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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生至死如灯灭,娇娥泪与永帅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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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回淮南县的途中,江春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她的疑问是:何瑛凭什么认为马永帅有危险?

    何瑛的回答是这样的:“既然二公子所认识的暨雨稀,从头到尾都是个假冒货,那么他所认识的陈秋君会不会也有问题?王家山庄你们都去过,也都了解山庄里面的情形。一旦被王家山庄囚困,哪能轻易逃脱?而陈秋君却偏偏例外,轻而易举从戒备森严的王家山庄逃了出来,毫发无损,这不得不令我怀疑。”

    何瑛的分析合情合理,江春和陶静起初以为小丫鬟担心少主安危杞人忧天,听了她的分析以后,二位女侠打心眼里佩服起小丫鬟的细心来。二话不说,扬起马鞭更加快了脚程。

    抵达淮南县城后,何瑛花十两银子,将神志不清的暨雨稀寄托给一个贫困人家,便随两位女侠直奔王家山庄而去。

    时值辰时,王家山庄如庙堂古刹,静的出奇,万籁俱寂,落针有声。三两个庄丁自顾自忙着手头的活碌,三个女人堂而皇之大步走进山庄,既不过问,也没有一个阻拦。

    三人大觉异常,于是陶静抢前几步,劫下了一个庄丁盘问因由。这庄丁被挟持,虽然心孤意怯,却也能装悸作勇。其他庄丁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依然装聋作哑各自忙着各自的活儿,毫无相救之意。

    被挟持的庄丁说道:“马永帅已死,庄主吩咐过,见有人来替马永帅收尸,无须阻拦。想必三位女侠便是收尸来的。”

    “什么?马永帅死了?”陶静一把拽起庄丁,一时激愤,力大无穷,差点没将五大三粗的庄丁举了起来。

    不单陶静不相信,江春和何瑛也同样不相信马永帅已死。

    或者说,还接受不了马永帅身死的事实。

    庄丁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拼力说道:“马永帅确实已死,他的尸体就在大厅里,三位若是不信,大可前去一探。”

    庄丁的话尚未说完,江春和何瑛已迫不及待向大厅奔去,陶静也不作他想,一把将庄丁扔出丈外,摔了个狗吃屎,紧随其后向大厅跟了过去。

    来到大厅前,迎面走出来的是一头华发的郑后刚。他怀中搂抱着一个妇人,这妇人脖颈鲜红,衣衫被染红了大片,显然流了很多血。看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郑后刚华发低垂,疮痍弥目,面容憔悴,脚下步伐更是沉重的像拖着三百斤累赘。他就这样径直从三人身边擦肩而过,抬也没抬眼,更别提问候打招呼了。

    何瑛心中立即生起了两个疑问:一,郑后刚为什么会在这里?二,这个妇人是谁?然而,她来不及给这两个疑问找答案,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证实。

    二公子真的死了吗?

    他不会死的,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死掉。何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江春和陶静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们本是要向马永帅讨债雪耻的,倘若庹月师妹的事果真是马永帅所为,她们还会亲自杀死马永帅。却不知为什么,此时听说马永帅已死,心中竟有依恋、悲伤和不舍的复杂情怀。

    “马永帅,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江春一阵喃喃自语,已控制不住双脚,当先冲进大厅。眼前一幕,使她脚下顿了一顿,何瑛和陶静也在此顿住了脚步。

    大厅甚阔,此时却也狼藉一片。厅内的桌椅板凳已是一场狂斗后留下的废墟,桌已成木,椅已成屑,散的满地皆是。

    庄主王辉萎坐在一滩鲜血旁边,颓阘若霜草。他眼中有泪光,泪光中有恨意,恨意中又隐藏着悲伤,他此时的情绪尤其复杂,内心更是叫人琢磨不透。

    断魂长枪枪头插在屋梁的横木之上,陈红却在大厅的角落,捂着胸口,不住的吐血。显而易见,内伤不轻。

    另一边,王霄松正搀扶着父亲王晓,坐到一张还算完好的木椅上。

    王小京这才小心翼翼打神龛下爬出来。他虽有一身蛮力,但在高手过招时,使用蛮力只相当于木剑对宝刀。因此,为免遭池鱼之殃,他只有偷偷藏到神龛之下。

    护院之一的神机子高兴馗被压在一片桌椅的废墟之下,已经奄奄一息。

    此时,站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康宝山康大侠,另一个是陈秋君。

    康宝山虽然是站着的,他右边衣袖却也被鲜血染红。染红他衣袖的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但是可以肯定一点,他也参与了这场恶斗。

