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意
可怜她不能驰骋，只能故作生疏地紧紧揪住皮革马鞍的一角，抓了一丢马背上的黑毛，身子摇摇欲坠。
这故作惶恐的模样，装得还真是像极了。
裴淮之冷嗤一声。
他袍子一掀，也跟着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双手环向前方，稳稳地握住缰绳。
喝了酒，他身上也染上了淡淡的酒香，微醺感清冽甘醇，身躯又格外地滚烫，胸膛上硬邦邦的肌肉紧紧地贴住她的后背，独属于男性的刚烈强势的气息笼罩着她。
苏青茴忍住了躲闪的动作。
她告诫自己，自己现在是个男人，躲了估计又要被冠上类似不尊敬将军嫌弃将军的罪名，又要被罚。
她心里很排斥被剥夺尊严一般的惩罚。
可她忍不住被他灼热的体温烫得红了脸。
她竟是红了脸。
她摸了摸滚烫泛红的脸，心头的疑窦刚刚冒出。
还没想明白。
突然马匹一个颠簸，反作用力从地面攀升上来，直击她整个单薄的身躯。
“啊！”
她叫了一声，很短促，因为恐惧而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不敢再叫。
而这一声不是装的，是真的猝不及防。
裴淮之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神冷酷如孤狼一样，纵马驰骋，马匹飞快地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颠簸足以勾起毫无防备的人内心的恐慌。
骏马如出弦之利箭，狂奔着冲出了军营驻扎地，在雪地上留下深色的马蹄印子，稀稀疏疏的足见跨步之大。
薄雪铺盖的空旷地面上，只两人一马，留下黑乎乎的影子。
苏青茴在马背上跟随着一上一下，震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她从未骑过这样的快马，她性子里总是求稳，骑马也是中规中矩，这样的肆无忌惮玩命一样的，即使是做梦都会被吓醒过来，冷汗涔涔。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些，浑身颤抖，胃里一阵翻腾。
“要是吐在本将军身上，就罚你下回在将士们面前学狗叫，学狗爬！”他突然握住她轻颤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喝了一句。
威胁的语气。
苏青茴连忙捂住了嘴，勉强应道：“是，属下自知卑贱，可万万不能弄脏了将军的衣服。”
声音依旧低低的，没什么底气。
裴淮之眼眸轻闪，将她的指骨扣在手上，虽然没有用力，可还是有些许的疼痛感。
苏青茴蹙眉，好在，她的适应能力还不错。
呕吐感缓和过后，竟有畅快之意，连日来的郁结微微消散，携卷着飞雪的风不再冰寒刺骨，而像是能洗涤压力一般。
原来，这便是纵马的刺激。
裴淮之双臂揽在她的腰间，贴得很近，也就能轻而易举感觉到她开始的颤抖和逐渐的放松。
他低头，瞥见她一脸的隐忍。
心里突然有一种埋藏已久的叫嚣。
想看她叫出来，哭出来，因为什么都好，害怕也好，后悔也好。
上一回，见过她眼眶湿润艰难行走的样子，他当晚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眼前总会浮现出她泣涕涟涟的深红眼角，无边媚色，引诱着人内心深处最浓烈而邪恶的欲望……
垂眸的瞬间，眼中暗沉无比，闪烁着几许狠戾的光。
猛地一扬鞭子，马匹再次向前狂奔，颠得比刚才更加厉害，兜帽和衣袂纷飞的声音沙沙作响。
苏青茴一惊。
不过，裴淮之没能如愿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反而，在他看去的时候，从她瞪大了一瞬间后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闪烁着的笑意，似乎从这其中体会到了无边的乐趣。
笑眼微弯，分明是寒冬腊月天，里面却扑闪着春日暖阳一样，唇瓣隐忍地抿住了，双颊的酒窝冒了出来，有一分青涩之意。
他生出了一丝郁闷。
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凑近她，想要看清她眼中的光彩。
他不信，她不怕。
苏青茴僵住了身体。
因为，一抹凉软轻轻地擦过了她的脸颊，被寒风吹得冰冷薄凉，轻触而过，无痕无迹。
余光能清晰地映出，那是他唯一露在面具之外的，削薄锋利的唇。
轻微的酒味流淌在鬓边，随着他薄唇的撤退而逐渐消散。
他在亲她……
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苏青茴想着，脸又红了，心口跃动得快了些，这是从未有过的。
她想，兴许是马匹狂奔的刺激感还未消散。
她怎么有这样的幻觉呢？
他明明说过，不会对她这样的感兴趣的，暖床什么的，不过是捉弄她的话而已。
可也难免，毕竟他的性子真让人难以捉摸。
苏青茴感到了不安，控制不住瑟缩了一下。
裴淮之面具下的脸色沉了下来，薄唇上温软细腻的感觉犹在，心里却郁气弥漫，她就这样不想被他靠近？
一个阉人，本来也就是出身低贱的平民罢了。
得他青睐，怎么还这样不识抬举？
而且，这人分明与他有刻骨仇恨。
他竟还是为她着迷，还是忍不住？
应当是酒意使然。
他理应痛恨眼前这个人的！
这般想着，他忽地松开手。
苏青茴的手都被他握红了，见他松手，微微松一口气。
可下一刻，便觉身后一空，风呼啸着拍打她的背，寒意席卷而来！
原来他竟是一个纵身跃下了马，留她一人在奔腾的马上。
苏青茴下意识想去握紧缰绳，控制住乱跑的黑马。
可，李荣是不会骑马的。
于是她只能作出惊吓状，抖着身子，嘴里喊着几声“救命”。
做作的断断续续的尖叫声被风声覆盖，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惊马失措，落在裴淮之眼里，只觉好笑。
他扶稳了面具，拍了拍大氅上沾着的雪花。
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后又往回来的马，还有马上装模作样的人。
马匹渐渐地，安静下来。
苏青茴佯装松了一口气。
雪花落在裴淮之的乌发上，墨色的貂毛大氅也被披上一层灰白，衬得他更为阴冷孤寂，似是为雪而生一样，冷酷至极。
冷冽的眸光轻转，他别开眼，冷哼一声。
也不想去帮她下马，或是怎么样。
抬步往军营走去。
苏青茴疑惑不已，不知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猜测他是醉了酒。