是因为……因为他吗?”

    “不用避讳了,一个星期我早就想开了,放心,不是因为他,其实三个月前我妈就告诉我了她工作要移去江城,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吴佳说话神色似乎是没有任何异常,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她眼里压制着的挣扎。

    “佳佳,去了江城就多给我们发点照片,不要嫌麻烦啊!”林栖迟故意调侃着。

    “好!”

    吴佳看着正在走向这里的苏淮生,“哎,姜年你男朋友都这么黏人的嘛!这顿顿都要和你一起吃饭啊!我就把你带出来了一会儿他就来了,真的是!”

    “你不懂!苏淮生他这样的人不喜欢表达情绪,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每顿来找我一起吃饭就是在说他在乎我。”姜年望向逐渐走近的苏淮生。

    “也对!行,那你快去和苏大少爷吃饭吧,我可不想耽误人家啊!”

    “哎!别呀,你要走了,我当然还是要陪你的啊!”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的,赶紧走吧,再说我虽然是要走了,但这里是我的老家,每逢过节还是会回来的,能不能不要搞得这么肉麻,我受不了!”

    “那我真走了!”

    “你这丫头,我就知道!行,走吧,刚好我有话和栖迟说,走吧!”

    “我走了,明天去送你啊!”

    “快走吧!”

    吴佳看着姜年和苏淮生牵着手的背影,慢慢的眼睛开始湿润。

    “他有抑郁症……”吴佳开口,声音里尽是颤抖。

    这没头没尾的话,林栖迟却懂了。

    林栖迟坐近吴佳握住了她的手,“想哭就哭吧!”

    “哭!我才不哭呐!他就是个混蛋,干嘛要为了一个混蛋哭,我又不傻!”

    风拂过吴佳的脸颊,吹干了她压制已久的眼泪。

    “不对,我好像是挺傻的,他有抑郁症我都没有看出来,那天晚上我还和他赌气,我要是和他一起回家就不会这样了,我真是傻死了。”

    “佳佳……”

    “栖迟,他死了,我怎么办,我都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还是说他其实看出来了,然后他害怕就这么躲我啊!”

    “佳佳……莫烊他如果在的话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也许,你还会喜欢上别人呐?”

    “没有也许了,我的心里就那么点都给他了,别人想挤也挤不进去,就像你一样。”

    “你……”

    “这佛珠上刻的zy是周绎吧!”

    “看出来了啊……”

    “栖迟,喜欢,就告诉他吧,勇敢点,别像我一样,喜欢还没来得及光明正大,就被止停。”

    “光明正大需要勇气,现在的我还没有。而且,悄无声息的暗恋也是一种最晦涩的灿烂。不是吗?”

    吴佳淡然一笑。

    “是啊!要勇气,可他……不在了啊……我的勇气,我的暗恋,它的源头都已经断了。”

    “佳佳,他在,他的死亡只是走出了生命,没有走出时间,我记得,你记得,姜年也记得,也许还有很多人都记得,只有你想,他就会永远活着。”

    “永远活着”

    喜欢,还是会那么热烈壮大,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它会长生不朽的存活,四季翻转,绚烂如阳,就算会一点点沉下去,明天照样会升起。

    至此,所有的爱慕与窥视都流在了最鲜活滚烫的生命中,永不灭亡。

    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从遇见你开始,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请你成为永远疯狂,永远浪漫,永远清澈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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