    陈秋君依然一身白衣如雪,纤尘未染。但她手中却握着一只短小的匕首,匕首上血液还没干固。

    另外还有两个人和一具尸体,这两个人分别是杨小芳和朱勤,尸体是马永帅。他就躺在大厅中央的血泊中,两眼圆睁,面部扭曲,像是对临死前的一幕充满了怀疑,又像是对临死前的一幕充满了愤怒。但是他的怀疑和愤怒都在脸上永远安静了。仿佛一个熟睡的孩子,一千年,一万年,永久永久……再也没有醒来的那一日。

    杨小芳依然如同冷月一般靠在大厅边上的窗户旁,不言也不语。

    朱勤曾经冷若冰霜,似乎世间万事万物都能漠然视之,但是这个世间上偏生出现了马永帅这样一个人。自从她为马永帅落下第一滴眼泪开始,便注定了她的冷漠生涯要从此结束。正如马永帅曾经所说:‘她并非是一个真正冷酷的人,她只是在用冷漠掩饰女人的脆弱。’然而,她强装出来的冷漠再也掩饰不住女人柔弱的本质了。此时此刻,她正半跪在血泊中,搂着马永帅的尸体放声悲哭,其音凄绝,撕心裂肺。

    女侠江春看到这一幕,已怆然泪下。她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空虚,似乎永帅一死,自己活着已没多大意义。虽然永帅活着时,她和陶静为庹月师妹遭辱杀之事对马永帅千般阻扰和敌对,甚至还曾经用剑刺伤过马永帅。直到这一刻,她才顿时领悟:即便是阻扰和敌对一个人,那也是一种幸福,一种活着的依托。倘若这个人没了,你就连一个敌对的对象都没有了,因此这整件事都失去了意义。更何况,那一剑之伤马永帅从来没放在心上。像这样一个男人,江春又怎么忍心失去?

    “永帅……”她声泪俱发、涕泪交零。心中的悲痛已经主宰了她所有意志,她需要宣泄。她在江湖中的身份,她一代女侠的形象,还有她师尊孤眉大师的嘱托,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抛开。她嘴里悲唤“永帅”的名字,向马永帅尸体泪奔而扑。

    这时,陶静突然拦住江春,喝道:“师姐,你难道忘了师父的嘱托了吗?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个男人流泪?何况他还有可能是残害庹月师妹的凶手。师姐,你清醒一点好吗?”

    江春失声道:“我回不了头了。因为我已经爱上永帅了。”

    “什么?你……”陶静不知为何,一时打翻了五味瓶,心里怪不是滋味,眼眶里竟然也有些湿润。

    江春泪迸肠绝的说道:“我一直不明白,我明明是为了向永帅讨血债、雪耻辱,却偏偏肯为他东奔西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爱。我给他宽限十日期限,为他东奔西走,只是想证明他不是奸杀庹月师妹的人。谁知命运弄人,竟连一个表达爱意的机会都不给我。永帅一死,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师妹,你让开,我只想再看看他。”

    陶静不让,她说:“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江春道:“我也不知道,爱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我只知道,从刺他那一剑开始,我的心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陶静道:“师姐,你错了,那不是爱。是因为你刺他那一剑,他没有避,也没有闪,更没有怪你。所以在你心中留下了愧疚,因为愧疚,才迫使你为他奔波,给他宽限时日。这根本就不是爱。”

    江春依然挣扎着要扑向马永帅的尸体,嘴里不住说道:“是爱非爱,我很清楚自己的心。你给我让开。”

    陶静依然不让:“师姐,你别这样。师父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休想拿师父来压我。”江春忽然停止挣扎,一双泪眼逼视着陶静,说道:“你也别再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也放不下永帅。刚才在庄丁口中得知永帅的死讯,你一时激愤,举动失措。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我却知道你的激愤是为了什么。既然你也放不下永帅,又何苦要阻拦我……”

    言至此处,陶静眼中的两行泪珠再也抑不住而决堤,顷刻滑下面颊。她不再言语,默默地给江春让开了一条道。

    江春从她的泪光中也看出了她的心。她虽然是她的师姐,但是“爱”这东西,即便是姐妹也无法分享。所以她阻拦她,不让她为永帅伤心。

    江春扑向马永帅的尸体,一把推开朱勤。她搂起马永帅脖颈,失声悲唤:“永帅……永帅……你醒醒呀!我江春不再为庹月师妹的事找你麻烦了,我也不会再用剑刺伤你了,我只求你能睁开眼睛,哪怕是看我最后一眼……永帅……”

    看到这一幕,何瑛眼中也有泪。但是她没有扑向马永帅的尸体。她扑向的是陶静。她刚扑到陶静身侧,一伸手已拔出陶静的佩剑。微一折身,脚下措步,已到陈秋君身前,剑尖指在陈秋君的咽喉处,立顿。沉声道:“说,你受谁的指使?”

    陈秋君没有直接回答。她略显惊异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何瑛道:“我家少爷能杀夹谷恨天,江湖中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这大厅所有人加起来恐怕也不行。想要我家少爷的命岂能这么容易。如果说有一个人能要他的命,那么这个人绝对是他认为最亲近,最不需要防备的人。自因为这样,所以少爷临死时的表情才显得那么怀疑和愤怒。王家山庄的人,他自然不会不防。至于杨小芳,她已经出卖过少爷一次,少爷对她也不会毫无防范。除此以外,就只剩下你和朱勤两个人了。在你和朱勤之间做选择的话,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你。”

    陈秋君道:“你分析的似乎很有条理。继续往下说,为什么我的嫌疑最大?”

    何瑛继续说道:“你和朱勤都因杨小芳的反叛而被王家山庄囚困。以王家山庄的守卫和布局,想脱困而逃根本不可能。但朱勤依然被困在山庄里,你却偏偏逃了出去。这是其一。第二,如果少爷是朱勤所杀,那么她此时搂着少爷的尸体痛哭给谁看?给你看?还是给王庄主看?很显然,朱勤不是凶手。第三,因为你手中还握着这把带血的匕首。若要证据的话,大可将这把匕首与少爷的伤口比对。我想你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陈秋君果然无话可说了。

    何瑛又道:“如果我猜测无误,王家山庄早就布好局,故意派你出去引我家少爷入瓮。你还记得你赶到李家田园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当然记得。那天她匆匆赶到李家田园,正好听到马永帅安排其他人到铜陵县,而她们又担忧王家山庄这边马永帅一个人应付不来。为了分担她们的忧愁,打消她们的顾虑,所以她远远说了句‘您们都去吧!有我陪着永帅哩!’

    何瑛接着说道:“你这句话分明就是要支开我们所有人。然而,你陪着少爷的目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我只是不明白,我家少爷从来最懂得如何对待女人,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从来不愿意去得罪一个女人。究竟是为什么你要对少爷下此毒手?王家山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陈秋君道:“我可以这样告诉你。马永帅是我所杀。但是我杀马永帅并不是因为王家山庄给了我什么好处,而是因为是非真理。”

    何瑛道:“我只想知道指使你的那个人是谁?”

    陈秋君反问:“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何瑛道:“因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杀害王景景的真凶。我不能让少爷死了还要背负一身冤屈。”

    陈秋君道:“马永帅没有冤屈。杀害王景景的真凶就是马永帅。”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少爷。”

    陈秋君道:“你们进入大厅时应该看见那个白发老人怀中搂抱的妇女的尸体了吧。她就是王景景的母亲杨雪梅。她匆匆赶来大厅告诉大家说她已经知道谁是杀害王景景的真凶了。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永帅就上前一刀将她杀害,灭了口实。所以,所有人才联合起来围攻马永帅。马永帅越战越猛,势不可挡,眼看所有人都伤在马永帅手上,我不忍他一错再错,所以才……”

    墙角吐血的陈红突然接口说:“不错,事实就是这样。其实,秋君是我放出去的。她虽然不喜欢我这个堂哥,但我毕竟当她是妹妹,所以我才暗中把她送出山庄。却没想到,一转眼她又和马永帅回来了,唉……”

    何瑛忽然道:“朱勤,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何瑛犹豫了,她手中的剑已经开始在颤抖,她不相信此时的听闻。她并非不相信陈秋君和陈红言之凿凿的说辞,而是不相信马永帅会做杀人灭口这种蠢事。所以她要确认,所以她问朱勤,因为朱勤的立场,是最没有理由帮王家山庄说话的人。

    但是朱勤点头了。点头就是意味着陈秋君和陈红的话句句属实。

    何瑛终于缓缓垂下了长剑。

    陈秋君道:“马永帅临死前的最后遗言说‘他不想客死异乡,希望能送回河南神驹山庄安葬。’”

    何瑛颓丧道:“即使不是二公子遗言,我也必将二公子尸体运回神驹山庄。”

    陈秋君道:“你一个丫鬟,又孑然一身,运送尸体多有不便。淮南县有一家金旗镖局,镖师个个勇猛,你不妨去押上一镖。”

    何瑛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等回到神驹山庄,我还是会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给庄主和夫人。到时候,他们若要来寻仇,也怨不得我了。”

    自此以后,江湖上有关马永帅命丧王家山庄一事,舆论四起。在江湖人眼中,一个能击杀夹谷恨天的人,一个能搅得整个江湖风波不断的人,会是怎样的不可一世呢?

    马永帅就是这个人。但是马永帅并没有江湖人想象中的那么英明神武。甚至可以说马永帅是江湖上最愚蠢、憨傻、最呆滞、最笨蛋的人。

    有人曾说:一个认为别人是笨蛋的人,他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因为有些聪明人往往会用呆呆傻傻的外表来隐藏内心深赜的谋略。你认为他笨,其实是因为你不够了解他。但有些人,你就算用尽一辈子的时间去侦察他,去探索他,到死你也不一定能真正了解他。起初,江湖人都以为马永帅就是这种人。但是在他命丧王家山庄之后,江湖上对他的智慧给予了否定。

    甚至包括数百年后那些关注他的人,都给予了否定的表决。其中就包括古龙和金庸。

    金庸表示:“他笨就笨在杀人灭口这个环节上。”

    古龙也赞同这一说法:“与其说他杀人灭口,倒不如说他包揽罪证来的确切。为了不让王景景之母杨氏说出真相,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斩于刀下,这岂非正是要把一切罪证往自己身上揽?”

    金庸叹息道:“在此之前,马永帅行事还算明智。不过这一次……唉!一个聪明人在做贼心虚的时候,往往也会促使他犯下一些不可弥补的错误。这一次倒好,把自己性命都搭上了……”

    张金龙截道:“您是想说他‘活该’,是吗?”

    金庸涩笑,不语。

    张金龙道:“有关马永帅命丧王家山庄那段稗史还有待考证。依我看,‘王景景之母杨氏被马永帅杀之灭口,’这句话的结尾似乎应该加上问号。”

    古龙道:“事发现场除了王家山庄的人,还有不少外人,例如:陈秋君、康宝山、朱勤。即便他们能口供一致,但朱勤是绝无理由加害马永帅的。既有这么多双眼睛目睹着,我想这句话不应该有什么疑问。”

    张金龙道:“马永帅不是一个剑客。”

    金庸道:“因为他不使剑。”

    张金龙道:“马永帅也不是一个射手。”

    金庸道:“因为他既没有佩弓也无箭矢携带。”

    张金龙道:“马永帅更不是一个骑士。”

    金庸道:“因为他从不骑马。”

    张金龙道:“当然了,马永帅同样也不是一个刀客。”

    古龙忽然顿悟,拍着额头说道:“马永帅使的是镖,但杀死杨氏的却是刀。”

    张金龙道:“一个使刀的刀客可以在身上暗藏几枚飞镖,攻其不备。但是一个使镖的镖客却无法将一柄长刀藏在身上行走江湖,而不漏痕迹。”

    古龙道:“所以,马永帅杀杨氏仍有疑问。”

    张金龙道:“这层疑问还只是次要。”

    金庸道:“那主要呢?”

    张金龙道:“主要是马永帅绝不可能做‘杀人灭口’这种愚不可及的大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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